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乾坤全文阅读 第10分节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章 玉怜花

    那事物慢慢悬浮起来,泛着淡淡白光,却是一朵玉莲,整朵莲花宛若冰雕玉琢一般,绝非寻常之物。

    一尘不禁呆住了,刚刚他在外面所感受到的一丝奇怪气息,原来就是来自这朵莲花,这朵莲花恐是蕴藏了无上法力,可这莲花,究竟又是什么?

    未央轻轻一笑,将手慢慢伸出,那朵玉莲便轻轻落在了她手背上,只听她笑道:“这朵莲花,名曰‘玉怜花’,乃是当年青帝亲手所雕,赠给那位魔族女子的。”

    “你……”

    一尘岂能相信她这一派胡言,未央知他不信,继续道:“青帝为雕这朵莲花,耗时良久,其材取之先天造化灵宝‘无心玉’,所以当时这朵‘玉怜花’蕴藏的法力,仅次于青帝所有的‘造化青莲’,然而玉怜花,只有那位魔族女子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听她越发说得神乎其技,跟真的一样,一尘难以置信,道:“你编造出这些故事来,目的为何?堂堂青帝,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捏造的!”

    未央轻轻一笑:“那你再看。”说罢,捻指结印,只见那玉怜花里立时绽放出了道道白光。

    而在那一片光幕之中,竟然出现了许多文字,这些文字都是古代文字,有的一尘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可以确定是,这些文字,组合起来便是一套无上心法!甚至,不逊于那什么人人欲求的魔道天书。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这一刻,花未央更是欣喜万分:“我终于找到了,怜花惜意诀!是怜花惜意诀!原来并未传下来,而是一直藏在这玉怜花里!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一尘见她忽然像是着了魔一样,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了,原来她一直在找的东西,就是这什么怜花惜意诀,万年前青帝传世人修炼法诀,她便误以为这心诀也随着流传了下来,所以才在各派藏书里寻找,然而她却没想到,这心诀一直埋藏在昆仑,已有万年。

    不知过了多久,花未央一颗激动的心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转身看着他道:“如何?你现在可是相信了?青帝有着一门神通,可令百花凋而复苏,而这怜花惜意诀,便是可治好世上任何伤势,当初,便是那位魔族女子伤势太重,所以青帝才将此诀传于她,你现在可是相信我说的话了?青帝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并非天界那位神女,而是这位幽……这位魔族的女子。”

    “你简直……胡说八道!”

    一尘指着她,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未央轻轻一笑:“当然了,你们这些名门正道,自是听不得这些话了,堂堂青帝,怎会爱上一个卑微的魔族女子?故而你们认为,只有天界那位神女才配得上青帝,所以后世的记载里,只有那位天界神女,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

    “呵……可惜,事实胜于雄辩,这朵玉怜花,便是他爱过她,最好的证明,而非……你们书中所记载的神女泪。”

    “你!”一尘一时半刻说不过她了。

    见他说不出话了,未央又笑道:“当然了,青帝欠了那位神女一世情,若有来世,他也须还了那位天界神女的情,可惜呀,这一世,他得先还了那位魔族女子的情,不管怎样,欠了就是欠了,动了凡念,前世因果未了,生生世世他都做不成青帝了。”

    “你……”

    一尘被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彻底说得答不上来了,青帝当年驱走异族,创立仙元盛世,这等丰功伟绩,岂是她口中说的这什么只顾儿女情长的人?简直一派胡言,有损青帝之名。

    “罢了,你说怎样就是怎样,现在你要的东西也找到了,既然这心诀能治好你身上的伤,那么萧某就此别过!”

    一尘不想再与她争辩了,这次惹了这么大的事,回去还不知如何跟师父交代,现在自己还在这里跟她争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未央见他要走,喊道:“喂!你站住,你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完全好,待我习得这心诀,替你把伤治好。”

    “不必了!”

    一尘一甩衣袖,便往外面走去,未央又将他喊住了:“萧一尘!你给我站住!”

    “姑娘还有何事?”一尘微微转过头,声音有些不冷不热。

    未央道:“在你心里,是不是当真将正魔分得如此清楚?”

    “没错!魔道中人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萧某与你往来数月,便已是为天下正道所不容!”

    “呵……”

    未央冷冷一笑,又道:“作恶多端?你看见他们作恶多端了吗?你看见我作恶多端了吗?你口口声声说正道魔道,那年在东碣,你难道没有看见藏锋谷的人是如何杀人不眨眼的吗!我难道作恶多端了吗?”

    “正是因为你没有作恶多端,否则萧某早已一剑斩了你。”

    “你!”

    未央往前一走,看着他道:“萧一尘,我实话告诉你,我并非什么魔道中人,我是……”话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不行,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自万年前起,人间之人便一向视幽族为魔族,与这呆子根本解释不清。

    “姑娘可是还有什么要说?”一尘的眼神变得更冷了。

    “没,没了。”

    这一刻,她像是也变得有些无力了,明明拿到了玉怜花,拿到了怜花惜意诀,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证明了传说是真的,可为何此刻……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

    问世间,情是何物?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玉怜花,默默不语。明明彼此喜欢,为何又要彼此伤害,难道青帝当年,也是如此无情么……

    一尘见她不语,冷冷道:“在下要回门派了,姑娘保重。你的三件事,在下皆已完成,从此两不相欠。”

    “等等!”

    未央忽然又将他叫住了:“现在外面人人都说你与我杀了各派的人,你这般回去,无异于送死。”

    “便是送死,萧某也须回去澄清,这些便与姑娘无关了。”

    一尘说着,又往外面走了去,未央立即追了出来:“等等,萧……”话未说完,只听“铮”的一声,一把青色仙剑已递到她面前。

    但见三尺青芒吞吐不定,一尘冷冷道:“姑娘今日得此法宝与心诀,乃是姑娘的造化,但若他日萧某得知,姑娘仗此法宝在人间为非作歹,三尺剑锋,绝不留情!”

    说罢,一尘收起仙剑,身形一晃,已往外面去了,到了洞外山谷里,他又转身向那玉壁洞中看了去,这一次,花未央却没有再追出来了。

    “现在外面人人都要杀你,你与我一起出去,无疑九死一生,你便安心在这百花谷里养伤,待来日萧某澄清一切,找出幕后真凶,你再出来罢,未央姑娘,保重……”

    深吸一口气,一尘御起仙剑,往花谷外面去了,他这一去,命运如何,犹未可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一章 连峰冷夜

    离开昆仑后,已有数日,一尘这些天也打听到许多关于自己的事,但都没一件是好事,各大派的人现在都前往玄青山了,整个玄青门不知有多大的压力。

    按照现在的情形,便如花未央所言,他现在回玄青门十分不利,他完全可以等此次风波平息过后再回去,这期间便暗中调查那背后真正的布局人。

    但是现在的情形并不乐观,且不说他能否查出那背后的真凶,光是这日子一天天拖下去,非但玄青门的名誉日渐受损,师父更是顶着无数人议论的压力。

    所以,他必须要回去,尽快澄清这一切,不管命运如何,男儿八尺之躯,他都不会选择逃避。

    这一日,玄青山上风冷冷的,满天的落叶盘旋,扫去又铺满了一地,天也阴沉沉的,仿佛快令人透不过气来了。

    一尘此次回来,早已视死如归,他若胆小,他若害怕,此次便不会回来了。

    “沙——沙——沙——”

    风卷起满地的落叶,几个弟子正在清扫着台阶上的树叶,一尘一步步往台阶上走了去,昔日熟悉的地方,才离开一年不到,这次踏在这千层台阶上,他心里却是无比的沉重,每走一步,脚下仿佛又多了千钧之力,直至几个扫地弟子看见他回来了。

    “萧……萧一尘!”

    几个扫地弟子看见了他,登时像见了鬼一样,后边那两人吓得丢下手里的扫帚,一溜烟便往山上跑了回去,剩下的两个弟子脸色煞白,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拿着扫帚的双手,却在不断颤抖着。

    显然这段时间谣言四起,都说他与魔道勾结,杀害各门各派不少前辈,以至于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见了他,也跟见了一个大魔头似的,吓得魂不附体。

    “二位师兄,许久不见,别来安好。”

    一尘慢慢走上前去,那两个弟子见他走来,仍是心惊胆颤,分明是寻常一声问候,但此刻在他们听来,却像是恐吓一般,令他们不断点头:“好……好,萧师弟……你,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带我上去吧。”

    一尘望着四周飘零的落叶,总觉得这茫茫天地,似乎少了些什么。天地无垠,人处其间,直若尘埃芥子,若天地为局,谁又为棋子。

    到了天池广场上,只见人影攒动,许多人都往这边来了,见到萧一尘上来,忽然间一个直若怒雷般的声音响起:“孽障!你今日还有脸回玄青门!来人,给我把萧一尘拿下!”

    人群里,那怒不可遏,须发戟张的人自然是玄阳尊上了,他今日倒非是公报私仇,而是近来玄青门名誉受损,地位也日渐滑落,每天都要面对无数人的质问,这些全都是因萧一尘一个人而起,他又岂能不怒?

    倘若只是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他还不会如此动怒,但那次亦还真和眉间意等人回来后,他是亲耳听见当初昆仑山下的一幕幕,怎样都没想到,萧一尘竟然为了袒护妖女,而跟自己的两位师伯动起手来,还不知施了什么邪术,往眉间意体内打入三道阴阳玄气,差些令她身受反噬,元神重创。

    此刻十几个玄青弟子纵身来到萧一尘面前,但却不敢上前将他拿下,远处茯苓和霓裳也在,就那样看着他一步步走了上来。

    “弟子既已回来,便不会再走。”

    一尘声音平淡,似是全未理会此刻四周而来的异样目光。

    “好,好……”

    玄阳尊上忍气不发,沉声道:“给我把他带去连峰台!”

    随着此言一出,几乎所有弟子都感到一颤,连峰台,那是审问犯了重过之人的地方,去了那里,多半是九死一生,这么多年来,他们还从未见过有谁被拿去连峰台受审的,至少他们没有见过。

    茯苓脸色一下惨白如纸,跌跌撞撞跑到玄阳尊上面前,拉着他衣袖不断摇头:“现在一切尚无定论,玄阳尊上,你不要把萧师弟送至连峰台……”

    “哼!”

