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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 方寸天地
“为什么？玛德琳可是炼金宗师啊！她为你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天的解剂，你要是不去，她会生气的！”小紫绕了一圈，来到拉娜娅跟前劝道。
“不到万不得已……我从来不做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拉娜娅想了想，道：“为了情面，我还是会过去一趟，但我绝对不会把解剂用在你身上……”
……
幽深的林间小道中间，一株青花藤静静绽放，舒展着自己的藤蔓，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拉娜娅循着上次做的记号，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那结界的入口。在最后一个记号之前，她却停住了脚步，惹得小紫也是一个急刹，生怕做错了什么。
“你不能呆在外面，进来。”拉娜娅举起微微弯曲的右手，指上的紫水晶戒指幽幽地亮了起来。
小紫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是要它在紫水晶戒指的储物间里受委屈的话，勉强还是能忍受的，但这次要是不让它呆在外面，拉娜娅的愿望不就达成了么？！
可能以别人的立场来看，小紫这样的想法真的是疯了，但小紫却还设身处地地想着，哪怕要了它的命，要是能拯救那么多的异能族人，这条命也值了。
但紫水晶戒指在拉娜娅手上，哪能听小紫的话？况且小紫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就是不能违抗它的主人！它只能乖乖低下头，随着一道光照在它身上，它的身形慢慢消失了。
拉娜娅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垂下手臂，她瞥了一眼那朱微微拂动着、像是在欢迎自己的青花藤，缓缓走了过去，消失在树林中。
……
小紫被一股柔和却又无法违抗的法则力量牵入另一片空间之内，这是一片清一色紫色的空间，四周的壁障似乎是透明的，但又看不透彻对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小紫是来过这里有好多回了，要是它能够懂一点储物引器的基本常识，绝对要吓得昏过去。
这可是储物间啊！！这特么是储物间吗？这比角斗场还大好吗！！
普通人能拥有一枚装得下五本魔法书左右大小的储物戒指，都算不错的了，把灵宠塞进去绝对是憋死的命，别说是一条龙……
小紫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亮了起来，它很快就寻到远处一道游来游去的身影，它开足了翅膀的马力，飞速赶了过去。
“龙哥，出大事了！”小紫匆匆忙忙赶到龙鱼身旁，急道。
“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慢慢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至于让如此高傲而冷酷的你也焦躁成这个样子？”龙鱼身侧的两只类似鱼鳍的东西已经不知何时长成了龙爪的模样，它的肚子也比以前鼓得多了，肚皮上的纹路活像被好几圈绳子横着勒出来的一样，背上也多了两只与体型完全不成比例的扑扇扑扇的小翅膀，以前的“鱼样”已经找不出多少，倒是越来越像一条龙了。
看到龙鱼在做什么，小紫已经是目瞪口呆，一时忘记它来找龙鱼到底是为了什么正事了……龙鱼居然在整理储物间！！
只见龙鱼抱着一本书飞啊飞，到了储物间角落那摞得老高却又笔直而整齐的书堆上，松爪，那本书就掉在书堆上，龙鱼再将那书和下面对齐了，一丝超出的地方也没有。
再看看另一边，齐刷刷的赫然是一堆金属材料，同样是摆放得无比整齐，还有一系列工具和图纸……
再看，还有一袋将近有两个小紫高的大袋子，里面装的全是魅影果，还从来没有动过。
小紫永远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事实，龙鱼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贤妻良母了……以前它可是巴不得从这里出去啊！
“龙哥，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主人她疯了，她要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出去！”小紫猛然回过神，飞扑了过去，拦住正捧着一小块幻蛇王魔晶的龙鱼，道，“只有你才能无视这枚紫水晶戒指的法则，只有你能救我了！龙哥，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哦，你说她疯了，这又是什么情况？”龙鱼依旧是一脸淡定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让过了小紫，把魔晶放好以后，又像是仔细思考着什么一样停顿了好久，才慢吞吞地飞了回来，那样子真是谁看谁急。
“你不用管这个，只要能让我出去就好了！”
“你要出去，干什么？”龙鱼的语气说得好像这里就是天堂一般，虽然它也不喜欢呆在这里，但龙鱼可不像小紫那样会隐身，而且，随着它力量的恢复，它的休息形态也是越来越像一条龙了，要是呆在外面，被别人看到它的主人居然会拥有一条龙作为……不管是作为灵宠还是坐骑，都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小紫真是急得就差和龙鱼刀剑相向了，可惜它压根不是龙的对手，而且对方还是六大灵兽之一的圣灵兽，也只好强忍着心中的躁火，但刚要开口，龙鱼又道：“不，你应该好好问问自己，既然你不想呆在这里，那你当初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不让主人把你收进来？”
“我心中秉持着一则信条，要做一只忠诚的灵宠，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所以拜托了龙哥，就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小紫委屈地说道，忽而目光一动，抢过龙鱼爪里的东西，“你不用忙活了，这些我帮你整理！你负责帮我打开一条通道就好了！”
“这样啊？……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变形术的问题，导致我的能力不但没有提升，反而出现了后退。我这样在戒指里呆下去不是个办法啊！我想让自己变成一只能让普通人接受的东西，这样就能踏踏实实地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多见见我主人的那些朋友们！比如，独角兽？或者……就算是普通的马也行啊。”龙鱼露出了皱眉苦思的神情。
“这么说，你帮不了我了？”小紫的脸耷拉下来。
“你还没告诉我，主人为什么不让你出去？该不会是你闯祸了吧？”龙鱼的表情瞬间又变成了一脸戏谑的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住地晃着爪子，“坏孩子，我是不会帮的。”
“我不小了！我现在是成年期！成年期！！”小紫气鼓鼓地叫道，可那气势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嚣张，它意识到自己就算呆在世上的时间再长，也不如眼前这千年的老不死啊。
但是现在毕竟是小紫在求助龙鱼，它只好将事情大致向龙鱼说了一遍。只见龙鱼的脸色时不时有些微微的变化，到了最后它直接一龙爪拍了下去，那力道，要是底下有张桌子，估计是要碎成渣了：“你想死？”
“对！”
“什么？”
“我想死！”
“……”
龙鱼一个振翅冲了过来，居高临下望着小紫，一脸正色地说道：“并不是我舍不得你，你不是都说过了吗？永不违抗主人的意志，是你的信条！既然主人都不想你死，你到底在想什么？”
“但我不一定会死！”
小紫仰头，紧紧盯着龙鱼的眼睛不放，它看到龙鱼有些犹豫了。
小紫知道这是它唯一的机会了，赶忙接道：“我好歹也算了解一些巫术的了吧？虽然把别的生物变成蝎子并没有什么用，读梦和读心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把戏罢了……巫毒蝎一族的预知能力是很强的，我能感觉到，这解剂中一定藏着什么对我有好处的成分，而我需要它已经很久了！”
“你是说，这是一次契机？”
小紫猛然点头。
龙鱼沉吟许久，终于是叹了口气：“但愿主人不会加罪于我。你跟我来。”
接着，龙鱼朝原来小紫进来的方向飞了过去，小紫紧随其后。
不远处有一道亮紫色的漩涡，中间的形状呈封锁的状态，而这道锁，也只有用外界流入的灵能才能开启。
龙鱼深吸了一口气，小紫猛吸了十口气。
“准备好了？”龙鱼未曾转身，望着那漩涡问道。
“时刻待命！”
龙鱼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两只龙爪缓缓抬起，轰的一声，在它的身下出现一轮光芒夺目的巨大魔法阵，魔法阵飞速旋转着，只听龙鱼两爪向前一推，大喝一声：“印！”那轮魔法阵猛地在亮紫色漩涡上爆闪一下，它再喝：“开！”漩涡中间封印的枷锁形状的光辉渐渐松动了，一层一层地从上面崩落下来。
小紫看得一惊一乍的，但它始终保持着紧张状态，时刻准备冲出去。它听说过龙族魔法都是以强横著称，尤其是能以自身力量强行撕裂空间，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整个空间剧烈地颤抖起来，原本神色无比认真的龙鱼忽然脸色一变，迅速从侧方飞退，同时急道：“闪开！”
小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龙鱼有令，它也只好听从了，成败在此一举，它可不想由于不听指挥而错过了什么机会。
只见几道光从漩涡中心飞射进来，落在它们面前的地上，那些光突然胀大了丈余高，数尺宽，随着一声嗡响，光束落地，瞬间又熄灭了。
小紫和龙鱼只觉得眼前突然黑了下来，一堆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巨大熔炉和杂七杂八的东西横在他们面前，那个亮紫色的漩涡却是被挡在了后面，再也过不去了。 第两百一十三章 致命伤
那些黑压压的东西跟山一样矗立在那里，丝毫无所动摇。
“什么鬼！”小紫拍了拍胸脯，惊道。
“大概是炼金术一类的东西吧？”龙鱼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在这里放的一些书里有看到过像是那个圆圆的炉子的东西。”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那么悠哉啊！快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弄开啊！”
