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乾坤全文阅读 第3分节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章 阻碍

    房间里面,杨逍然更是变得惶惶不安了,又不敢将引气诀的事情说出来,只道:“我发誓,确实只传了两套入门心法口诀给他,但此人……此人兴许是他自己参透了一些,要么便是那黄莺儿传了他玄功。”说完,便将头低了下去,余光偷偷看着赵盈儿的脸色变化。

    时至今日,他怎么也不敢说出引气诀,只能这般说了,希望能够蒙混过去,眼前这个楼青山,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要说对方一根手指都能碾碎他,也毫不过分。

    “哼!”

    赵盈儿冷冷一哼,想到黄莺儿那几人,眼神里寒芒一闪而过,楼青山剑眉微锁,按了按她肩膀:“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话到此处,又向旁边惶惶不安的杨逍然看了去:“你可是那人的授艺师兄?”

    “正……正是。”杨逍然身体一颤,连忙拱手道:“师兄有何吩咐只须开口,师弟必然照做。”

    “恩。”楼青山微微点了点头,道:“此事非你之过,不必惶恐。”

    “是……是。”杨逍然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七峰上的人说话向来高深莫测,谁晓得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赵盈儿恨恨看了他一眼,但刚刚楼青山既然那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继续责问,但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过得片刻,楼青山轻轻一笑,看向她道:“好了,先不说这件事,有件事更加重要,也是我今日来找你的原因,下月初,乃是每逢一甲子的玄青大典。”

    “哦……”

    似有些出乎意料,赵盈儿并未显得怎么高兴,反倒是嘟起了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这些都是你们七峰的事,与我们阳关弟子有什么关系……”

    楼青山料知她会这么说,摇头一笑:“这一次可不只是大典,还有七位尊上收徒,很是难得,所以这一次,阳关和玄关的弟子也能够去主峰上观看。另外,我会向师父说,争取能让他老人家把你收入玄阳峰。”

    “玄……玄阳峰。”

    赵盈儿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拜入玄阳峰……她目前还不敢奢求能够成为七位尊上的亲传弟子,但是能够拜入玄阳峰,已然是下边的弟子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当然。”楼青山轻轻一笑:“以师妹的资质,自然能够拜入玄阳峰,我会努力向师父说的,不必担心。”

    “谢谢师哥!”

    赵盈儿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脑海里一遍遍想着,拜入玄阳峰,拜入玄阳峰……

    杨逍然站在一旁不敢说话,过了许久,赵盈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向他看去时,脸色一下又变得冰冷了起来:“你回去罢,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我会想办法让你进入炼药峰。”

    一听此言,杨逍然顿时像是逃过了一劫一样,连忙拱了拱手:“如此,便有劳师妹……”话到此处,察觉对方眼色冰冷,又立即改口道:“师姐。”

    ……

    万法本是同其源,亦或是殊途同归,只因世人产生隔阂,才有了门派之别,修炼方法之不同,以至后来又生出正魔之分。

    虽说如此,但是自古以来,少有一人兼修多派之学的,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反倒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往往有走火入魔之险,因此玄门正道各大派,都将此视为大忌,甚至连玄青七脉,彼此间都不得互传心法绝学。

    而即便是古今多少奇人异士,想要将正道玄门之法与魔道诡邪之法双修,那更是无异于火中取栗,多半最后不是失心而疯,便是暴毙而亡。

    今晚月色正浓,一尘坐在床榻上,将怪前辈传授的修炼之法又运行了好几个周天,可是隐隐间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怪前辈传授自己的这套玄功心法,跟杨逍然拿给自己的口诀心法完全背道而驰?

    不对不对……

    一尘用力摇了摇头,杨逍然那厮与赵王孙处心积虑地来谋害自己,他能传自己什么好东西?肯定是那厮偷偷在心法口诀上面做了手脚,想害自己练功时走火入魔。

    这般想着,一尘便安下心来,又将体内玄气运转了几个大周天,直到凌晨深夜时方才入眠,第二日一大早还未醒来,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谁啊?”

    许是这些日来修炼太过疲乏,一尘睡意朦胧地起身下榻,开门却见是杨逍然一脸冰冷的站在门前,问候道:“杨师兄早啊,有什么事吗……”

    杨逍然往他屋中看了看,许久才道:“时下暮秋之际,仙草园里生有虫患,这些日,你去仙草园帮忙除虫洒水。”

    “啊?”

    一尘听后半晌摸不着头脑,仙草园里种植的都是仙草,怎么仙草也会生虫啊?杨逍然道:“园中仙草多是秋后送至上边去的,不能有失,你快些准备下,稍后我带你去。”

    “哦……”

    一尘本想说自己这些日还要修炼,但瞧对方此刻这强硬的态度,想来是推脱不掉了,眼下只得忍一时风平浪静。

    片刻后,两人来到后山的仙草园,一尘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只是一小片园林,没想到满山遍野都是,这么大一整座山,那得弄到何时啊?

    只见远处已有些弟子在园里除草除虫,还有些正挑着水往这边来,杨逍然指了指一片无人的山头:“你先去那边吧。”说罢,又从旁边递给他两只水桶。

    “哦。”

    一尘接过水桶,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就这样一直到天黑时才能回去,回去的时候整个人早已累得快散架,哪里还顾得修炼,倒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时,杨逍然又来早早叫醒他,好似生怕他有多的时间修炼一样,又带着他往仙草园去了,一连三天下来,一尘累得筋断骨折,慢说修炼,便是饭都吃不下了,一回到屋就只想睡觉。

    第四天时,一尘趁着杨逍然走了,坐在山头上吐纳修炼,结果便不知被谁打了报告,害得他被臭骂了一顿,说是甚么这些仙草若出了问题,他十条小命都担当不起。

    一尘心里有苦说不出,也只好继续埋头苦干,第二日又来了个监事的,谁要敢偷懒便免不了一顿皮鞭招呼,这哪里还是修仙?分明是做苦役嘛,那监事的还美其名曰,说是在仙草园也是一种修炼,要内外兼修。

    这样一直过了七天时间,一尘每天都是累得苦不堪言,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修炼,修炼便如逆水行舟,一日不进则退一日,教他实是有苦难言,但在平阳峰授艺师兄便等同师父一般的存在,玄门最是讲究尊师重道,若敢违逆的话,那更少不了一顿责罚。

    这一晚一尘回到屋子里,左思右想怎么也觉得不对,杨逍然一向不管自己,怎会突然让自己去仙草园做苦役?绝不是因为上次终试的事情想要报复,而是想让自己从此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修炼,这样一来的话,即便有再好的修炼法门,时日一长,也得远远落于人后。

    想通此理后,一尘恨得牙齿直咬,好你个杨逍然,之前想谋害我性命不成,现在又与那赵王孙姐弟二人联起手来整自己。

    可是眼下,确实教他没有办法,现在这般情形,每天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修炼,一旦自己修为落下,等那赵王孙恢复过来,必将报复,这样便正中对方下怀了。

    蓦然间,他想到了之前长老给他的玄铜镜,是啊,这法宝这些日一直带在身边片刻不离,如今总不会斥主了吧?

    想到此处,一尘立即从怀中摸出了那块小镜子,只见铜镜两面甚是古朴,不断往外发出淡淡的玄光,被这玄光一照,仿佛连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一尘立刻将镜子往空中一抛,随即催念咒诀,只见镜子闪了一下,立时照出一大片玄光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这……”

    一尘立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在这玄光笼罩下,仿佛有无数股清凉细流走遍全身百穴,将白天苦干一天的疲乏通通带走了。

    “原来如此……”

    一尘立刻明白了过来,这玄铜镜的妙用,便是能够驱走疲乏,无论是干一天苦役后的疲乏,还是疾行千里的疲乏,亦或是因修炼而带来的疲乏,拿镜子一照,都能够通通消除,不过也可能因人而异。

    但不管怎样,这镜子至少能消除自己此刻的疲乏,试想一下,即便是单纯的修炼,时间长了也会感到疲乏,所以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人,那也得睡觉或是冥想,假若能够立刻消除疲乏,那是不是说,往后自己连睡觉都可以免了?

    想到此处,一尘大是兴奋,如获至宝一般地看着半空中上上下下悬浮的小铜镜,这回可真算是得到好家伙了!

    这一晚,他便利用玄铜镜的妙用来修炼,每隔一个时辰,只要累了便拿镜子照上一照,这样一直到天快亮时,才假意去到床上休息,等杨逍然来叫他。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一章 七尊

    不过今日来的,并非杨逍然了,而是杨逍然手底下的一个师弟,大概也是替杨逍然来监督他的。

    一尘只问了杨逍然为何没来,其余的也不多问了,便去了后山的仙草园,如此又过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他便是白天在仙草园做苦役,晚上则回到屋中拿出玄铜镜修炼。

    不知不觉已是秋末,距离上次终试也过去半个月了,这日一尘来到仙草园里,远远便听见有人在津津乐道着什么。

    “再过三天,便是一甲子一次的玄青大典了,你听说了吗?这次除了往年的盛典,听说七位尊上还要收徒,所以这次,便是咱们玄关弟子,也能上去看一看。”

    “那又干你何事?好好把这园子里的事情弄明白了,那盛典与咱们无关,光是这一片地儿,那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

    两人一边洒水除草,一边说着,一尘在远处却听得仔细,慢慢走了过去,笑嘻嘻道:“两位师兄,要不要我来帮忙啊?”

    两人见他是这一次的新弟子,左边那人眉梢一挑,问道:“你就是这次终试的胜出者?怎也来这园子里干苦活了?”

    旁边的师兄笑了笑,道:“嘿!这小子我知道,来了两三个月啥也不会,次次都教人打得鼻青眼紫,但上回终试的时候,我听说那姓赵的提前修炼了凝气决,导致突然走火入魔七窍流血,可不,叫这小子白白捡了个大便宜。你说,咱们当初怎没这般好的运气?搞得现在天天来做苦役。”

    一尘在旁讪讪一笑,想说自己运气再好,这不也得来做苦役嘛。

    那师兄又回过头来,朝他笑道:“没事,去做你那边的事吧,这边我们自己来就成。”

    “好。”一尘点头笑了笑,装作要走,复又问道:“啊对了,刚刚我在那边听两位师兄说,三天后有个大典,是什么啊?”

    两个师兄听后一脸奇怪的看着他,左边的师兄问道:“你师兄没告诉你?”

    一尘摇了摇头,露出一脸什么也不知的样子:“没有啊,师兄只让我过来看护仙草园。”

    两人对视一笑,右边的师兄道:“我们玄青门,每隔一甲子便有一场盛典,算来已有六十个甲子了,这次因为七位尊上收徒的缘故,所以咱们玄关弟子也有幸能够去主峰上看看……”

    一尘仔细地听着,脸上装作什么也不知,心里却在细细凝思,好你个杨逍然,怪不得这几日给自己安排的劳务越来越多了,原来是有意不让自己去主峰,蓦然间,他脑海里又想起了三个多月前,那个羽衣飘飘的少女。

    “我叫霓裳,记住,是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

    回过神来,一尘笑嘻嘻道:“谢谢二位师兄相告,好啦,我去那边做事啦!”