    玄阳尊上冷冷一拂衣袖,沉声道:“那你是想让我将他送去天门吗!”

    听闻此言,茯苓身体微微一颤,这才明白过来,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萧师弟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受禁于连峰台上,二是送去天门受审。

    在玄青门,尚还有几位尊上保他,但若是去了天门,由天门三圣亲自审问的话,那他更是性命不保了,玄阳尊上看似在“公报私仇”,实际上是在保他,也是在保玄青的尊严。

    “萧师弟……”

    茯苓声音哽咽,抬起头看着远处那个倔强的青年,脑海里想着的还是当初在湖边,有说有笑的那个师弟,为什么才短短一年不到,竟会发生这么多事……

    ……

    夜里的风,是冰冷的,即便时处炎炎夏日,但连峰台的夜晚,依旧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只见外面四十九根通天柱隐约有符文隐现,禁制还尚未完全启动,而在中间,那把巨剑上缠满了铁链,一尘也被几条若虚若实的紫色铁链束缚着,一身功力,都被这“销骨链”锁住了。

    满地的落叶随风飘旋,今夜却无扫地的那个老人了。

    若说世上有哪两个地方最是森严,那么连峰台算是一个了,四十九根通天柱,每一根通天柱上都设有强力禁制,一旦禁制完全打开,再加上七星汇聚之力,以及山下灵脉之力,便是神仙也休想来这里把人救走。

    而第二个地方,便是号称“天罗地网”的天门——“森罗狱”了,里面遍布森罗幻象,想要进狱中救人,往往是将自己也困入其中。

    夜,越来越深了,只剩下风吹在铁链上,发出冰冷的“叮叮”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有脚步声响起,跟着只见一道人影闪了进来,月光下,那人身姿轻盈曼妙,却是茯苓。

    “师姐……”

    一尘见是她来了,还不待言说什么,茯苓便急急打了个噤声手势,小声道:“长老们不在,我给师弟送些吃的来……”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个纸包来,里面却是些已经被压坏的糕点。

    “我……我来得太急了,这里还有两块好的……”

    “不必了……”

    一尘轻叹了声气,七日后生死未定,此刻又哪里吃得下东西,道:“师姐你回去吧,若是让长老们知道你深夜来此,恐会受罚……”

    “师弟……”

    茯苓看着他,这一刻不知为何,声音又有些哽涩了,而在这一刹那,当一尘抬起头的一瞬间,茯苓不禁一怔,刚刚萧师弟那一瞬间的眼神,为何竟与思却大哥偶尔一闪即逝的眼神那么相像?两个人,竟有着如此相似的眼神,难道当初思却大哥也是……

    直至许久,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低着头小声问道:“师弟,我要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与那妖女……”

    不待她话说完,一尘便摇了摇头:“我与未央姑娘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听见此言,茯苓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又低着头道:“可是那些人,那些人都说你与那妖女行了苟且之事,说你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颠倒,已经拜入魔教,忘了师恩,我……我怎么也说不过他们。”

    “呵……”

    一尘冷冷一笑,忽然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所谓的魔教,而是,深藏着的……人心。”

    “师弟是指的……什么?”

    茯苓有些不明白他此刻话中意思,一尘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夜已深,师姐你回去吧。”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二章 无悔

    再过七日,便是一尘受审的日子了,本来若是自己门中事,自然由玄青七尊来审,但他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自家门内事”的范畴,这次有十几个门派的人被杀,还有不少弟子追踪至昆仑山下时也遭受杀害。

    若是只有那妖女一人还好,可这次牵扯进去的人,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堂堂妙音仙子的徒弟,之前还在天门会武拿过第一的人。

    这样一件事,便如一块巨石从山巅落入湖里,在如今暗潮汹涌的仙元古地,岂能不引起轰动?

    天上半轮明月斜挂,风冷冷吹过发丝,茯苓仍是不肯离去,过了许久才又道:“萧师弟,我相信你,我知道那些人,还有天阳长老,都不可能是你所杀,但是……”

    “师姐不必再言。”

    一尘忽然抬起头来,这一刻的眼神竟是坚定不移,他明白她的意思,但若要他为了苟且偷生而那样做,绝无可能,说道:“那些人,也绝非未央姑娘所杀。”

    茯苓身子微微一颤,月光下的脸庞,看上去又多了几分苍白,喃喃道:“为什么……”

    话到此处,只见她不断摇头,哽声道:“师弟,你清醒一些吧,她始终是魔教的人,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七天后师弟只要肯回头认错,指认出是她所杀的人,与师弟你无关,到时候有瑶光尊上和另外几位尊上保师弟,师弟自然……”

    “停下!”

    不等她话说完,便被一尘厉声打断,这一刻,只见他双目圆睁,道:“纵然她是魔教的人,但我萧某人八尺之躯,立足天地之间,问心无愧!今日又岂会为了自身活命,而平白诬陷他人……”

    话到此处,只见他一拂衣袖,转过了身去,闭上眼道:“师姐,你走吧,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刚刚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口,但心里想的却是“我萧某人问心无愧,又岂会如藏锋谷那些鼠辈一般”。

    直至今日,他岂能不明白,说什么他与妖女苟且,拜入魔教这些话,难道不是藏锋谷那些人搬弄是非吗?就因为当年天门会武,自己把他们的第一夺了而已。

    “师弟……”

    茯苓声音哽咽,两只眼睛慢慢噙满了泪水,为什么,这个师弟会如此的固执。

    ……

    时间过去一日,第二天深夜时,连峰台外面又有一道人影飘然而来,今晚依旧月华如洗,一尘看得真切,那人是眉师伯。

    “眉……眉师伯。”

    见到眉间意走来,一尘慢慢低下了头去,心中依然想着那天昆仑山下,自己动用怪前辈教授的武功,趁其不备,往她体内打入三道玄力,此刻想来,仍是愧疚难当,眉师伯平日里待自己那么好,自己却险些伤了她。

    眉间意轻轻一叹,走了上来,许久才道:“那位花未央姑娘,她此刻在哪?”

    一尘抬起头来,现在连眉师伯都知晓未央姑娘的全名了,看样子,那些人是把花未央的一切都查清了。

    “她……”

    一尘摇了摇头,怎么也不可能将昆仑山那隐世花谷说出来,现在未央姑娘正在里面疗伤,若是由这些人闯了进去,她多半性命不保。

    眉间意见他此刻仍旧袒护着花未央,心里不禁又长长一叹,她身为女子,又岂能不明白少年人的心思?叹道:“一尘,你知道你如此固执,什么也不肯说,六天后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吗?”

    “弟子知道……”

    一尘慢慢低下了头去,眉间意摇了摇头:“不,你不知道,你心里只为花未央着想,可曾替你师父想过?”

    “我……”

    被她如此一问,一尘心里更是愧疚难当了,自己可否替师父想过?现在最难受的,不是自己,而是师父吧。

    “眉师伯,你相信我,那些人,包括天阳长老在内,不是我和未央姑娘杀的。”

    当下,他将那天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交代了出来,眉间意听完长叹一声,果然如她所猜想那般,道:“我自然相信你,绝不可能行出如此欺师灭祖之事来。”

    “眉师伯,你当真相信我吗……”

    听见眉师伯相信自己,一尘感到几分欣慰,但渐渐的,却又见眉间意脸上露出了无奈:“但是,其他的人会相信你吗?”

    听她如此一说,一尘一颗心也渐渐冷了下去,现在外面传言四起,都说自己与妖女有染,已经欺师灭祖拜入了魔教,那天昆仑山下的一切,又被藏锋谷的人看见了,自己便是怎样也洗不清了。

    眉间意深吸一口气,道:“一尘,现在只有你指认出,那些人非你所杀,指出花未央现在藏身何处,你才有可能全身而退,你……明白吗?”

    听见此言,一尘不禁吃吃一笑,原来眉师伯今夜前来,也是同茯苓师姐昨晚一样,劝自己指认出未央姑娘,以此来保全自身。

    “眉师伯,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天门,你说我们与魔道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你说,非但要渡人,还要渡己……”

    话到此处,一尘停了一会儿,抬头望着天上弯月,说道:“我心里明知,那些人并非未央姑娘所杀,可今日却为了保全自己,而说是她杀了那些人……纵然今日弟子性命得以保全,难道将来不会因此而种下心魔吗?”

    话到最后,他转过头,看着眉间意,轻轻笑了。仿佛这次回玄青,他便早已视死如归。

    眉间意也看着他,这一刻的他,像是真正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最调皮的弟子。

    “好。”

    眉间意轻轻点了点头,她亦知劝说无用,亦知要如此来保全自身,以一尘的性子,便是宁死也绝不会去做。六天后,等天门和各大派的人来了,一切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这一重劫,是他的劫,也是师妹的劫。

    夜,又沉寂了几分。

    后面的几晚,月光渐渐淡了,每每到了中夜时分,凉风吹过,一尘模模糊糊总能看见一个身影,那人像是师父,却又不像。

    “师父……是你么……”

    他已被销骨链束缚,无法离开这片区域,虽然销骨链若虚若实,不动的时候,仿佛什么也没有,但只要超出了边界,便会承受化骨一般的痛苦。

    这一次,还和前两夜一样,那道人影仿佛轻轻叹息了一声,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像是从未来过。

    明日午时三刻,便是他受审的时候了,还有六个时辰,这六个时辰,是最难煎熬的,每一刻,都像是过去了一年那么久。

    这次审他之人,并非玄青几位尊上,而是天门的八宫长老,以及各门各派的掌门也会亲自前来听审。生死定夺,在于天门,倘若最终罪名成立,玄青门也难以再行干预。

    今日天上有些阴沉沉的,阴沉得快要令人喘不过气来,“沙——沙——”满地的落叶随风飘旋,更增添了连峰台的萧瑟凄冷。

    临近晌午时,外面的人都纷纷进来了,一尘仍旧被无形的销骨链束缚在巨剑下,七天一过,他看上去竟是消瘦了许多,一头长发披在肩后,嘴角边也多出了一圈深青色的胡渣,连眼神,也仿佛变得黯然了许多。

