第三章 城外茅草屋过夜,入住夜阑听风雨

    此刻的姑城一扫白日的喧嚣与繁华,除了偶尔能够听到的几声巷子里的犬吠,以及天上那一轮不能说话的冷月,家家户户,都进入了梦乡。

    韩离墨独自走在举目无人的官道上,背着箱笼往城外走去,一袭素衣被月色拉长了影子,显得孤单落寞。

    姑城西郊外有一间破茅草屋,这是他进城时发现的一所无人居住的破木房子,年久失修,横梁断裂,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瓦砾,蛛网罗布,韩离墨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将其打落,再找了个较为干净的角落,铺上一些干草,就成了简易的床铺,放下箱笼,直接躺在干草上面睡了。

    深秋的月格外的寂静寒清,月光透过由于房顶破烂而形成的天窗,打在一人一箱笼上,破木房子四壁皆是门,寒窗纸破,屋外时而吹进来一股寒风,睡梦中的韩离墨本能地抱紧了身体,蜷缩在角落里。

    第二天早上。

    韩离墨被冻醒了,把天地充作床被的他得了小小的风寒。

    他背起箱笼进了城,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把自己温饱的问题给解决了。

    街边茶楼客栈已经开门做生意,街边小贩也买起了早点,路过一家包子摊铺,韩离墨走上前,看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吞了吞口水。

    “客官,早了您嘞,要几个包子?我这儿的包子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您瞧,刚一开张就剩这最后三屉了!”

    只见那小贩老板随口问了他一句,抓了两个包子给其他客人,然后乐呵呵地看着他。

    韩离墨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里面空无一物,手半天才抽出来。

    有话说穷得叮当响,这两袖空空的怎么也响不起来,站那半天,始终没敢开口,转身走了。

    小贩老板眼尖,原来是个没钱的书生,冷不丁地发出一声讥笑,冷哼道:“没钱瞎凑什么热闹,挡我生意,穷酸书生,连个包子都吃不起,赶紧走!”

    还未走远的韩离墨突然脸色通红到脖子,低头看着手里的空钱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毕竟,真的没钱,就是这么现实。

    思来想去,韩离墨决定还是先找一份活干,他去了昨夜的那家客栈,店小二认出了他,但是运气不好的是,店里并需要什么帮手,再说读书人的那一套东西也不适合用来打杂,店小二委婉地拒绝了他。

    北镇华安街,有一间同文客栈,里面座无虚席,坐满了形形**的人,店小二看到有客人进来,赃抹布往肩上这么一搭,笑脸相迎,问:“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韩离墨拱手作揖,回答道:“小生韩离墨,今日前来贵店想要找一份活干,不知道你们这缺不缺人?”

    店小二见不是来吃饭住宿的主,笑容渐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身的穷酸气,店小二心生鄙夷,但还是问了句:“你都做过什么?”

    韩离墨想了想,除了当过下人就是教书先生了,但是哪家客栈会需要什么教书的,于是说道:“曾做过几年下人!”

    店小二再次问道:“那你可会算账?”

    韩离墨回答得很直接,也很谦虚。

    “不会算账,但是我愿意学习。”

    “那可不成,没功夫教你,都忙着嘞!”店小二直接拒绝了他。

    “那劈柴挑粪的活能不能做,这已经是最容易最不费脑子的事了。”店小二撇撇嘴,最后再问一次。

    韩离墨断然回绝道:“不做!”

    宁愿饿死于闹市,也不能做个挑粪夫。不是我韩离墨看不起挑粪的,读书人自然要有读书人的气节,腹有诗书,丹青在手,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做一个挑粪的活!

    韩离墨说了句打扰了,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韩离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身后却响起了店小二的冷嘲热讽,“嘿,我说你这穷酸书生,还真是自命清高,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想干,还想着谋口饭吃,光会读书写字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中个状元啊,来这装什么狗屁清高,我呸,告诉你,在我这分文不值,还不如厨房里的伙夫呢!还不挑粪,就你这文弱书生,挑得动吗?”

    韩离墨忍气吞声,大步径直走出了客栈。

    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商旅客人络绎不绝。韩离墨无意间又经过了夜阑听风雨的门前,想起昨晚店小二说过这里的主人家是一位广纳天下宾客的文人雅士,不如进去拜访一下!

    韩离墨走上台阶,来到门前,叩了下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两颊肉嘟嘟的小男孩露了个脑袋出来,打量着这个背着箱笼的年轻人,问道:“请问公子你找谁?”

    韩离墨作揖行礼,微笑道:“外乡人韩离墨,初来乍到此地,听闻这里的主人是位高雅之士,喜交好友,特意前来拜访!”

    小男孩眨巴眼,犹豫了会儿,然后把门推开,对韩离墨说道:“那你进来吧!”