“好，好。”龙鱼思索了片刻，皱眉道：“不行，在这里，我的力量会受到封印，不能化龙。否则，我的力气绝对足够把这些东西搬走了。”
小紫真是想死一万遍的心都有了，先前龙鱼沆瀣一气的时候，小紫还暗爽呢，跟龙合伙，多威风的事情！如今这龙不还是废柴一根么？
“能不能毁掉它们？”小紫试问道。
“这样不好吧？”龙鱼飞了过去，搬起最上面那些体积较小的东西道：“只能慢慢来了，那个最大的炉子我搬不动，其他的应该勉强可以。”
小紫看着龙鱼的动作，没有犹豫，也跟着搬了起来。
当只剩最后一台熔炉的时候，一龙一蝎早已是气喘吁吁，小紫为了能够出去，干得比龙鱼卖力得多，它连飞都飞不动了，只能靠八只脚行走。
“炉子上有个洞！”龙鱼忽然说道。
听到这话，原本无精打采的小紫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精神。那巨大的熔炉顶端有炉盖封死，炉身又完全挡住了底下唯一的出口漩涡，而熔炉侧壁上的孔通常是不止一个的，这是为了防止炸炉而做出的设计。
它们可以飞，体型又小，从孔中穿过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再加上龙鱼的那破坏空间法则的魔法阵，想出去不是没有希望的。
以前小紫从来没有飞来飞去搬过什么重物，今天它才知道翅膀酸是多么痛苦的感觉。它挣扎了好几次才飞起来，跟着龙鱼从熔炉侧壁的孔洞中钻了进去，身体周围霎时变得一片漆黑，一股烧糊的草药苦味扑面而来。
小紫和龙鱼循着另一边的光亮飞去，龙鱼的“停下”才叫到一半，小紫就一头撞在了无形的壁障上。
“哎，你慢点啊……”龙鱼看着地上摔成狗吃屎的小紫，扶着额头摇了摇头，这货真是没救了。
“你管我，快点开搞啊！”小紫在地上翻了个身，叫道。
“开搞？搞什么？”龙鱼一想，便才知道是小紫想让它再次施法破坏这道漩涡上的封印，它摇头道：“你在那么近的地方，会受伤的。”
“劳资可以无敌！”小紫说罢一摇身就不见了，只听下方空气中依旧是传来小紫的说话声：“别磨磨唧唧的啊！”
龙鱼愣了愣，随即看了前下方那亮紫色漩涡一眼，轩然的气势再次在这片空间中涌起……
拉娜娅离开了玛德琳的住处，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玻璃瓶，底部呈球形，瓶颈则是圆柱形，最上面用木质瓶塞塞住。瓶中仅有半瓶深青色透明的液体，还时不时冒着微小的气泡。
解剂确实是到手了，可拉娜娅突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
“怎么回事，我最近真是越来越傻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悔道：“小紫已经被我关在戒指里了啊！这样一来，这瓶解剂就不能再放进去了！”
拉娜娅经过一番深刻的左思右想，最后再回头偷偷看了一眼，然后飞速奔出了梅里布置的这个丛林结界。
再次确定四周无人以后，拉娜娅瞥了一眼路旁的某个泥土坑，横下了心，准备把玛德琳辛苦研制了数天的成果倾倒在此。
“对不起了……”拉娜娅心里已经有了很深的罪恶感，但也不差这一次！她何必为了一个约定而苦苦去求这么久的解剂？还有，小紫，干嘛还当得这么真啊！
哪有心甘情愿被人当成小白鼠的？
然而，她发现这瓶塞封得还格外地严实，拉娜娅不得不动用灵能以增强自己的力量，可惜她才刚刚恢复到二级，并没有起到十分明显的作用……
咻！
砰！！！
一道紫影如闪电般掠过，正击在脆弱的玻璃瓶上。瓶身应声而碎，几片玻璃碎渣划破了拉娜娅的手。拉娜娅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她手中玻璃瓶的瓶底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上面一截瓶颈还握在手中，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看见小紫已是满身的深青色液体，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拉娜娅惊疑地歪过手腕，看了一眼紫水晶戒指，马上又把目光落在小紫的身上。
她顿时觉得心脏停跳了。同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一句话，并且声音正在不断地放大、再放大，直到让她震耳欲聋，但就算她捂住耳朵也没有办法掩盖这道声音。
玛德琳在她走之前对她说了一句话。
“被巫毒蝎的巫术蛊惑的生物，才能起到恢复其原本形态的效果；如果用在巫毒蝎身上，会立刻死亡！”
“会立刻死亡！！”
“会立刻死亡！！！”
拉娜娅向小紫冲了过去，慌乱地用衣袖把尚留在小紫身上的药剂擦拭干净。小紫还是一动不动的，安详地闭着眼睛，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午后的树林，除了鸟鸣和虫鸣之外，静悄悄的。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冠落到地上，形成金鳞般的光点，微微拂动。
拉娜娅的拳头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胸脯急促地起伏着，眼圈通红，双眼大睁，死死瞪向手中的紫水晶戒指。
“紫——鳞——龙——！！”
“这是你干的好事！！！”
戒指毫无动静，依旧像平常那样，散发着原有的淡淡的光辉。
她的手早就开始颤抖了。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般，瘫坐在地。
不知沉寂了多久，太阳渐渐斜落向西，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紫红色。
拉娜娅静下来了，不管是身还是心。她支撑着站了起来，连动作都变得缓慢了，像个迟暮的老人。
她朝小紫走了过去，将它抱在怀中，缓缓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脚后跟下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小紫锋利的侧螯刀锋斜斜搭在拉娜娅的手臂上，两道被浸透的鲜红色印子还在不断地加深，无尽的疼痛她却好像浑然不觉一般。
血珠停在刀锋锐利的那一侧，聚而不散，凝而不落。强横的解剂已经让小紫体内储存的毒素全部消泯了，可笑的是，也许这算是个好消息，要是毒素侵身，真不知道拉娜娅会发生什么。
拉娜娅忽然觉得小紫好沉好沉。沉到她的脚踝和膝关节都开始打颤，最终一个不稳，向前倒了下去。
拉娜娅只觉得胸前一闷，是小紫前螯上的刀刃刺入了她左侧胸口。她被突然的刺痛惊醒了几分，想伸手将其拔出来，却发现自己被鲜血浸红的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
嘴角微微扬了扬，闭上了眼睛。
钻心之痛也莫过于此吧。
……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不知何时下起的雨将泥石路面浸得透湿。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树林里，所以没有人会发现在这里躺着一个浑身狼狈不堪的女孩。
原本的血迹早就被冲刷干净了，此时看上去显得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但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机了。
致命伤是永远也好不了的。因为在那之后，人就已经死了。
其实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活着要诚惶诚恐，要患得患失，要面对无数比死亡更为可怕的事情。
一缕黑气从左胸的伤口处飘溢而出，倒是有几分像人的灵魂，然拉娜娅的人尚能归为正义一派，灵魂该是白色的，这黑色显得有些不合常理了。
可说到底，这不是什么灵魂，只是暗毒的一小拨势力罢了。黑气缓缓将小紫包裹在内，渐渐地越来越浓郁，直到完全看不见小紫的模样，那股黑气却还在不知休止地胀大着……
像从漫长的梦中醒过来一样，小紫发现自己能动了。四周是一片漆黑，雨仍在下着，淅淅沥沥，落在身上、头顶上，有些凉。
小紫感觉自己被压住了，它又使不上力气爬起来。它的一条手臂被弯折到胸前，而手上正压着一团什么柔软的东西。
等等……
手？！
小紫心里陡然一惊，猛地眨了眨眼，可四周还是黑得望不见任何东西。
小紫试着想证实心中的某一个疯狂的猜想。它挪了下自己的“后肢”，只觉得一条圆滚滚的湿漉漉的柱体自它腿上滑了下来，抵在了一个它以前好像从来也没有的部位上。
这一刻，小紫吓得都不敢呼吸了。
小紫猛然抽出那只未被压住的手，朝自己脸上摸去。
如果现在路旁有盏灯，一定能看到小紫大惊失色的表情。
“这什么情况……”小紫惊吁道，他赫然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喉间有个东西在颤动，而且声音根本不是以前的那样了。
几次被自己惊吓到之后，好像心理承受能力变强了几分，小紫定下神，试着用手燃起灵能，这才看清在他身上的到底是什么。 第两百一十四章 惊喜
“主……人？”小紫终于借着微弱的光焰看清了拉娜娅的面容。
拉娜娅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头发由于被雨水淋湿而拧成了几股，显得十分凌乱。此时的天气还算不上炎热，但人们已经穿上单衣，被雨这么一浸，多处圆润的弧度都显出来了。
小紫很快注意到了拉娜娅胸口一处暗红色的血痕，他检查了一下拉娜娅身上的其他地方，脑中将来时的路线过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地抱起拉娜娅，迅速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
格林特猛地回过头，望见破门而入的男子，大惊：“把拉娜娅放下！”
“格林特，快治疗她！”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紫摇了摇头，他先前去了趟炼金房，却没找见一个同伴，想必是大家觉得天色太晚，就先回旅馆休息了；格林特又是唯一一个会治疗魔法的，他才折身来的这里。要不是时间紧迫，他真想换一身衣服，深紫色的紧身皮甲也就算了，肩甲上长得像蝎子腿一样的刺是什么鬼啊！还有，为什么他的腰间会自带一包淬毒飞镖？为什么？！！
还好现在是深夜，再加上救主人的命要紧，不然小紫可不敢这样在街上疯跑。
真是太羞耻了。
“救她！”小紫再次下达了命令，格林特像是迎面吹了阵寒风，全身一颤，手下意识朝戒指摸去。
拉娜娅已是被他放在床上。格林特取出了她的圣光权杖，怯怯地瞄了小紫一眼：“你……可以回避么？”
小紫顿了顿，翻窗跳了出去……
格林特又是一惊，方才吐出一口气，视线紧接着聚在眼前昏迷不醒的拉娜娅身上。
这一夜，有一扇窗内不断地散发着淡金色光芒，并且从未熄灭过。
……
“唔……小紫……”拉娜娅口中轻声呢喃着，一只手朝空中伸了过去，抓了一把。