    “萧师弟……”

    远处茯苓等人见他今日这般憔悴的模样,心里都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这七天,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亦还真、离渊尊上、眉月尊上、玄阳尊上、藏玄镜五人也一早到了,只是今日乃是天门会审,除非场面失控,否则玄青七尊也不能出手干预,是以今日,他们只能站在外面听审。

    而玄青七尊里面,掌门青玄真人自从当初闭关之后,便一直未出,今日凌音也始终没有出现,这七天,仿佛她都没有出现。

    “或许师父,也对我失望了吧……”

    一尘心中苦笑,抬起头时,只见各派的掌门都往连峰台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天门的不少人,为首的,正是“乾坤离坎”四位长老。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三章 受审(上)

    天门四位长老,三年前一尘见过,自然也不陌生,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如今再见时,竟是审问自己而来。

    乾元长老和坤仪长老也没想到,三年前那个在天门一鸣惊人的少年人,如今却是由他们来审。

    待这四人坐定之后,外面其余门派的掌门也进来了,青虹门的掌门“玉玄子”身穿一件青色道袍,手持拂尘,整个人仙风道骨,修为深不可测,即使萧一尘从未见过,但此刻一眼便也瞧出了。

    藏锋谷的谷主柳玄殷,双眉冷若刀锋,气息深藏不露,想来修为也早已臻入化境,却是比他旁边的胞弟柳玄阳更懂得藏锋不露。

    这人虽然萧一尘也从未见过,但是此刻,依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藏锋谷里,能够走在所有人之前的,除了谷主还能有谁呢?能够把一身修为尽数敛藏之人,除了藏锋谷主柳玄殷,还有谁呢?

    玉虚观的掌教真人“云霄子”也来了,这一次,除了当世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亲自到来,还有一些别的门派掌门也亲自来了,如留仙派的阳真子等人。

    片刻后,所有人都到齐了,连峰台上的气氛也一下变得尤为紧张,里面各派的掌门长老凝神不语,外面弟子们也沉默不语,直至许久后,乾元长老才开口道:“萧一尘,接下来有几个问题,你须如实回答。”

    一尘慢慢抬起头来,这一刻脸上神色依然平静如水:“长老请问。”

    “好。”乾元长老凝视着他,眼神不容置疑:“第一个问题,我问你,你是否认识魔教妖女花未央?”

    随着此言一出,外面各派不少弟子都小声议论了起来,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多半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萧一尘与怜花宫妖女有染,背叛了师门,但事实是怎样,他们根本没见过,然后却也跟着人云亦云。

    谣言便是如此被一群愚蠢之人散播开来的,只须有心人稍稍煽风点火,便能将那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轻易利用。

    此刻人群里议论之声渐渐小了下来,一尘却沉默不语,离火长老见他凝思半晌,忽然沉声一喝:“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这突如其来的一喝,便是把外面不少弟子也吓了一跳,茯苓几人更是急得直跺脚,天门这几个长老分明是在将师弟往绝路上逼,这等情况之下,能回答说认识吗?她们宁可萧师弟说不认识,打死也不承认,也比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认识魔教妖女好得多。

    只见一尘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乾元长老,不疾不徐地道:“不知长老所言的‘认识’,是指哪种认识?是指一面之缘的萍水相逢,还是肝胆相照的莫逆之交?倘若只是萍水相逢,那么弟子确实认识她。”

    随着此言一出,外面不少弟子又纷纷议论了起来,传言不是说他与那魔教妖女勾结吗?怎么又成萍水相逢了?

    远处,眉间意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一尘回答得巧妙,倘若打死也不承认,这是不可能行得通的,因为那天在昆仑山下,藏锋谷的人已经看见了,而若是直接回答认识,那接下来恐怕就不妙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才又逐渐安静了下来,乾元长老接着问道:“那你与这花未央,又是何时认识的,从实招来,不得隐瞒!”

    随着这句话问出,气氛又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倘若说两人认识超过两年以上,那可就不得了了。

    这一刻,只见一尘面不改色,继续道:“四个多月前,那时正是三月初,我本是打算回玄青门,却在途中看见一座山岭……”

    当下,他便将那次斗琴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众人听后,有的捋须点头,有的大摇其头,如果按照他所言,那么二人反倒是成了知音了?这未免太过荒唐。

    若他所言有假,那么两人便是早就认识了,然后合谋去留仙派盗琴?可若是合谋去留仙派盗琴,为何后来萧一尘又带着那妖女去还琴?这未免有些太过曲折复杂了。

    就在人群里莫衷一是之时,留仙派的阳真子站了出来,冷冷道:“没错,我派瑶琴是在三月初六那日失窃,后又在三月初八那天,萧少侠与那花未央前来还琴,此事倒是不假。”

    一听此言,人群里又纷纷议论了起来,如此说来,萧一尘并未说假话了?不料下一刻,又听阳真子冷冷道:“但是!”

    他这一句“但是”,把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拉了回去,只听他冷冷道:“那日萧少侠与花未央关系甚是密切,处处维护于此妖女,我曾多次出言相劝,可萧少侠非但不听,还伤了我门中不少人!”

    “什么?”

    随着此言一出,不少人都议论了开来,如此一来的话,那萧一尘当真与这花未央早就认识了,否则岂会处处维护这妖女呢?

    一尘心里冷冷一笑,好一个留仙派,暗中不动声色,关键时刻却狠狠刺来一刀,果然是隐忍君子,说道:“那可否请阳真子掌门,将那日的经过尽数说出?”

    阳真子冷冷道:“当日我门中两位长老,多次相劝于你,你乃正道玄门弟子,那妖女乃是魔教中人,你可曾听过一句?”

    “笑话!”

    一尘冷冷一拂衣袖:“当时你们根本不知她的身份,我也不知她的身份,你们说她是魔教妖女,她便是魔教妖女了吗?那我就应该将她交于你们打杀了?那她若并非魔教妖女呢?若是正道之中,便可捕风捉影,草菅人命,与那魔道又有何分别!”

    这一番话说得言辞振振,倒是教那阳真子一时半刻答不上话了,在那之前,他们确实不敢断定花未央的身份。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萧一尘,你戏也演够了,慌也撒完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却正是藏锋谷的鹤冲天,只见他慢慢站了起来,向着四周各派的掌门拱了拱手,最后又向阳真子看去:“阳真道友,你可是知道,为何当时他处处维护那妖女吗?”

    “哦?”阳真子眼一眯,捋了捋胡须,漫不经心道:“不知藏锋谷这位道友,有何见解。”

    鹤冲天冷冷一笑,忽然两指一并,向萧一尘指了去:“因为这二人,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

    “什么!”

    这一下,更是四座皆惊,难道萧一尘与那魔道妖女,认识竟已长达三年之久?那这期间,他把正道各派的多少秘密都告诉了那妖女?这……这未免太可怕了,难道两人竟已暗中筹谋三年?

    这一次,便是玄青门等人也变了脸色,只见江南柳忽然站了出来,指着鹤冲天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一尘乃是去年下山,之前一直在紫宵峰从未外出,便是从他下山那日算起,他与那花未央认识也不超过一年,何来三年一说?你简直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嘿嘿!”

    只见鹤冲天冷冷一笑,向不远处的徐太常看了去:“徐师兄,时至今日,便是他与那妖女要杀咱俩灭口,咱俩也必须说出来了,你且说说看,三年前天门会武后不久,在东碣时,这小畜生帮着那妖女做了什么事?”

    随着此言一出,人群里更是议论不休了,三年前,是三年前的天门会武。

    眉间意也在这一刻变了脸色,她想起来了,那次去东碣,正好无缘无故碰上龙脉移位,然后与一尘走散了,难道就是那时候,他与花未央认识的吗?可是他为何又说是在今年三月斗琴认识的?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四章 受审(下)

    鹤冲天再次冷笑道:“怎么?诸位莫非不信?”

    这一刻,原本议论不止的人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关于那次天门会武,他们当时在场的一些人忽而想到,最后一场的时候,萧一尘动用了十分奇怪的功夫,后来听天阳子说,这是玄青门的禁术三元焚心诀,那时便没再去追究了。

    可是当时,藏锋谷的人执意说这并非玄门正宗的功法,还有那个天下鬼辩鬼三台当时也说了,在场之中,有一个是魔教奸细,难不成当时鬼三台所指,竟是这萧一尘?

    难道那时鬼三台就已经在旁敲侧击警告他们了?而他们却还浑然不知,倘若这是真的,那萧一尘的来历,岂非也变得不干不净了?

    若是这一次,只因萧一尘年少无知,受了那妖女迷惑,这还情有可原,可若是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潜入正道里面,那就不得了了,这回怕是连妙音仙子也要牵扯进去了。

    一时间,整个连峰台忽然变得诡异的宁静了,现在事关重大,所有人都不敢再如刚才那般妄加议论了。

    “受妖女迷惑而背叛师门”和“一开始就筹谋潜入正道”,这两件事看似结果一样,但本质却有着天壤之别,绝不可妄加议论,前者尚可纠正,后者必当诛灭!

    此刻无人说话,连天门的四位长老脸上也变得无比凝重了,一尘向鹤冲天和徐太常两人看去,依旧面不改色,言辞如故:“二位师叔说三年前,我在东碣帮未央姑娘做了什么事,不如还是请二位师叔,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这一次,连柳玄殷和柳玄阳两人也不禁向鹤冲天二人看了去,这么久了,还从未听他二人提起过三年前东碣的事情。

    面对四周而来的质疑目光,徐太常还算从容镇定,但鹤冲天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圆这个谎。

    一尘轻轻笑了笑:“既然二位师叔不记得了,那么,便由弟子来转述一下当时的事发经过吧。”

    当下,他便将那次东碣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徐太常二人如何冷血杀人,听完之后,不少门派的人均是一震,这两人如此凶残手段,与那魔教妖人有何不同?