    ……

    夜幕轻垂时,一尘回到院子里,像往常一样打水洗了个澡,又拿出玄铜镜恢复了些精神,但这次却怎样也静不下心来修炼,脑海里时而想起杨逍然和赵王孙那些可恶的人,时而又想起三个月前的霓裳少女,时而又走到院子外面,望着夜幕笼罩下,那直入云霄隐不可见的七座山峰,呆呆出神。

    “我要去主峰!”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令他越想越是生气,凭什么不让自己去主峰?姓赵的和姓杨的当真可恨!此刻他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临别前,怪前辈的那十六个字: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

    怪前辈的意思,应也是让自己无论如何要去到主峰,这平阳峰像是座小小的丘谷,龙又岂能一飞冲天?偏生赵王孙和杨逍然这二人可恶至极,处处要阻难自己。

    接下来的三天,一尘每日接到的劳务更重了,杨逍然也派人时时刻刻盯着他,到第四日,十月初三这天,这一天是大典举行之日,三位长老一大早便匆匆上主峰准备事情去了。

    平阳峰的弟子们则由长老弟子带上去,但玄青七峰高不可登,直入九霄层云,即便是长老弟子,也没能耐带那么多人上去,是以只能动用“云石”。

    所谓云石,便是能够借助灵气乘风飞行的小岛屿,平日里多藏在高天之上的云层里,修仙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往往招之而来,挥之则去。

    弟子们今日都乘坐云石,再借助阵法去到七峰,小的云石能带十几人,大的云石则能带上几十人到百人不等,今日各人都异常兴奋,而一尘也偷偷混入了云石上面,便是顶着回来受罚的风险,他今天也要上主峰去见识见识。

    玄青七峰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其中又以掌门所在的天枢峰最是陡峭挺拔,直入万里层云,今日大典自然在天枢峰举行,不过并非天枢峰之巅,峰巅乃是掌门青玄真人修炼的道场所在,任何时刻都不能随意上去,所以大典选在了天枢峰一处名为“天池”的地方,亦称作“天池峰”。

    此刻天池的玉石广场上,七峰的长老们几乎都已经到齐了,昔日彼此都是师兄姐弟,如今又有一个甲子未曾见面了,对于仙门中人而言,一个甲子虽是一晃便过,但此时各人仍旧感慨颇多,尤其是回忆起年轻旧事时。

    而今日盛典,弟子里面,只有七尊亲传弟子才能入座,普通弟子是不能入座的,只能一层层地围在外面,最外面一层的位置,便是留给平阳峰众弟子的了,不过也有瓜果糕点招待,倒不至于冷落。

    到晌午将至时,一尘混进的这座云石才慢悠悠飞上来,期间还因师兄控制失当,险些坠落下去,当真吓死上面的几十个弟子了。

    而这一路所见,均是令人叹为观止,这座山好似当真悬浮在九霄层云上一般,附近有着许多悬浮岛屿,岛屿上面条条瀑布飞珠溅玉,不知这水是从何处而来,亦不知落往何处,莫不便是这些水化作雨雾,泽润着下面苍生?

    来到天池下方一点时,云石便不能继续上升了,众弟子已是迫不及待,抢着跳了下去,一尘也跟在人群后方,但见这一路青石为铺,左右松柏为点缀,时有仙鹤掠影而过,落下一片洁白的羽毛。

    虽值暮秋时节,但在远处,却见百花绽放,姹紫嫣红,有淡红一片的桃花,有雪白无瑕的梨花,还有白里透红,宛若美人含羞的杏花,还有许许多多道不出名儿的花树,清风吹过,片片花瓣随风而飘,纷纷扬扬落在行人肩上,如梦似幻。

    这里简直有如仙境一般,哪里还是人间?

    一尘渐渐看得如梦如痴了,脚步也不觉放缓了许多,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掉了一大截,当下连忙走上去混在人群后方,以免让赵王孙和杨逍然那二人察觉自己也上来了。

    到了天池广场外面,一尘不敢进去,怕被杨逍然发觉,遂爬到一棵杏花树上张望,只见广场上热闹非凡,席间水陆毕陈,各人樽中酒盈,正自把盏言欢。

    而在广场东首的高台上,只见那里端坐着一个宛若神仙般的老者,那老者手持拂尘,眉心一道青色仙印,仪容不凡,左右还有两个小道童,俨然便是执掌玄青门的青玄真人了。

    首次见着这等神仙风采的人物,一尘小小的心里,不禁为之一怔,随后又向左看去,只见那里还端坐着一个华发如雪的女子,那女子虽是满头白发,但容颜却如年轻女子一般,眉心有着一道月牙仙印,正是七尊里面排行第二,“天璇”一脉的“眉月尊上”。

    然后还有一个面容威严,不苟言笑的老者,这老者只看一眼,便让人感到一股深深的震慑,正是七尊里面排行第三,也是最为严厉的“离渊尊上”,位属“天权”。

    青玄真人的右边不远,坐着个身穿红袍的老者,正是排行第四,位属“开阳”的玄阳尊上,再往右是一个华发中年,乃是排行第五的“玉衡尊上”藏玄镜。

    而最右边之人,只见那人一身白衣如雪,自斟自饮,片片桃花落入他衣袖之间,宛若瑶池上仙一般,看上去甚是英俊潇洒,世间有多少天真烂漫的少女想拜入他的门下,可最终却失望而归?

    慢说天下间的少女,便是萧一尘此刻都看得怔怔入神,要是自己将来也有这般神仙风采多好?此人正是排行第六的“天机尊上”亦还真,也不知今日来的是他本尊还是分身,大概连师兄青玄真人也不知道。

    此刻一尘藏在杏花树上,看得怔怔入神,只是数来数去,怎么只有六位尊上,还少了一位呢?

    生怕自己数错了,一尘又从左往右,从右往左地数了两遍,数来数去,还是只有六位,心里不禁想到,啊,是了!还差瑶光尊上,在下边时他便总是听人提起瑶光尊上妙音仙子,今日瑶光尊上怎么没来呢?

    一尘又往下边看去,只见一株桃花树下,还坐着一个羽衣飘飘的少女,心里不禁一诧,咦,是她?她居然能和几位尊上坐那么近……

    ……

    注:“眉月”为天璇峰尊上,“眉间意”为凌音昔日师姐,两者并非同一人。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二章 大典

    见那霓裳少女与七尊坐得那么近,一尘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失落,自己这趟回去,还得除那满园子的杂草呢,万一那些劳什子仙草让虫子啃坏了,还要挨罚,唉!

    那桃花树下的少女自然便是霓裳了,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红的碎花小裙,与这漫天飘扬的桃花相映,美得似那瑶池里的小仙子一样。

    一尘不禁看得有些怔怔出神了,只见她轻轻端起酒杯,动作轻柔有如落雪,一尘不禁又是一诧,咦,她年纪这么小,也喝酒啊?

    尽管今日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但这一刻,她似乎也注意到了远处而来的奇怪目光,便顺着目光望回去,一尘瞧她向自己望来,心里“哎哟”一声,被她发现了,一个慌张,竟差些从树上栽下去。

    见到这一幕,少女霓裳不禁捂嘴噗嗤一笑,上边眉月尊上见她忽而发笑,问道:“霓裳,你怎么了?”

    “没,没……”

    少女霓裳不慌不忙擦了擦嘴边的清水,又噗嗤笑道:“我瞧见一个大傻瓜。”

    “恩?”

    眉月今年已有几百岁的高龄,一时捉摸不透她的少女心性,转过头向她刚刚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墙外一棵杏花树上趴着个少年正在朝她招手,不禁眉头一皱,只道是平阳峰哪个不识规矩的野小子,便也懒得去注意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地上树影渐斜,慢慢过了晌午,凌音却还不见人影,眼见今日人都到齐了,青玄真人不禁渐渐锁起了眉,向亦还真看去:“亦真师弟,凌音她怎还未来?”

    亦还真放下手里酒樽,笑道:“此中还是,若有虚无。”

    “恩?”青玄真人不禁把眉头皱得更深了,亦还真尴尬一笑,咳嗽一声道:“师妹说她过会儿就来……”

    青玄真人这才将手中拂尘慢慢放下去,但眉头仍是微皱着,又向不远处手捧桃花瓣的少女霓裳看了看,今天说什么他也要让霓裳拜入凌音门下,虽说眉月师妹也很想收这少女入门,而且天璇一脉的“弱水三千”心法也极为适合这少女修炼,不过他还是更希望这少女能够成为凌音的弟子。

    虽说凌音曾是他的徒弟,但这三百年来,他早已不止是把凌音当做徒儿来看待了,她还是瑶光一脉的尊上,自从当年瑶光之变后,紫宵峰不多的弟子全都去了其他几峰,瑶光一脉便一直空缺着,直到三百多年前凌音继承,瑶光一脉才又渐渐有了起色,但现在却苦于紫宵峰上一个弟子也没有。

    堂堂瑶光尊上,座下岂能一个弟子也没有?说出去成何体统,即便是一脉单传,那也总得有一个弟子才是吧?早在上次大典便该收个弟子了,结果却硬是推了六十年。

    青玄真人越想越是有些生气,而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让凌音收徒,当然也还有另一层所在,这另一层,咳咳,大概便类似于凡尘中,父母希望子女长大后,能够早些成家,独立门户吧……

    另一边,玄阳峰的玄阳真人也有意无意,时不时地向少女霓裳看去,他自然清楚这少女何等天赋,自是巴不得想要将这少女收入自己门下,弄不好便是下一个妙音仙子。

    可今日即便是凌音不来,那前边还有一个眉月挡着,又即便凌音和眉月都不在,那边上还坐着个潇洒翩翩的亦还真,怎么也轮不到他玄阳峰啊?唉!想到此处,不禁又饮了一口闷酒。

    “师父,您少喝些酒,今日……”

    楼青山见师父一杯接一杯不断,在旁劝着,不料玄阳真人挥了挥手:“去去去,你们懂什么,为师这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啊,唉!”

    时间慢慢又过去一刻钟,仍是不见凌音来,广场外面,一尘靠在杏花树上,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杏枝,原本还以为这大典有什么好玩的,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里边人那么多,又没看见黄莺儿师姐,还不如自个儿留在平阳峰修炼怪前辈教的玄功呢!或是偷偷下趟山,回去看看阿娘和沈婧姐也好。

    正自百无聊赖时,一尘忽然惊觉一股寒冷杀气逼来,立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只见广场里面,一道寒冷目光如似毒蛇般盯在自己脸上,那人正是赵王孙,想不到有那些灵丹妙药,他今日竟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在赵王孙身旁,杨逍然也在,另外还有几个人,以及赵盈儿也在不远处看见了他,一尘立时感到不妙,翻身从树上跳了下去,却不料尚未跑出里许,一阵劲风逼来,杨逍然已经阻在了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师……师兄。”

    一尘强自镇定下来,现在还不宜和对方闹翻,尽管自己已有怪前辈传授技艺,但对方十几年的道行修为,也绝非自己一朝一夕便能对抗的。

    “你怎在此?”

    杨逍然脸色忽然冰冷了下来,一尘讷讷道:“我,我和师兄们……上来看看。”

    “回去!”不料杨逍然态度强硬,只冷冷道出两个字。

    一尘微微一怔,本来他就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了,也不想和对方起冲突,但听杨逍然此刻这般生硬的语气,又想到他和那赵王孙一起来对付自己,心中不由得也来了气:“我不回去!长老都没说不让我来,你凭什么不让我来!”

