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24分节

231 艳羡

    裴神机使会飞!

    还有冯寺人,他跟裴神机使在一张大被单子上呢。

    啧啧,多露脸呐!

    宫人们无不艳羡,冯嘉心里却是苦的不行。裴神机使与蒋令侍酣战,符纸忽上忽下,弄得他想吐又不敢。生怕惹裴神机使厌烦,一直强忍着,脸都绿了。早知如此,他说什么都不跟着掺和。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冯嘉欲哭无泪,眼风向下一瞟,正瞅见云海月剑指一挥,一道金光打入妍美人眉心。

    妍美人好似被点了穴,骤然定住身形,不过须臾,一层松垮的皮肉自妍美人脸上剥落至前胸,露出一张男子的面孔。

    我的亲娘!皇帝陛下捧在手心里的妍美人居然是男的?冯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云海月亦是一惊。但他除妖这些年见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很快便稳住心绪,欺身攻了上去。

    妍美人身上的皮肉还在继续剥落,四肢根本施展不开。云海月趁这当口,用捆妖索将其从头到脚牢牢捆住。

    妍美人动弹不得,急不可耐的向蒋令侍求救,“师父!师父救……”

    “聒噪!”云海月用帕子堵住他的嘴,“你求谁都没用。我们裴神机使可不是吃素的!”说着,脚尖点地如同轻灵的小燕儿似的跃上符纸,立在裴锦瑶身侧。

    冯嘉忍不住叫了声“云道长好样的”。

    冯寺人叫好,夕颜宫外看热闹的宫人们赶紧拍起巴掌。

    “云道长厉害!”

    “裴神机使巾帼不让须眉!”

    “冯寺人浑身是胆!”

    冯嘉听了想哭。

    他都快吓死了。这是哪个孙子拿他消遣呢?

    蒋令侍一敌一的时候就没占着什么便宜,这会儿以一敌二更觉吃力。云海月行事老道,裴锦瑶出其不意,令得蒋令侍疲于应对。

    三人在半空之中你来我往,一道道符咒一条条金光一股股黑气,让人眼花缭乱。

    过不多时,蒋令侍额头冒出汗来。恨只恨他童子心吃的太少,功力尚未完全恢复。眼见得云裴二人攻势愈发迅猛,蒋令侍把心一横,摸出道黄符朝裴锦瑶面门甩了过去。

    这道黄符离了蒋令侍的手便化作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莽,蛇信长吐,毒牙森寒。

    裴锦瑶甚至闻到了黑莽口中难闻的腥臭,但她并不慌乱,手指蘸了点丹砂向黑莽七寸打了过去。

    云海月大喝一声,“且慢!”

    声音未落,丹砂已然落在黑莽七寸之上。

    一团如墨般的黑色水雾喷薄而出,零零星星溅在裴锦瑶脚下符纸,符纸嗖的变回巴掌大小。

    冯嘉来不及喊叫身子急速下坠。

    摔下去不死也得筋断骨折。

    冯嘉两条胳臂胡乱划拉着,猛然间想起净身时,泛着幽冷寒光小刀子,继而想起难以言喻的剧痛。

    那些都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回忆的往事,怎么偏偏这会儿就想起来了呢?

    难道是预示着他这次在劫难逃?

    也罢,也罢。断手断脚的反倒不如死了痛快。只求别再遭罪。

    冯嘉紧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的时候,裴锦瑶甩出符纸,化作一张薄毯将他三人稳稳托住。

    有惊无险。

    看热闹的宫人们又拍起了巴掌。

    冯嘉心里暗骂,老子都要死了,这帮小的还瞎起哄。耳边响起云海月的声音,“裴神机使,穷寇莫追!”

    嗯?穷寇莫追?冯嘉张开眼,就见自己四仰八叉的躺在偌大的符纸上。

    他没死!

    冯嘉坐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没受伤!

    冯嘉没出息的捂着脸嘤嘤哭。

    裴锦瑶望着旋风一般逃走的蒋令侍跺了跺脚,“不追,岂不是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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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诧异

    女孩子苍白的面颊因为生气而泛起了红晕。

    云海月说的没错,穷寇莫追。且以她现在的状况确实没有余力去跟蒋令侍再打一架。

    可……还是心有不甘呐!

    裴锦瑶倔强的紧抿唇角。

    云海月赶忙安抚道:“裴神机使少安毋躁,咱们手上不是还有个‘好徒儿’吗?”

    裴锦瑶顺着云海月的视线看去,“那人,是章庆吧。”云海月把他捆的太结实了,面色有些红紫,五官略微浮肿,但应该是章庆没错。

    “带上他,去崇贤殿。”裴锦瑶对云海月说道。

    云海月应了声是,扬手一卷就把捆成粽子一样的章庆卷到符纸上头。章庆动弹不得,直愣愣栽倒在冯嘉跟前。冯嘉立马擦干眼泪,戒备的看向章庆。

    冯嘉一想到皇帝陛下跟这位不男不女的“妍美人”打情骂俏就觉得恶心。

    这都什么破事!

    裴锦瑶拈了道符将夕颜宫正殿的殿门封上,便直奔崇贤殿而去。

    虽然不断有小黄门向他回禀夕颜宫的境况,可仪风帝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尤其当他听说蒋令侍逃出宫外,妍美人变成男子时,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到脚背上了。

    那个被他捧在掌心里宠爱的妍美人居然是男的?

    仪风帝回想起与妍美人共度的无数良宵,还是无法相信。裴三该不会是利用此事除掉妍美人吧?

    转念又想,不是还有冯嘉吗?从裴三进到夕颜宫起,冯嘉就一直伴其左右。等他回来好好问问就是。

    仪风帝端起茶盏,低头啜了一口又吐了回去。

    冷的!

    仪风帝撂下茶盏,面沉似水。猛听得殿外响起欢呼声,正待发问,小黄门喜气洋洋的猫着腰进来回道:“陛下,裴神机使飞回来了!”

    飞回来?

    仪风帝眉梢跳了跳。

    小黄门将殿门大开,“您看。”

    仪风帝站起身,视线越过一排排红甲将军,向门外望去。

    裴锦瑶,云海月还有丢了帽子的冯嘉迎风立在一张偌大的符纸上。

    看起来威风极了。

    仪风帝面色稍霁。

    符纸落地,云海月单手提着章庆紧随裴锦瑶进到殿中。红甲将军分立两旁,给他们让出路来。

    “陛下!”冯嘉抖着嗓儿给仪风帝行礼。他可算是回来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打死他也不跟着掺和。走这一趟半条命都要没了。

    冯嘉眼里含着泪在仪风帝身侧站好,眼波一横瞧见桌上的茶水一点热气都不冒,肯定是凉了。

    他不在就没人伺候陛下茶水了吗?

    “奴婢给您换一盏热的。”冯嘉低声道。

    仪风帝扬手阻拦,“不忙。”下巴一挑,问道:“那是谁?”

    冯嘉不用看也知道仪风帝问的是“妍美人”。可这话怎么跟陛下说啊。

    “对不住您了,您一直跟男的同床共枕来着。”

    “您宠的美人不是美人,是慈恩大街卖糖人的小贩。”

    “没事儿的陛下,谁还没有眼拙的时候。分不清男女不稀奇,睡了也就睡了。无所谓。”

    “横竖您也不吃亏,权当换换口味。”

    “……”

    他要是这么说,陛下会杀了他吧?冯嘉刚刚露出的笑容僵在脸上,求救似的看向裴锦瑶。

    裴锦瑶清清喉咙,“回禀陛下,他……他就是冒充妍美人的巫。”

    饶是有了准备,仪风帝还是愣怔片刻,“那……那妍美人呢?”

    “怕是已经遭了毒手。”云海月躬身道:“内情如何,尚未审问。待审过以后才能弄清他与蒋令侍如何混进深宫,如何取代妍美人。”

    仪风帝眸中积聚起汹涌怒意。

    “把他送到东厂去,让燕六审!”他手指颤颤指着章庆,“怎么混进宫的都给我查清楚。是凡牵涉在内的,一个都别想逃!”