    柳玄殷和柳玄阳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去,只听柳玄殷沉声一喝:“可有此事!”

    这一声喝来,登时把鹤冲天吓了个心胆俱裂,红着脸忙道:“回谷主,确有此事,只是当时,当时我与师兄知晓那个老妖婆就是小妖女假扮,所以我与师兄出手才没有半分顾忌,杀了她门下的六个魔女。”

    “诸位,可是都听清楚了?”

    柳玄殷目光不冰不冷,缓缓拿起身旁的茶盏,淡淡道:“自古正魔不两立,狭路相逢更无须留情,想来我门中之人如此果决诛魔,也无可非议。”

    周围无人说话,一尘心里却是冷冷一笑,如今对这个藏锋谷更是不屑了,你们杀了人,便可三言两语推脱得干干净净,还真是……名门正道。

    但他又岂会让藏锋谷这两人逃脱得如此轻松?继续道:“原来如此,那弟子还有一事不明,还请二位师叔解惑。”

    众人又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只听他道:“后来去东碣时,二位师叔与我撞见,当时还有不少门派的前辈也在,既然二位师叔认定那轿中‘怪婆婆’是魔教妖女,为何当时却又不说出来呢?”

    “这……”

    有不少人又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鹤冲天两人背后冷汗涔涔,他们当时其实根本就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倘若早知晓是怜花宫的主人,怕是魂都吓飞了,就他们两个草包还敢上去找死?

    一尘冷冷一笑,继续道:“既然二位师叔认定那位‘怪婆婆’是魔教中人,为何后来见了我师父,二位师叔却像是耗子一般溜走了,莫非,二位师叔心中有鬼?”

    随着他此言一出,周围人群里更是一下安静了下来,虽说他这句话未免有点不敬长辈,但似乎说得确有其理,且先看看徐太常这二人反应如何。

    只见鹤冲天红着一张老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正当他打算反驳辩解之时,忽然一股彻骨寒冷从外面透了进来,令得他二人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这股寒意,没有别人,唯独凌音!

    只见连峰台外面一棵古松上,那人仙袂飘飘,俏立树梢,手里拿着一支碧玉洞箫,她不是别人,正是风华绝世的妙音仙子。

    “师……师父……”

    终于见到师父出现了,但这一刻,一尘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一别近一年,再相见时,竟是如此光景,才短短一年,为何竟发生如此多事……

    只见凌音站在树梢上,衣袂飘飘,整个人已是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似早已斩断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目光始终是那样不冷不热,对待任何人都一样,仿佛早已没有了尘世间任何一丝牵绊。

    那她今日,为何又要来此?

    “师父……”

    一尘声音哽咽,慢慢低下了头,纵然此刻心中有千般苦楚,又当如何向师父说?自己确实没有与花未央杀害各派的人,这件事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自己,但师父一定会相信自己。

    可是那天在昆仑山下,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了花未央的身份,却还……却还为了保护她,而与两位师伯动手,还险些伤了眉师伯。

    师父一向最是痛恨魔道中人,自己一定……一定让她很失望吧。

    此刻因为凌音的突然到来,气氛不知是缓和下来了,还是更为紧张了,但是刚刚双方还在争执不休的对错,这一刻看来,似乎都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鹤冲天和徐太常两人灰溜溜退了回去,柳玄殷也不再言语了,剩下四位天门长老,乾元长老思忖片刻,又向萧一尘凝视而去,道:“如此说来,你当时并不知晓你口中那位‘怪婆婆’的身份。”

    “正是。”

    因为师父的到来,此刻一尘心中更加坚定了,有师父在,便没人能够冤枉得了他,他没有说谎,自然也不会像鹤冲天和徐太常那二人一般慌慌张张。

    乾元长老见他眼神坚定,没有一丝闪烁,又问道:“去年十月,北域各派藏书失窃,你可知晓,平顶山那假扮你之人的身份。”

    一尘反问道:“那不知,乾元长老是问在下当时知晓与否,还是如今知晓与否?”

    坤仪长老双目微微一凝,道:“你且说说,当时与如今,有何不同。”

    一尘道:“当时弟子并不知晓那人身份,至于如今,想必诸位也都已经知晓,当初在平顶山假扮萧某那人,正是花未央。”

    “贫道可以证明此事。”

    正此时,一名身穿青衣的老者走了出来,说道:“当时本门藏书失窃,后来确实是萧少侠替本门寻回,这其中经过,想必北域各派不少人都亲眼见过,当时萧少侠苦战怜花宫的人,也确实是贫道亲眼所见。”

    “没错,那日确实是萧少侠替我们寻回藏书……”

    北域各派不少人都点头回应了起来,也有人保持着沉默,不想蹚这趟浑水。

    就在这时,柳玄殷忽然不冰不冷地道:“诸位所见,未必是实,诸位所听,也未必是虚,魔教中人诡计多端,诸位又怎知,这不是魔教的一出计谋?”

    “这……”

    北域各派众人听闻此言后,又都陷入了沉默,慢慢坐了回去,他们当初曾受恩于萧一尘,如今即便不能替他申辩什么,但也绝不会反咬一口,至于事情究竟如何,也非他们所能左右。

    待周围安静下来后,乾元长老又向萧一尘看去:“便如你所言,当时你确实不知花未央的身份,但在今年三月,你说你与花未央因斗琴相识,那个时候,你可已经知晓花未央的身份?”

    气氛又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此刻萧一尘每一句回答,都关乎着他自己的生死,绝不能说错任何一个字。

    “怎么?你还要再继续思考么?快说!”

    离火长老又忽然冷冷一喝,已是不容他再继续思考下去了,只见一尘摇了摇头:“当时,萧某同样不知未央姑娘的身份。”

    整座连峰台,又陷入了沉默,乾元长老凝思片刻,又道:“好,也如你所言,那在三月初八,你与花未央将太古遗音还回留仙派之后,你二人又去了哪里?”

    一尘道:“当时琴还回后,我便与未央姑娘分开了。”

    “哦?”乾元长老目光微凝,继续问道:“如此说来,你当时没有与她在一起,可是之后三个月,你为何没有回玄青门?”

    一尘早已想好言辞,说道:“因为当时我在留仙派闯了祸,因恐师父责罚,所以没有立刻回门派……”

    听闻此言,不少人又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这似乎也说得通。而那树梢上,凌音衣袂飘飘,脸上始终静如止水,没有一丝波澜。

    乾元长老又问道:“有谁可以证明这三个月,你没有与花未央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一尘身上,现在他们已经认定这三个月,花未央为盗各派藏书,杀了不少人,至少他们认为是花未央所杀。

    所以此刻,若是无人能够证明这三个月来,萧一尘并未与花未央在一起的话,那么这罪名基本就落实了,因为最后在昆仑山下,是有人见到他与花未央在一起的。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人证明。”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五章 一人否决

    整座连峰台,气氛一瞬间凝固了,远处茯苓等人,一颗心几乎快跳出了胸膛,她们相信萧师弟一定没说假话,可光是她们相信有什么用?证据才是一切关键所在。

    “好……”

    乾元长老微微点头,又问道:“上个月,也即六月廿六那天,你为何会与花未央在一起?”

    “当时……”

    一尘深吸口气,闭上眼,将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前一天,我在长阴山看见了她,当时我也认为是她杀了各派的人,所以追了她一天一夜,直到后来,偶然发现了天阳长老的尸身,可是天阳长老死去只有六个时辰,所以并非她杀的人……”

    众人听完之后,又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远处,江南柳等人都沉默不语,原来是这么回事么?所以那天,一尘才拼了命的回护花未央,拼了命的解释。仔细想来,当时两人确实都受了伤,按照一尘的性子,他若错怪了花未央,又将花未央打伤的话,那么在知道实情之后,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回护花未央的。

    眉间意正要上前解释,江南柳忽然将她一拉:“师姐,等等!”

    “师弟,你不相信一尘吗?”眉间意转过身,愣愣的看着他。

    江南柳摇了摇头:“我相信一尘,但是此事错综复杂,暂且先观察片刻再说……”话到此处,压低了声音:“当时藏锋谷的人也在,他们必定不会如此说,师姐你还不明白吗?藏锋谷的人,他们要一尘的性命……”

    连峰台上,乾元长老手一抬,示意安静,又道:“那你当时,为何突然去昆仑?”

    一尘道:“因为当时,我听闻许多传言,说怜花宫杀了各派的人,我因担心师姐她们是否在昆仑,所以前往一探。”

    乾元长老道:“那我若假设,你去昆仑,是为了与花未央会合,你有没有证据,亦或是证人证明,我所假设不成立。”

    人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茯苓急道:“萧师弟他去昆仑,怎么可能是与那花未央会合?这简直无稽之谈!”

    乾元长老向她看去:“倘若这位姑娘能够证明我所假设不成立,不妨说出来。”

    “我……”茯苓一时语塞,她要如何证明?

    众人的目光又移到了萧一尘身上,只见他慢慢摇了摇头:“无人证明。”又道:“那长老可是能够证明,在下去昆仑,是为了与花未央会合?”

    “就凭六月廿六那天,你与她在一起!”柳玄殷手一指,忽然冷冷道。

    整座连峰台都安静了下来,无人能够反驳。

    过了一会儿,乾元长老又向坤仪长老等三人看了去,小声道:“不知师妹与二位师弟,有何见解?”

    三人沉默不语,片刻后才点了点头,似是已经决定了什么。

    乾元长老收回目光,又向萧一尘看了去:“现在你所言,无人能够证明,但是六月廿六那天,你与花未央在一起,并掩饰自己的身份保护她,这件事却是证据确凿,你有何话可说。”

    所有人都静默不语,一尘闭上了眼,缓缓道:“萧某生于天地间,受业于恩师,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好……”

    乾元长老微微点头,道:“现在,认为玄青门弟子萧一尘无罪的,请站左边,认为其与魔教妖女花未央,合谋杀害各派之人的,请站右边。”

    各派的人彼此对视,最终藏锋谷的人,最先往右边走去,紧接着是玉虚观的掌门云霄真人,只见他一拂衣袖:“我玄门正道,绝不容魔道妖人混入!”说罢,也往右边走了去,与藏锋谷的柳玄殷对视了一眼。

    然后是青虹门的玉玄真人,本来玉玄真人与青玄真人还算交好,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做出抉择,只听他道:“时至今日,青玄道友依然闭关未出,但兹事体大,不容半分差错……”说罢,只见他长长一叹,也往右边走了去。

    现在四大门派都做出了选择,其余门派岂还能站在萧一尘这边,仅仅一会儿工夫,各门各派的人竟都站到右边去了,甚至还有人已经开始唾骂了起来,唯独北域的几个门派,他们站在原地没动。

    见着这一边倒的情形,眉间意已是心急如焚,忙道:“且慢!我可以证明!”