    韩离墨跟着小男孩,一边走一边观察,雅苑并不算很大,却有亭台楼阁,假山假水,最值得注意的,是走廊两道的水墨丹青,以及行笔轻盈、字形多变的行楷题字。

    看样子这里的主人还真的是位品位高雅之人,韩离墨心想。

    韩离墨跟着小男孩来到了一处小别院,他远远地看见花园亭台处,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小男孩转身对他说道:“这位公子请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韩离墨微微点头。

    只见小男孩走到亭台处,对着一位年轻的华服男子附耳说了几句话,然后该华服男子扭头看向背着箱笼的韩离墨。

    华服男子对众位宾客说了两句话,然后站起身,朝韩离墨走来。

    韩离墨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这么俊俏的男人,颜如舜华,明眉秀目,着一身华衣,当真如书上所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华服男子拱手作揖,不卑不亢,举止有礼,面露微笑道:“朋友光临夜阑听风雨,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不知道公子该如何称呼?”

    韩离墨作揖回礼,也同样微笑答道:“在下韩离墨,冒然打扰公子的雅兴,还望不要怪罪!”

    华服男子轻笑洋溢,回答道:“在下苏扶游,韩公子哪里的话,有幸结识公子,也是我的福分!”

    苏扶游前面带路,“韩公子请随我来!”

    韩离墨跟着他来到了亭台处。

    众宾客齐齐看向韩离墨,于是苏扶游向在座的宾客介绍道:“各位仁兄,这是新来的朋友,韩离墨韩公子!”

    韩离墨拱手作揖,客气道:“韩某见过诸位!”

    苏扶游对那个带领韩离墨进来的小男孩说道:“啊元,给客人看茶。”

    阿元冲苏扶游吐了吐舌头,然后给韩离墨倒了一杯茶,并说道:“韩公子请用茶!”

    韩离墨点头致谢,阿元冲他笑笑。

    在座的一位年轻宾客举起杯敬韩离墨,他问道:“不知道韩公子是哪里人?”

    韩离墨也是举杯回道:“南城落缤人!”

    在座的另一位宾客满脸吃惊,不可思议道:“南城距离咱们姑城少说也有千里之远,韩公子大老远来到此地,是何缘故?”

    韩离墨楞了一下,哑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苏扶游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以为他有什么顾忌不方便说出来,于是帮他解围道:“无妨,不方便的话不说也可以!今天来到这里,只管高兴就是!”

    韩离墨看了众人一眼,虽然他们也不在意,但是他也不想扫兴,于是就解释道:“说来实在是惭愧,今年参加了国都考试,没能考中前三甲,落榜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一路南下,就来到了这里!”

    一宾客惋惜道:“那还真是令人惋惜,不过,韩公子不必气馁,今年不中,日后还可以再考!”

    苏扶游也安慰韩离墨道:“韩公子不必气馁,一时的失利不代表永恒,马兄说得对,今年不第,日后还可以再考!不过今天既然来到了这里,且尽兴,忘掉过去的不快乐!这事咱们就不提了!”

    “苏兄说的极是!”有宾客附声说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一宾客举起杯,响声道。

    韩离墨强颜欢笑,也举起了杯。

    众人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依然觉得,千万人吾往矣。

    快到中午的时候,夜阑听风雨的宾客一个个都告辞离开了,只剩下韩离墨一个人。

    亭台处,苏扶游问坐在自己对面的韩离墨:“记得方才听阿元说过,韩公子是第一次来到姑城,不知道你接下来可有地方去?”

    “其实我身上的银两已经用光了,没有地方可以去,还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往哪里!”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韩离墨认为苏扶游是个极为洒脱之人,对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半点隐瞒。

    苏扶游一脸同情,问道:“银两用光了,那你昨夜在哪里过的夜?”

    韩离墨如实回答:“城郊破茅草屋过的夜!”

    苏扶游突然一阵惊讶,然后心生怜悯,说道:“不如这样,韩公子先留在我这里,日后再做打算,如何?”

    韩离墨想要推脱,但欲言又止,最后苏扶游说道:“韩公子且先住下!后院里刚好还有一间厢房,空着也是空着,你就住下吧!”

    韩离墨点点头,起身作揖致谢,心里感到一股温暖。

    大厅里,陈设布置较为简单,两旁桌椅,中心堂上大牌匾,明心二字,四处皆为山水墨画,行楷之书。

    苏公子果真是如别人所说,是个文人雅士,韩离墨问他:“这些丹青与书法,都出自你一个人之手?”

    苏扶游谦虚道:“韩公子见笑了,这字画确实是我所创的,胡乱挥笔,不成气候,只当是一个爱好罢了。”

    韩离墨看着周围的丹青字画,心道这哪里是不成气候,这明显是自成一派了。

    虽然接触短暂,但在韩离墨看来,苏扶游不仅才华横溢,还为人谦虚有礼。

    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交道,两人说话投机,自然少不了酒的作陪。

    大堂里,两人觥筹交错,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韩离墨略有醉意,整个人晕晕的。

    韩离墨其实不宜饮酒,只不过今日兴致来了,就和苏生多喝了几杯。苏生喜爱结交朋友,当然少不了喝酒,几杯清酒,难不倒苏生。倒是韩离墨,从小就滴酒不沾,此刻早已是头重脚轻。

    韩离墨枕手趴在桌子上,鼻息粗气,昏睡了过去。

    苏扶游饮下最后一杯清酒,摇头笑了笑,然后扶着昏迷不醒的韩离墨去了后院厢房。

    他小心翼翼地把韩离墨扶上床,盖上一床被子,掩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