    裴锦瑶躬身应是。

    仪风帝写下手谕命冯嘉送去东厂。

    因章庆是巫,东厂就算审也得有裴锦瑶和云海月在场。否则,还真怕章庆闹出乱子。

    但夕颜宫也不能撒开不管。于是,仪风帝就把云海月留下,裴锦瑶押着章庆去东厂。另外再从青城观调来十余名道姑在各个宫里巡守,谨防蒋令侍杀个回马枪。

    霎时间,宫里宫外的气氛紧张起来。

    裴锦瑶踏出宫门,长长舒了口气。小密探忙不迭的迎上前,“裴神机使,您没事吧?”

    说着,看向裴锦瑶身后的平板车。

    捆的像粽子一样章庆平躺在车上。红甲将军在两旁看守。冯嘉捧着手谕走在后头。出宫前,他净了面,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看起来不狼狈也慌乱。

    “这不是……章庆吗?”小密探犹疑着说道:“送去东厂?裴神机使也去吗?”

    “是啊。”裴锦瑶点点头,迈步往前走,“不用坐车了。走着回东华门。”

    “您身子还虚着呢。”小密探亦步亦趋跟着她,“您脸色更差了。要不小的替您跑一趟,您先回神机司歇歇喘口气。”

    “不行啊。陛下着急,我也急。”裴锦瑶回头瞟了眼章庆,“大巫跑了,得赶紧审出个子丑寅卯才行。”

    听说跑了一个,小密探神情有些惶惶,“这可怎么办?”

    “不怕,有我裴神机使……”话未说完,裴锦瑶呛了口风,咳得她心窝都疼。

    小密探给她拍背,“您悠着点吧。本来身子就弱。”

    她才不弱呢!

    裴锦瑶一边咳嗽一边拿眼睖着小密探。

    冯嘉抿着嘴笑。

    拐进东华门,得了信儿的燕凰玉已经候在东厂门口。

    裴三大好了。

    燕凰玉欣慰的翘起唇角。仔细端量,面色还是不太好看。人也瘦了,官服像是挂在身上似的。

    她应该再将养些日子。

    这般想着,裴锦瑶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燕督主。”

    燕凰玉板起脸孔,略一颔首,“裴神机使。”

    没问她身体如何,也没问捉拿大巫时是否受伤。就连一个关心的眼神都懒得给。整个人冷冷冰冰。

    裴锦瑶皱起眉头。

    她没得罪燕六吧?这人真够古怪的。

    小密探也很是诧异。

    督主为何对裴神机使如此冷淡?仿佛那个半夜摸进裴神机使闺房的愣头青不是他。

    装得倒是挺像。

    小密探灵光一闪。这处是东厂地界儿,燕督主怕是不想让那个五两银子买来的大白菜误会吧?

    哼!

    ……

233 厨娘

    哼!几天不见,燕督主倒是学会怜香惜玉了。

    果然自古男儿皆薄幸,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密探抬手捋了捋鬓角,也不对,他跟老文叔都是好的!像燕督主长得这么好看的就不一定了。

    “把人送到刑房去吧。”燕凰玉对红甲将军说道。

    白英在前引路,红甲将军伴着平板车紧随其后。燕凰玉神情冷凝的走在红甲将军左边,裴锦瑶带着小密探走在右边。

    两拨人泾渭分明。

    冯嘉左看看右瞧瞧,叹口气取了中间。

    没办法,虽然他心里向着裴神机使,在外面还是得端着点。

    裴锦瑶拿眼角扫了扫泰然自若的燕凰玉,悄声问小密探,“燕督主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燕督主为何要生气?他摆冷脸给裴神机使看,不就是顾忌大白菜吗?

    小密探撇撇嘴,安慰道:“小的没看出来。”

    嗯?阿发好像不大对劲。裴锦瑶诧异的睖了睖小密探。

    小密探不想解释那些有的没的。反正都在东华门肯定有机会碰面。

    这般想着,云春从对面而来。她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汤盅。看见燕凰玉的刹那,眼睛骤然一亮。不由得加快脚步,“燕督主,婢子炖了清汤鹿肉。”

    燕凰玉有婢女了?

    裴锦瑶咬着嘴唇,审视的目光落在云春脸上。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花一样鲜嫩。一双莹亮的眸子会说似的望着燕凰玉,许是走得急,白皙的面颊泛起红晕,衬的嘴唇愈发娇艳。身段儿也长开了,凹凸有致,窈窕柔软。

    裴锦瑶收回视线低头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小身板不免气闷。

    都是女孩子,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燕凰玉颔首,“我要去刑房,你先放到灶间温着。”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云春喜上眉梢,“是,婢这就去。”说着,腰肢轻转,袅袅婷婷的走了。

    冯嘉望着云春渐渐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东厂的丫鬟不大懂规矩。燕督主怎么收了这么个人在身边。莫不是……冯嘉恍然,是了,都是燕督主了,也该放个知冷知热的漂亮姑娘在身边了。

    冯嘉打量着云春的背影。啧啧,燕督主艳福不浅。

    几人各怀心思到在刑房,小的们拿来狗尾巴草、黄表纸、辣椒面。

    小密探暗暗点头。东厂三宝一出,甭管多硬的骨头都得跪。

    不过,章庆的确是个硬茬子。愣是坚持了小半个时辰才松口。他先是认下拐走裴锦珠,后又吐露了妍美人已然殒命以及偷盗童子心。

    冯嘉听得脸都白了。

    好么,这个卖糖人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杀了皇帝陛下的心尖尖。

    问到蒋令侍时,章庆就不大配合了。

    裴锦瑶当机立断,命人加辣。直把章庆辣的脸都肿成猪头才说出陈继麟的名字。

    陈继麟三个字一出,无不震惊。

    谁能想到本该是一抔黄土的陈继麟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再次回到宫中作乱。若不是发现得早,恐怕仪风帝都要遭了毒手。

    审完章庆,冯嘉急忙急火的回去向仪风帝禀报。

    裴锦瑶忙了一天累得话都不想说,从东厂出来就上车直接回府歇息。

    燕凰玉站在小楼上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

    裴锦瑶靠在大引枕上闭目养神。

    眼睛歇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婢女明晃晃的笑脸。

    燕六好像也对着她笑了。

    裴锦瑶心里一阵烦躁,唤声:“阿发!”

    小密探赶紧勒住缰绳,掀开帘子探进半个身子,“裴神机使有何吩咐?”

    “你……进来说话。”裴锦瑶坐直身子,掏出一把瓜子,边嗑边说:“我有点犯恶心。”

    犯恶心还能嗑瓜子?

    小密探没有拆穿裴锦瑶的谎话,“我给您倒杯水吧。”

    “不想喝。”裴锦瑶又摸出几颗炒豆放在嘴里嚼,“我问你个事。”

    “您问。”小密探抿着唇,心里敲起小鼓。也不知裴神机使想问什么。要是问起东厂大白菜怎么办?

    他可是神机司唯一神机使的唯一心腹小密探。总不能跟裴神机使藏着掖着。若说了实话,裴神机使生气伤了身子,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转念又想,裴神机使未必就问大白菜的事。

    “你们东厂的厨娘都是那样的?”裴锦瑶扬了扬下巴,为了掩饰尴尬把夜明珠拿出来盘玩。

    厨娘?哪样儿啊?

    小密探眼珠一转,明白过来。裴神机使故意拐弯抹角的问。

    “哦,您是说云春呀?她不是厨娘,是督主的婢女。”小密探笑呵呵的说道:“她是督主花五两银子买的。”

    “姓云……叫、春……”裴锦瑶喃喃自语,“你们督主起的名儿?”