    “哦?”乾元长老向她看了去,微微一抬手:“但说无妨。”

    眉间意道:“我可以证明,一尘当年自拜入我师妹门下,便一直循规蹈矩,品行端正,从未做过任何一件有违道义之事,只是他尚年轻,加之重情义,当初在昆仑山下,他自认误会花未央,后又将花未央打伤,因此怀着愧疚,故而才保护着她,绝非如诸位所言那般,是他与魔教妖女勾结……”

    “眉师伯……”

    一尘抬起头来,看着此刻眉间意焦急地百般替自己辩解,更是觉得心中酸楚,但是此刻,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话到最后,只见眉间意又向站在右边那些人看了去:“你们了解他吗?你们根本不了解,就如此断定是他杀了人,如此武断,与那魔教又有何异?你们根本就不清楚,他绝不会杀人……如今,我眉间意依然敢以性命担保,那些人,绝非他所杀……”

    “师妹!”

    这一回,却是谢池春将她拉住了,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了,旁边江南柳脸色凄苦,只是不断摇头叹气。

    “眉师伯……”

    一尘声音也逐渐哽涩,两只眼睛,也渐渐被连峰台的冷风吹红了。

    人群里又陷入了沉默,乾元长老道:“眉间意,你方才所言,只是你个人主观推测,并不能成为本案证据,现在我宣判……”

    “等等。”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音站在那树梢之上,衣袂飘飘,宛若一名清冷的天宫仙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人家师父还在这里,难道不先问问师父,就要宣判徒弟的罪了吗?

    乾元长老向她看去:“妙音仙子,但说无妨。”

    凌音脸上无波无澜,冷冷淡淡地道:“他是我的弟子,我相信他。”说罢,凝指一划,一道碧芒便往那空荡无人的左边打了去,“砰”的一声,立时打出一道痕迹来。

    “这……”

    不少人皆是一惊,她这一划,那可是代表着“一人否决之权”啊!

    正因为她是萧一尘的师父,所以哪怕是青玄真人也没有这权力,但她却有,又因此刻站在右边的那些人,也不能完全证明萧一尘有罪,所以她这“一人否决”成立。

    但是,这一人否决也不能代表萧一尘无罪,只能让案情继续延伸,直至证明出萧一尘有罪或是无罪。

    但她这一人否决既然动用出了,那么便是等同将自己的性命也拴在了这徒儿身上,一旦萧一尘罪名成立,那她也等同其罪,无论萧一尘受到何等惩罚,她也将一并承担!

    “师妹……”

    这一次,凤箫吟也怔住了,实是想不明白,为何师妹竟动用“一人否决”来保全这个徒儿,为何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回护这个徒儿?

    凤箫吟冥思苦想,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再观眉间意和江南柳,这两人神色也有些奇怪,这个萧一尘究竟是何来历?师妹从不收徒,当初为何就突然收他入门?可惜那些年自己不在门派,看来自己这个大师兄,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啊。

    远处,亦还真看着此刻凌音静如止水的脸庞,摇头一叹。

    连峰台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即便是此刻再站千万人到右边去,也没用。乾元长老道:“我宣布,此案三日后再审。”

    众人纷纷退下,倘若再审无果,恐怕就要惊动天门三圣亲自来了。

    凌音言语不多,衣袖轻轻一拂,便乘着一道碧光,往紫宵峰的方向去了。一尘抬起头来,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有的,只是苦涩。

    三日后的再审,必然会比今日更加激烈,认定萧一尘有罪的各门各派,也必然会找出证据来。

    ……

    这一晚星月无光,连峰台上冷冷清清的,只余风无声吹过。

    一尘看着地上树影婆娑,再过三天,便是终审了,未央姑娘身上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吧……

    “萧一尘,萧一尘,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有心思……想着他人。”

    苦涩一笑,一尘又向不远处的悬崖望了去,昔日来时,总能看见那位枯松前辈,犹记得他传自己“枯木龙吟”时的情景,那等出神入化的造诣,自己何年何月才能达到啊……

    “唉。”

    长叹一声,那等造诣,怕是自己一生也达不到了吧,倘若三日后,各派的人认定自己有罪,恐怕还要连累了师父,不,怎能连累了师父……

    “沙——沙——”

    风卷起满地的落叶,但那却是,一个人缓缓走来的脚步声,一尘苦涩笑道:“师妹,你来了。”

    “师哥……”

    夜幕下,慢慢出现了千羽霓裳的身影,只见她缓步而来,今夜星月无光,也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模样。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六章 祸端

    千羽霓裳慢慢走近了,手里还端着一壶酒,两盘烧菜,一尘苦笑道:“怎么?师妹今夜,是来替我送行的么,也好,做个饱死鬼,不枉来人世走一趟……”

    “你……”

    千羽霓裳眉头一皱,不由得叹了声气,轻声道:“你已经有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吧。”

    一尘此刻却又如何食得下饭菜,饮下一杯酒,酒入愁肠却更是滋味难当,说道:“你也不相信我,是么?”

    “不……”

    千羽霓裳摇了摇头,一边缓缓替他斟酒,一边道:“我相信师哥,但是,我不相信那个妖女,那些人,一定是她杀的。”

    话到此处,只见她抬起了头:“师哥,你不要一错再错了,今日师叔她们都在回护你,只要三天后,你指认出,是那妖女杀了人,你告诉他们,那妖女现在藏身何处,到时候你便没事,最多只是面壁思过罢了……”

    “呵……”

    一尘苦笑了笑,道:“这世上人人都要杀她,偏偏只有我回护于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没错,你是很傻。”

    霓裳看着他,声音也有些苦涩了:“她是魔道中人,你从前不知,但现在知道了,却还如此回护于她,这便是错了。”

    “那什么又是对?”

    这一次,一尘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是怜花宫的人没错,可她却从未杀过人,她有什么错?以至于,天下间的人都要杀她。藏锋谷那两个人,他们手上沾满了鲜血,为什么他们就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说话?这便是对么?再说白一点,正道所行一切便是对,魔道所行一切都是错么!她一生下来就有错,是这样么!”

    “师……师哥……”

    霓裳也被他这番话说得愣住了,这些话万一让外面那些人听见了,便又是大逆不道,为什么他这次下山回来后,整个人里里外外,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师妹,是不是你也这么觉得?”

    “我……”

    霓裳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了,一尘苦涩一笑,又道:“那日我追她至那山谷下面,发现了天阳长老的尸身后,才知自己错怪于她,可她并未恼恨于我,反而在你们来后,第一时间让我离开……”

    霓裳道:“你又怎知她未骗你?若她一直在演戏,是在欺骗你呢?”

    “难道天阳长老,也在欺骗我吗?”

    “你……你什么意思?”

    “罢了,师妹,你回去吧。”

    一尘深吸口气,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真相?真相究竟是什么?大概藏在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夜空吧。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日众人再次齐聚连峰台,气氛比三天前更要紧张了,四位天门长老凝神不语,过了许久,待人全部来齐后,乾元长老才道:“萧一尘,你仍是不承认与魔教妖女花未央杀人?”

    一尘面无表情,回道:“在下从未杀人,如何承认。”

    整个连峰台无人说话,藏锋谷二当家柳玄阳忽然冷冷一笑:“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日昆仑山下,我亲眼所见,你与那妖女在一起,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什么误会,错怪,便能推脱得干干净净吗?你明知她是魔教妖女,却还处处袒护于她,还与正道前辈动手,光是这一条,便足以定你的罪!”

    此言一出,周围更是安静了下来,柳玄阳所言不差,就算没证据证明萧一尘与那魔教妖女杀了人,但光凭他保护魔教妖女离开这一点,便足以定他的罪了,只是前者乃是死罪,后者乃是废去修为,终身监禁之罪。

    柳玄殷手握茶盏,淡淡地道:“不知诸位,可否还记得,三年前的天门会武,此人与我门下弟子夜如年那一场比试。”

    三年前的天门会武乃是萧一尘的成名之战,当初在场之人,自然清清楚楚记得最后那一场比试的激烈,那日萧一尘最后动用出来的功法,看上去确实有些邪异,不过后来玄青门的天阳子已经证明了,那是玄青门禁术三元焚心诀,如今天阳子已死,藏锋谷主却旧事重提,不知是何用意?

    只见柳玄殷手里拿着茶盏,神色间显得十分淡然从容,淡淡道:“后来我替门下弟子夜如年疗伤之时,却发现他体内残留着一阴一阳两股玄气,这两股玄气阻人经脉,十分邪异,绝非我正道之中的修炼法诀,可当时藏锋谷既已落败,我若再追究此事,便让人说藏锋谷如何,所以当初,我便也未再提过此事了。”

    听闻此言,不少人都议论了起来,当时萧一尘动用的功法,确实像极了魔道的功法,至于三元焚心诀,只有天阳子才清楚怎么回事。

    此时有人问道:“柳谷主,不知你言下之意是如何?”

    柳玄殷淡淡道:“时隔三年,当初萧一尘所使功法,究竟是魔道功法,还是三元焚心诀,此事大概只有天阳子才能证明了。然而好巧不巧,天阳子这次也离奇殒命,如今便是死无对证了,而当天,萧一尘与那魔道妖女,却又刚好在天阳子的殒命之地被人发现,这未免,却也太巧合了……”

    “这……这!”

    这一刻,不少人都向萧一尘疾视了去,目光里尽是骇然之色,难道竟是此人杀人灭口,与那魔教妖女将天阳子杀害了!