一双迷离的双眼渐渐睁开了，拉娜娅伸至空中的那只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她的眼睛逐渐越睁越大。
她很快知道了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虽然这并不是重点。
她刚刚不是还在树林里么！
“嘿嘿，我就知道，你死不掉的。”趴在床边的格林特闻声也醒了过来，两只眼睛上挂着两个黑圈，不过脸上那精神倒是不错，笑得比金丝花还灿烂。
“我怎么会在这里？”
“啊，有个长得特妖孽的帅哥儿把你抱回来的。”
“什……”拉娜娅刚想追问下去，低头一看，她的衣襟是完全敞开的，留在身上的只有疤，没有血污，干干净净，好像衣服还被谁换过一次。
飞速伸手一带，才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确定真的只有她和格林特两个人，才放松下来，不过再也不肯把衣服撩开了。
“瞧你紧张的，他没有看到。”格林特嘻嘻笑道。
“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认识我！”
拉娜娅皱起眉头，脑中已是开始迅速搜寻着，格林特不认识他而他又认识格林特的人到底有哪些……可惜，无果。
不过拉娜娅一向喜欢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的身份查明白，她追问道：“他长什么样？”
“很帅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头发什么样？鼻子呢？眼睛呢？有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穿的什么衣服？身高和体型？”
格林特这下来劲了，扫一眼的东西她都能记得烂熟于心，更何况是昨天晚上那样的非常情况，再何况还是个帅哥！连忙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起来。
“你确定，会有人，穿成这样，跑到深山老林里去，把我，抱回来？”受格林特的影响，拉娜娅现在说话也跟汇报情况似的，一词一顿，然后她就看见格林特没憋住，笑出来了。
“不确定，总之你回来了就行。”格林特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没想到，英雄救美的故事真的会降临在我们身边，哎……真可惜你没见到他，感觉你俩挺合适的，在一起吧！”
“谁要和……”
“主人！！”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远处飞了进来，扑在床上，弹了两下，摆出一副厚脸皮的笑容。
“小紫，你没死？”拉娜娅惊道。
“嗯哼。”小紫得意地扇了扇翅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地生龙活虎，一点也不像是被什么致命的东西摧残过一样。
“我是……我是在做梦吗？”
“不，我敬爱的主人，噩梦已经远去了，你在现实中。”小紫伸出它的一对前螯，笑道：“要抱抱看吗？”
拉娜娅却别过身去，斜眼瞥着小紫，轻哼一声：“你还把自己当人了。”
小紫被一句话噎到死，真是有苦说不出啊，它确实是进化了，万兽莫及的化形期，它达到了，但是由于还没有完全稳固，一天只能维持最多一个小时的人形。
见小紫的前螯僵住了，拉娜娅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好了好了，既然你没事就好……”话到一半，却又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久前的记忆瞬间在脑海中浮现。
她记得那个时候天空红得像血，她似乎是抱着小紫走啊走，然后晕倒了，胸口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进去。其他的事情就一概不知了。
“不行的，你现在还不能轻易乱动！”格林特赶忙扶着拉娜娅躺了下去。
小紫也向拉娜娅投来关切的目光，它小心翼翼地飞了过来，落在拉娜娅侧过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然而拉娜娅发现，小紫的眼中好像包含着一丝极易察觉得到的愧疚感，但更多的却是在心疼自己。
“我伤得重不重？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床走路？”拉娜娅问道。
“我也没有把握，那可是致命伤！要不是圣光石和冰之愈的作用，可能我也……”格林特低下了头，忽而说道：“对了，你的体内是不是有暗毒？”
“是的，怎么了？”分明是密切影响自己身体的事情，拉娜娅却像是在谈论自己的头发有多长一样。
“很奇怪。那暗毒的势力很嚣张，但它没有和你的身体进行对抗，反而平和地留在每一处经脉中，就像医学中的抗体一样……你以前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格林特的面色难得变得严肃了。
“我记得有这么一件事，但不知道它已经站在我这边了。”拉娜娅笑了笑。
“你能活下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暗毒。它给你提供的保护，才应该是最大的。”格林特沉吟片刻，从床上站起身道：“要不要我把他们都叫过来陪陪你什么的？”
拉娜娅慌忙摆了摆手：“我不是病号！”她巴不得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人越多只会让她越尴尬。
“那好吧……我好像有点困了，你介意……”
拉娜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默许了。格林特倒不是问题，只是如今，拉娜娅是越看小紫越不顺眼，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小紫被拉娜娅瞪了许久，后背有些发毛了，它踮着脚一跳一跳地退飞而去，终于是躲在角落里眯起眼睛，也开始调息起来。
……
有时候，被迫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也是一件毫无办法的事情。拉娜娅把借走的工具一五一十地搬出来，全数还给炼金房的时候，背后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她看。
“抱歉，我能问一句，这些都是您在使用吗？”那人居然对一个年龄估计还没他一半大的拉娜娅用上了敬语，可见职业位阶对人的地位的影响还是颇为深重的。
“不是。”拉娜娅也很有礼貌地回道。
“那是谁？”那人的惊讶之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疑惑却是未减。
“对不起，我不能说！”
拉娜娅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现在对玛德琳尤抱着深深的内疚，那解剂可是她几天下来的心血啊！居然就这么被洒在了土壤上……想到这里，拉娜娅又狠狠地眯了下眼睛，那个时候，小紫到底出来捣什么乱！
不过也好，哈戈拉尔沙漠那个荒凉之地她是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哪怕在水晶洞穴内还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宝藏，她可不敢保证还会不会遇到什么之前从未知晓的危险。
科雷德早在拍卖会风波结束后的次日就回到隐之圣堂了，虽然他在教学上做的贡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真的是一位很负责的老师。他答应帮拉娜娅做的圣光权杖也在最快的时间里交给格林特了，并且在云木城还帮了自己那么多忙。拉娜娅从心底感谢他。
只是当他们踏上返程的路时，格林特一直捧着一本厚皮书，着了魔一般地看着，有人喊她，通常也都是听不见，真不知道书里是不是有只吸引她的小精灵。
在未来的一个月里，拉娜娅也只能呆在隐之圣堂的襁褓里了，等到灵能境界恢复到原来的巅峰状态，甚至更高一些的时候，她才能再次出行。她的记忆中已经有了几处明确的残页位置，巧在都位于这片大陆的神迹带北端，这可以为她省去不少麻烦了。
为了弄清一些事情，更是为了找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行动。
“啊，怎么这么难！还要自己算配平公式啊！”格林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书却舍不得关上，她转过头对拉娜娅道：“你会不会炼金术？能不能教教我？”
“哦？”拉娜娅挑了挑眉毛，这大概是她近来听到的最令她惊喜的事情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罪人
有一件事情，被拉娜娅和格林特愉快地决定了下来，她们两人都成为了隐之圣堂崭新的炼金学徒。当然，拉娜娅那学徒是虚的，以前她在档案馆偷看到的配方加起来，绝对够她拿个中级炼金师的位阶了，可惜现在是丢的丢，忘的忘，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在两人静静熟悉书本的时候，一丝紫水晶戒指的光芒打破了平静。
“卓维特？有什么事吗？”拉娜娅问道。
“令人伤心的事。”卓维特的语气很是低落：“今天下午，有一场追悼会。全部留在隐之圣堂的成员都要参加。其中有一个人，我跟他的关系还挺好的……我是才听到这个消息……”
“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
格林特放下了手里的书，皱着眉头从椅子上起身走了过来。
“隐之圣堂折损了十四名银级一等精英。还记得去年轰动了整个隐之圣堂的‘敢死队’么？他们只有两个人活着回来。”
“你是说……前往魔界的那些……”
“是的。”
拉娜娅半晌说不出话来。十四名银级一等的精英啊！按境界来算的话，普遍也在入化境以上了，而他们几乎是全军覆没！
而她自己呢？曾经居然还硬着头皮想加入他们，真是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啊！还觉得让他们给自己带巫灵草只是顺手的事情……
拉娜娅此时赫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并不是只有杀人才会有罪恶感，心里有负于人，才会更加罪孽深重。她负了多少人了？尤其是，居然连玛德琳，堂堂炼金宗师也算在其中！
“哎……死亡真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啊……”