    小密探愣住,“不、不是。”

    “你们督主挺待见她的吧?贴身婢女?”裴锦瑶嘴角噙着笑,小密探却觉得笑的怪瘆得慌的。

    “待不待见的……小的在裴府伺候您,上哪知道去。”小密探解下腰间荷包双手捧到裴锦瑶面前,“您吃这个,这是小的昨儿炒的蚕豆,放了西域的香料。咸香咸香的,就是吧,您别多吃。嚼几个过过嘴儿。”

    他本不想拿出蚕豆来的。毕竟裴神机使脾胃还虚。但是……实在是没办法啊。裴神机使要是再问下去,怕是要让去查云春祖宗十八代了。

    按说裴神机使对燕督主应该没什么吧……

    燕督主再好也是阉人,而且裴神机使也不像开窍的样儿。

    要是老文叔在就好了。两个人一搭一档就把这茬遮掩过去了。

    “我不吃!”裴锦瑶拂开小密探的手,“吃这个管什么用?”

    管什么用?裴神机使现在吃零嘴儿还得挑有用的吃?

    小密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犹豫豫的说道:“那……回头小的给您做炸肉吃?好久没吃了,您惦记了吧?”“那个也不管用!”裴锦瑶皱紧眉头一手托腮,一手掂着夜明珠,“明儿我问问老文,没准儿他有主意。”

    问老文叔什么啊?什么事是老文叔知道他不知道的?

    小密探眼巴巴的看着裴锦瑶。

    “先回府。”裴锦瑶不耐烦的挥挥手,“躺床上犯恶心比在车里舒坦。”

234 麻烦

    夜幕四合。

    裴锦瑶披散着长发歪在大引枕上满脸愤愤,双拳紧攥。

    燕六居然有婢女了?!看把他出息的。

    翠巧端着托盘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姑娘,喝完牛乳早点歇息吧。”

    裴锦瑶眼波一横,赌气道:“不喝!喝了也不管用!”

    翠巧茫然的眨眨眼,“姑娘,喝牛乳个子长得快。”

    “光长个儿有什么用?细竹竿似的有什么看头。”裴锦瑶将身后的引枕丢开,一头扎进锦被里,“我来的时候就是小金橘,现在快一年了还是小金橘!”

    声音闷在被子里,听不出个所以然。翠巧忙把托盘放下,扒着裴锦瑶的纤弱的肩头,“姑娘,您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裴锦瑶“呜呜”的点着头。

    太不痛快了!凭什么燕六的婢女身段儿那么勾人。

    再看看她,比宫里的青砖地还要平。

    翠巧心疼的捋顺着裴锦瑶如绸缎般光滑的长发,“姑娘,您要是难受就……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阿发小哥嘱咐过她,说是姑娘这一天忙的脚不沾地。先是进宫,后又去东厂帮着审问疑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更何况是刚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的三姑娘。

    难为她们姑娘累了一天,回来生怕家里人担心,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姑娘不容易啊。

    裴锦瑶仰起脸,倔强的吸了吸鼻子,“我不哭。哼!不就是清汤鹿肉吗?我又不是吃不着!”

    怎么又拐到鹿肉上去了?

    翠巧想了想茅塞顿开。

    姑娘这是闹吃的呢。

    “姑娘,等您脾胃调理好了就能吃肉了。”翠巧欢欢喜喜的捧来瓷碗,“您先把牛乳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天不是还得进宫吗?”

    裴锦瑶嗯了声,接过瓷碗,小声叨咕,“我也要吃鹿肉。”

    翠巧重重点头,“您放心,婢子记下了。”

    ……

    翌日,马车刚刚驶离裴府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裴锦瑶到在神机司时,整个东华门已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老文和山鼠精一早就出来候着,这会儿他俩脑袋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片。

    裴锦瑶笑着打趣,“我又不是贵客。”

    老文眼眶一酸,“小的昨儿就想去东厂给您请安。又怕耽误您办正事……”

    山鼠精接道:“是啊,是啊。小的也想去来着。”

    怎么哪哪儿都少不了这个妖精。小密探横他一眼,“有我伺候,裴神机使好着呢。”

    山鼠精憨憨地笑起来,“这是自然。谁能比得上阿发领班得用。”

    是实话不假,可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小密探抿着唇,眼角余光正好扫到老文低垂的眼帘。

    这妖精现在都学会挑拨离间了?!真是气死人了。

    啧,没一个省心的。裴锦瑶清清喉咙,“你们都是得用的,咱们神机司少了谁都不成。”

    山鼠精赶紧点头附和,“裴神机使说得对。”

    小密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就说这妖精心眼多。

    到底是年纪大的稳重,老文懒得争那些有的没的,上前扶着裴锦瑶的胳臂,“您仔细脚下。小耗子,你拿扫帚把雪扫一扫。”

    山鼠精“嗳”了一声,小跑着去拿扫帚。

    “它是个勤快的。就是没什么心眼。”老文边走边道。

    没心眼都能把他们给绕进去,这要是有心眼,还不得天下大乱呐?小密探撇撇嘴,把马牵去东厂马厩。

    书房里有炭盆烘着,一进来热气扑到脸上,裴锦瑶解下斗篷交给老文,状似无意的问道:“老文呐,宫里的娘娘是不是各个儿都美的跟天仙似的。”

    老文不疑有他,顺口说道:“天仙不敢说,反正是各有各好。”

    “是,陛下的小妾肯定是好的。”裴锦瑶撩袍坐下,“那……娘娘们有没有长个儿的秘方?”

    “长个儿的秘方?”老文抖了抖斗篷,“好像没有吧。”

    “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呢?”裴锦瑶诧异又惋惜的叹口气,“那有没有让身段儿变得玲珑有致的秘方?”

    老文瞟了眼裴锦瑶平平的小身板,恍然大悟。

    裴神机使着急了。

    这是好事。女孩子嘛,都爱美。

    “小的也不晓得。不过,您要是想要秘方,可以问问太医。”

    裴锦瑶直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是……反正不是我!”

    不是您还能是裴老夫人?老文暗自偷笑,“等雪停了,小的就去打听打听。入口的东西还是问明白了才能安心。”

    “打听可以,但你记住了,不是我要。”

    老文拍胸脯保证,“小的记住了。”

    裴锦瑶满意的笑了,一指对面的官帽椅,“你快坐,坐下说。”

    不是都说完了吗?老文摇头,“灶上还烧着水呢。小的给您沏茶去。”

    “等云道长来了再沏。你先坐下,跟我说说东华门的新鲜事。”裴锦瑶掏出炒豆放在桌上,“吃豆儿。”

    裴神机使明明是笑着的,怎么瞅着有点瘆得慌呢。老文拈了三五颗豆子,“您不在这些日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是么?”裴锦瑶摘下官帽放到桌上,“你们燕督主买婢女不是新鲜事?”

    老文呵呵直乐,“瞧您说的,买婢女压根就不算事儿。”

    “不算事儿?”裴锦瑶敛去笑容,“我怎么就买不着好看又便宜的婢女呢?不光人长的水灵,还会做饭。你们督主随随便便就买一个回去,该不会这里头有什么窍门吧?”

    裴神机使吃醋了?老文脑袋里像是炸开朵烟花,砰砰啪啪的一通乱响。

    “吃豆儿啊。”裴锦瑶挑了挑下巴,“你傻愣着干嘛?”

    换谁谁不傻?

    老文胡乱往嘴里塞了几颗炒豆,咯嘣咯嘣的嚼。

    燕督主见异思迁,裴神机使一往情深。还让不让他们做下属的活了?等等,裴神机使是不是见那云春身姿窈窕,所以动了讨要秘方的心思?

    老文眼珠转了转,若果真如此,那这趟差事办还是不办?

    “小叶儿班最近挺红火的?”裴锦瑶眉头微蹙,“你们燕督主没去看皮影儿?”

    裴神机使三句话不离燕督主。麻烦大了!