    眼见柳玄殷三言两语,便逐渐令事态失控,眉间意急道:“诸位且冷静!”话到此处,向柳玄殷看去:“方才柳谷主所说一切,只是你的个人猜测,岂能当做证据证明?”

    “没错,只是柳某的猜测,事实如何,可能要问过在座诸位了。”

    柳玄殷依旧目光淡然,话到此处,忽然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向在座其他掌门看了去,问道:“如今我正道昌盛,多以剑为修,诸位觉得,天下剑法,何人可称第一?”

    随着此言一出,各派掌门都有些面面相觑,百家争鸣,各有其长,但单单只论剑法的话,藏锋谷向来以剑问鼎天下,谷中又有四把名剑,若是他这藏锋谷主都不敢自诩剑法天下第一的话,那还有何人敢称自己剑法第一?

    是以此刻外面立时有人恭维道:“若论剑法的话,天下何门何派能及藏锋谷?这天下第一剑,自然非藏锋谷主莫属了。”

    那说话之人是个身穿青衣的矮胖中年人,柳玄殷向他看去,道:“非也非也,这位道友所言差矣。”

    “莫非还有比柳谷主剑法更高明之人?”

    那矮胖中年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其余人此刻也有些不解,分明是在审问萧一尘,为何又论起剑法来了?

    只听柳玄殷道:“若论剑法,当世妙音仙子的‘三十三重碧箫剑法’天下无双,既有妙音仙子在此,鄙者又如何敢称第一?”

    话到最后,只见他微微抬起手掌,向远处静默不语的凌音看了去,凌音站在远处,衣袂随风而动,此时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年轻之辈虽是从未见过凌音的碧箫剑法,但年长一辈的老者,至今想来仍是颇为震撼。

    三百年前魔道各宗派大举侵入中土,当时凌音的碧箫剑法何其惊人?只是凌音一向少在外面走动,所以知晓者并不多,但是她的碧箫剑法,若都担当不起这“天下第一”的名号,那何人的剑法敢自称第一?

    这一刻,不少人都在点头议论,而在连峰台中间的巨剑下,一尘背后冷汗涔涔,渐感不妙,果然,一切都让未央姑娘说中了,接下来,自己要如何辩清?

    人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又都向柳玄殷看了去,有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但更多的人,却是不知道他忽然提剑法做什么。

    四位天门长老这一刻神色也颇为凝重,他们似乎已经猜到柳玄殷接下来要做什么了,而在此之前,天门也曾让人验尸,调查过那些人的死因,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无凭无据,尚不敢断定而已,毕竟此事牵扯太大。

    此刻柳玄殷依旧目光淡然,微一抬手,向身后的胞弟柳玄阳道:“让徐太常两人,将唐师弟的尸身带上来吧。”

    过不多时,徐太常和鹤冲天便抬上来一口冰棺,如今天气炎热,尸体唯有放入千年寒冰棺,才能得以完整保存。

    只见那冰棺外面寒气缭绕,柳玄殷并未去看一眼,只淡淡道:“开棺。”

    徐太常向棺中看去,露出一脸凄苦的模样,道:“我知晓本不该再打扰师弟,但为了替师弟找出真凶,还师弟一个公道,以告慰师弟九泉之下,不得已为之,莫怪!”

    说罢,只见他一掌推开棺盖,那冰棺里面,唐青脸色早已发白,双眼仍旧睁得大大的,两只眼睛的血丝已经变成紫黑色,看上去恐怖不已,而他脖子上的那一道剑伤也早已泛紫,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柳玄殷道:“诸位掌门且来看看,我门人颈上的致命一剑,是否与你们门下罹难之人颈上的伤口,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七章 天门令

    “这……”

    一开始各派掌门还有些犹豫迟疑,但慢慢的也走了上来,向那棺中看去,只见唐青颈上的剑伤,长约两寸半,从左往右,平平整整,深度宽度都十分精准,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没过多久,各派掌门均是脸色一变:“这……果然!果然一模一样的剑法!”

    这一下,整个连峰台都沸腾了起来,不少人都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连天门四位长老也站起了身,眼神里尽是疑惑。

    玄青门那边几位尊上,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直至许久,人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萧一尘身上,但这一次,各人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杀气。

    柳玄殷道:“出剑无形,剑气无影,一剑封喉,剑气入体,震碎心脉……如此剑法,恐怕只有妙音仙子‘三十三重碧箫剑法’一剑封喉,才能办到吧?诸位看看,这伤口,是否是碧箫剑法的剑伤。”

    随着此言一出,人群里更是震惊了,不少人又向远处的凌音看了去,目光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眼见事态失控,江南柳怒道:“柳玄殷!你休要胡说,光凭一道剑伤,岂能断定这是我师妹的碧箫剑法所造成?我看你藏锋谷的剑法,也未必不能留下这等剑伤!”

    柳玄殷淡淡道:“我藏锋谷的剑法,还真无法留下如此剑伤,剑形可以伪造,但剑气和剑意却假不了。”

    他说到此处,又向远处的凌音看了去:“不如请妙音仙子过来一观,且看看这是否是碧箫剑法留下的剑伤。”

    人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凌音看了去,只见她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反倒是眉间意等人,此刻看上去比她着急了许多。

    柳玄殷将目光从凌音身上收了回来,又向萧一尘看了眼,继续道:“以此子的道行,想悄无声息一击必杀我门下唐青、玉玑峰天阳子这等道行的高手,几乎没有可能,除非是碧箫剑法……一剑封喉!”

    他说到此处,又向天机尊上亦还真看了去,道:“柳某想向天机尊上一问,道友门下的天阳子长老,颈上的致命一剑,是否与鄙者门下唐青一模一样。”

    随着他此问一出,众人的目光又快速转移到了亦还真身上,这一刻,所有人眼神里皆是骇然之色,倘若证实了天阳子的致命剑伤也是碧箫剑法所留下,那么萧一尘今日怎样也逃脱不了罪名了。虽说唐青等人死的时候无人在场,但是在找到天阳子尸身的时候,那时萧一尘与那魔教妖女却正好在场,这能是巧合?这是证据确凿!

    天门四位长老脸上神色不定,见亦还真不开口说话,柳玄殷继续道:“不知可否请天机尊上,也将天阳子的尸身移出来。”

    “不必了。”

    亦还真终于开口了,道:“天阳长老已逝,扰为不敬,至于天阳长老颈上那致命一剑,确实与唐青颈上的致命剑伤一模一样,出自同一把剑,同一个人,同一剑法。”

    “这……果然是那孽畜么!”

    整个连峰台,人人脸色为之一变,皆向萧一尘疾视了去,目光里有的是愤怒,有的是惋惜,还有的是杀气。

    柳玄殷继续道:“天机尊上神机妙算,洞幽烛微,不如请天机尊上说说看,这致命剑伤,乃是何等剑法所留下。”

    亦还真做为玄青七尊之一的天机尊上,尽管他被人称作“亦真亦幻”、“亦虚亦实”,但是他此刻的话,代表着整个玄青门,万众瞩目之下,绝不能有假。

    只见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放在胸前,道:“剑法,确实是师妹的碧箫剑法。”

    “什么!”

    这一下,非但各门各派的人变了脸色,玄青门众人的脸色更是陡然惊变,若是其余人说出这句话,他们尚可不信,但这句话,却是从亦还真口中说出,那便绝对无假!

    显然,柳玄殷要的便是这句话从亦还真口中说出,比从凌音口中说出更有效果。

    “天机尊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怎么会……”

    眉间意脸色惨白,已是连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别的人可以说错,可以看错,可以猜错,但偏偏亦还真不可能,既然他说了这是碧箫剑法,那这就一定是碧箫剑法!

    人群里久久难以平息下来,仿佛一场惊涛骇浪,谁人能够置信?

    柳玄殷不再说话了,默默坐回了位置上,又端起了手边的茶杯,鹤冲天却一步走了上来,向萧一尘指去:“萧一尘!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尘惨然一笑,道:“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孽障……孽障!”

    只见玄阳尊上气得浑身不住颤抖,双目圆睁,须发戟张,只恨不得一掌将萧一尘天灵盖拍碎,旁边眉月尊上向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师弟,恐怕此处事有蹊跷……”

    “还有什么蹊跷!”

    玄阳尊上衣袖一拂,指向萧一尘,手不住颤抖,看着眉月道:“刚刚你听得清清楚楚,天阳子是死在碧箫剑法之下……”

    “这……唉!”眉月尊上长长一叹,不再说话了。

    “呸!这小畜生果然与魔教勾结,亏得三年前在天门,天阳子那般维护他,他如今竟然为了灭口,将天阳子杀了,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今日若不一剑将他斩了,难以正天下!”

    此刻众怒难平,更有甚者已逐渐向连峰台中间逼近,誓要替自己的师兄弟报仇,若非还有四位天门长老坐在那里,怕是已经持剑闯了进去。

    “安静!”

    就在最喧闹的时刻,忽然一声冷喝,令所有人都退了回去,只见乾元长老坐在位置上,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向远处的凌音看了去:“妙音仙子,这是你的弟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此刻凌音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静静向一尘看了去:“尘儿,你回答为师,天阳子和唐青,是否为你所杀。”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一尘转身向师父看去,声音哽涩:“师父,你也不相信我吗……”

    深吸一口气,只见他继续道:“那天傍晚,我与未央姑娘到了那山谷下面,发现了天阳长老的尸身,那个时候,天阳长老已经死去六个时辰,当时我与未央姑娘正在察看天阳长老的伤口,眉师伯他们就下来了……”

    凌音听完向众人看去,淡淡道:“诸位听见了。”

    “笑话!”

    柳玄阳衣袖一拂:“他杀了人,他会承认吗?如今证据确凿,还需要他承认吗?他说他没杀人,就没杀人了?真是笑话!”