“特别是到了这里，谁知道咱们能活到哪一天……”卓维特忽然径自感慨起来：“以前我还想多出去见见世面，那是当时年少无知；可现在我又想静静地呆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什么事也不管，但是我已经没有这个特权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有……”拉娜娅将思绪拉扯回来，卓维特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隐之圣堂本来就是个以培养作战精英为主的地方，整个势力加起来甚至能与整个国家的军事力量水平相媲美。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没有人会知道，在和平的年代，战争会在什么时候一触即发。而在战争中，受苦受难的一定是那些弱者！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幻想过一统天下的格局，但正是因为这些的每个人里面，有那么一些个人英雄主义极强的人，他们最终或成为君王，或成为称霸一方的巅峰强者，他们有私心以及永无止境膨胀的骄傲，所以天下永远也不可能拧成一股绳，所以梅卡山脉才会那么轻易地把紫罗兰大陆截成两段！
追悼会上，悲颂回响于整个殿堂。拉娜娅没有丝毫往前方看的勇气，虽然这次悲剧的主因并不在她，她还是应该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那以私利为重的原则，在同盟的面前早就该抛开了。她总是隐隐地意识到，这些人的死，就是因为她的那个自私的请求。
如果拉娜娅没有对这些人做出委托，她不会觉得这些人的死意味着什么。沉舟侧畔千帆过，一排人倒下了，还有浩浩然的一个团队顶上来，新进力量是源源不断的，事物总在发展中灭亡，又从灭亡中重获新生。亘古不变的守恒，人们无须反驳什么，也无力反驳。
“伊诺克，是吧……”拉娜娅在记忆中寻到一个人的名字，这里结束以后，她一定得好好向这个人道歉。该她面对的，她不能逃避。
只是在这一刻，拉娜娅忽然感到在她身后有个人一直在注视着她。她的精神力和感知力在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淬炼得炉火纯青了，这样的情况，只要精神稍微集中一些，就能轻松地感觉到。
但是在追悼会这样庄重肃穆的场景里，拉娜娅没办法做出回头的动作，所以也无法知晓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只能肯定，是个她认识的人，而且上了一定的年纪，因为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她感受到的是自己的渺小。
散场。拉娜娅迫不及待地去找那个刚才注视着自己的人，可大家都穿着清一色的正装，望着背影，都是一副模样，很难再分辨出谁是谁了。
“找谁呢？”一只手落到了拉娜娅的肩上。
拉娜娅一惊，回过头来。她看见托尼眯着眼睛对她微笑，眼角的鱼尾纹犹如刀刻。她不敢怠慢，微微低头：“托尼伯伯。”
“这样不行，昂起头来！”托尼拍了拍拉娜娅的肩膀。
拉娜娅只能缓缓抬起头，表情很是不自然。在这个人多的地方停下来和一个人面对面站着，她有些不好受。
托尼好像是看出来了拉娜娅的难堪，目光朝前一指，道：“我想找你聊聊天。换个地方吧。”
拉娜娅僵硬地点了点头，随托尼一起走了出去。刚才一直注视她的人，能够确定就是托尼了，只是，他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背后的？
托尼所指的地方，自然就是那常人难以靠近半步的堂主外殿。堪比皇宫的地方，被他们三人用来谈天道地，实在是太浪费了……
不过，今天好像多了一个人。
“来了？”门启，就看见库罗里远远地站在殿堂内，负手而立，在他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两人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格调，库罗里倒是巍巍然像个正直君子，他旁边的那位却浑身散发着让人难以接近的冷厉，整个人像是浸在黑夜里一般。
所以显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月下刀锋那样的苍白。
拉娜娅望着如此阵仗，想着要不要行个什么礼，就被托尼轻轻推了过去。
直到走近了，冰雪才消融。当拉娜娅的目光落到艾德瑞安身上的时候，艾德瑞安微微动了一下嘴角。
拉娜娅总得做出回应，不过在她的微笑还没有成型的时候，她就抿住嘴唇，有些难受地揉了揉右眼。
“没睡醒？”库罗里的语气和开玩笑一模一样。
“对不起。”拉娜娅低声道。
“我直接说事情了。”库罗里给了托尼一个眼神，托尼点了点头。库罗里继续道：“艾德瑞安，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考核。考核的内容，我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接下来你要去执行它。完成之后，你便能成为隐之圣堂的荣耀猎手，拥有与长老阶层等同的权力。拉娜娅。”
“在。”
“你去监督他。”
拉娜娅登时一愣，望着库罗里像是看呆了一样。
库罗里没有说话，还是看着拉娜娅，像在等待答复。
拉娜娅像个机械人，食指缓缓指向了自己的鼻子。
库罗里点头。
“为什么……是我？”拉娜娅咧起嘴角，笑得有些尴尬。监督艾德瑞安？那她自己都能干些什么？
“因为只有你符合所有的要求。”库罗里淡淡说道：“换句话说，因为只能是你。”
“堂主，我……”拉娜娅看了一眼艾德瑞安，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我又擅自动用‘它’的力量了，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到，能不能……”
虽然想不出解释这个事实的原因，既然艾德瑞安连拉娜娅是圣堂刺客都知道，那也不用在他面前掩饰什么圣神甲的秘密了。
“那你想做什么？”
要说实话吗？拉娜娅在心中苦苦纠结了一番，把她想留在隐之圣堂学习炼金术的事情对库罗里说了出来。一方面是为了研究，另一方面，则是恢复自己的境界。
“你就剩这点胆量了？”库罗里有些惊讶地笑了笑，接而道：“你放心，我交给他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考核失败，我也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惩罚措施。”
“是什么事情？”
“艾德瑞安，回去之后你对她说。另外，你那边的潜行部，该找个临时顶替你位置的人了，回去安排一下。”
艾德瑞安点头。
拉娜娅又是一惊，自己又上当了！没想到一个问话都能惹祸，库罗里是当自己默认了！可在地位如此之高的堂主面前，她又不敢再有所狡辩，只能将一口怨气咽下肚子里。
……
守御军队，潜行部集结殿。
潜行部的格调便是纯黑，偶有嵌着宛如星斑的光点在悠悠闪动。有光存在的地方，就有影子，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如影子一样，浑身裹在黑色斗篷内，要是每人手里再加把长柄大镰刀，就是死神团了。
潜行部的职责，是绕到敌方后线，创伤后防。所以这里的人风格都是相似的，就是气息也很相近，拉娜娅就站在这群人当中，她恍然感觉自己回到了暗杀部队。
艾德瑞安站在这群人的正前方，他缓缓开口，略带沙哑的声音便在殿内回荡起来：“因为一些事情，我要暂时离开这里。你们有谁认为自己能够担当起管理这个团队的责任？”
“不知部长大人可信任我？”一道曼妙的声音响起，这群人中的一个黑影朝前方走了过去，摘下兜帽，一头如丝绸般的黑发披散下来。
“四号，这事情开不得玩笑，你想好了？”
“放心，我绝对是认真……”
“嘁。”
四号的话音未落，一道令拉娜娅感到耳熟的不屑之声响了起来。 第两百一十六章 摩罗镇
四号未回头，目光微微一瞥，悠悠然道：“你是谁，也敢对我发出那么不礼貌的声音？”
“论领导能力，你还不及那个新来的小丫头。”黑色帽檐下，一张朱唇泛起淡淡笑意，而拉娜娅总算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安妮！
安妮这种货色……也能进潜行部？走后门的吧？还是……那次比试她根本就没用全力？
四号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看上去是动怒了，要知道拉娜娅绝对是她最看不爽的人，没有之一。那天集结殿大门紧闭，里面就艾德瑞安和拉娜娅两个人，当她走进去的时候，艾德瑞安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而且那时候拉娜娅又正好刚刚完成星夜洗礼，天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那么，能不能请这位小丫头出来说几句，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呢？”四号平复了情绪，开始为自己打起了圆场。
“我想不用了。”艾德瑞安一句话让四号的梦想全数破灭，拉娜娅又用不着留在这里做些什么。“四号，既然你想当，那这个代理部长就给你当吧。”
四号表情有些艰涩，职位是到手了，可她总觉得心里的某些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反而是被狠狠敲碎了。她满带幽怨地看了艾德瑞安一眼，却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潜行部这边是搞定了，可还有一方面始终无法达成妥协。小紫急得从戒指中跳了出来，哭着喊着让拉娜娅不要去，就差抱大腿哭求了。拉娜娅对此很是无奈，她当然知道小紫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哪怕艾德瑞安成为一个一身浩然正气的人，小紫，以及拉娜娅也都会记得他曾经下了决心要置她于死地的眼神。
“你以为堂主叫你跟着我，真的是要你监督我么？”艾德瑞安看了一眼在两人中间打闹的小东西，低声令道：“小黑，不准胡闹。”
那只和小紫厮打在一起的黑蝙蝠回过头来。小紫露出邪笑，趁机一刀斩下，小黑却如鬼影般飘到一侧，最终停在艾德瑞安肩头，做了个像人们轻哼的动作，很是惬意地眯上了眼睛。
“那是什么？”
“你还猜不出来？考核只是表象罢了，堂主真正的目的，是想核实我这个人。”
“你？”
望见拉娜娅还是一脸不解，艾德瑞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于我的事情，所有你已经知道的、以及即将知道的，都是他们想核实的内容。”
拉娜娅皱了皱眉。
艾德瑞安别无办法，指向自己的左眼。
拉娜娅终于恍然大悟。
“他们真是太为难我了啊！居然挑选了你……你是不是向堂主告状了？”艾德瑞安忽然问道。
拉娜娅僵住了，这是事实，但她现在不敢承认。在那时，艾德瑞安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啊！要是遇到，肯定得绕着走吧？既然有库罗里这么强大坚实的靠山，她干嘛不依傍？