    杨逍然脸色更加森然了,像是罩起了一层冷冷的寒霜:“仙草园的事情你做完了么?万一仙草有损,你我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做完了!做完了我才来的!”一尘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道。

    “那也不行!跟我回去!”

    杨逍然态度强硬,话一说完,便伸手去抓他肩膀,然而却不料,手一碰着他肩膀,立时像是浑身遭受电击一般,接着整个人都被震退了几步。

    杨逍然不禁心下一惊,虽说刚刚他是没怎么运功施力,但这小子体内怎修炼出如此一股强的玄气了?怪不得那日反震得赵王孙七窍流血,难道真是黄莺儿私下里所传?即便是,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哼!”

    一尘冷冷一哼,刚刚自然是他情急之中运转起了笑苍天传授的“九阴九阳玄功”,只是笑苍天要他答应的三件事,其中之首便是让他不得在人前过于展露这门玄功,故而他也不敢怎么施力。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三章 瑶光尊上

    杨逍然双目一凝,冷然道:“小子,你隐藏得够深,跟我回去!”

    话一说完,这次他运起近七成的功力,周围立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掌向一尘打了去,一尘被这劲风一逼,只觉脸上生痛,连气也喘不上来了,身处斜坡,双足更是不断往后退去。

    眼见被这一掌打中,自己非得滚下山坡不可,一尘连忙运起功力,双掌齐推,两道玄气一阴一阳顿时呼啸而出,“砰”的一声与杨逍然打来的掌力交撞在一起,震得附近梨花簌簌而落。

    但毕竟他不敢过度运功,加之杨逍然道行胜他十年,这一掌之下,他仍是被震退了不少,两只手也酸麻不已。

    “你回是不回!”

    杨逍然没想到他已修得如此深厚功力,但此刻依然目光冰冷,走了上来,不料一尘丝毫不惧,瞪着他道:“就是不回去!你是不是要在这里便把我杀了!”

    瞧他一脸愤愤地盯着自己,杨逍然不禁一愣,停下了脚步,若是以往,见着师弟顶撞自己,他或许还会动怒,但现在想到这少年已经命无多时了,心里不禁又生出几分怜悯来,这次大典过后,以赵王孙姐弟二人那睚眦必报的心性,必是要让楼青山除去这少年的,他已命如秋虫,自己又何苦在这里为难于他。

    想到此处,杨逍然又不禁有了几分愧疚之意,可是人生在世,往往身不由己,行错了第一步,接下来只能一错再错了,倘若再回到三个月前,他宁可不要那些丹药。这次是楼青山不让萧一尘来主峰的,他能有什么办法?若不将萧一尘带回去,他回头怕是将有大麻烦。

    轻轻一叹,杨逍然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语气像是无力,也像是柔和了许多:“跟我回去吧,我传你修炼法诀。”

    “不需要了!”

    一尘手一挥,越想越是生气,就在这时,只听上边传来个声音:“杨师兄,怎么了?”

    只见上边不远处忽然来了两个青衣男子,那两个青衣男子一见到萧一尘后,目光立时变得灼热起来:“好小子,你使计打伤赵师弟,今日还敢上来这里找死!”两人话一说完,立时便如一阵疾风般向萧一尘扑了下来。

    “二位师弟且慢!”

    杨逍然陡然一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见那两人双双向一尘袭到,手上皆是运足了玄力,他二人显然皆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只道赵王孙姐弟二人得了势,又岂会去管一个平白不相关之人的性命?反倒是巴不得把这小子打个残废,回头好去赵盈儿那里邀功。

    眼见这两人来势如风,一尘只道他们三个人一起来打自己,心里更是不平,双掌猛催玄功,一掌打了出去,“轰隆”一声,双方掌力相撞,登时震得附近山石崩碎,漫天碎石激飞,片片花瓣零落。

    那两个人虽未受创,但却被狠狠震退了回去,不禁相顾骇然,这小子才来三个月,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正自二人骇然之际,一尘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恨恨道:“你们要打我,我今天让你们打个够好了!”话一说完,便又提气冲了上去。

    然而虽说他得笑苍天传授高深玄功,但所学算来也终究不过月许,内气确实比寻常新弟子充盈了许多,对付赵王孙那等人自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但论道行,却还是犹不及平阳峰的老弟子,更别谈对敌的招式了。

    那二人见他扑来,手上全无章法,二人何等狡猾老练,彼此对视一眼,一人往地上一扑,倏地伸出左腿,踢在一尘小腿上,另一人猛地绕其身后,用力往他背上一掌打去,一尘立时失去重心,狠狠往前扑去,摔了一脸一身的泥巴。

    “小畜生!才来三个月就敢跟师兄动手,今后还了得,今日便教你如何尊重师兄长辈!”

    两人说着,便又要上前,杨逍然猛地一惊:“此处是天枢峰,二位师弟不可胡来!”

    他刚刚只是为了把萧一尘带下去,所以才动手,而且即便动手也是有着分寸的,但这两人明显是要狠狠教训这少年,只怕任由其胡来,将会大不妙。

    然而那两人此刻岂会去理他?将他手一摔,便又冲了上去,或许真是平阳峰的弟子从未来过上边,不识规矩,且不说这里是天枢峰,便是今日乃是玄青大典,几位尊上还在里边呢,这要是在外面私下动武被发现了,那还了得?

    两人虎冲上去,一人一掌又将一尘打得翻滚了出去,左边那人狠狠道:“小畜生,你服不服!”

    “不服!”

    一尘虽是小小年纪,但性子却是极为倔强,哪怕是挨了打,也绝不会服一个软,话一说完,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朝二人砸了去。

    虽是两块小小石头,但在他运力之下,却也是呼呼直响,两人同时偏头避开,右边那人狠狠道:“好小子,那今天就打到你服,磕头认错为止!”

    两人说着又冲了上去,杨逍然眼见事态失控,急忙上前将二人一按:“不可!”

    “杨逍然!没你的事!走开!”

    两人似铁了心今天要打到这少年服气为止,说罢又要去甩开杨逍然的手,一尘见他二人又要冲上来了,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他们,去找黄莺儿师姐和那穿紫衣的师兄帮忙!

    思念及此,只见他捡起地上两枚石头用力砸了过去,便起身往广场上边跑了去,这里与广场相距也不过里许,只是里边人声喧哗,故而听不见刚刚外面的响动,一尘快速跑进了广场里面,而那两人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竟然还真的追了进来。

    “小畜生!站住!”

    两人最后那一下因为被杨逍然拉着,所以便被石头砸了个鼻血直流,此时竟然也一时头脑发热追了上来,嘴里还狠狠叫骂着。

    一尘见他二人追上来了,脚下更是发力疾奔,一下不注意便跑到了广场里边去,还撞翻了一张桌子,这一下,整个广场立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皆目瞪口呆看着那个还在疾跑的少年。

    后面两个平阳峰的老弟子这才陡然惊醒过来,吓得双腿一软,再也不敢动弹了,而萧一尘像是还没意识到什么,竟然还在埋着头跑,这样一个画面出现在今日隆重的玄青大典上,简直太荒唐了!青玄真人和几位尊上还在上面呢!

    远处,黄莺儿看见了他,整个人已经呆住了,那桃花树下,少女霓裳见他这次又是一脸灰不溜秋的样子,不禁捂嘴一笑,不过偌大的广场,千万人里,此刻大概也只她一人还能笑得出来了。

    平阳峰的三位长老面如蜡纸,想要去把萧一尘拉回来,但此刻便是再给他三人十个胆子,他们难不成便敢去?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时,远处天际,忽有一道云霞飘来,但见那女子衣裳飘飘,灿若天边云霞,柔若风中飞絮,手持一支碧玉洞箫,轻飘飘落在了萧一尘前边。

    “哎哟!”

    一尘只顾着埋头跑路,没注意到何时前边来了个人,撞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样子好不滑稽,大声道:“谁啊!挡我路做什么!”

    一抬起头来时,才看见眼前站着个仿佛冰山一般的女子,不禁吓了一跳,不过他这一跳还算是小的,刚刚他那一声大喝,可是把整个广场的人都吓到悬崖边上了,在大典上乱跑也就罢了,冲撞了瑶光尊上不知马上道歉,还敢出言不逊,这……这,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平阳峰三位长老更是如坠冰渊。

    “哪里来的顽童!还不带下去!”

    高台之上,离渊尊上立时传来一声冷喝,凌音却将手一抬,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哼!”一尘坐在地上也不起来,瞧她一脸冷冰冰的模样,只是将头一偏,却不答话。

    见他这般无礼,众人更是一怔,不过还好他只是个尚不知事的小小孺子,万一再大点就麻烦了。

    凌音看着他,双眉微微一皱,声音也像是忽然冷了一些:“我在问你,何不答话?”

    一尘见她语气变凶了,心头一气,此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你要杀便杀就是了!是了,我刚刚撞到了你,所以你也要杀我,反正你们玄青门没有一个好人!”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陡地一惊,这一次,甚至连高台上青玄真人也变了脸色。

    而少年一尘看着四周而来的目光,这回反倒是一点也不怕了,有的只是满腹的委屈,即便他从小再硬气,但想到这三个月来,屡受欺负,还被人追着打杀,现在又这么多人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终于两只眼睛也逐渐红了,忍不住流下泪来。

    但他此刻仍是十分倔强,即便是眼泪流下来了,嘴里却仍不出声,拿着满是泥巴的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将头一偏,心里想着,今日便是逃不过一死,他也绝不求饶一个字,若是大难不死,那他便再也不要留在这里了,他要出去寻找怪前辈,哪怕是找遍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怪前辈。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四章 异兆

    整个广场无人说话,也不知这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刚刚才说出那样令人色变的话来,而在远处,黄莺儿已经彻底愣住了,赵盈儿则是脸色复杂至极。

    终于,平阳峰的云青长老缓缓站了起来,努力镇定着让自己不发抖,说道:“此子乃是平阳峰今年入门的新弟子,名叫萧一尘,不知规矩,我这便带他回去……”

    “不必了。”

    凌音微微一抬手,又转过身向高台上的青玄真人看去:“掌门,此子我带回紫宵峰了。”

    “什么!”

    这一下人群里更是沸腾了,没有人敢相信,没有人敢相信刚刚听见的那句话!

    青玄真人也是脸色为之一变,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凌音,今日乃是大典,不可胡来,收徒一事,岂能儿戏!”

    他堂堂玄青掌门,此刻竟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少女霓裳还坐在那边,她来了看也不看一下,为何突然就要收这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少年了?这简直莫名其妙。

    众人也是彻头彻尾的愣住了,她说要带这少年回紫宵峰,便是要收这少年为徒,而且多半这少年便是关门弟子了,从此她再也不会收任何一徒……这少年不知从哪跑出来的,毫不知礼数,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有远处眉间意、江南柳二人,当年目睹了师妹宁以自己仙元,去救那个男婴的全过程。

    此刻眉间意整个人都怔住了,千躲万躲,难道师妹还是躲不开这一重尘世之劫么?这少年不是在宁村么?难道冥冥中真的一切皆已注定,更改不了么……

    亦还真仍在一人自斟自饮,只是心里,轻轻叹了声气,既已种下因果,躲,又如何躲得掉?但命局,却并非更改不了。

    一尘也呆呆坐在地上,还没明白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要把自己带回那什么峰,才杀自己么……

    “咳咳……”

    高台上,藏玄镜忽然咳嗽了一声,笑道:“师妹,今日乃是玄青大典,你就不要与掌门师兄说笑了,那……”

    “我意已决,师兄不必再言说。”

    凌音始终宛如座冰山一般,她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便是青玄真人也不例外,其实刚刚她一见到萧一尘,便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了,她当年留在婴孩体内的仙元,即便青玄真人和另外几位尊上感应不到,但她自己又岂能感应不到?