    “不知诸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这时,亦还真往前走了一步,道:“剑法,虽是碧箫剑法,但以此剑法杀人之人,却未必见得一定是萧一尘了。”

    柳玄殷又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道:“天机尊上的意思,便是会碧箫剑法之人,除了妙音仙子与其徒,还另有其人了。”

    亦还真道:“在下不敢妄言,但并非绝无可能,若是有人只专精于其中一式一剑封喉,便足以杀人。”

    柳玄殷道:“可是天机尊上也应知晓,此剑法乃是妙音仙子独创,若只有剑式却无心诀,想要将此剑法练至一剑封喉的境界,哪怕单单只这一式,恐怕当今世上,也绝无第二个与妙音仙子同样绝世天赋之人吧?即使有,那人若无剑诀,也练不成吧?”

    “罢了,不必再说了。”

    这一刻,只见乾元长老目光凝定,向萧一尘看去:“玄青弟子萧一尘,你可是还有话说。”

    一尘惨笑一声,道:“我没杀人,便是没杀人,今日这不白之冤,萧某是注定要承受了,我……无话可说。”

    “师弟!”

    远处茯苓等人皆是脸色惨变,如此便是意味着尘埃落定,最终判定他勾结魔道杀人,没有活路!

    “好!”

    乾元长老一下站了起来,手一抬,掌中便多了一枚金光灿灿的令牌,俨然便是号令天下的“天门令”,天门令一出,莫敢不从!

    “天门令在此,玄青门接令!”

    乾元长老高举手中令牌,眼神竟是不容置疑,各派的人更是心惊不已,没想到这次天门竟向玄青门动用天门令了!

    天门令虽有“莫敢不从”一说,但是只针对四大门派以外的门派而言,玄青门乃是天下正道之首,天门从未对其下过天门令,但这一次,竟然以萧一尘这件事,向玄青门下了天门令,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那令牌金光闪闪,仿佛只在这短短片刻间,已是更加寒芒逼人了,一尘担心天门要借自己之事而向师父出手,一下冲了过来,但却挣脱不开那销骨链,沉声道:“此事只在我萧某一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想做什么!”

    “孽障!你给我住口!”

    玄阳尊上似是终于动了真怒,他也没想到,今日天门竟会向玄青门动用天门令,天门究竟想做什么?如今掌门师兄闭关未出,这天门令……

    接是不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八章 正魔

    整个连峰台忽然陷入了万分宁静当中,所有人都目视着那耀眼夺目的天门令,无人说话。

    就在这时,天权峰离渊尊上往前走了一步,朗声道:“玄青门,接令。”

    “师兄!”

    玄阳尊上登时脸色一变,不止他变了脸色,旁边藏玄镜等人皆变了脸色,然而离渊尊上的脸上,却始终看不出任何变化,他是在忍。

    乾元长老目光一凝,手一挥,便将那天门令向离渊尊上掷去,只见那天门令在半空中不住旋转,呼呼有声,一尘双眼一睁,不顾销骨链带来的钻心疼痛,努力向前一扑,然而终究未能挡下那枚天门令。

    “铮!”

    一声疾响,那枚天门令稳稳落在了离渊尊上手里,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乾元长老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即日起,撤除玄青门‘乾位之首’!另,萧一尘之事,全权交由天门处理,玄青门不得干预!”

    风冷冷吹过,玄青门所有弟子都默然不语了,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离渊尊上手里那枚天门令,这一刻像是全都呆住了一样。

    撤除乾位之首,便意味着玄青门失去了正道之首的位置,从此再无以往三百年的威势,再难号令群雄。

    当然,一个乾元长老是没有这权力的,即便是八宫长老齐聚,也没有这等权力,显然,这是天门三圣的意思。

    乾元长老转回身来,又向萧一尘看去,冷冷道:“萧一尘,你勾结魔道妖女花未央,杀害各派门人,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哈哈哈哈……”

    一尘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这一刻,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字一句道:“芸芸众生,皆为棋子……我萧一尘,敢作敢当,我没杀人,便是没杀人,你定要判我之罪,萧某人何惧!”

    话落一刹那,整座连峰台以那巨剑为中心,忽然掀起一阵狂风,竟令不少人都往后退了去,好强的气!

    “好……”

    乾元长老目光也渐渐冰冷,正要结印之时,坤仪长老忽道:“师兄且慢。”

    “恩?”

    乾元长老这时才清醒过来,向她看了去:“师妹有何话讲?”

    只见坤仪长老慢慢站了起来,道:“方才我仔细想了一下,认为天机尊上所言不无道理,剑法虽是碧箫剑法,但却未必是萧一尘所杀。”

    “什么?”

    听闻此言,众人都面面相觑,怎么一会儿要判罪,一会儿又替他开解,到底怎么回事?

    乾元长老也感到有些奇怪,立时向她传去一道密语:“师妹,你想说什么?”

    这一刻,四位长老进入了神念之境,彼此以神念交流,别人听不去,坤仪长老道:“师兄,你先听我说,今日即便令此子伏诛剑下,也不过是死了一个魔教的替死鬼而已。”

    乾元长老这才恍然大悟,微一凝思:“师妹的意思是……”

    坤仪长老道:“没错,亦还真刚才所言不无道理,假若是那妖女习得碧箫剑法,萧一尘不正是替死鬼么?今日与其判他之罪,不如从宽处理,令他交代出那妖女藏身何处,以及另外几个魔教的踪迹,如此一来,岂非比判他罪更好?”

    话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师兄可还记得,三年前那次会武,鬼三台说必有一个魔教奸细,我依然认为,他口中说的那人未必是萧一尘,而是在提醒我们,天门里面藏有一个魔教中人……”

    “这……”乾元长老心中一凝,许久才道:“好,便依师妹所言。”

    “恩。”

    坤仪长老向萧一尘看去,道:“你说你没有杀人,姑且信你,但你与魔教中人来往这件事,却逃脱不了,按照方才天机尊上所言,若使用碧箫剑法杀人的另有其人,那么此人,必定便是与你关系最为密切的花未央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均是心中一凛,这似乎倒也不无可能,花未央传了萧一尘魔教功法,那他也未必不会传碧箫剑法给花未央。

    坤仪长老凝了凝目光,朗声道:“萧一尘,念你年少无知,此事尚可从宽,交由你师父处理,现在你立刻说出那妖女藏身何处,以及怜花宫的真正位置所在,还有其他魔教藏在各派之人,通通交代出来!”

    “呵……”

    一尘冷冷一笑,如何猜不透他们四人的心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某行得正,无愧于天地,从未与什么魔教来往,更不知你口中所言,至于未央姑娘,她从未杀过正道一人。”

    “你……”

    坤仪长老忍住心头怒气,继续道:“好,便依你所言,就算你未与那几个魔宗来往,但是那天你带着花未央离开,她如今藏身何处,这你总该知道吧?说出来,将功折罪,今日可免你一死!”

    一尘仍是冷冷一笑,心想未央姑娘正在昆仑仙谷疗伤,天门这些人根本不问是非,若由他们进去抓人,她必死无疑,说道:“我不知。”

    这一下,人群里更是喧哗议论了起来,事到如今,此人竟然还如此袒护那妖女,当真已无药可救!

    乾元长老冷冷道:“萧一尘,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倘若就此回头,往后你依然是玄青门的弟子,若是执迷不悔,休怪天门无情!”

    “哈哈!”

    却不料一尘仰头一笑,凛然不惧:“你们要定萧某的罪便定,花未央她从未杀害正道一人,她何罪之有?你们要杀她,还是想得到什么,你们心里当真不清楚吗?天下正道……正道!哈哈!”

    “你!”

    这一次,离火长老拍案而起,怒道:“你当真是不知悔改!”

    “悔改?萧某无错,何来悔改!”

    “你!”

    离火长老须发戟张,手掌一抬,掌心已凝起一道真火,眼见事态越发严重,茯苓急得直跺脚:“师弟到底怎么了,他随便说个地方不就行了吗……”

    霓裳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师姐能想到的,四位长老难道想不到吗?我从天门而来,最是清楚天门的手段,天网之下,半个时辰便能找到他口中所说地方。”

    “萧一尘,看来你是当真执迷不悟了……”

    忽然间,乾元长老眼神变得异常寒冷了,不禁令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下一瞬间,只见他凝指一划,身前陡然多了三道寒冷剑气,此乃“天门寒剑”,剑气入体,非死即伤。

    眼见三道剑气已凝起,玄青门众人更是心弦一紧,凌音眼神微微一寒,亦还真立时伸手将她一拦:“师妹,不可。”

    “好!”

    乾元长老一声叱喝,正要发剑,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慢着!”

    “谁?”

    这一声“慢着”来得异常清晰,直入众人之耳,可见来者内功不浅,是以不少人均是一怔,纷纷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去。

    这才一望过去,便见七八个天门的人往连峰台这边倒飞了进来,之前天门已经让人封锁了此地,此刻显然是有人强闯进来,但是何人竟能够闯上玄青,还能再闯入连峰台?

    众人还以为是哪个魔教高人来救萧一尘了,但是待瞧清之后,却皆是一惊,那不是什么魔教高人,竟是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女。

    但见那少女仙姿佚貌,仿如瑶池仙子一般,手里拿着一朵光华璀璨的玉莲,那玉莲散发出来的气息极强,竟是无人能挡!

    “长老!不好了,那人,那人强闯了进来!她法宝太厉害,我们挡不住……”

    几个天门的人都受了伤,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四位长老均是脸色一变,起身向那少女望了去。

    其余各派的掌门长老此刻亦是无不骇然,那少女是什么人?一青衣长老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擅闯此地!”

    那少女淡淡一笑,朗声道:“你们不是说我杀了人吗?怎么?我来了,却无人认得我吗?还果真是……名门正道。”

    “花未央!”

    这一下,所有人更是一惊,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女,竟然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怜花宫主人”?