艾德瑞安注视着拉娜娅许久，渐渐呼出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光明与黑暗本就是一对强烈的冲突体，想要将魔神神识的本性彻底激发出来，只有圣神神识的光明气息才是最好的*。拉娜娅不也曾经因为魔神神识的刺激而被圣神神识操控了意识么？
拉娜娅是圣神的继承者，这对于库罗里来说早就不是秘密了，而拉娜娅以前也对库罗里说到过艾德瑞安与她为敌的事情，库罗里现在是要弄清艾德瑞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只要艾德瑞安在这次考核中一切表现正常，就没有任何问题。一旦艾德瑞安欲做出什么伤害拉娜娅的事情，那真正的考核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位于圣隐城北方两千公里的摩罗镇，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而艾德瑞安接到的名义考核内容，则是让矮人族与隐之圣堂联盟。有一个话题，是千百年来人们都津津乐道的，那便是和平。合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就算是在传说里的大法师，也不敢独自屠城，那么多人中，总有一部分正潜藏在他背后的黑暗角落伺机待发。
“西沙帝国的史蒂夫死了。多么出色的弹药专家啊！就这么死了。”艾德瑞安叹道，“要是能挖过来多好啊！摩罗镇的矮人部族虽然也精通*，但肯定远远比不上他吧？”
拉娜娅听罢，心中有些不自在，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西梅卡山城仅仅只停留了一个月，但拉娜娅敢肯定，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个月。
虽然她自始至终都在瞒天过海，骗了不知道多少人，也包括安格斯在内。对，她承认了，安格斯只是一枚棋子！什么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听起来真是太伤人心了！但她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个刺杀任务而已，从没想过会牵扯到什么感情。
安格斯是喜欢她，没错，可是在拉娜娅离开的那一天，拉娜娅自己竟然也开始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了。
这种喜欢，是曾经独来独往的拉娜娅最抗拒不了的。
它叫保护欲。
所以拉娜娅也动心了。但是直到最后一刻，拉娜娅终于意识到，他们刚刚开始两情相悦的时候，她却不得不逃离那个地方了。
“哎……”想到深处，拉娜娅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你也觉得可惜了，是吗？”
听到艾德瑞安的声音，拉娜娅忽然惊醒：“可惜什么？啊……对，可惜啊……”说着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紫水晶戒指，接着又是吓了一跳。
刺客勋章忽然一闪，跳成了银色菱形。
银级二等！
她交给洛隐任务，也不是抱着非要他完成的期望，没想到居然这么干脆利落……而且，紧随其后的那个刺杀目标，居然是灵瞳魔女，也就是他们在莫叶城遇到的那个白眼。
到底该说什么好呢？四个人，没有一个是自己亲手杀的。史蒂夫死的时候，拉娜娅早就回到隐之圣堂了；那个拥有七尾银狼作为灵宠的巴利特，是被小紫三刀毙命；白眼则是被艾德瑞安默发的领域魔法驱逐到了异时空，后来拉娜娅还问到艾德瑞安，他说这招两个月才能用一次，伤精费神，不过为了给拉娜娅撑场面，哪怕只灭个致命夜影小分队，值了。
然后拉娜娅又问了一堆诸如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之类的哲学问题，艾德瑞安却闭口不语了。
与此同时，第五个任务也总算是浮出水面。拉娜娅望着这一连串信息有些怕了，这最后一个任务，该不会是……
“到了，下车吧！”马车夫的声音响了起来。
走出车篷，微弱的嘈杂声便迫不及待地钻入耳中。望着远处那几个还没到普通人臀部高的矮人，拉娜娅好生想笑，这些矮人要是到了他们那边，估计够不着门把吧。
矮人是矮，但城防所用的高墙砌得丝毫不吝啬，差不多有西梅卡山城墙那么高了，人站在地上往上看，只会看到一个由于透视挤压而形成的梯形。
“站住，陌生人。”一道粗鲁的声音从他们头上响起，拉娜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矮人站在高墙上，拿着瞭望筒对着他们。
“我们是来参观的！”拉娜娅随口说道，步伐已经朝前迈了过去。
那矮人二话不说，把瞭望筒丢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一把枪来。
两人的步伐不得不停下了。
“伙计，别激动。”艾德瑞安仰头道：“久闻你们精研*技术，据说是大陆之北独一无二无可匹敌，我们想来这里瞻仰一番。”
那矮人满带不屑地冷哼一声，花白胡子下的嘴角悄悄勾起，好像心里的小骄傲鼓足了气要飞起来了一样。他伸出短短的手臂朝里一挥，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千万别被吓着了！”
拉娜娅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艾德瑞安，在语言的修饰方面，她感觉自己已经被完爆八条街了。
艾德瑞安则是耸了耸肩：“走吧。”
在矮人的世界里，所有东西的尺寸都被缩小了好几倍，街头的灵能长明灯伸手就能摸到，偶尔来往的矿车小得只能装下两只红扇尾狐，屋顶一翻身就能跳上去，横着在路上躺下就能截断矮人前进的道路……如果确定这样做真的不会引起民愤从而被抬走的话。
“你说的联盟，我怎么觉得有点难呢？”拉娜娅疑惑道。随着两人步行的深入，每次当他们路过矮人们的时候，那些矮人们无一不退得远远的，脸上有的是戒备，有的是恐惧，总之没有一个敢靠近他们。
“每一个种族，骨子里都渴望变强。那些不甘堕落的聪明人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强强联合；迂腐的人才会画地为牢，孤芳自赏，然后被历史的洪流冲毁，埋在沉沙之中。”艾德瑞安淡淡望着那些对他退避三舍的矮人们，忽然停下脚步，走到一个中年矮人身旁，蹲下来问道：“请问怎么找镇长？”
那矮人嘴唇直哆嗦，胡须也跟着打起了颤儿。不知是什么原因，矮人们长得都很老相，哪怕是黑发矮人，也是满脸的皱纹。
“往……往前走，看到有一块全部被石柱围起来的地方，在那左拐。”
“谢谢。”艾德瑞安起身离开之后，矮人的眼前重放光明，刚才那一下阳光全被遮住了。
那矮人张了张嘴，突然招手叫住他，说道：“千万别到石柱围起来的地方里去！” 第两百一十七章 跟随者
“为什么？”艾德瑞安回过头问道。
“那里去……去不得，是禁地。”矮人的声音放小了很多。
艾德瑞安微微一愣，便也答应了下来。
“过来一下！”拉娜娅在后面向艾德瑞安传音道。
“干什么？”
“我知道那里！在那里面有一张笔记残页，我们找机会偷偷进去拿出来吧？”
“你……”艾德瑞安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先办正事行吗？”
“行！”
艾德瑞安又何尝不明白，在拉娜娅心里，找到笔记残页就是正事啊……
拉娜娅想了想，一只手伸了过去：“在这之前，你先把那页还给我。”
“不是一直都在你那里吗？你仔细找找看。”
“真的？那那个在风羽城拍卖会上买走千年大古董的是谁？”拉娜娅说着还真不信了，她仔细地在戒指的储物间里翻找了一圈，令她想不到的是，她居然真的找到了，而且连顺序都是对的，正好夹在原来的第四张和第六张中间！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大古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艾德瑞安的表情就跟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
要不是在之后去狂岚城的路上和格林特猜测了一番，拉娜娅真的会觉得，出现在拍卖会上的另有其人，而不是什么艾德瑞安。
“好吧，当我什么也没说。”拉娜娅低着头，下意识走到艾德瑞安的背后去了。
被艾德瑞安救过两次命之后，拉娜娅对艾德瑞安的态度有所转变，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一个什么原因呢，虽然前方大部分的景色都被遮去了，拉娜娅却看到了另外的东西，那是一道无形却又无比坚固的壁垒，不管来了什么，它都能挡住。
不知走了多久，那个被石柱围成的地方终于映入眼帘。但是拉娜娅又不得不转身朝左边那条路走去，头部随着成角的偏移慢慢转动，她的目光宛如盯在了那些石柱上一般，要是目光有破坏力，这些石柱早就碎成渣了。
前方有一座看起来比周围拥挤的斜顶房高得多的屋子，装修看上去虽然根本比不上外面那最普通的建筑师，至少在这里也算得上独树一帜了。房屋门上挂着一块木牌，歪歪斜斜地刻着“镇长布里奇的家”几个字，上面树轮的花纹看上去还是有那么一点萌的。
艾德瑞安走上去，轻轻敲了几下门。
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应门的是个女性矮人，穿着打扮和女仆一模一样。在她看到门外的人是谁的时候，“砰” 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快步上楼的声音，那动静大得隔着一层门都能听见。
很快，女矮人从楼上的窗户里怯生生地探出头来，趴在窗台上，望着下面的两人。
“我们想找布里奇镇长。他在吗？”艾德瑞安问道。
“天啊！”女矮人忽然惊叫起来，头又缩下去不见了，只听一道模糊的叫唤声传了出来：“你们快来看，异族！”
艾德瑞安和拉娜娅两人对此都是哭笑不得，然后在上面的窗子口很快趴满了五六个矮人，年龄性别不一，不过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成圆形。
“抱歉打扰了，我们想找布里奇镇长。”艾德瑞安重复道。
矮人们纷纷望着艾德瑞安片刻，然后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让不让他们进来？”
“他们进不来的吧！”
“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凳子会被坐坏的！”
……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这时，一个稍微老些的矮人打断了他们的讨论，问道。
“是这样的，我接到了一个委托，我那个老大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让我来这里问问，您是否愿意。”艾德瑞安尽量把话说得直白，他要的回答也很简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当然，如果被拒绝了，肯定得再想想办法，不能无功而返。
布里奇两条胖乎乎的手臂架了出来，垂在窗台上：“让我猜猜，是想抄袭我们的*技术吗？如果你们来这里购买*，我很欢迎，不过……”