    “胡闹!”

    正自人群里哑然无语之时,高台上一声冷喝把所有人都吓了跳,只见青玄真人面若寒霜,似是动了真怒一般,把下面的弟子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这么久以来,掌门真人始终和蔼可亲,从未见过他何时这般严厉过。

    气氛一时变得更加凝固了,所有人都不敢作声,掌门真人虽一向不动怒,但动气怒来,谁敢说半个字?

    一尘呆呆站在原地,他一个小小少年,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刚刚是因为一时冲动,但现在冷静了下来,便已是不知所措了。

    直至许久,才听一个明朗的男子声音响起:“师妹既有她的打算,师兄便由她去吧。”

    那说话之人却是天机尊上亦还真,青玄真人向他疾视过去:“师弟,怎么你也……”

    风缓缓拂过,漫天花瓣飘飘扬扬,偌大的广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凌音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年,衣袖一拂,便带着他往那寒冷的紫宵峰方向去了。

    这边众人仍有许多尚未回过神来,少女霓裳也呆呆坐在石凳子上,她此来玄青门,一心想要拜入瑶光尊上门下,然而瑶光尊上,刚刚却是看也未看她一眼,看也未看她一眼……

    另一边,平阳峰三位长老也呆呆的尚未回过神,还有远处黄莺儿等人,至于赵盈儿和赵王孙姐弟二人,更不用说了,两人几乎已经完全面无人色。而在广场外面,杨逍然也目睹了刚刚只发生在短短片刻间的事情,只那么一会儿而已,他怎么能够想象得到?

    ……

    夜幕降临之时,大典也早早结束了,各峰的长老弟子也回去了。天枢殿里,青玄真人正襟危坐,下边是他的五个师弟妹,玄青门的七位尊上,唯独凌音此刻不在。

    令人将殿门关上后,过了许久,青玄真人才开口道:“凌音她始终还是年轻,行事也往往随性而为,是以今晚,我并未叫她来,你们可知为何?”

    下边沉默了一会儿,玄阳真人才开口道:“师兄可是还在为今日之事烦忧?凌音她这次确实不该,随便收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日后说出去岂不是让我玄青门……”

    “不。”不等他话说完,青玄真人便摇手打断:“并非这件事,不过这件事要真说起来,凌音她虽然随性而为,但绝不会无缘无故便收一个少年入门。”

    他说到此处,又向亦还真看了去:“亦真师弟,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亦还真轻轻道:“此中之玄……”不待话说完,坐在他身旁的藏玄镜便不耐烦挥手打断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别说了,省得教人听后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亦还真苦笑道:“我是说,师妹她自有其理,我们还是无须揣测了。”

    “恩……”

    殿首之上,青玄真人微微颔首,尽管他知晓事有蹊跷,但眼下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凌音之事便须暂且放下,说道:“师妹和几位师弟,可知这次我让你们来,是为何事?”

    玄阳真人想了想,捋着白须问道:“师兄可是为六年后,天门会武一事烦心?”

    听见此言,青玄真人原本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下边眉月立时看了玄阳一眼,让他不要再给师兄添烦了,本来师兄为了某件事已是极为烦心,他现在又说出另一件事来更增其烦。

    玄阳真人也恍然过来,自己不该在此时提起这事,便也只好闭口不言了,天门每隔一个甲子也有个盛典,便是天门会武,到时候正道各派齐聚,由弟子们展开公平斗法,往年的时候,还有凌音和凤箫吟等优秀绝出的弟子上场,哪次不是玄青门夺魁?

    但现在凌音已是七尊之一,早已不可能再以弟子的身份上场,同理之下,当年与她同辈的凤箫吟和谢池春等人,也早已不可能再上场,那便得由下边的弟子登台。

    然而玄青门这些年来,可出过一个优秀绝伦的弟子?反倒是那另外几派,这些年后起之秀简直如雨后春笋一般,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人才,玄青门现在之所以还能稳坐正道之首,那全是靠着他们几个老家伙支撑起来的,弟子们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做为掌门的青玄真人,堂堂大派后继无人,又岂能不为此日夜烦心?

    不过眼下,最令青玄真人烦心的,却还并非此事,亦还真若有所思,问道:“师兄所言,可是何事?”

    “天书。”

    青玄真人眉宇沉重,终是将这两个字道了出来,下边几人一听,均是脸色微微一变,继而陷入了沉默。

    事情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那时正魔两道对立,不死不休,有一位魔道祖师“天心老祖”,不知从哪得到了一本太古天书残卷,修成无上魔功,杀得正道各派望风而靡,无人能敌。

    那段时间,几乎是这一万年来,整个正道最为暗无天日的日子,传闻那太古残卷奥秘无穷,不知为何人所创,而天心老祖当时仅仅只得到了其中一部的残卷,便已是天下无敌,后来还是当时的玄青门开派祖师“玄真祖师”联袂当世几大正道的领袖之人,与天心老祖苦战三天三夜,最后才落了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那一战几乎打得天地剧变,海陆移位,此后天心老祖去向不知,那本天书也分作几份残卷遗落世间,而当时的几大掌门人非死即伤,玄真祖师亦是身受重创,弥留之际第一时间回了玄青门,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封山。

    从此玄青门渐渐淡出了世间,直至三百年前,玄青七尊出山,一举击退几大魔宗,方才又令玄青门威名大震,重归昔日地位。

    而那令正道各派恐惧忌惮不已的“天书”,这三千多年来始终下落不知,魔道各派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彼此间尔虞我诈。

    现在回想起来,若非当年玄真祖师联袂各派与天心老祖拼死一战,现在仙元古地究竟是正道的天下,还是魔道的天下,还难说得很。

    所以如今,“天心老祖”这个名字,和“天书”这两个字,几乎已经成了正道各派的禁忌,谈之色变。

    此刻青玄真人双眉深锁,正色道:“天书必将在近些年重现世间,届时仙元古地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你们可还记得,十余年前,那道突然划破夜空的白光?”

    听闻此言,各人都陷入了深深沉思,脑海里又回想起了那一夜的震撼情形,那一晚,突然天降万丈霞光,那一道白光仿似自天外而来,划破夜空,将整个寒夜,映得宛如白昼一般明亮,持久不散,可谓这些年来,仙元古地最是异常的征兆了,也无人能够解开。

    藏玄镜抬起头来,凝眉问道:“师兄的意思,可是这道白光与天书有关?”闻言,青玄真人不置可否,又向亦还真看了去:“亦真师弟以为如何?”

    亦还真少见地锁起了眉,缓缓道:“那道白光,我无法肯定,唯一能确定的是,此光不属仙元,但仙元古地的气运,却恐因此而改,甚至因一人而改。”话到此处,停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师兄可还记得曾有本古书里的记载?”

    青玄真人双眉渐锁渐深,相传万年前,人间妖魔横行,忽有一晚,天降万丈霞光,没过多久,便有一奇人横空出世,七日之内令全部妖魔退散,又传世人修炼之法,从此开启了一个仙元盛世,那人被后世称作——青帝。

    另外几人也都凝神不语,十余年前天降异兆,与那古书里面所记载的实是太像了,恐怕这一次,仙元古地也将有大变。

    “罢了,说回方才之事吧。”

    青玄真人脸上又变得极是严肃起来了,道:“想必师妹与几位师弟也知眼下情势,那几个魔宗近些年动作越来越大了,必然是对天书势在必得……”

    听闻此言,各人也深深锁起了眉,倘若天书是让魔道哪个无名之辈找到还好,但若是被这几个大魔宗找到,让他们拿回去共同钻研的话,难保这世上不会又出现第二个天心老祖,可如今正道之中却是没有第二个玄真祖师了,到时候谁能一撄其锋?怕是这天下将要易主。

    “绝不能让魔道中人率先找到这天书所在!”

    青玄真人忽然脸色一凝,殿上烛火微微一晃,隐约可见他额上几道深深的皱纹,这一刻的掌门师兄,竟像是变得莫名有些可怕起来。

    ……

    且说一尘被凌音带回紫宵峰,到了那紫宵峰上,只见云海起伏,波澜壮阔,整座山巅都像是悬浮在云层里的,脚下又是千层白玉为阶,高处不胜寒,便是那仙鹤也飞不上来了。

    只是越往上走,一尘越是感觉仿佛从炎炎夏季步入寒冬了一般,冷得直打哆嗦,拉着凌音的衣袖,声音直发抖:“姐姐,这,这里是哪啊,好冷……”

    “叫我师父。”

    凌音语气冷冷淡淡,仿佛对每个人都是这样,这回倒好,连“入门仪式”都省去了。一尘“哦”了一声,又问道:“师父,这里好冷啊,我快要冻死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凌音不再理会他,径直来到了上面寒玉广场,只见广场尽处有着一座恢弘大殿,门额上写着“瑶光殿”三个大字,三字笔力虽是苍劲,但看上去却更是寒冷。

    而在大殿前,左右两边各有着一座莲池,只见池中玉波粼粼,全是莲花绽放出来的柔光。那些莲花却非寻常莲花,宛若冰雕玉琢的一般,在阳光照射下,看上去极是奇丽,甚至还有一些莲花无根自悬,对于一尘而言,这太神奇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五章 紫霄

    “哇!姐姐姐姐!这些莲花好漂亮啊!”

    一尘像是忘了此刻的寒冷,往那莲池跑了去,一眨不眨看着池中这些神奇的莲花,稍稍靠近时,虽有一股寒气侵来,但却令人神清气爽,而细看来,这些莲花好像真是冰雕出来的一般,但是难为天下巧匠,有谁能雕出如此栩栩如生的莲花来?

    “姐姐姐姐!这些莲花是哪儿来的呀!”

    一尘抬起头,大是好奇地看着妙音仙子,又见对方一脸冰冷,咧嘴一笑,改口道:“我知道了,是师父嘛——”

    凌音双眉微微一蹙,向池中冰莲看了一眼,道:“这是为师当年追踪魔道中人,至极北之地带回来的,想不到,此处的寒冷,竟让这些冰莲存活了下来……”

    后面这句话,像是在对她自己说一般,三百年来,她始终一人住在这寒冷的宫殿,唯有这些莲花相伴,此刻她脑海里又渐渐回忆起了当年,她所见到的那个人,那个与她斗了三天三夜,争夺冰莲的魔族中人。

    “哼!”

    冷冷一哼,凌音往大殿里走了去,一尘不知她为何突然又生气了,问道:“魔道中人很坏吗?师父竟然追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魔道中人,人人当诛。”凌音丢下这一句话,便拂袖往殿里走了去。

    一尘怕又惹到她生气,不敢再继续询问了,只是不知为何,蓦地里感到背后一寒。

    “还不进来,愣在外面做什么?”