    老文赧然,“小的整日待在神机司,没留意督主的行踪。”

    “没留意不要紧,回头你问问白英。之前不是说好了请你们看皮影吗?看哪天你们燕督主得空,咱们一块去。”

235 太难

    不急,您不是最近挺忙的吗?”老文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等您忙完再去也来得及。”

    裴锦瑶挑眉,“怎么着,你们燕督主不愿赏光?”

    “怎么会!”老文吞了吞口水,“只要您开口,督主没有不应的道理。”

    闻言,裴锦瑶面色稍霁,矜持的笑了笑,“说的好像你们燕督主对我另眼相看似的。”

    “没、没有!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裴锦瑶黑黢黢的大眼瞪的滚圆,“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文福至心灵,“不不。小的就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裴锦瑶唇角微挑,“吃豆儿。慢慢说。”

    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文掏出纤尘不染的白帕子印了印额角,“就是……就是督主对您另眼相看的意思。”

    裴锦瑶哦了声,“有吗?”

    老文斩钉截铁,“有!”

    裴锦瑶耸着肩膀,“嘿嘿嘿”地笑起来。

    老文拍拍心口窝。唉呀妈呀,裴神机使总算是高兴了!可把他累着了。

    “你赶紧去长兴楼定雅间。定好了我就给你们督主下帖子。”裴锦瑶把整包炒豆塞进老文手里,“外头下着雪呢,你别骑马,坐车去。”

    一刻都等不了了?

    老文面露苦色,“待会儿云道长就来了,没人支应着哪行呢。”

    “没人怕什么,咱不是有妖精吗?端茶递水的活儿小耗子就能干。”裴锦瑶用眼神催促老文,“顺便买点羊肉,再去仙歌楼拿两只烧鹅,晌午请你们督主过来涮锅子。”

    裴神机使果然对燕督主芳心暗许。

    但……督主是阉人!哪怕他长得再好看也是阉人!裴神机使怕是不懂什么是阉人吧?

    督主对裴神机使有意,最终求而不得,伤的是督主。反过来,裴神机使对督主有意,伤的是裴神机使。

    这俩人注定不会有结果,就别往一块凑了行不行。好不容易督主冷冷淡淡,裴神机使又热乎起来。

    真是!在神机司当差太难了!

    老文苦不堪言,面上不显,木然的点点头,“小的这就去。”

    出了书房,小密探鬼鬼祟祟凑到老文跟前,“老文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别问了。”老文心有余悸的回望一眼,压低声音,“裴神机使晌午想吃锅子,小耗子扫完雪,让它去灶间熬骨汤。”

    “裴神机使不能吃的太油腻。老夫人特特叮嘱的。”小密探神情肃然,“不能由着裴神机使……”

    话说到一半,老文堵住小密探的嘴,连拉带拽的把他拖到灶间,利落的关上门,“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小密探揪着老文的手闻了闻,“你吃炒豆了?”

    老文随口答道:“吃了几个。”说完才品出不对劲,抖搂掉小密探的手,“你先别管炒豆,裴神机使让我去请督主来吃锅子。她还让我去定雅间,请督主看皮影儿。”

    “裴神机使该不会是……”小密探一脸惊悚,“老文叔,不会是我以为的那样吧?”

    老文皱着眉点头,“没错,就是你以为的那样。裴神机使对督主……”

    “老文叔,你不是说裴神机使没开窍吗?”小密探急得直跺脚,“昨儿我们在东厂的时候,督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裴神机使,再正经不过。”

    “我知道。你们走了之后,我跟兄弟们赌钱来着,输了五六两银子就都打听清楚了。”

    灶上的水开了,噗噗冒着热气。老文提起水壶放到边上,“我还想着这茬就这么揭过去了。以后咱们谁都不提就得了。谁能料到裴神机使居然……唉……”

    小密探苦恼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裴神机使糊涂啊!”

    老文走过来拍拍小密探的肩头,“你也别为这事上火。裴神机使有心,燕督主未必有意。我听东厂的弟兄们说,督主待云春不薄。看样子很快就会收到院子里去。”

    “啥?督主要养姨娘?”小密探仰起脸,“合着督主夜探裴神机使香闺是闹着玩呀?他也太三心两意了吧?”

    “这不是好事吗?”老文掐着腰,恨铁不成钢的连声叹气,“一个巴掌拍不响,裴神机使觉得没意思,不就不折腾了吗?”

    “也是。”小密探伸手捞过来一个小杌子坐了上去,“督主库里有不少好东西呢,便宜那个小蹄子了。”

    刚说完,灶间的门开了,飘进来几片雪片,落在地上瞬间便化成一点水迹。

    山鼠精站在门口,惊慌过后歉疚的笑了,“老文叔,阿发领班,你们在说悄悄话呐?”

    “说什么悄悄话?老文叔沏茶,我……我烤火。”小密探睨着山鼠精,“雪扫干净了?”

    “没,还没。云道长来了,我把他带到书房去了。”山鼠精看向老文,“裴神机使让我来端茶。”

    老文给小密探递个眼神,俩人心照不宣各有各忙。

    阿发领班和老文叔有事瞒着它!山鼠精紧抿唇角,心底一片荒凉。在神机司当妖精太难了!

    ……

    “裴神机使,剩下的童子心你要如何安置?”云海月一想起那一颗颗小小的,血淋淋的心汗毛都竖起来。

    裴锦瑶不假思索的说道:“烧了罢。留着也是祸害。”

    “都听您的。”云海月思量片刻,又道:“我已经派人回青城观送信,让他们在城郊搜寻陈继麟的下落。城里还要多多劳烦裴神机使。”

    裴锦瑶笑容谦逊,“身为神机使,本就应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山鼠精捧着托盘进来,香茶蜜水点心一样样摆到桌上。银丝小卷儿、带骨鲍螺还有卤鸭舌,酱鸭心,这些都是裴锦瑶从府里带来的。

    挺丰盛的!云海月眼前一亮,也不跟裴锦瑶客气,拿起带骨鲍螺咬了一口。昨儿在宫里忙碌一天,落钥前还被仪风帝叫去问话。回到住的地儿喝了碗粥就洗洗睡了。早晨他起晚了,没顾上吃饭就跑过来了。有吃的赶紧吃口垫垫,等雪停了还得进宫。

    裴锦瑶端起蜜水,拧眉道:“陈继麟下落不明,鄂国公府那边也不能松懈。”

236 为难

    云海月胡乱点着头,咽下嘴里的带骨鲍螺,又喝了口茶,“裴神机使所言甚是。”

    立在门边听候吩咐的山鼠精俩眼望天,云道长净说废话。裴神机使说的都对!

    裴锦瑶把银丝小卷儿推到云海月手边,“云道长尝尝这个,也很好吃。”

    云海月笑眯眯的道谢。一会儿的功夫吃了个半饱。

    山鼠精撤下空碟,寻思着去灶间装些热糕。打开房门,就见小密探和邱将离进到院子里。山鼠精忙折回书房,“裴神机使,邱道长来了。”

    “将离怎么来了?”云海月诧异,可别是观里又出事了吧?要么就是有师兄的下落了。

    裴锦瑶颔首,“快请。”

    山鼠精答应一声,噔噔噔跑出去把邱将离带进书房。

    小密探望着山鼠精的背影暗暗咬牙。这妖精越来越不安分了!

    邱将离不等除下斗篷,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找到师父了。”

    悬在云海月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地,“找到就好。师兄他没事吧?”

    “没事。”邱将离在云海月旁边坐下,“那两位红甲将军也醒了。他们跟我一块进的城,这会儿回宫复命去了。”

    裴锦瑶拿起茶壶给他倒了盏热茶,“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甲将军不是师父迷晕的,是邪物。师父出塔也是为了追那邪物。”邱将离两手捧着茶盏,身上的寒气一点一点被驱散,“红甲将军证明师父所言非虚。”

    “那……邪物灭掉了吗?”云海月问道。

    邱将离眼帘低垂,“没有。”

    云海月追问:“师兄还好吧?”