“我的老大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艾德瑞安打断了布里奇的自说自话。
不知道为什么，当艾德瑞安称呼库罗里为“老大”的时候，拉娜娅总有一种想笑出来的感觉，感觉他们呆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圣的殿堂，而是土匪帮派一样。
布里奇挑了挑眉，额头上的皱纹顿时挤出几条深陷的缝，双手向外一摊，摇了摇头：“不管你怎么说，我可没看到你们的诚意。”然后，他转身走了，其他几个跟着看热闹的家人也回过头，很快都消失在窗口。
“这就完了？”拉娜娅脸上的笑有些僵硬，碰一鼻子灰这样的经历多了去了，不过她是头一次发现，能有个人跟她一起碰一鼻子灰，心里好像没那么尴尬了。
“你行你上啊。”艾德瑞安说道，从他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他非常不看好拉娜娅会做出什么有成效的举动，然后他立刻就听到了一声响彻天际的呐喊。
“这条路东边方向的石柱阵里到底有什么啊！！我先去看看啊！！”
轰轰轰……
两拨全身武装在重甲里的矮人从两侧的小门内冲了出来，手中拿什么兵器的都有，把艾德瑞安和拉娜娅团团围住，兵器齐刷刷指向了他们。
阵仗倒还不错，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对手的底细。圣魔双临，动动手指就能把他们碾成渣滓，但那两人没有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只好纷纷举起双手。
“要是敢破坏神秘遗迹的话，劝你们还是滚出去吧！”布里奇的声音从窗子里传了出来。
“我是不是闯祸了？”拉娜娅悄声问道。
“你猜？”艾德瑞安转眼过来，用下巴朝远处某个方向指了一下。
拉娜娅没有说话，一秒钟后，两人身影如闪电般一前一后窜了出去。只剩一群矮人围成圈站在那里，四处张望，但怎么也找不到那两人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拉娜娅捶了捶自己的腿，刚才为了跟上艾德瑞安的步伐，那一下的爆发力真是要了她命了。
不知不觉间，拉娜娅变得喜欢询问别人的意见，以前在她自己的那个小队里，她始终都是掌握着最终发言权的那个人，不管怎么样，她的决策永远是最明智的，而她往往也会得到大家的认同。如今，她在问出这句话之前，根本没想过应该要怎么办。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回去道个歉。”
“不！”拉娜娅坚决地说道。
“那你觉得能去哪里？”
拉娜娅朝路的东边望去，那眼神像是眺望着自己的梦想。而那梦想被围困在重重石柱当中，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急切等待着她去救赎一般。
“我们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结仇的！”艾德瑞安强调道，“你已经惹怒了镇长，就是与这整个城镇的矮人族为敌了，再去石阵里搅上一通……你觉得堂主他会怎么说？”
“对不起，部长，我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拉娜娅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
从艾德瑞安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拉娜娅的一对眉毛，眼睛早就藏到底下去了。他皱了皱眉，表情看上去竟有些心疼。
是好事还是坏事？受那一段记忆的影响，他在拉娜娅面前根本严厉不起来，可……这一段记忆他有，拉娜娅没有啊！
“先出去吧。”艾德瑞安道。
“出去？出镇吗？”
“这里肯定不会再收容我们了，只能先出去，而且，我们得越快越好。”
听到这里，拉娜娅又以恋恋不舍的眼神看向了那石阵……
紫罗兰大陆北部的城郊外的树林，虽还未到秋天，落叶却漫天纷飞。两人坐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到薄暮，鞋子都被树叶埋住了一半。
小紫静静地跟拉娜娅坐在一起。到了这个点，小黑变得异常兴奋，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被夕阳余晖染亮的黑翼之下，一双赤眼透着嗜血的光芒。
忽然小黑飞了回来，落到艾德瑞安面前，道：“在我们西南方向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情况。”
“走！”艾德瑞安根本不去追问，直接站了起来，同时对拉娜娅令道。
“去哪里？”拉娜娅动作也不慢，转眼的功夫就直起身，同时也极目向西南方向眺望过去。
“跟着我。”艾德瑞安说罢，回头看了拉娜娅一眼，才继续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摩罗镇很近，而摩罗镇城墙外有设置几处瞭望塔。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了站在瞭望塔里矮人的视线，居然爬到了塔棚顶上，不知那矮人要是突然意识到在他头顶藏着两头巨人，会不会吓得摔下去。
塔棚顶不是平地，类似于半球形，面积十分窄小，直径……也许还不到一米。
在这样的地势上，哪怕只有一个人也难以站稳，更别说有两个人，而且这地方离地面足足有五十米高。
一阵风刮过，两人的身子都是一晃。好在两人的平衡力似乎都不错，依旧稳稳地站着。
拉娜娅的脸都要蹭到艾德瑞安的胸上了，她抬头，朝旁边一座瞭望塔一指，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给我去另一边！” 第两百一十八章 城防战
拉娜娅两条细眉往中间皱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艾德瑞安，用气愤来形容可能还远远不到位，用羞愤却又过头了。总之，艾德瑞安要是再没所动作，绝对会被拉娜娅踢下去的。
艾德瑞安果然很配合她，脚尖轻轻一点，轻飘飘地跳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另一座相隔近百米的塔棚顶上。
拉娜娅有些羡慕这样的身法。漂浮术，要是拉娜娅现在还是会心境，已经勉强可以施展了，可惜她不是。
“注意看西南方向。”艾德瑞安传音道。
拉娜娅朝西南方向看去，处于绝对优势的地势上，拉娜娅能看见，在离他们约有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它大致呈方形，而且正在缓缓朝摩罗镇这边靠近着。
“有敌情！”随着声音的响起，拉娜娅的脚底嗡然一震，是那个矮人在朝他的同伴打信号了。
站在附近几座瞭望塔上的矮人们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瞭望筒对准眼睛，整张脸的肌肉都朝中间崩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轮圆月渐渐升起，繁星挂满高空。艾德瑞安和拉娜娅今天穿的都是深色衣服，而且都是一动不动的，一旦夜幕降临，只要他们不运起灵能，很难有人发现他们还站在瞭望塔顶端。
那片黑压压的方阵此时已经兵临城下，借着月光，拉娜娅终于看清那是什么。
全是狼人，而且不是一群普通的狼人，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狼人军团。
狼人方阵迅速冲上前来，在方阵后方，有个狼人将弓弦拉满，一支寒剑射出，命中最前方瞭望塔上一个矮人的胸口。
其他矮人看到惨死的同伴，赶忙低下身子，钻进瞭望塔中空的洞内不见了。与此同时，在城墙上的矮人们纷纷显出身形，架起火炮，准备应敌。
“我们要迎战吗？”看到如此紧张的局势，拉娜娅不禁问道。
“不，先看着。”
“还看着？”
轰！
一股强烈的冲击力击中了拉娜娅所在的瞭望塔，那瞭望塔根本就不堪一击，直接从中间折断开。拉娜娅脚下一时空了，什么支点都没有。拉娜娅瞬间做出反应，脚下闪起灵能陷阱的光芒，试图牵制住自己坠落的速度。远远望去，宛若一颗流星坠落。
越来越沉重的下坠感将她全身包裹着，灵能陷阱更主要的用处还是侦查，在速度牵制方面太逞强了，这减缓的一点点速度，在五十米高空的面前远远不够看！况且，拉娜娅的灵能强度才刚刚开始恢复，如果她还是会心境的话……
但是五十米的坠落是短暂的，容不得她想那么多如果。拉娜娅突然感到全身一重，眼前无数矮人与狼人交战的火光便黯淡了下去，本能的恐惧使她闭上了眼睛。
在一秒过后，拉娜娅发现自己并没有尝到粉身碎骨的疼痛感，脚底触到的东西居然变成了平整的地面，她猛然反应过来，手向后方地面一撑，腰像弯弓一样朝前方弹去，转眼就站了起来。
“你的命不够用啊……”艾德瑞安与拉娜娅相背而立，眼神在一瞬间凝了起来：“迎战！”
拉娜娅的心猛地咯噔一下，情绪即刻被调动得紧张起来。迎战？她就剩二级灵能强度，怎么和体格远超异能者的狼人比？
但是，拉娜娅的身体和思想却没有做出任何的犹豫，折光的光芒亮起，将两人保护在内，浅粉色的光华瞬间将战场的一角点亮。
有一些矮人和狼人终于注意到了这里，除了他们双方之外，还有别人的存在，但他们依旧没有心思分神，狼人依旧毫不迟疑地进攻，矮人依旧倔强不屈地防守。
随着战争的打响，城墙之下逐渐变为一片混乱。矮人们的防守力量越来越薄弱，他们的身体强度远远不能和强壮的狼人相比，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远程武器，一旦被狼人逼近，唯有死路一条。
几个狼人趁乱爬上了城墙，那速度丝毫不逊于在地上飞奔时的速度，四肢并用，尖锐的爪子深深嵌进了城墙砖头的缝隙中，转眼就已经到了高墙顶端。
一声声惨叫自高墙上响起，几个矮小的身影被悉数抛下，结局无一不是粉身碎骨。那些还站在高墙上架着火炮的矮人纷纷都开始害怕了，往城墙墩里仓皇而逃，可他们哪里跑得过狼人？只见那狼人匍匐在地，两条粗壮的前肢迅捷地往前方一扑，可怜的矮人就被按在了地上，不知被撕成了几块。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谁强，谁就可以活下来，谁弱，谁就会死。
处于最优地势的矮人防守地已经沦陷，这时候城镇里的城防军才踏着沉重的步伐冲了出来。瞭望塔早就被毁得不剩几座了，唯一还矗立在那里的，有一个狼人已经爬了上去，利爪在月下闪着寒芒，鼻间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声。
艾德瑞安那把暗紫色的长剑所到之处，狼人的身体悉数被劈成了两半。他的动作不是狂野的战士那般粗犷，尚且算得上优雅，优雅却高调，像是独角戏。高调得让还活着的矮人们完全看呆了，而那些狼人却是一个个吓得面如死灰，处在阵后的狼人直接掉头逃跑，他们的士气已经被这强横的异能者击溃，烟消云散。
突然艾德瑞安一个回身，反手向那瞭望塔顶端的方向飞射出几道剑芒，在塔顶刚刚伸手掐住那矮人脖子的狼人忽然惨嚎一身，手上的力道顿时松开了，和矮人一起双双坠落。