    大殿里面,忽然传来了凌音不冷不热的声音,她一向皆是如此。一尘回过神来,连忙“哦哦”了一声,这才捧起莲池里的水,胡乱擦了一把脸,往殿中走了去。

    “坐下。”

    “哦。”

    一尘依言坐下,凌音两指一并,往他身上几处穴道点了几下,片刻后又道:“先出去吧。”

    “哦。”

    一尘又起身走了出去,半晌后不见她出来,心想难道瑶光尊上也像那杨逍然一样,丢下不管自己,也不传自己本事么……想了想,又用力摇了摇头,才不是呢,瑶光尊上可是师父,岂是那杨逍然能比的,师父现在必然是让自己随意走走,先熟悉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恩,那就随便走走好了……

    偷偷往殿里看了一下,只见师父正在闭目凝神,一尘轻轻抬起腿,猫着脚往大殿后方那边去了,刚刚上来时,他便想到处走走看看了,只是因为太冷,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勉强习惯这里的寒冷了。

    初来紫宵峰,虽说难免有些寒冷,但一尘却对这里一切都感到好奇,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瑶光殿,他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穿过一片紫竹林,隐隐听见有流水声传来,心中不禁更是好奇,这山巅像是悬浮在云层之上的,难道也有溪流吗?

    往前行出里许,乍见一片姹紫嫣红的百花丛,那花丛中间,竟有一条溪水静静淌过,一尘更是感到好奇,这里仿佛与天相接,难道这水是师父从天上仙界引下来的?

    来到溪水边,一股寒意立时侵袭而来,一尘走近了些,只见溪水清澈见底,想要下去淌个水,却不料刚一蹲下去,两只手一触碰到那溪水,竟像是触碰到了万年寒冰一般,使他全身一震,快速往回退了去。

    “好……好冷!”

    一尘心惊不已,只见两只手掌上面凝结起了一层薄薄冰霜,竟是瞬间被冻得失去了知觉,那溪水虽常年不凝冰,但却远比寒冰更冷。

    “哎哟!手感觉不到疼了!”

    一尘用力咬了咬手掌,竟然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两只手掌就像是断掉了一样,一点儿感觉也没了,甚至那手掌上的寒霜还在不断往上蔓延,渐渐的已是将他半条手臂包裹。

    “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个不冰不冷的声音,一尘转过身去,忙道:“哎哟!师父,我手被冻坏了,快救救我。”

    凌音皱了皱眉,走上前,掌心微一运功,往他肩上按去,立时化解了他臂中寒气,这才使得那层寒霜慢慢消退。

    一尘双手渐渐恢复了知觉,又向那溪水看了看,这一刻仍是有些心有余悸,问道:“师父,那水怎么那么冷啊。”

    “此处名为‘天水溪’,乃是为师三百年前自天河中将水引来,你功力不够,不可碰到溪中之水,跟我回去。”

    凌音转身往瑶光殿那边走了去,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见他一身灰不溜秋,道:“你在山下也是如此顽皮?”

    一尘回过神来,道:“才不是咧!在山下时,我可听阿娘的话了!”

    凌音摇了摇头:“没看出来。”

    夜里一弯弦月斜挂天穹,紫宵峰比任何地方都要清冷,一尘没有带换洗的衣裳,把身上衣服洗后,只能躲进被子里了,晚上又冷又饿,可也不敢去外面乱走。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待他习惯紫宵峰的寒冷后,凌音才传授他第一重瑶光心法,瑶光心法共有七重,第一重为“玉心诀”,均是凌音自创,没有保留从前瑶光一脉的任何功法。甚至紫宵峰上的建筑,这三百年来也换了新,再也不见从前的任何影子,连掌门青玄真人也从来不对弟子说起从前紫宵峰的往事。

    这一日,到暮色时分,瑶光殿上,一尘听得恹恹欲睡,直到凌音冷喝一声,他才惊醒过来,见到师父一脸冰霜的样子,又嘟着嘴道:“师父,我饿了……”

    算来他已有近两日未曾进食,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奈何这紫宵峰又不似山下,在山下他还能没事去打两只野兔来烤,在这里上哪打去?

    凌音皱了皱眉,道:“外边玉莲池中,一枚莲子可抵三日饥寒,去吧。”

    “恩恩!”

    一尘快速起身往外面跑了去,凌音看着他往外跑去的身影,此刻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接下来的三日,一尘每天早上都要来瑶光殿,到第三日傍晚时,才将第一重瑶光心法全部记下。

    “可是都已记住?”

    “恩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凌音道:“接下来几个月好生修炼,待将第一重心法融会贯通,为师再传你第二重心法。”

    “哦……”

    一尘噘了噘嘴,又向外面看了看,见天色已晚,问道:“以后我和师父一直住在这上边了吗……”

    凌音见他刚来几日就心猿意马,总想着玩,不悦道:“修炼一途岂能三心二意?似你这般不认真,何时方成大道?入门有三年时间,待三年后方能去天枢峰修行本门通用心法,这三年哪也不能去。”

    “啊?”一尘回过头来,讷讷地道:“要三年以后,我才能下去啊……”

    “恩?”

    见到师父忽然不悦了,一尘咧嘴一笑:“我知道啦,这三年用功修炼,到时候不给师父丢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三个月后,不知何时开始的,某天紫宵峰上忽然飘起了片片白雪,将整座山峰点缀得更加孤寒了。

    而这三个月下来,一尘基本已将第一重瑶光心法融会贯通,可是令他怎样也想不通的是,同为玄功,为何师父传授的心法,与之前怪前辈传授给自己的玄功截然相反呢?

    玄门修真,多是讲究“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但偏偏怪前辈教授自己的功法,似乎完全与之背道而驰,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尘怎样也想不明白,甚至有时候还恍恍惚惚的,每次静心修炼心法之时,总感觉自己脑海里像是被灌输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仿如雾里寻花,始终看不真切。

    这件事他自然不敢告诉凌音,后来又察觉两套心法虽是截然不同,但却又互不影响,两股玄气各走其脉,各司其主,索性到后来他也不管了,干脆同时修炼,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这日大雪初霁,外面阳光和煦,一尘去到瑶光殿,却不见师父踪影,心想平日里这时候师父都会指导自己修炼,今天怎么不在?

    等了一个时辰后,外面日影渐斜,仍不见师父回来,一尘觉得大是无聊,在殿里来回走了半天,索性盘膝坐下练功,没过多久却又心血来潮,要不然试试同时运转师父传授的心法和怪前辈教授的玄功?

    一想到还能这样修炼,他便大是来劲,立刻调运周身玄气,同时运转起了两门截然不同的玄功心法,一开始还好,他还能控制得住,但越往后,越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两股玄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渐渐已完全失去控制。

    “糟了……”

    一尘心下一惊,这一刻只觉体内翻江倒海,全身经脉像是要断掉一般,脸上涨得通红,双眼更是逐渐布满了血丝。

    这一刹那,他脑中立刻想到了“走火入魔”四字,然而此时却已然无法控制玄功运转,再这么下去怎么办?万一师父回来撞见了……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风声响起,似有一人落到了殿外,跟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糟了,是师父回来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六章 三年

    “师父回来了,怎么办……”

    一尘更是暗呼不妙,万一让师父发现自己还瞒着她修炼了别派功法,她会打死自己的!

    就在紧张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提手掌,一掌向自己胸口拍到,同时左手凝起一道玄气,用力往自己身上几处大穴点了去,这才终于将怪前辈所传授的玄功给压制下去。

    “尘儿?你在做什么!”

    凌音已然来到殿门口,见他此时双眼发红,走火入魔的样子,一个瞬步移过去,两指一并,立时往他身上穴道点去,瞬间封住了他全身经脉。

    “呃……”

    一尘发出一声闷哼,下一刻只觉喉咙一甜,一口暗紫色的鲜血已从嘴里涌了出来。

    凌音见状,手掌一拂,抵在他胸口,快速将他内息稳定了下来,等他无大碍后,才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

    一尘到现在还感到些后怕,刚刚他是死里冒险以修炼之法将怪前辈的玄功压制下去,万一失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此刻见师父冷冷看着自己,说道:“我刚刚把第一重心法运行了几个周天,觉着无聊,就尝试了一下令玄气逆走经脉……”

    “胡闹!”

    不待他话说完,凌音便将衣袖一拂,厉声道:“为师可曾与你说过,玄门修炼,最忌经脉逆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从此堕入魔道再难回头,你可是将为师的话当做耳旁风!起来!”

    “师……师父……”

    这回一尘终于吓着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这三个月来,他虽时常顽皮胡闹,但师父总是冷冰冰的,不生气也从来不笑,从未见过她今日这般疾言厉色,他没想到自己胡乱说什么逆行经脉,师父听了会这么生气,许久才低着头道:“师父,我错了嘛,师父不在,我一个人快闷死了……”

    又过了许久,凌音似是终于消了气,这三百年来,她无悲无喜,总是心如止水,也不知刚刚为何竟动了怒,令她乱了心神。

    “起来吧。”

    “哦……”

    一尘噘了噘嘴,从地上站了起来,见师父终于不生气了,又咧嘴一笑:“师父去哪了啊,这么久才回来。”

    凌音没有说话,手臂一抬,掌上凭空多出了一叠衣裳,一尘见是新制的衣裳,这才想到,再过几日便是腊月三十了,在山下凡尘便叫做过年,每逢过年,阿娘也会替自己新制两套衣裳……

    “师父……”

    “这几日你好好修炼,为师要去瑶台闭关数日。”

    “恩恩!”

    后面几日,凌音不在瑶光殿,偌大的紫宵峰,却一个师兄姐也没有,一尘正值年少,哪里憋得住这等苦闷,对他而言,这一天便像是三年那样漫长。

    这一日阳光暖融融的,一尘正自百无聊赖,来了紫宵峰三个月,自然也到处玩了个遍,紫宵峰有四大奇景。其一,云巅,从云巅往下俯视,群山有如蚁蛭,每每中夜月光洒下,云海起伏,更是景致绮丽。

    其二,紫竹林,那一片紫竹林常年不衰,每每风吹过时,竹梢便发出凤鸣一般的声音,大是神奇。

    其三,天水溪,天水溪里的水到底从何处来,萧一尘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而在下游尽头是一处悬崖绝壁,那水便如银河倒悬,也不知最终落到了何处去。

    其四,碧波瑶台,那碧波瑶台乃是一座非常大的寒池,里面的水特别冰凉,但在池水的中央,却生长着一棵高不见顶的仙树,树上常年开满了淡红的花,每每起风时,片片花瓣落入水面,别是一番景致。

    此刻一尘在瑶光殿来回走着,越走越是无聊,转念一想,要不然去看看师父在做什么?

    一想到师父在碧波瑶台修炼,他便又大是来劲,这么久了还从未见师父修炼过呢,便又偷偷摸摸往后山瑶台去了,看样子已然忘了前些日还惹师父生气了。

    到了碧波瑶台,一尘远远便望见了那株直入云际的仙树,仿佛那一棵树连通着瑶池仙界一样,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有如梦幻仙境一般。

    一尘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到了附近时,偷偷藏在一块石头后面,等伸出头时,整个人都像是呆住了一般。

    只见远处的碧水寒池里,那一棵仙树下,师父双肩如雪,冰肌玉骨,浅浅池水正好没及她腰间。一阵风轻轻吹过,树上花瓣飘飘扬扬落下,慢慢落在了她肩上,发上……

    一尘痴痴的像是看呆了,师父好美啊……此时在他脑海里,只想到南华经里面那一句话,说的可不正是师父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么?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

    一尘渐渐出了神,当然,他小小年纪,只是知美为美,心中并无任何一丝杂念。

    “尘儿?是你么?”