    “好。”邱将离撩起眼皮瞟了瞟裴锦瑶,见她神色如常,便继续说道:“师父想请裴神机使帮忙捉邪物。不知裴神机使……”

    云海月轻叹道:“先不要管邪物。陈继麟才是重中之重。”

    邱将离闻言大骇,“陈继麟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派人送信回青城观,你没看到信?”云海月想了想,“怕是走两岔了。”他清清喉咙,将章庆,童子心以及陈继麟的事讲述一遍。邱将离听得胆战心惊,“照这么说,陈继麟活过来了?”

    “是啊,不过他现在是女儿身。”裴锦瑶含笑打趣,“娇滴滴的女孩子呢。”

    邱将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是他变成女的……宁可死也不苟活于世!

    “将离,当务之急是找到陈继麟。”云海月思量片刻,目光投向裴锦瑶,“裴神机使,可否让师兄尽一份力?”

    出一份力?别添乱就烧高香了。

    “云道长不如去求陛下开恩。”裴锦瑶抿了抿唇,话锋一转,“吕道人看到的妖星是陈继麟吧。”

    云海月涨红了脸。

    若果真如此,那吕琅就是罪有应得。错认妖星倒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吕琅不该对裴神机使动了杀念。

    他想要除去妖星,可裴神机使根本不是。

    “要不,还是让师兄在塔里静思己过吧。”云海月眼波一横,看向邱将离,“别再让师兄跑出来了。”

    他真不是有意放师父出来的!邱将离委屈的吸吸鼻子,“裴神机使放心,我会派人看好坠凡塔。”

    裴锦瑶捧着蜜水嗯了声,淡淡道:“我放心的很。”

    裴神机使说的是反话吧?

    邱将离和云海月对视一眼,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裴锦瑶忽然就笑开了,“大雪天吃锅子最舒坦了。我打发老文去买羊肉,晌午都别走,咱们热热闹闹吃一顿。”

    云海月犹疑着说道:“裴神机使,咱们还得进宫。”弄一身羊肉味,陛下肯定不高兴。

    “晚不了。”裴锦瑶开心极了的样子,“燕督主也会来。再说了,进宫那么早做什么?妍美人没了,陛下烦闷,身为臣子就得懂事,不要让陛下讨厌。”

    “裴神机使,既然陛下烦闷,我们不是应该给陛下宽心吗?”云海月蹙眉问道。

    邱将离附和,“您陪着陛下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裴锦瑶板起脸孔,“我是神机使!不是陛下养的乐工歌女。宫里有的是美人娘娘,随便一抓一大把。可神机使就我一个!”

    云海月和邱将离脸都红了。

    别看裴神机使年纪小,心眼一点都不少。

    晌午,雪还没有停。

    小厅里已然摆上热腾腾的黄铜锅子,菜蔬、羊肉满满当当。

    裴锦瑶坐在上首,面沉似水。

    燕凰玉不来。

    不但不来,就连先前答应的一块看皮影儿也给推了。

    “你们督主怎么说的?”裴锦瑶夹了两片白菜放进锅里。

    裴神机使都问十好几遍了。从他回来复命就问,一直问到现在。老文苦着脸,“督主昨儿吃坏了肠胃,大夫让他忌口,不能用荤腥。”

    “不光忌口,还得忌眼。连皮影儿都不能看!”裴锦瑶气得想掀桌。

    该死的燕凰玉!明明之前都说好了的。哼,有婢女伺候了不起啊?她还有嬷嬷呢。抬眼瞅见局促不安的山鼠精。她还有妖精!谁敢跟她比?

    老文赶紧重复说了十好几遍的说辞,“不是忌眼,是督主……”

    “我知道,是你们督主现在不爱看皮影儿了。”

    督主不是不爱看,是不爱跟您看。老文在心里嘟囔,堆起笑脸,“督主说小叶儿班看腻了。”

    “他爱看不爱看!他不去还凑不成局儿了?谁稀罕跟他去似的!”裴锦瑶眉梢一挑,“云道长你爱看皮影儿不?”

    云海月夹肉的手顿住,连连点头,“爱看,爱看。”

    邱将离埋头猛吃。

    裴神机使千万别问他,他宁可上山捉妖也不去看皮影儿。

    “那成,算云道长一个。”裴锦瑶眉头舒展,“还有郭阁老、沈阁老。回头我给他们下帖子。”

    疯了,裴神机使被督主气疯了!小密探盛了碗米粥放到裴锦瑶面前,讨好的说道:“近来朝中事多,阁老大人们就是有心跟您玩,也得顾忌着点陛下不是。他们终归比不上您自在。”说着,给老文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帮腔。

    老文缩缩脖子,假装没看见。

    他没把燕督主请来,惹得裴神机使老大不愿意。还是少说为妙。

    小密探怒其不争的暗自摇头。也罢,老文叔为难,不逼他。

237 瓮中

    裴锦瑶抿了口米粥一言不发。

    “您还是想办法快点把陈继麟逮了,差事办好了,陛下肯定有赏。您得了赏,请阁老们赏雪吃肉不更好么?比看皮影儿大气多了不是。”小密探小心翼翼的觑着裴锦瑶白皙的小脸,“您说呢?”

    裴锦瑶思量片刻,点点头,“有点道理。”

    燕六不是爱吃鹿肉吗?

    请他吃肉!

    再弄两坛绿珠香液。投其所好就是了。

    至于皮影儿还是要看的。

    “就这么定了。”裴锦瑶赞赏的睨了眼小密探,“还是你明白事。”

    小密探笑弯了眼,“您抬爱。”他在心里抹了把冷汗。总算是把这茬糊弄过去了。但愿裴神机使别再出幺蛾子了。

    云海月懵懵懂懂的看看裴锦瑶,再看看小密探。抓陈继麟的确比看皮影儿正经多了,没理由不支持。

    “裴神机使可有妙计?”云海月试探着问道。

    妙计没有,馊主意大把。裴锦瑶淡定的摆摆手,“容我再想想。”

    老文差点喜极而泣。

    谢天谢地,裴神机使终于变回正常人了!

    小密探稳稳的坐回座位上。神机司唯一神机使的唯一心腹小密探真不好当!

    涮完锅子,雪也停了。

    裴锦瑶和云海月一同到在夕颜宫。

    “您看,童子心都收在这个箱子里。”云海月放在箱子上的手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他仿佛能感受到里面一颗颗小小的童子心正在鼓鼓跳动。

    “陈继麟在吃用之前需要将心取出放在收拢龙气之处。”云海月扬手指向寝殿,“妍美人得宠,陛下经常宿在这处,所以……”

    裴锦瑶暗暗点头,所以是仪风帝咎由自取。

    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若不是他想方设法把妍美人弄进宫里,又派来蒋令侍侍奉左右。也就不会有陈继麟取而代之了。

    “不过,幸亏发现的早,并未有损陛下龙体。”云海月压低声音,“这事我没有跟陛下言明,您看要不要说一声?”

    “不用。既然陛下无事,我们守口如瓶就好。免得节外生枝。”

    要是说了,仪风帝再瞎折腾怎么办?她可没工夫哄皇帝开心。

    云海月颔首应是。

    裴神机使是个有主意的,他听吩咐就是了。

    “打开,我瞧瞧。”裴锦瑶手指着箱子,“我还没见识过童子心呢。”

    云海月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特别。还是别看了吧。”

    一个个的都把她当成纸糊的了。裴锦瑶挑眉看了眼云海月,“我可不是胆小如鼠的大家闺秀。”

    云海月无语望天。

    合着大家闺秀不是好话了现在。

    “行吧,您想看就看吧。”云海月掀开箱盖,曾经鲜活的生命以这样血淋淋的方式展露在裴锦瑶眼前。

    “一共八十一颗,陈继麟吃了两颗,剩下的全在这儿了。”

    裴锦瑶眼眶泛酸,“烧了罢。”

    话音未落,一簇蓝莹莹的火苗在指尖腾跃,裴锦瑶扬手一挥,火苗便如同活了似的涌向箱子里的童子心,火焰的灼痛令得它们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裴神机使这一手又俊又洒脱。若不是时候不对,云海月都叫个好,拍拍巴掌。

    木箱燃起火却没有炙烤的感觉。

    “待会儿让老文放出消息,就说我要在东华门外搭高台做法,超度被陈继麟杀害的幼童。”

    云海月微怔,“裴神机使是想瓮中捉鳖?”