    无怪他们此刻惊讶,这与他们想象中的那个“魔教妖女”相差不止千里,如此出尘绝世仙颜,怎会是魔教妖女?怪不得萧一尘会受她迷惑。

    藏锋谷徐太常等人当日见过她,自然刚才一眼便认出了是她,只是未动声色而已。另一边,眉间意和江南柳,还有茯苓等人也怔住了,没想到她今日竟敢上玄青门……

    离渊尊上目光一凝,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向身旁一人传以密语道:“速派人前去各处查探,有无其他魔人……”

    花未央淡淡一笑,此刻竟是出奇的从容镇定,道:“离渊尊上不必麻烦了,今日只我一人而来。”

    听闻此言,各派众人更是一震,难道这妖女竟有如此胆识?敢只身独上玄青山来?只怕这其中有诈,不得不防。

    一时间,不少门派的掌门都向门下在外的弟子传去了密语,令他们戒备起来,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传讯。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九章 对错

    看着这些所谓名门正道此刻个个草木皆兵的样子,未央心中更是不屑,不屑的是这些人,将她堂堂大幽的公主,看做与那些什么魔教妖女一般,她今日既然有胆识上玄青来,便有胆识不带一兵一卒。

    一青衣老者喝道:“妖女!你杀我门派多人,今日竟还有胆子,敢来这里送死!”

    未央淡淡一哼,不屑道:“我既有胆量上来,便不惧一死,只是诸位既然自诩名门正道,却一会儿说是他杀了人,一会儿又说是我杀了人,见风便是雨,莫非,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今日姑娘算是见识了。”

    此刻柳玄殷手里仍然拿着茶杯,眼神淡淡,道:“不知姑娘这句话的意思,是如何?”

    未央冷冷一笑:“没错,你藏锋谷的人是我所杀,玄青门的人,也是我所杀,青虹门的人,玉虚观的人……皆是我花未央所杀,那个傻子,他什么也不知道。”话到最后,向一尘指了去。

    “怎么?你们不信?”

    见所有人皆怀疑不语,未央冷冷一笑,忽然抬起衣袖将脸一遮,下一刻,待将衣袖放下去时,竟一下就变成了萧一尘的样子。

    “这……”

    众人不禁皆是一怔,这,这绝非简单的幻化之术!

    “呵……”

    未央冷冷一笑,忽然又抬起衣袖,下一刻又变回了自己的模样,显然她在来之前,便已做好了两层易容术,否则焉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犹如变戏法一般连变两次?

    这一下,在场之人无不惊骇,原来,各门各派的人真是她所杀,萧一尘当真什么也不知吗?

    非但别的门派个个震惊,玄青门众人这一刻也感到极是震撼,眉间意和江南柳等人更是疑惑不已,她……她为何……

    此刻,凌音也远远看着这个白衣如雪的少女,这便是尘儿宁死也要回护的人吗?她绝不是什么魔教妖女,她身上的气息……不对!她身上的气息为何与当年那人,隐隐有些相似?

    旁边亦还真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脸上一闪即逝的变化,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见过这个宛若冰山的师妹,何时有过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小声问道:“师妹,你看出什么来了?”

    凌音没有回答,目光依旧落在花未央身上,轻轻摇了摇头,她甘为一尘赴死,一尘宁死回护于她,两人的命局……相生相克,原来她,就是亦还真当初所说的第二个因果之人。

    连峰台中间,一尘也怔怔看着那个越走越近的少女,心中只反复念着一句话,她为什么要来?她为什么要来?她明知是死,她为什么还要来……

    未央也看向了他,这一刹那,两人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像是彼此在昆仑仙谷,模模糊糊看见的那个人,千年,万年,前世今生,仿佛都不曾变过,是他,也是她。

    “既然姑娘承认了,那么想来,已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忽然间,一股寒冷的杀气弥漫了出来,那杀气,是来自藏锋谷的柳玄殷,一瞬间,几乎快如闪电,没有人看清,柳玄殷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花未央身前,一掌向她打了去。

    这一瞬间,不少人皆是一惊,好快的速度!藏锋谷主果然深藏不露!

    “砰!”

    一声疾响,掌力激荡出去,登时震得附近的人气息一窒,气血翻涌不止,却是花未央拿玉怜花抵挡住了柳玄殷这一掌。

    然而柳玄殷何等修为,即使她拿着上古法宝,但目前终究不能发挥出玉怜花的全部威力,是以此刻仍旧被这一掌震得脸色发白,往后退了十余步方才站定。

    “未央!”

    眼见柳玄殷向花未央杀去,一尘猛运功力,然而一身修为仍是被销骨链锁得死死的,这销骨链不开,他便出不去,但是他这些天也并非完全甘愿引颈受戮,故而夜里无人时,便在想办法如何破开这销骨链,只是眼下尚差了一点,偏偏未央在这时候来了。

    整座连峰台狂风不止,柳玄殷的掌力,将他和花未央两人全部笼罩在了里面,这一刻,未央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他刚刚那一掌,若真要杀自己,不该只有五成功力。

    “姑娘心思果然敏锐。”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了柳玄殷的声音,不禁令她微微一怔,此人竟以神念传与自己,他想做什么?思忖之际,传回神念道:“柳谷主,乃是何意。”

    柳玄殷传以神念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要姑娘的一样东西,则柳某今日,可设法保你二人性命。”

    未央心思何其敏锐,冷冷一笑:“柳谷主机关算尽,千方百计逼我上来,原来,也是为了那本‘天书’。”

    柳玄殷道:“姑娘是聪明人,只要说出天书所在,从此便可与你那心上人远走高飞。”

    未央心里一阵苦涩袭来,今日自己独身上玄青,又怎是为了与那呆子远走高飞,不过既然眼下这姓柳的在自己意料之外,不如暂且将计就计,以神念道:“我如何相信谷主?谷主又如何相信我不会随便编个地方?”

    柳玄殷道:“姑娘是聪明人,柳某何须多言。”

    未央心念渐定,然而却在这时,远处忽然又有十几个人持剑飞了过来:“妖女!你杀我师兄,纳命来!”

    那十几人来势滔滔,柳玄殷眼神一凝,忽然内息一震,一股大力自他体内涌出,看似攻向花未央,实则却将后面飞上来的那十几人震退了出去,他的修为,已然是深不可测的境界!

    这一震,自然也将花未央震得不断往后退了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体内气血更是翻涌不止,显然这一震,柳玄殷也是在警告她,现在要取她性命,可谓易如反掌。

    “未央……”

    一尘却哪里洞晓此中玄机,只看见柳玄殷在步步紧逼,要取花未央性命,若不是花未央还有玉怜花护身,岂非便被他一掌震死了?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乱,心中细细凝思昨夜想到的方法,强提真元一震,破开了销骨链的几道禁制,一下挣脱开来,施以凌仙步,瞬间移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只见他一掌打向柳玄殷,但凭他目前修为,却是难伤柳玄殷分毫,只是借着这反震之力,抱着花未央往后面跃开了一段距离。

    “将二人拦下!”

    乾元长老一声令下,外面忽然来了无数天门的人,瞬间便将两人团团围住了,这回便是插翅也难飞,哪怕萧一尘身怀瞬步乾坤,但这连峰台上的四十九根通天柱,岂是说说而已?

    “未央姑娘……”

    一尘心知今日难以离开,向她看去,见她脸色有些微微泛白,问道:“你伤好了吗?”

    “呆子……”

    未央看着他,听他如此一问,心里不禁感到一阵酸楚,他到现在,还关心着自己的伤好没好。

    她今日独上玄青,便是明知赴死,也要证明他一身清白,可现在却又好不舍,轮回了千百世才终于见到他,不舍又要再轮回一世才能再见他,谁晓得还有没有下一世了。

    她越想越是难受,将头一偏,哽声道:“为什么要害我。”

    “我……”

    一尘转过头,见她眼睛红红的,心里也不禁一阵酸楚,道:“是我害了姑娘,我没想到姑娘对在下如此重情重义,我的执着,却是反而害了姑娘前来相救,反而害了姑娘陷入那些奸人的阴谋诡计……”

    “笨蛋……”

    未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下次再见,三尺剑锋绝不留情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这件事已与你无关,你若再挡在我前面,便是做不成这个正道弟子了。”

    “正因为我是玄青弟子,所以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那些人并非姑娘所杀,所以今日,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姑娘一分。”

    一尘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祭出了重霄剑,看着越逼越近的天门中人和各派高手,朗声说道:“诸位,萧某不想与你们为敌,但请听萧某一言,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未央姑娘绝未杀人,萧某以性命担保,而现在,真正的凶手,真正的布局之人还藏身暗处,他的目的,便是像今日这样,难道你们还看不透吗?”

    听他还在维护自己,未央心里更是凄苦难受了,倘若正道中人人皆如你,这世上又岂会有正魔之分,倘若正道之中人人皆如你,又岂会任那布局之人摆布,哽声道:“呆子,你走吧,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与你无关。”

    “我说过,今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姑娘,他们要杀你,便先踏过萧某的尸体。”

    一尘一边说着,一边将剑横在了胸前,继续道:“诸位,且听萧某一言,现在真正的布局之人……”

    “孽障!你还执迷不悟!”

    一名红衣老者忽然冷冷喝道:“你到现在还维护着这妖女,我看你当真是被她迷惑得神魂颠倒了,无药可救!不管她此次杀没杀人,她是怜花宫背后的主人,乃我正道大敌,今日都必死无疑!”

    “正道大敌?”

    一尘冷冷一笑,此刻反倒觉得真正无药可救的,是这群自诩名门正道,手里却拿着剑杀气腾腾的人,说道:“你们何曾见过她与正道为敌?你们可是见过她杀害正道一人?连那次北域之事,各派的人贸然进入迷雾山脉,迷失在那山中,她若要杀人,当初可有一个人能够出得去?但是那次,可死过一个人?”

    “孽障!你诸多借口,已无药可救!”

    又有人冷冷道:“你是没有见过魔道妖人如何杀人,三百年前,他们大举入侵中土,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你可曾见过?然而今日,你身为正道玄门弟子,你竟然还在维护一个魔道妖女!”

    PS:最近很多朋友关心,主角是否会入魔?放心,十方延续上本书,早已有着自己的剧情设定与世界观,不会落入千篇一律的情节,所以,一尘永远不会因为一点小小挫折就入魔,但也看透这名门正道,而与未央三世命运最终如何解开,解铃还须系铃人,且让我们静待后续。另外,最近更新稍慢,但会尽快恢复,请相信古异,会带给你们一个完全崭新,不一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