    陡然间,凌音睁开了眼睛,将头往后微微一偏,一尘惊醒过来,吓了大跳,连忙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不是不是,不是我,是眉师伯……”

    “咻!”

    一道水流笔直射了过来,“哎哟!”一尘被打中背后,扑了一跤,赶忙又爬起来继续跑,片刻间便跑得没了影儿。

    回到瑶光殿,一尘心里七上八下,刚刚看见师父在池中修炼,虽说并没看见什么,但她待会回来肯定要骂死自己了……

    就这样惴惴不安的等到傍晚凌音回来,一尘挠着脑袋,咧嘴而笑:“师父,你这么快回来了呀,啊!刚刚眉师伯来过啦!”

    凌音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是如平常那般冰冰冷冷的,只问道:“这些日可已将第一重心法融会贯通?”

    “恩恩!”一尘不断点头,一双眼睛仍然盯着她脸上的变化,然而凌音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径往殿中走了去,只留下一句话:“明早我传你第二重心法。”

    好像一点事也没有,第二天,一尘便又去瑶光殿修习第二重心法。时光匆匆,岁月无痕,日日如此,一晃便是三个年头,有诗曰:

    紫霄瑶台琼花翠,霓裳飘飘宛似仙;

    乘风御剑英姿起,白衣少年美翩翩。

    “师父!看剑!”

    只见少年脚踏虚空,足不沾地,一剑刺出,剑上三道青芒吞吐不定,直向凌音而去,势道虽说不上凶猛,但剑法却甚是精湛,任凌音往哪个方向避,也非要中一道剑气不可。

    不料剑光罩至时,凌音忽然凭空不见,下一瞬间却又出现在了斜边三丈之外,对着少年一道指力弹去,“砰”的一声,指力打在少年剑上,登时震得少年手臂一麻,整个人往地面栽倒了下去。

    “哎哟!又是虚影!”

    少年落回地面,见着半空中的两个师父,全然分辨不出真假。凌音摇了摇头,将虚影散去,道:“尘儿,又忘了为师与你说过,临战对敌,须分清敌人虚实,若是无法分辨敌人虚实,则不可露出己方实招,否则极易被反制,又忘了吗?”

    “嘿嘿……”

    少年咧嘴一笑,他自然便是萧一尘了,如今三年已过,他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英姿勃发,峥嵘初现,连声音也脱去了当年许多稚气。

    凌音飘然落至他面前,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他额上汗水,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继续。”

    “啊……明天还要来啊。”萧一尘立时苦了脸,凌音看了他一眼:“怎么?剑法尚未练成,又尽想着玩了?”

    “没有,师父说了算嘛。”

    一尘咧嘴一笑,缠着她的手臂,当年的他还在凌音手肘位置,如今差不多已快和她一样高了,再过个三五年,只怕还要比她再高出半个头来。

    而这三年,他除了已将瑶光心法修炼至第三重“壶中天”,另外凌音也将“凌仙步”和“三十三重碧箫剑法”传授了他少许,只是因他根基尚未稳,所以后面的还未传授。

    “回去。”

    “是是是,知道啦,师父——”

    ……

    银月如盘,清辉如水,整座紫宵峰异常的静谧,一尘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脑后,呆呆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觉便是三年,这三年间他从未离开过紫宵峰,尽管已经习得御剑术,但恐师父生气,所以从来没有偷偷跑下去过,不过再过些日,就能下去了。

    还有件事,他一直记得,便是当初答应怪前辈的三件事。第一件事,是不得在人前过于张扬他身怀异学。第二件事,是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怪前辈。第三件事,便是不得荒废怪前辈所传授的本事。

    蓦然间,他又想起了昔日刚来玄青门的种种,那个时候处处受杨逍然和赵王孙欺压,甚至还险遭毒手,那时候他多想习得一门本事,后来便遇见了怪前辈。

    “也不知,如今怪前辈在哪……”

    望着冰冷的天花板,一尘轻轻一叹,如今他已不再是曾经的懵懂少年,知道这世间正魔对立,也知道除了玄青门,还另有几大修真玄门,还知道几个强盛的魔宗,而怪前辈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七章 下山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人间已是暮秋十月,但紫宵峰上终年灵气蕴绕,草木不衰,这日过了晌午,一尘蹑手蹑脚来到师父的房间,瞧师父正在小憩,不禁想到,这些时日师父为了传授自己剑法,可真是累坏了。

    一尘不敢弄出声响,慢慢走了过去,蹲在床沿边上,看着师父轻轻闭着的双眼,有如轻羽般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不禁一动,师父好美啊,即便睡着了也是这么美,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比师父更美的人了。

    但是转念间他又忽然想到,师父这么美,可每天都是冰冰冷冷的,宛如一座冰山使人不敢靠近,在自己来之前,这三百年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住在这冰冷的紫宵峰,整整三百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想到此处,一尘心里像是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如今的他,已然是个少年郎,再也不是昔日的小童,不过纵使如此,他对师父,心里有的也只是敬重,绝无半分杂念。

    忽然一阵风起,窗外一片洁白似雪的羽绒飘了进来,慢慢落到凌音的脸颊上,一尘凑近了些,轻轻一吹,将那片羽绒吹开,凌音感到脸上一阵凉风,立时睁开了眼。

    “呀!师父醒啦!”

    “尘儿?”凌音双眉微微一蹙:“你不去练功,跑来为师房间作甚?”

    一尘咧嘴一笑:“师父你忘啦一件事?”

    “为师忘了什么?”凌音慢慢坐起身子,理了理肩后长发,道:“第九重剑法,已经融会贯通了吗?”

    一尘似乎丝毫没听她在问什么,摇着头笑道:“师父你再好好想想。”

    “罢了。”凌音衣袖一拂,起身下榻,道:“明日,为师便准允你下山一日,不可多做耽搁。”

    “真的吗!”

    一尘大是高兴,一下搂住了她的脖子,在她颈上轻轻蹭了一下:“我就知道,师父最好啦!”

    凌音双眉一蹙,看向他道:“胡闹!还不放开为师!”

    “嘿嘿!”

    一尘咧嘴一笑,松手将她放开,第二日清晨,师徒两人来到千层白玉台阶上,望着下面雾气缭绕,时有仙鹤凌云而过,凌音道:“此去下山,快去快回,不得生事,可是明白?”

    “知道啦!师父——”

    “恩。”

    凌音微微颔首,又从怀中取出一样事物来,向他递去:“此物,往后你便带在身边。”

    细看来,那却是一枚小小的血玉,里面红光流动,极是不凡,中间系着一条红绳,一尘眨了眨眼,伸手接过,这一刹那,竟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问道:“这是师父送给我的吗?”

    殊不知,这枚血玉乃是当年凌音救下他时,从他身上取下,此玉名曰“轮回”,古往今来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便是玉能护主,假若有天从小戴在身上的玉忽然碎了,那么必是冥冥中替主人挡下一大凶劫。

    而轮回玉更能保主人神魄不灭,乃是太古至上法宝,昔日正魔两道,不知有多少高人异士费尽心力想得到此物,以用来挡劫轮回,然而这十余年间,凌音始终也解不开,当初此玉,怎会出现在小小的一尘身上,古村惨案,也由此成了一个谜。

    “好了,时辰不早,下山去吧。”

    “恩!”

    一尘珍而重之地将血玉收好,这才又转身向凌音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徒儿此去下山,必不辱师父之名!”说罢,凝指一划,祭出一把碧青色的飞剑,顷刻间便化作一道碧芒往山下去了。

    看着他没入云海的身影,凌音双眉渐锁渐深,忽然间,一声闷哼自她喉咙里发出,紧接着,只见她右手两指一并,顺着左手手腕疾划而下,将一缕若有似无的紫黑之气,逼了回去。

    ……

    “咻!”

    青色剑光笔直落入平阳峰,一尘看着昔日旧景,心中不禁多有感慨,就在这时,阁中三位长老疾疾走了出来,显然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此刻三人见到一名气息不凡的白衣少年站在阁外,不禁皆是一怔:“阁下是……”

    一尘慢慢转过身去,轻轻一笑:“三位长老,不记得我了吗?”

    三人又是一愣,见这少年郎长身玉立,剑眉英挺,气息颇是不凡,绝非一般之人,声音跟相貌均有些熟悉,但一时又联想不起来究竟是谁这么大本事,直至好片刻,云青大长老才陡然惊醒:“是你!萧……萧一尘。”

    “正是弟子,见过三位长老。”一尘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

    这一刹那,三人均似如临深渊一般,怎能想到,三年匆匆而过,昔日那个灰不溜秋的小小顽童,如今竟已是如此相貌英挺了呢?也不怪他们现在才反应过来,当初小一尘那灰不溜秋的模样,实是教人难以把二者联想在一起。

    此刻三人仍是有些惶惶不安,他今日来此,又是为何而来?只怕多半没有什么好事。

    一尘见三人诚惶诚恐的样子,轻轻笑道:“今日刚好三年之期,乃是恩师特意准允弟子下山的。”

    一听是瑶光尊上批准他下山的,三人总算才稍稍松了口气,这样的话,是凌音批准他下山,他便不能多生是非。

    一尘又问道:“杨逍然可还在平阳峰?”

    听他如此一问,三人本已放松的心又紧绷了起来,当年之事他们一开始不知,但后来事发后总算也了解到些许,云青长老道:“当初……当初玄青大典之后,便再也未见到过杨逍然了。”

    “哦?”一尘眼神微微一凝,果然不出他所料,杨逍然那厮必知大祸临头,是以当初便偷偷离开玄青了。

    云青长老又道:“另外,赵王孙也被她姐安排到炼药峰去了,已经不在平阳峰了。”

    当初事发之后,三位长老那段时间可谓惶惶不可终日,直到赵王孙的离开,才算稍稍放心,是以此刻,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恩……”一尘微微点头,又抬手道:“三位长老放心,今日我下来,是为取回当初的一些物事,弟子的房间,没有人进去吧?”