    裴锦瑶袖着手,淡然道:“要想捉鳖还得再下一剂猛药。”

    “什、什么猛药?”

    “天机不可泄露。”裴锦瑶耸着肩笑的贼兮兮。

    她不说,云海月也就不再追问。

    横竖都能知道,何必惹得裴神机使不快。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两人从宫里出来,天都擦黑了。

    小密探凑到裴锦瑶跟前,压低声音,“鄂国公府要跟康王府结亲了!”

    康王?谁呀?

    裴锦瑶顿住脚步,略加忖量,“康王,刘绍?刘桐他爹?”

    “嗯,就是刘世子跟徐二。”小密探递来一个小巧的手炉,“刘桐在闹市当着好些人的面儿把徐二抱了个满怀。这回不娶也得娶了。”

    在一旁竖着耳朵的云海月神情复杂。

    抱一下就得娶的话,燕督主跟裴神机使也够格儿拜天地了。

    小密探显然跟云海月想到一块去了。他抬起眼角扫了扫云海月,故作镇定的继续说道:“怕是徐二故意为之。”

    裴锦瑶轻哼一声,“徐二心悦刘桐都快成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她做出这等事一点都不奇怪。倒是刘桐……好像是心甘情愿被算计似的。”

    徐二那点心思就连夜香郎都知道。刘桐不会不知道。他敢公然抱徐二说明他乐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管不着。

    小密探竖起大拇指,“裴神机使一针见血。您睿智,您英明,小的拍马八百年也追不上!”

    云海月听得冷汗淋漓。

    在神机司当差都得这么会拍马屁的吗?那他是不是也得赶紧学起来?

    裴锦瑶哈哈地笑了。

    裴神机使笑出声儿了!小密探心里美滋滋。不枉他装疯卖傻,阿谀奉承。看样子裴神机使很快就能把督主给忘了。

    回到神机司,裴锦瑶丢给老文一个钱袋子,“把陈继麟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添油加醋传扬出去。有多恶心就传多恶心,千万别留后手。”

    这就是裴神机使说的猛药吗?用流言逼得陈继麟现身?管不管用啊?

    云海月端着茶,凝神细听。

    “他现在是女人……也能说吗?”老文有些拿不准,“陛下会不会怪罪?”

    毕竟涉及到宫中秘事,打的是皇帝陛下的脸。

    “怪罪?怪谁啊?又不是从咱们神机司传出去的。”裴锦瑶打开一包新的炒豆,“来,吃豆儿。”

    混不吝,耍光棍啊?

    云海月惊讶的张了张嘴。

    还能……这样的吗?

    老文心领神会,“小的换个装扮再去。”

    裴锦瑶满意极了,“弄一副络腮胡粘上。白帕子就不要带了。你有事没事就掏帕子,还是白的让人自卑的帕子,太容易露馅了。”

    老文伸手掏出纤尘不染白帕子擦拭着额角,“小的……小的记住了。”

238 看腻

    天呐!在神机司当差还得会易容?!

    云海月连喝几口茶压惊。

    小密探捧着托盘进来,“刚出锅的炸蘑菇,又香又酥,您尝尝。”

    白瓷碗里盛着炸至金黄的蘑菇,上头洒着薄薄一层干香料。光是看看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味儿虽好,您也不能多吃。”老文用竹签单独挑出来三五块放在裴锦瑶面前,剩下的都堆在云海月手边。

    晌午吃的涮锅子,晚上回来有炸蘑菇当零嘴。

    这日子,啧啧,美啊!

    真想赖在神机司不走了。

    云海月知道裴锦瑶是个爽快人,也不跟她客气,拿着竹签直接开吃。

    裴锦瑶抿了口蜜水,“说说刘桐怎么抱的徐二。”

    云海月老脸一红,埋头猛吃。他现在听不得“抱”这个字。

    小密探捏了一把炒豆,边吃边说:“徐二骑着马上街乱逛,不知怎的马惊了把她给摔下来了,正巧落在刘世子怀里。两个人四条胳臂抱紧紧的。要不实在大街上,兴许就直接洞房了。”

    “阿发!”老文轻声喝道:“你这叫什么话?裴神机使还小呢!”

    裴锦瑶不服气,“翻过年再翻过年我就及笄了。”

    “得等两年多呢。”老文笑呵呵的哄着她,“再说您是姑娘家,言行要温和雅静。”

    “我挺温和也挺雅静的。”裴锦瑶坐直身子,挑眉看向小密探,“对吧?”

    小密探一个劲儿的点头,“对,裴神机使说的都对。”

    老文暗暗摇头,“小的粘胡子去了。”

    云海月捧着碗噌的站起身,“我、我帮你!”

    帮忙是假,偷师是真。要想留在神机司吃涮锅子,炸蘑菇没有点特别的本事可不行。

    ……

    燕凰玉擎着千里望立在窗边。

    雪停了,北风呼呼的吹,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割肉似的。神机司的老母鸡躲在鸡窝里不出来。

    燕凰玉悻悻的放下千里望。裴三和云海月等人在书房聊些什么呢?

    好想知道啊!

    “督主。”白英手里提着食盒,“用饭吧。”瞟了眼敞开的窗户,忍不住说道:“风这么大,您站在窗边不冷吗?”

    当然冷啊。要不是为了看裴三,他才不受这份罪。

    “正好醒醒神。”燕凰玉不着痕迹的将千里望收进袖袋,“刘桐跟徐二的事定下了?”

    白英愣了片刻,“刘桐去鄂国公府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出来,应该谈得拢。”

    燕凰玉关上窗,将呼啸的北风隔绝在外。

    “他们两家也算是各得其所。”

    白英点头应是。把饭摆到桌上,状似无意的问道:“督主,裴神机使特特请您看皮影儿,您怎么不去呢?”

    燕凰玉垂下眼帘,“我不是说了嘛,看腻了。”

    “明明每年都去捧小叶儿班的场,还能说腻就腻了?”

    “你闲的没事干就去门口扫雪。”燕凰玉拿起牙箸,板着脸说道:“以后也别在我跟前提裴神机使。她是她,我是我,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成吧,您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白英小声嘟囔,“皮影儿不看,涮锅子也不去。您就不惦记神机司的涮锅子?”

    谁说他不惦记?

    燕凰玉望着满桌佳肴,嘴里发苦。

    ……

239 常来

    入夜,风声如涛,干枯的枝丫好似狰狞的鬼手映衬在昏黄的桃花纸上。

    屋内,少女长发瀑布般垂至腰间端坐在锦杌上,略显英气的眉眼柔媚逼人。

    “姑娘。”小丫鬟握着银梳脆生生说道:“出了正月刘世子就来下聘啦。等翻过年您就是世子夫人。”

    徐静怡眼中带笑,嗔道:“什么世子夫人,你可不要乱说。”

    小丫鬟望了眼镜中的徐静怡,抿着嘴给她梳通头发,“婢哪有胡说?”

    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徐静怡眼眶莫名湿润。

    她仿佛看到镜中人身披喜庆的嫁衣,耐心等待心上人来前来迎娶。

    终于如愿以偿了。

    “姑娘,您高兴吗?”小丫鬟唇角弯弯,家雀儿似的叽叽喳喳的说着,“您的嫁衣绣什么花样好呢?凤穿牡丹还是并蒂双莲?”