以拉娜娅现在的能力，做不到和这些狼人们正面作战，但一些救援工作，她绝对是能够胜任的。她飞速朝那个坠落的矮人的方向冲了过去，有着本身身体强度的支撑，她的速度并没有比起巅峰时期慢多少。在跑的过程中，一道光束从她手掌心亮起，化为一面小型魔法阵，那魔法阵瞬间出现在了矮人的身下，即刻爆开。
矮人坠落的速度顿时被减慢了，当她离矮人只有几步之远的时候，她一个跃身，将那矮人接住，不知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还是低估了高空坠落的冲击力，她感到手臂猛地一沉，差点就要断掉，好在折光的保护作用还存在，再加上矮人的体重很轻，她虽然是跟矮人一起摔在了地上，但除了一些皮肉伤之外，别无大碍。
“你怎么样？”拉娜娅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土灰，问道。
“我没……”矮人刚转过头来，当他看到拉娜娅的时候，喉咙像是噎住了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他的脸就像被火烘烤了一样逐渐变得通红，眼睛里也越来越亮了起来。
拉娜娅见了矮人的反应，朝后缩了缩。她抬头，看见无数飞舞着的暗紫色光影，哪怕矮人城防军的规模根本不算小，他们的风头却远远大不过那永不泯灭的紫影。拉娜娅对那矮人道：“你快离开这里！”就拍地而起，朝战场中央而去。
“你过来干什么？”
当拉娜娅赶过去的时候，战斗似乎已经快要结束了。地上尸横遍野，一片血腥之气，月光似乎也透着隐隐猩红。
“助……助攻。”拉娜娅望着艾德瑞安，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她试图从艾德瑞安的眼神里猜测他的意图，然后又迈回了退后的那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矮人的军队并没有折损多少，他们是后来的，而战场的局势始终都被艾德瑞安一手掌控着，这是一个定局，并且是胜局。此时矮人们没有就此鸣金收兵，他们围在外面，看样子都想见见这位杀退了一整个狼人军团的英雄。
“你不是……猎手吗？”拉娜娅疑惑道。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已经自动勾勒出了一枚金色的、上面刻着一把枪的勋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金级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个传说。
艾德瑞安缓缓朝拉娜娅靠近，唇齿距离拉娜娅的耳朵仅仅是咫尺之间，打算说些什么。忽然他手腕一抖，手中的剑翻了出来，绕到拉娜娅身后，甩出一朵剑花，只听两声清脆的崩响，从拉娜娅背后射来的两支箭被双双折断，落在地上。
拉娜娅是真的吓到了，刚才她竟然会忘记防备，或者说，她从没有想到要去防备。刚才背后划过一道尖风的感觉，尤能让她寒毛直竖。要不是艾德瑞安出手挡下这两箭……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站在这里！
远处那狼人弓箭手见最后一击也没能成功，灰溜溜地消失在黑暗里。
战场终于宁静，艾德瑞安将刚才那被打断而未说出的话说了出来。声音之小，只有两人能够听见：“这样矮人才知道救他们的人在哪里。”
拉娜娅神色微微一愣，立即明白了。想要化解和镇长、甚至整个城镇的矮人的矛盾，只有这种方法。如果他们躲在暗处，说不定矮人就看不见到底是谁在出手帮助他们了。
真是精明啊……！
艾德瑞安朝那些矮人士兵看了过去，道：“我们有些累了。可以到镇里休息吗？”
矮人士兵经过短暂的安静之后，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高呼着英雄，推推搡搡地将两人引了进去。 第两百一十九章 酒宴
在高墙上的一个瞭望口，布里奇满眼沉痛地望着城墙外的荒景。外面的欢呼声仍不绝于耳，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胸口被利箭穿过的矮人身上，泪水终于流下。
那个最先被狼人弓箭手射下来的矮人，是他的儿子。他用衣袖拭了把泪水，转身朝高墙之下走去。
……
拉娜娅时不时以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艾德瑞安，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艾德瑞安那句话都十分地有歧义啊！
对，她宁愿不休息。
这时士兵中走出一个盔甲比其他矮人都要厚重与复杂的矮人，看样子是他们中的将领。他满脸流露着敬佩的笑：“英雄，我们打算设酒宴好好款待你们，如果你们能够接受这份心意，我们将感激不尽……”
拉娜娅其实更想先去他们所说的神秘遗迹那里看看，可是她的肚子毫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
将领身后的矮人偷偷笑了出来，将领猛然回头一瞪，他们捂嘴的捂嘴，低头的低头，全都不吭声了。
看到自己的士兵全都乖乖站好了以后，将领方才回过头来，脸又是一变，恢复成原来的笑容，还情不自禁地嘿嘿了几声。
“那个，我们这都是士兵，粗里粗气的，不懂礼貌，还希望你们能够原谅啊。以后一定多加管教，多加管教……”
拉娜娅不好说什么，只能不断点头。
将领见拉娜娅点头了，立刻变得眉飞色舞，热情骤然膨胀。矮人一族，是出了名的好客，只要是他们认可的朋友，一定会热情到你厌烦为止。
于是，拉娜娅发现她再次上当了，将领把她的点头当成了接受他们的款待，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拉娜娅没有再抗拒，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进食了。
在矮人的居住环境里，常人站着都显得局促，必须弯下腰来。就算坐着也能伸手摸到天花板，在这里必须十分地小心，要是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的话，很可能会因为撞到什么而再次倒下去的……
并不是所有的矮人都住在地面上。矮人所挖的地道虽然比不上地精那样繁杂得堪称宏伟，但也算颇具规模了。
总的来说，拥挤，氛围却丝毫不缺，因为人够多，够热闹。
拉娜娅摆摆手，谢绝了一个矮人为她搬来的凳子，席地而坐。拉娜娅想都不敢想，矮人的凳子给她这么一坐，会不会突然垮下去。
“镇长大人来了！”不知是哪个矮人喊了一声，门开了，几个矮人围簇着走了进来，最中间的赫然是布里奇。他面带愁容，哪怕是见了一屋子的笑脸，也丝毫开心不起来。
矮人士兵们见布里奇亲临，已经坐下的纷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还在走动的立刻刹住转身过来，齐刷刷地行了个军礼。
二人见大家都起身了，自己再坐着也不好，便跟着站了起来，只不过速度就比矮人逊色太多了，他们得十分谨慎地慢慢把腰抬起，还不能挺直，只好呈现出一个微微向前弯的角度。
“都说了我不想来！”布里奇嚷道，一把推开了围着他的矮人，整个屋子内霎时安静了。
布里奇缓缓抬起头，看到屋内有两个明显不一样的人，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其中一个矮人意识到了不对，打破了宁静，道：“镇长大人，是他们救了我们整个摩罗镇的人！”
“对，没错！他们击退了整个狼人军团！”另一个矮人附和道。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渐渐大家都开始为那两人说话，最后每一个人的话都听不清了。
“别吵了！”布里奇瞪大眼睛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情报上不是说，离我们最近的狼人部落就算行军到这里来，也要一个多月吗？这一个多月怎么都没听见消息？情报部的人呢？”
矮人们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了。
布里奇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化悲为愤是很可怕的，他已经动怒了，再有一个多余的人来插嘴，他的情绪都会再次恶化下去。
布里奇几乎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得透透的了，最后终于将视线落在艾德瑞安两人身上：“你们……”
“我们是圣隐城派来的使者，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艾德瑞安依旧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之前您离去的时候，是我太急了，说了不好的话，对不起。”拉娜娅也跟着说道，同时低下了头。
布里奇看了他们很久，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坐下来吧。”
……
丧子之痛固然是难以磨灭的，但他布里奇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毁了所有人的心情。酒宴进行得很顺利，布里奇渐渐学会适当地做出微笑，但笑中的苦涩依旧还是会被细心之人轻易地察觉出来。
“你说，你们是来自圣隐城，对吗？”布里奇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
“是的。”艾德瑞安点头，补充道：“圣隐城的隐之圣堂。”
“是那个地方，哦……”布里奇将空酒杯伸了过去，晃了晃，立马有一个矮人站起来为他斟满杯，他将那一整杯的酒又倒进了嘴里，“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
“我会好好想想，在今年之内，做出决定，派我们的使者到你们那里去。”布里奇打量着手中的空酒杯，忽然笑了起来：“联盟？有意思，哈哈……谁让我们这么弱小，遇到危险只能钻进地道里去，没有*就是任人宰割的份呢？”
拉娜娅用大拇指和食指旋转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发。那酒杯小得就像品茶杯一样，一杯下去舌头还没润湿，杯子就已经见底了。
胃口得到了满足，可眼见布里奇还在那里喝个不停，而且他和艾德瑞安的谈话好像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拉娜娅也只好坐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这次出行，她反正是从没把自己当成什么使者，库罗里也说过了，只是让她监督而已，监督是说得好听，难听点那叫跟屁虫。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跟屁虫，她想去自己最想去的地方，但那个地方被这整个镇的人都下了禁令。