    “没有没有,自你走后,院子便封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云青长老急忙说着,开玩笑,若是寻常弟子倒也罢了,这萧一尘可是瑶光尊上的唯一弟子,他三人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把昔日对方所用之物从房间里搬出来丢掉。

    “恩。”一尘微微一笑:“既如此,那便不劳烦三位长老了,路我还记得,便自己去取吧。”说罢,身形轻轻一晃,已飘然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三位长老这才感觉背上已经湿透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现在还未缓过神来,有谁能够想到,当初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弟子,竟能被瑶光尊上看中呢?可见世事无常啊。

    回到昔日居处,推开门一股尘埃之气立时扑面而来,徐步入内,只见地板和桌椅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和他当初离开的那天,一点也没变,板凳上还放着个盆子,只是里面的水早已干了,换做了满盆的灰尘和蛛网。

    桌上还有几本铺满灰尘的典籍,还有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此处久无人至,到处都已落满灰尘。

    一尘心中不禁多有感慨,走至床边,将芜娘当初亲手给他织的衣服拿起,掸去上面灰尘,当初他刚上紫宵峰那会儿,连衣服也没得穿,所以那段时间,便总是心心念念,想要回来拿衣服,不过现在看来,这衣服小了整整两圈,早已是不合身了。

    不过此刻他还是收了起来,再走到桌前,把几本典籍也收了起来,这些典籍乃是道家圣言,对他日后修炼也有帮助。

    收拾好一切,一尘随手一挥,东西便尽入了他衣袖之中,这乃是有点道行之人皆会的“袖里乾坤”,可以收纳物事。而当修得百年道行,元婴初开之时,那时施展出来的袖里乾坤更是不得了,慢说小小物事,便是活人也能给装进去,甚至一方小天地都能一下给收入袖中。

    去到屋外,一尘又向无念峰的方向看了看,这趟下山必然也要去看看黄莺儿师姐,不过只有一天时间,所以还是先回村子,看看阿娘和沈婧姐吧。

    小村仍如当初一般宁静,溪水潺潺经过村外,自他当初走后,村子连名字也改了,在前边加了一个“永”字,永宁村,意为从此永远宁静安康。

    小小院子里,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拣着一些草药,少女一身碧绿衣裙,生得亭亭玉立,素手纤指,正在细心挑拣着簸箕里的药材。

    正此时,屋中传来个妇人的笑声:“小婧啊,你看这,天天麻烦你过来,我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有啊,反正我这些天闲着也是闲着嘛。”

    少女清音如雪,不掺一丝杂音,听来甚是动人,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少女连头也没抬起来,只习惯性道:“看病的话,去南村找我爹。”

    “我不看病,看你呢。”

    白衣少年笑嘻嘻说着,少女立时柳眉一蹙,心想又是哪个镇上来的登徒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正待说他两句,然一抬起头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八章 琴魂

    “尘……尘儿。”

    芜娘一下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即便三年多过去了,少年声音再也不似当初那般稚嫩,即便连沈婧也听不出来了,可她又如何听不出来?

    “萧……萧尘。”

    沈婧也一下愣住了,在她的印象里,是那个整日顽劣,把自己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小鬼头,眼前这个翩翩白衣少年郎,却又是谁?

    “阿娘,沈婧姐,我回来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芜娘几乎喜极而泣,一晃三年,昔日的孩子,如今已长大了,村里人听说萧一尘回来了,也都赶了过来迎接,有谁能想到,昔日村里最顽劣那个孩童,如今竟已是如此风度不凡了呢?

    屋子里面,芜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一尘见她双鬓间的白发又冒出些许,又看见刚刚沈婧在外面拣药,皱着眉道:“阿娘,你近来是不是身体不大好啊?”

    “嘿,这孩子说得,哪有的事!”芜娘横着他一笑,说道:“只是每逢阴雨,腿有点疼,不碍事不碍事,让小婧给我敷些药就没事了……”

    如今沈婧也长大了,越发明媚动人,现在再听他说一些笑话,有时还会脸上稍稍一红,瞪他一眼,骂他如今拜入仙门了,也还和以前一样顽皮。

    想当初,两人在这小村里一起长大,从小青梅竹马在一块玩,后来渐渐大了,芜娘还想将两人凑在一块,只是现在,便不再去提了,沈婧比一尘年长一岁,两人便像是个懂事的姐姐,和一个顽劣的弟弟。

    芜娘又笑道:“尘儿,你现在可还不知吧?小婧现在的医术可高明了,着手成春,十里八村都称她妙手仙医呢。”

    沈婧掩嘴一笑:“哪有的事,芜娘别开婧儿笑话了,这里还有一位玄青门的高徒呢。”话到最后,向一尘看了一眼。

    一尘含笑不语,心中却在想着些事情,他如今早已非当年的孩童,有了一身仙家本事,自然也会观人,沈婧身上气息确有些不凡,何不引她上玄青?等到百年之后,说不定玄青门便多了一位医圣。

    “沈婧姐,要不然,你来玄青门吧。”

    “好啊!这好啊!”

    芜娘一听,大是高兴,不料沈婧却轻轻哼了一声,摇着头满不在意道:“不去。”

    “为什么?”

    屋中另外两人均是一诧,本来一尘以为她会满心喜悦,可她为何不去?奇道:“沈婧姐,那可是修仙呢,修仙你都不去吗?”

    “修仙,我就不去啦!”沈婧看着他,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等将来我走出这小村,便在这凡世里,遍访名川,悬壶济世好啦……”

    一尘听得微微点头,心想人各有志,她不愿去,那便不勉强她了,笑着道:“那好,等将来我跟人打了架,不敢回去找师父时,便来找你给我上药。”

    “好呀!”沈婧嫣然一笑,笑如春花绽放。

    ……

    夜里。

    明月昭昭,云海起伏,宛若万丈仙域,这里是云巅,是整座玄青山最高的地方,也是最冷的地方。

    她是世上最美的人,也是世上最冷的人。

    她像是一座万古不化的冰山,魔道的人远远回避,正道的人不敢接近。

    她是那九霄之上的,瑶光仙子。

    冰弦纤指,没有人听得见,此刻那一声声,飘入云海的琴声。凌音的身前,放着一张瑶琴,但见琴身雕饰繁复,有如龙腾凤潜,七根琴弦,亦虚亦实。

    琴声悠悠不绝,高低相和,时如直上九霄层云,时如坠落万丈红尘,忽然一声轻轻叹息响起,那一声叹息,并非凌音发出,而是自琴中传来。

    “小丫头,吾已好久,没听见你的琴音了。”

    忽然间,琴中传出一个明朗的少年声音,凌音按弦止曲,道:“三百年了,夙夜,你醒了。”

    “吾早就醒了,只是那臭小子整日里胡乱弹琴,吾烦不胜烦,总算那小子今日不在了。”

    只见琴中,忽然飘出一道虚影来,虚影渐渐化实,变作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有着一双绛紫色的瞳孔,脸上印满了符文,他身穿一件月白法袍,悬于地面尺许,双手束在胸前,即便是面对瑶光尊上,他眼神里的孤傲,依旧不减。

    传说上古时期,女娲捏土造人,神农遍尝百草,而伏羲一画开天,始创八卦,后又传世人乐曲,寻通天神树“大椿”取其一枝,制一瑶琴,后世称作“伏羲琴”。

    此时在凌音身前的这张瑶琴,便是伏羲琴,而名唤“夙夜”的少年,乃是琴中之魂,早已超脱三界六道,年龄无法估计。

    琴魂来到崖边,看着一望无垠的云海,许久才缓缓道:“吾每一次的醒来,总能伴随着天下之变,这一次,想来也无例外。”

    ……

    次日清晨,一尘告别了阿娘,又回了玄青门,这次直接去的无念峰,无念峰上禁制重重,布有诸多阵法,但这些于他而言,并算不得太强,是以无阻便来到了谷中。

    此刻,一间大殿里传出了一声怒斥:“三个月了,你们能做什么?废物,事情再办不成,我看你们也不必留在无念峰了!”

    “长老息怒,再给……再给我和师兄一点时间……”

    只见殿首上坐着一个红袍老者,正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下边二人,而下边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黄莺儿和先前的紫衣青年。

    “哼!”红袍老者重重一哼,冷冷道:“再给你们七天时间,到时候别怪我不念徐长老之情,滚!”

    两人不敢说话,低着头默默退了出去,外面众弟子见二人出来,有的扼腕叹息,有的幸灾乐祸,却无一人上前,哪怕昔日那些受了他二人不少恩泽的师弟师妹,一个人一旦失去地位,大概也会备受冷落吧。

    直至走出老远,紫衣青年才恨恨道:“自从徐长老走后,我看这姓严的是故意刁难我们,这无念峰待不下去了!师妹,你与我走吧,天大地大,一定要留在这里受气么?”

    “师兄……”

    黄莺儿抬起头来,如今在她脸上,早已没了昔日的神采焕发,又慢慢低下头去,许久才道:“我们能去哪……我再去炼药峰求求松鹤长老吧,看他能不能借出紫元鼎,即使不为此事,我也须此物一用……”

    “师妹……”紫衣青年紧紧捏着手指,说道:“那松鹤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便对你……”话到此处,说不下去了,用力一拂衣袖,叹了声气,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个声音:“黄莺师姐。”

    刚刚一尘在老远便听见了大殿里的喝骂,还有方才二人的对话,此刻黄莺儿抬起头来,整个人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小……”

    “师姐。”

    一尘轻轻一笑,走了过来,旁边的紫衣青年也愣住了,昔日那个小小少年,竟已长这么高了。

    “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过了好一会儿,黄莺儿才如梦方醒,只是如今再见到他时,再不会如从前那般称呼什么“小家伙”了,距离,也像是隔了很远。

    “你们两个还在那边作甚!”

    就在这时,大殿那边又传来一声厉喝,只见红袍老者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目光又落在萧一尘身上,冷冷道:“你是什么人?如何进来的!”

    广场上不少弟子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一尘向那红袍老者看了一眼,淡淡道:“妙音仙子座下大弟子,萧一尘。”

    “什么?”

    不远处的无念峰弟子均是一愣,是瑶光尊上三年前收的那个弟子?那红袍老者亦是微微一惊,目光一凝,随即纵身飞了过来,诚惶诚恐地拱着手道:“可是尊上有何吩咐?”

    “非也,我是来看看师姐的。”

    “你师姐……”

    那红袍老者这才将目光渐渐从他身上移到了黄莺儿身上,忽然感到背后一寒,一尘道:“长老可知,在下身边这位是谁?”

    “她,她是……”红袍老者声音有些停顿,背后的寒意更重了,一尘道:“她便是昔日引我入门之人。”

    此言一出,非但周围的弟子一惊,那红袍老者更是如坠冰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当年黄莺儿引萧一尘入门之事,只有平阳峰三位长老清楚,这红袍老者刚来无念峰不久,却是丝毫不知情。

    一尘笑了笑,道:“若无别事,那我便先与师姐走了。”

    “请……”红袍老者立时摆了个请的手势,对方越是如此,他此刻越是感到惶恐,如何也想不到,三年前被瑶光尊上收入门下的那个少年,竟然是黄莺儿引入玄青的。

    去到广场外面,黄莺儿跟那紫衣青年仍像是身处梦里面一般,连话也不知说什么了,过得片刻,一尘才转过身道:“那人,应是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谢……谢谢你。”

    黄莺儿抬头看了看他,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紧紧捏着手指,也不知说什么,她和三年前,已经不太一样了。

    “方才我听师姐说,要去趟炼药峰,正巧,我陪你一起去吧。”一尘走了回来,看着她道。

    “不,不用麻烦你了……”黄莺儿连忙摇手,说着说着,又将头低了下去,两人的距离,像是越来越远了,再也不可能如当年一般。

    一尘深吸了口气,这一刻不知为何,忽然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压抑,或许是他在紫宵峰待得太久了,不知这下面的种种争斗和残酷,就像方才那严姓长老前倨后恭的态度一样。

    人如风云,变化莫测。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九章 拜礼

    “若非当年师姐引我入门,我现在还是个山野小子呢。”

    一尘看着昔日那个总是神采奕奕的少女,走近了些,黄莺儿抬起头来,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旁边的紫衣青年道:“要不然,师妹你便去吧,我就不去了。”

    半晌后,黄莺儿才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又偷偷向萧一尘看了眼,两人便即乘着两道剑光,往炼药峰的方向去了。

    路上,一尘得知了近来无念峰的事情,黄莺儿却叫他不必挂心,有了他此次出面,那严长老是断不可能再继续为难她和师兄了。

    反倒是黄莺儿此时还挂心起他来,便如曾经挂心平阳峰那个小家伙一样,生怕他受了欺负,说道:“萧一尘,你要当心,现在你身居高位,必然会有人对你不利,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你是瑶光尊上的弟子,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他们有的人巴不得见你犯错,然后趁机将你拉下去……”

    “我知道,师姐不用担心。”

    一尘点了点头,在下山之前他还没有想过那么多,但听了黄莺儿的事情后,心里便也生出几分警戒来,虽说之前自己一直在紫宵峰,即便有人想害自己也没有机会,但是过不多久,便要去天枢峰和其他师兄姐弟共同修习玄青道法了。

    到了炼药峰上,只见漫山遍野,许多地方都有着一座座仙草园,比之平阳峰的仙草园,此处的灵气更要浓郁许多,不少师弟师妹都在细心看护着园林,见到黄莺儿来了,众师弟师妹们都纷纷笑颜问候。

    仿佛回到炼药峰之后,就像回到家一样,原本黄莺儿最开始是来的炼药峰,只因后来与赵盈儿不和,加上从前的几位师兄都在无念峰,所以那次她便也去了无念峰,可谁知没去两年,对他们几人一向照顾的徐长老因故调走,剩下那严长老便是不断为难了。

    “师姐!你回来了呀!咦?他是谁呀?”