    是啊,什么花样好?

    徐静怡忽然有些慌乱。他……喜欢什么呢?她的嫁衣是穿给他看的。

    单单这样一想,就叫人脸红心跳。

    “别梳了。”徐静怡站起身,迈步绕过锦杌,催促道:“你去把母亲送来的花样拿给我瞧瞧。”

    “婢这就去。”小丫鬟放下银梳,欢欢喜喜的去外间。

    刘桐坐在回程的马车里,面沉似水。

    虽说徐二的算计尽在他意料之中,亦是他纵容姑息才能谈婚论嫁。

    可为何仍有丝丝缕缕的不快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刘桐轻叹口气。

    罢了,横竖都是娶,喜不喜欢又有什么所谓。大不了再收几个绝色佳人就是了。

    如此一想,刘桐情不自禁的浅笑出声。

    ……

    翌日天光大亮,丁小满豆腐脑铺子里坐满了人。

    热腾腾的豆腐脑散发着诱人的咸香气,熏得人心满意足的眯起眼,滋溜抿上一口,从里到外都熨帖。

    “康王府跟鄂国公府要结亲了。”角落里有人冷不丁喊了一嗓子。

    老丁一边盛豆腐脑一边呵呵地笑,“贵人的事听过就算。等成亲那天,咱们过过眼瘾就得了。”

    “诶?老丁,这话我可不爱听。徐二姑娘是大夏的女英雄。刘世子多大造化啊,能把她给娶回家。”

    不少人跟着点头附和。

    小密探不屑撇嘴。

    狗屁女英雄!

    女英雄才不会一蹦三尺高的往男人怀里钻。

    嘁,徐二跟他们裴神机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老丁在豆腐脑上加了勺榨菜放到方铁匠桌上。方小虎正扭着身子往小密探那边望,方铁匠蒲扇似的大手扣在方小虎头顶,微微用力把他脑袋掰正,“看什么呢,快吃,吃完赶紧上学去。”

    方小虎吸吸鼻子,“知道了。”

    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糙汉子怎么看怎么像神机司的炸肉小哥。上回还送他跟冲天辫回家来着。都在一个铺子里坐着,连个眼风都不给。

    真气人。

    小密探抬手捋了捋扎里扎煞的胡子,睨了眼方小虎。

    孩子不大,眼睛挺毒。是个吃东厂饭的好苗子。好在他爹不糊涂,念书上学以后起码能当个账房先生。

    小密探暗自嗟叹。他要是有这么懂事的爹就好了。

    思量间,那边已经吵起来了。

    “徐二姑娘在辽东奋勇杀敌,比儿郎不差什么。”

    “比儿郎是不差。整天混在男人堆里的小娘子,刘世子肯娶,是徐二姑娘的造化可不是刘世子的。”

    “你!迂腐!”

    “你不迂腐,你也娶个上阵杀敌的媳妇回来呀。”

    小密探摇摇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老文叔巴巴儿出去赌了一宿,怎么反而让徐二的破事抢了风头。

    老丁把该上的豆腐脑咸鸭蛋都上齐了,搬把小杌子坐在门边喝茶。

    那边厢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俩人谁也说不服谁,闹得脸红脖子粗。

    “我说,都是街坊四邻的就不能少说一句?”老丁撩起眼帘,沉声道:“徐二姑娘好不好的都是国公府的贵女。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

    噗嗤噗嗤的笑声不绝于耳。

    “就是,丁大叔说的没错。”小密探刻意哑着嗓子,听起来沧桑又老成,“刘徐两家结亲是喜事,大伙儿跟着乐一乐多好。”

    方小虎咬着羹匙回头瞅瞅小密探。

    这人……不是炸肉小哥?

    天!长得也太像了。

    一只大手又落在脑袋上,“快吃!要是去晚了先生打你手心我可不给你买酱猪蹄以形补形。”

    别那么大声说酱猪蹄好吗?方小虎小脸通红。都怪他娘,只要挨了先生打,他娘必买酱猪蹄加菜。偏生他手肿的跟小馒头似的,就能吃几口外边的肉皮。肉筋都进他爹肚子里了。

    到底是给谁补手呢?

    “爹,酱猪蹄你都吃够了吧?”方小虎嘟嘟囔囔的啃了口炸油条,“吃够了就换酱肘子得了。”

    好歹肉多,他还能多吃几口。

    方铁匠都被他气乐了,大手一挥贴着方小虎的脑瓜顶拂过去,“你这小子,别贫嘴。”

    “你们呐,就是先吃萝卜淡操心。”老丁努起嘴唇吹散茶水上的热气,“你们没听说陈继麟死而复生的事?”

    豆腐脑铺子里霎时一静。

    “丁大叔,青天白日的可不好开这样的玩笑。”方才力挺徐二的汉子脸色难看极了,“都死了多少年的人了,还能……活了?”

    “那可不。要说起来啊,还是咱们裴神机使力挽狂澜,将陈继麟从皇宫里撵了出去。若不然……”老丁嘿嘿闷笑。

    若不然,就该改朝换代了!

    大伙儿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处,却没人道破。

    “裴神机使比徐二厉害多了。”方小虎与有荣焉的昂起下巴,“她保着整个京城呢。”想了想,赶忙补充,“不对,不对。城郊也归她保着。”

    小密探慢条斯理的吃着豆腐脑。

    味儿对了!

    总算没白费老文叔一番心血,也对得起裴神机使的小袋银子。

    老丁老神在在的小口啜着茶。有人急不可耐的说道:“丁大叔,陈继麟是怎么回事,快跟俺们讲讲。”

    “是啊,您起了个头儿就没下文了,这可不地道。一会儿就该上工去了,这要是没听全乎,不得抓心挠肝的惦记呀。”

    老丁抿着嘴乐,“要说也简单。就是陈继麟在宫里作妖,被裴神机使打跑了。”

    “打跑了?怎么没打死呢?裴神机使不大行啊。比徐二姑娘差不少。”

    方小虎从方凳上滑下去,对说话那人怒目而视,“徐二是跟人交手,裴神机使那是跟妖精玩儿命。怎么能一样?”

    方铁匠拍拍方小虎的肩头,“我儿子说的没错。”

    方小虎扭脸看向方铁匠,大眼闪闪亮,喊了声:“爹!”

    方铁匠朝他安慰的笑了笑,“念了书就是不一样。能看明白事了。”

    老丁也笑,“小虎子以后准有大出息。”

    方小虎害羞的垂下头,他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仙姑大姐的坏话。

    那人被小孩子一顿抢白,脸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犟嘴,“千军万马不比妖精可怕多了?”

    小虎子嗤了声,“裴神机使能呼风唤雨!”

    徐二能吗?

    没人再接话茬。

    老丁给茶碗里续上茶水,慢条斯理的说道:“陈继麟现在啊,变成女子了。”

    啥?

    陈继麟变成女人了?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裴神机使施了法术?

    我的亲娘!

    惹谁也别惹裴神机使!

    先前一个劲儿捧徐二那人臊眉耷眼的喝完豆腐脑,把铜板塞给老丁一头扎进冷风里。

    裴神机使太吓人了!嘤嘤嘤。

    老丁笑呵呵揣好铜板,继续说道:“陈继麟占了宫女的身子。也算是借身子还魂吧。”

    坊间百姓闹不懂蒋令侍是个什么东西。反正在宫里伺候的女子都是宫女。

    没毛病。

    众人一听松了口气。

    不是裴神机使干的就好。再见面还能跟她热情的打招呼。

    老丁端着热茶,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陈继麟如何用黑蟒,裴神机使如何还手,又是如何站在符纸上绕着皇宫飞了一圈。

    至于为啥要绕着皇宫飞,没有人问。

    反正人家有这本事,那就飞呗。皇帝老儿都没拦着,他们才不多嘴煞风景呢。

    大伙儿听得如痴如醉。

    故事说完了,铺子里渐渐冷清下来。

    小密探扫了把大胡子,对老丁道:“大叔,给我装三碗豆腐脑,多加榨菜。”

    “好叻。”老丁撂下茶碗,“东华门那边什么时候起高台?”

    “等雪化了吧。这场雪下的不是时候。”小密探站起身,“再来仨咸鸭蛋。”

    老丁盛好豆腐脑浇上卤汁,又舀了一勺榨菜,扬眉问道:“仨够吗?”

    “够。”

    老丁二话没说装了五六个,“留着给裴神机使送粥。”

    小密探没跟他客套,直接掏了块碎银放在桌上,“得了,我这就回去了。慈恩大街这边劳您多宣扬。”

    老丁点着头,“阿发领班放心,包管裴神机使满意。”

    “您办事就是稳妥。”小密探出了门直奔神机司。

    裴锦瑶裹的跟狗熊似的立在廊下,山鼠精和老文一左一右伴在两旁,“阿发怎么还不回来。路上都是雪,不好走。等他回来豆腐脑该凉了。我去慈恩大街吃热乎的多好。”

240 和善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山鼠精踩了风火轮似的窜出去,“阿发领班回来了,小的给他开门。”

    最后一个字落下,小妖精的手已经放在门闩上了。

    “这妖精腿脚真够快的。”老文袖着手一边往灶间走一边对裴锦瑶说道:“您去厅里坐着等,小的去拿酱菜。”

    裴锦瑶嗯了声,慢慢往小厅挪动。

    下过雪后,天儿冷的邪乎,裴锦瑶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到在小厅,豆腐脑酱菜都摆上桌了。

    裴锦瑶盯着满脸胡子的小密探看了片刻,垂下眼帘小声嘟囔:“实在是丑。”

    “不弄成这样不行啊,您不知道,小的差点叫方小虎认出来。”小密探笑眯了眼,“小的这就卸了去。”

    “先不慌着卸。”裴锦瑶解下斗篷递给小密探,“与我说说外边都是怎么传的。”

    小密探将斗篷挂好,“大多都在谈徐刘两家结亲。不过陈继麟的事一出,立马就把他们给镇住了。您的名儿,树的影儿嘛。徐二想要盖过您,下辈子也没门。”

    山鼠精点头如捣蒜,“阿发领班说得太对了。”

    裴锦瑶笑眯眯的拿起羹匙,故作老成的沉着脸,“你们不要总捧着我,要谦逊。”

    小密探一怔,点点头,“小的记下了。”

    “今儿晚上咱们看皮影儿去。”裴锦瑶搅散豆腐脑,“别忘了叫上云道长和邱道长。”

    “邱道长回青城观了。青城观四围都是山,弄不好陈继麟就藏在山里呢。”小密探拧了个热巾子擦了擦手,“邱道长也是怪可怜的,摊上吕道人这么个师父。”

    老文颔首,“吕道人不是个省心的。”

    山鼠精眨巴眨巴眼,“我怎么觉着邱道长是因为不想跟裴神机使一块看皮影才急忙急火回去的。”

    话音刚落,小密探和老文两个人四只眼紧紧盯住山鼠精,“浑说什么呢你。”小密探抬手给了山鼠精一拳。

    山鼠精可怜巴巴的揉着被捶得生疼的肩窝,嘴唇翕动两下便垂下眼帘没敢说话。

    阿发领班得裴神机使器重。它可不能惹恼了阿发领班。

    “小耗子就是说说,你打它干嘛。”老文拽拽山鼠精的衣襟,“快坐下吃饭。”

    山鼠精闷声不吭的在老文身边坐下,夹了条酱菜低眉顺眼的一点一点啃着吃。

    哼,这妖精惯会装可怜。

    小密探沉着脸睨它一眼,端着茶碗猛灌几口落肚。

    ……

    青城观,坠凡塔。

    吕琅直身而立,透过什锦窗望向披着白雪的远山。凛冽的空气扑在脸上,清亮极了。就像是盛夏吃了碗浇着蔗汁的冰雪,直入心底的舒爽。

    刚被关进塔里时的愤懑与不甘,仿佛是前世的事了。此刻,他不愿意回想那段难捱的时光。他只想站在这儿享受片刻宁静。

    正当他沉浸在一片安然之中,身后响起了清脆的咔哒声。

    那是钥匙扭动锁扣的声音。

    吕琅转过身,视线与面上带笑的邱将离撞上。

    “裴神机使怎么说?”

    邱将离抿了抿唇,低声道:“陈继麟借了宫中令侍的身子活了过来,裴神机使和云师叔联手将其逐出宫去……”

    “陈继麟?他……怎么会这样?”吕琅一把握住邱将离的手腕,“你快跟我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是禁足,这里也有禅床有蒲团。

    两人对面而坐,吕琅拎起茶壶给邱将离倒上一盏。邱将离从怀里摸出一包瓜子放献宝似的放到桌上。

    “阿发领班炒的,好吃。”

    吕琅手捻胡须,打量邱将离几眼,“又不是茶馆里听书,还有闲心嗑瓜子?”

    邱将离抿嘴笑,“用不了多久城里就该传遍了。”

    吕琅撩起眼皮瞪着他,催促道:“别卖关子了!”

    邱将离正正色容,清清喉咙,“话说陈继麟……”

    抑扬顿挫,七情上面。比说书人不差什么。

    吕琅盯着邱将里那两片张张合合的嘴唇,忍不住扶额轻叹。但很快他就被邱将离讲述的故事吸引了。

    他抓了把瓜子边听边嗑。

    邱将离口沫横飞说了两刻钟,“师父,裴神机使以为,你所看到的妖星是陈继麟。”

    什么?

    吕琅差点噎着,捂着胸口咳了一通,迫不及待反问道:“她是这么说的?”

    “是啊,仔细想想裴神机使说的没错啊。陈继麟的魂魄一直隐匿在皇宫里,待他借着蒋令侍的身子复生,邪祟忽然多了起来。”邱将离诚恳的劝道:“师父,裴神机使斩妖除魔从未懈怠。她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黎民百姓。怎么会是妖星呢?反观陈继麟,杀人成性,吃心作恶。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妖星。”

    一席话说的吕琅怔怔失神。

    裴三真的不是妖星……

    那么,果真如范璞所言?

    吕琅面露不甘。

    “师父。”邱将离的声音打断吕琅的思绪,“错了就是错了,承认了又能怎样?”

    脸上挂不住啊。

    吕琅想了想,“不能单凭她两句话就认定陈继麟是妖星。”

    话虽如此,语气明显软和不少。

    邱将离默然不语。

    吕琅继续说道:“待我夜观天象,一辨真伪。”

    夜观天象还是找个台阶就坡下驴啊?

    邱将离没有拆穿吕琅,笑了笑没做声。

    ……

    天儿冷,街上行人稀少。

    路上垫着厚厚的草木灰,将踩得硬实的冰雪压在下面。一架蓝篷马车踏着夜色缓慢前行。

    “贵哥儿坐车都坐习惯了,一点都不害怕。”裴锦瑶歪在大引枕上给贵哥儿顺着背毛,笑眯眯的说道。

    山鼠精怕猫,抱着膝头蜷缩在靠近车门的角落,“贵哥儿跟着您涨了不少见识。”

    声音有点抖。

    “小耗子,你冷吗?”裴锦瑶从暗格里抽出一张折成四方的薄毯递给山鼠精,“给你披着。”

    老文捂着嘴笑。

    山鼠精讪讪的接过薄毯,低眉顺眼的说道:“多谢裴神机使。”

    耗子怕猫是天性。它实在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云海月和小密探并排坐在外头赶车,听见车内传出的说话声,相视而笑。

    “我们裴神机使好性子。”小密探扬起鞭子在地上甩了个鞭花,“对人对妖都和善。”

    云海月连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