    两个小师妹老远跑了过来,又眨着一双大眼看着旁边的萧一尘,黄莺儿轻轻一笑:“长老在吗?”

    “恩恩,长老在殿上呢,师姐跟我来!”

    随那两名小师妹来到炼药峰的大殿外,只听殿内传来一个青年颇是愁恼的声音:“长老,这么久了,还没好啊?”

    “你懂个屁,这炼丹一道,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乃是指……”

    “咳咳,长老,黄莺儿师姐回来了。”

    两名小师妹去到殿门口,只见殿上设有一丹炉,丹炉外面包裹着几道紫青色的火焰,在旁边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老者,转过身来,极是不耐烦道:“没见我正在炼丹吗?让她等会。”

    说罢,那青袍老者又转回身去,此人正是炼药峰的松鹤长老,正待继续向那青年言说什么,却见青年一脸惊愕的看着殿外,不由得眉头一皱:“赵王孙,你做什么?听见我讲话没?”

    那青年却正是当年的赵王孙,如今也已长大,当初在赵盈儿安排之下,他来了炼药峰,做了松鹤长老的炼药弟子,如今一晃三年,别的人认不出萧一尘来,他却如何认不出来?

    “长老。”

    这时,萧一尘带着黄莺儿往殿中走了进来,松鹤长老转过身去,见是昔日弟子和一个陌生白衣少年,但又见这白衣少年神清骨秀,颇是不凡,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紫宵峰妙音仙子首徒,萧一尘。”

    一尘拱了拱手,温言笑道,松鹤长老却是一惊,这才陡然间想起什么来,立即向后面愣愣发呆的赵王孙瞪了一眼:“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

    赵王孙这才惊醒过来,连忙低着头往殿外去了,经过萧一尘身旁时,两只腿都在不停发抖。

    待其离去后,松鹤长老这才转愠为笑,看向萧一尘,和蔼笑道:“可是尊上有何吩咐?”

    一尘早已习惯下边这些长老前倨后恭的反差,笑道:“非也,只是黄师姐想向长老借一物,名为‘紫元鼎’,不知可否?”

    “哎哟!你瞧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不中用了!”

    松鹤长老立时一拍脑门,向黄莺儿看去,笑着道:“莺儿呐,我本是前些日打算让弟子给你送去的,结果这些时日光顾着炼丹,炼着炼着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真是人老糊涂了,来来来,你快跟我来。”

    “呃……多谢长老。”

    黄莺儿一时也颇感无语,这一路上,松鹤长老不停嘘寒问暖,甚是热情,可见他心里七上八下,三年前他是听说过黄莺儿引入一人,但这种小事他哪里会去过问,也没人告诉过他,黄莺儿引入的那人,竟然是三年前被瑶光尊上收为徒弟的少年啊。

    来到另一间殿上,松鹤长老取出一个紫色小鼎交给黄莺儿,笑道:“这紫元鼎,当年你入门之时,便应当给你,现在,此鼎以后便是你的了。”

    “多……多谢长老。”

    黄莺儿拱了拱手,三人又来到外面,见天色已不早,黄莺儿转过身向一尘道:“那……我便先回无念峰了。”

    “恩。”

    一尘微微点头,看着她御剑离去的背影,若说因果,当年黄莺儿引他入门便是因,今日他又替对方解决诸多困难,这便是果,这一段因果便算是了结,来日也不知还会否有再见之期。

    “哎哎,一尘一尘,留步留步。”

    正当一尘打算御剑回主峰时,松鹤长老又追了上来,满脸堆笑道:“一尘留步。”

    “长老还有何事?”

    一尘凝指一划,又撤去身旁的飞剑,松鹤长老见他这柄仙剑碧芒阵阵,流光不凡,没想到瑶光尊上竟然将这把剑也传给他了,心中更是惶惶,笑道:“一尘,我瞧你入门三年,所学已然甚精,然似乎方才脚步间还有些虚浮,可是如今道行有阻,尚难炼气化神?”

    听他一语中的,一尘不禁微微锁眉,这三年自己将两门截然不同的玄功同时修炼,内气虽是比常人充盈许多,但道行始终难以有大的突破,是以如今修为还停留在“炼精化气”的阶段,以常言之,便是刚刚“筑基培元”,充其量不过十余载的道行,离真正的入道还差得远呢。

    松鹤长老何等老练,见他此时锁眉不语,便知自己猜中此为他的心结,笑道:“无妨无妨,修炼一门,谁无瓶颈?”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紫玉瓶来,一尘问道:“这是何物?”

    松鹤长老轻轻一笑,将紫玉瓶向他递去,一尘不知里面乃是何物,遂伸手接过,当手指触碰到玉瓶的一刹那,立时感到一股清凉气息游走全身,他在紫宵峰的三年,从未有过如此神奇体验,不禁心下一怔,这里面乃是何物?打开瓶盖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枚紫色的圆润丹药,丹药为一层淡淡紫芒覆盖,显然是上品丹药。

    松鹤长老笑道:“此为‘紫婴丹’,乃是我聚集天下七七四十九珍所炼而成,可助你突破瓶颈,修为一日千里,直至来日元婴初开。”

    “这……”一尘不禁更是一怔,连忙将玉瓶推了回去:“如此之物,长老使不得,使不得!快快收回……”

    “嘿,你这少年人,在长老这里,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松鹤长老和颜一笑,又将玉瓶推还回去,笑道:“山上和你一般的小家伙,不知有多少跑来我这要丹药呢,不妨事,不妨事的,收下吧,来日也好助你道行精进。”

    “这……”

    一尘确实十分动心,如此一枚神奇丹药,服下后修为一日千里,免得给师父丢人,有何不可?便即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长老啦,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御剑而去的翩翩背影,松鹤长老总算松了口气,却又感到阵阵心疼,那紫婴丹可不是说炼便能炼制的,乃是他聚集天下奇珍,又淬以三昧真火,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成,连他自己现在都还没舍得吃呢。

    回到主峰已是晌午将至,一尘天性好玩,便也不打算急着回紫宵峰,心想只要太阳还未下山,这一日便不算过去,这般想着便又御剑来到了天枢峰的天池,即是上次玄青大典的地方。

    老远便看见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有天池的长老,也有七峰的弟子,一尘心想今儿个什么日子,怎又聚了这么多人?便将飞剑收起,双足一点,攀上广场外的一棵大松树上,静静观望。

    只见白玉台阶上,有两名男子昂首阔步向广场走去,从衣饰来看,似乎并非玄青门的弟子。一尘双目微凝,以他如今的道行,自然一眼便感觉出了这两个男子修为不凡,尤其是右边那个紫衣男子,恐怕道行颇深,而左边较为年轻的青衣男子,道行同样也浅不到哪里去。

    再观广场上的几位天池长老,个个眉心深锁,脸上神情紧绷,众弟子亦是凝神以待,气氛一下变得尤为凝固起来。

    一尘不禁感到好奇,这两人什么来路?怎诸位长老个个都似如临大敌一般?莫非还有人胆敢来向玄青门挑战?接下来怕是有好戏看了,手一伸,从树上抓来一大把松子。

    只见两个男子阔步走至广场上,即便是来到当今正道之首的玄青门,二人依旧显得从容不迫,不禁令高台上几位长老眉心锁得更深了,他们自然知晓这两人今日所来目的。

    “在下藏锋谷夜如年,这位是我的师弟,柳成风。”

    紫衣男子面带微笑,走上前对着高台上几位长老揖手施了一礼,又将手掌向旁边的青衣男子指了指,继续道:“再过三年便是天门会武,师尊特令我与师弟来向掌门真人拜礼。”

    随着此言一出,远处不少弟子都小声议论了起来,高台上几位长老亦是神色微微一变,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那看上去有些冰冰冷冷的青衣男子身上,原来这个人就是十多年前柳玄殷所收的那个弟子,藏锋谷新一届弟子里面最出色的青年。

    这一下,几位长老更是面色如土,天门会武每隔一个甲子举行一次,乃是正道各派之间的切磋,向来为各派所重视,而所谓“拜礼”,便是指上次会武中,落败的门派提前三年向胜出的门派拜会。

    但这拜会又非一般的拜会,而是拜礼之人携带一样事物,但却并非直接送出,而是需要玄青门出来一个弟子,从对方手里将这事物夺走,倘若最后也没能成功拿到手,拜礼之人依然会将事物送出,只是这一来,玄青门偌大一个门派,可就脸上无光了。

    “在下柳成风,何人接礼。”

    就在所有人皆陷入沉默之时,那青衣男子忽然往前一站,手里高高举着一样事物,但见那事物碧光流转,却是一枚玉如意。

    几位长老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柳成风的言语神态,显然未将今日玄青门在场之人放在眼里。也难怪,此人年幼时便极是天赋异禀,短短三年时间便初窥炼气化神的境界,被藏锋谷主柳玄殷收为关门弟子,如今此人的修为道行,又到了何等境界?只怕今日在场的玄青门弟子,没有一个能撄其锋。

    几位长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玄青门曾经也并非没有出色的弟子,当年除了凌音以外,还有凤箫吟、谢池春等人造诣也非凡,只是他们这些人成名已久,连天门会武都不能参加了,哪里还能再来跟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孩子接礼?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正当所有人皆沉默不语之时,柳成风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冷冰冰地道:“怎么?玄青门连接礼之人也无么?”

    此言一出,非但众弟子个个脸上难堪,几位长老更是脸色一变,旁边夜如年立即压低了声音:“师弟,不可无礼!”

    “哼。”柳成风只是冷冷一哼,仍然高举着手里的玉如意,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个冷冰冰的女子声音:“我来!”

    只见一名模样十七八岁的少女足踏虚空,瞬间来到了广场上,那少女眉目如画,一身红衣如霞,冷冷地道:“天璇峰第十八代弟子,阮茯苓,特来领教藏锋谷的道法。”

    远处墙外,一尘坐在松树上,眼神微微一凝,这位师姐叫做茯苓么?是天璇峰眉月尊上的弟子,不知当年那个叫做霓裳的少女今日是否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