而且，由于她的一时冲动，把最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激怒了布里奇镇长，哪怕这次联盟谈成了，只要她稍一有所企图，隐之圣堂与摩罗镇上的矮人族一定会落得决裂的下场。
“英雄，我敬你一杯！”布里奇高举酒杯，豪迈地对艾德瑞安伸了过去。
艾德瑞安笑了笑，作出回应。在双方的杯子还没有碰在一起的时候，布里奇旁边的一个女性矮人拉住了他，急道：“父亲，别喝了！”
拉娜娅闻声抬起头。布里奇已是满脸通红，红得发紫，眼睛看起来是想要睁开，但怎么努力也只能半眯着。被他的女儿这么一拽，他肥胖的身躯一顿，脑袋也开始不住地摇来晃去。
这次的酒宴很是奇特，分明是艾德瑞安成为了矮人族的民众英雄，这次酒宴理应当是以他为主角，可喝得最多的却是布里奇，一杯接着一杯，一直就没有停过。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是借酒消愁，但这愁哪是酒能消掉的？
“我没让你喝你不用管我！”布里奇被女儿拽住的手臂用力一拧，挣开是挣开了，杯中的酒却洒掉了大半，悉数落在木桌上，浸染成深色的水斑。
女矮人错愕地看着布里奇许久，接着开始后退。她在后退的过程中不小心撞翻了脚下的凳子，凳子又撞倒了一排排已经空了的酒坛，哗啦啦滚出去好远。
女矮人忽然捂住嘴，肩膀微微抽搐着，低声呜咽起来。
所有还在聊天喝酒的矮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没什么的……啊，是的，我才不是那种自私的人……”布里奇的声音颤抖着，连带他握着酒杯的手，他那手中的酒杯也砸在桌上，和餐具碰撞出脆响。“虽然我的儿子死了，但是摩罗镇保住了！神秘遗迹也保住了啊！我，我没关系的，过几天，或者几个月，几年，也许就好了……”
“那该死的狼人部落，真是太天真了！他们以为训练出一支军团，就能攻下这座城镇了？”
“对，我们是弱小的矮人，你们强大，你们就可以来侵占我们的领地！哈哈……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布里奇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过头，看了一眼艾德瑞安，继续咧着嘴角道：“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强者……傻了吧？傻了吧？！傻……嗝！”
众人看布里奇的眼神大致是相同的，面对一个疯子，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不要理他，所以哪怕布里奇出丑了，也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
“都说要和平，和平和平，没有战争，哪来的和平？战争就是把弱者淘汰的最好方式啊！和平是只属于强者的啊！现在……获得和平的，是我们！”布里奇站了起来，双臂向空中一张，头仰上天。
但是他仰头的一瞬间，撞到了后方的橱柜一角。一声令人后脑生疼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栽到了地上。 第两百二十章 月下相拥
矮人们终于像被解除了定身术一样蜂拥过来，搀扶的搀扶，检查伤口的检查伤口。布里奇的女儿朝他们说了几句什么，挤在外围圈的矮人纷纷让出一条路，布里奇很快就被抬了出去，他的女儿也紧紧跟在后方随之走了。
一个矮人跑到艾德瑞安面前，满脸歉意：“对不起，我们……”
“没有关系的，我们还要感谢你们的款待。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艾德瑞安笑道。
矮人点了点头，对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等两人都走出去之后，他才开始整理餐桌。
整个摩罗镇都沉浸在一片清凉的夜色里。到了晚上，街上已没有什么人，每间屋子内的灯却大都亮着，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有几处看起来像是疗伤的地方，不时有人进出，步伐匆匆忙忙。
街头两道人影缓缓向前走动，一个只能与另一个的肩头相齐平。那道稍微矮一点的人影走在稍高的身后，头微微低着，不知多久没有说过话。
“你……真的同意我去那里了？”拉娜娅开口道。
“我说不同意，你会不去吗？”
拉娜娅愣住了。她知道艾德瑞安不想让她更加早地把笔记残页全部找回来，艾德瑞安说过，到了那天，虽然圣神的力量能够复原，但封印也将完全地被破除，魔界、魔渊和她现在所在的异能界会连成一个没有阻隔的整体，到那时候，全世界将会陷入一片混乱。
而圣神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她所能做的，也只是给异能界换来一千年的安宁，只要这千年一过，所有的安宁都将破灭。到那时候，如果仍旧没有恢复力量，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留给拉娜娅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七年了。她怎么会不记得，她那本记录了整整三年的笔记有多厚？
残缺的神识，静静地漂浮在精神空间中，沉眠不语……
“不会。”拉娜娅轻声说道。她才明白，一件事情，做或者不做，结局都是悲剧的无奈。这种无奈，恐怕没有人会懂吧。
没有人懂的，叫做孤独。
“到了那天，你会变成什么样？”拉娜娅问道。
“谁知道呢。”艾德瑞安发出了轻微的苦笑之声，好像他心中的无奈并不比拉娜娅要少。
“你说，神会不会孤独？”
“谁知道呢……”艾德瑞安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头，原本留下的背影变成了侧脸。他左眼睑上盘绕的刺青纹路好像更加复杂了，蜿蜒回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坎坷的记忆。
背对着一轮近在眼前的苍月，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了。
“你不是神，怎么知道神会不会孤独？”
拉娜娅微微皱眉，眯起了双眼。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才能发现不知道的事情更多。拉娜娅所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最弄不明白的就是，艾德瑞安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当她试着问了很多次，依旧得不到答案以后，这个问题，便慢慢在她心中沉淀了。
她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她怕那天就像千年前的神战再现一般，整片大陆变为满目疮痍，万千种族失去了自己的家园，曾经的辉煌都成为遗迹。
就像不远处那浸在月光里的石阵一样。
“我们……会成为神吗？”
艾德瑞安忽然笑了起来。
“我们只是神继者，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罢了。永远……永远也成不了神。”艾德瑞安问道：“难道你就那么想成神？”
“不！”拉娜娅的回答很坚决，她最最希望的，应该是回到最初的世界里，过她最平常的生活。她想念那个紫罗兰档案馆，那个替他教训空间魔法古书的鲍什爷爷，那个她怎么也走也走不遍的枫叶林。
她望见了那一轮苍月，可是啊，这月亮却不是家乡里看到的那一轮了吧？
拉娜娅突然很想哭。她不是受委屈了，也不是伤到了心，尽管她所受过的委屈已经不能再多了。她感到的是命运对她的无穷无尽的压迫，她的生命轨迹不能受自己掌控，命运冷笑着把她的生命线扳向了一条未知的不归之途，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什么比这般更加无奈了吧。
“神又有什么好的？神也摆脱不了命运吧？圣神不是也陨落了吗？”
艾德瑞安心中猛地一紧，他皱起眉头，眼里包含的情绪无比复杂。有痛恨，也有谴责，不光是对那十恶不赦的魔神，亦是对自己。
“我真的好怕……自从我来到潜行部，你对我说了那些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到了那天，你会带着来自魔渊的千军万马，远远地站在城墙上对我宣战……强兵经过的地方，所有的建筑都被冲撞得破败不堪，无辜的人们倒在战火里，永远也不会瞑目……”拉娜娅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拼命地摇着头，眼睛比之前更加清澈，却泛起了微微涟漪。
“我不想面对这些……真的不想……”
艾德瑞安再无法忍心看到拉娜娅这般模样，伸手将拉娜娅揽入胸口。
原本还强忍着的女孩却哭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原谅我只能说对不起。只要我还能够控制住，我绝不会做出那种事。如果……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那个人就已经不是我了……”
任何的言语都是脆如薄纸，艾德瑞安更是觉得如此，拉娜娅哪里知道他藏着什么样的苦衷？他已经背叛了自己原本的使命，他累了，不想再背叛眼前这个女孩了。
艾德瑞安微微一愣，他感到拉娜娅的两只手顺着他背后的衣料缓缓攀了上去，然后将他也抱紧了。
他轻轻摇头叹息，许久后才说道：“你愿意跟我到我要去的地方，那么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
拉娜娅抬起头，脸上是几块不成形状的泪痕，眼里带着些许惊讶。
“联盟没有你重要，你一样可以成长得很强大。在这之前，我会保护你。”
“如果你突然变卦了呢？”
“我说过了，我要是真的变成那副样子，那就已经不是我了。”
还有什么比实际行动更能让人信服？艾德瑞安给拉娜娅的保护已经不算少了，被加西亚家族围困的时候，在她最脆弱时灵瞳魔女挥刀斩下的时候，从五十米高的瞭望塔上坠落的时候……保护，一旦累积起来，就会变成真正的信任，哪怕结局会将一切都毁掉，但那又和艾德瑞安有什么关系？
艾德瑞安一直都是那个甘愿保护拉娜娅的人。
虽然对于拉娜娅来说，这种保护来得毫无理由。但她所独自承受的亦已经太多了，她到处游荡了这么久，承担了这么多，需要一个港湾了。
亦或许是，同类都是同命相连。除了拉娜娅自己之外，没有人比艾德瑞安更了解拉娜娅。
什么神识，什么神器，那些无法对常人说出口的秘密，对艾德瑞安，她不用忌惮什么。
拉娜娅愣愣地看着艾德瑞安好久，竟不好意思说出那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那句“我想去石阵那里看看。”
她被拒绝了很多次，虽然她知道，这次如果她说出口，就一定不会再被拒绝了，她却还是说不出口。
说不出原因。
艾德瑞安的嘴角渐渐扬了起来，好像他能看到拉娜娅内心所想的一切，他像是牵着自己的挚爱般牵住拉娜娅的手，引着她朝石阵的方向走去。
……
月下的石阵显得有些凄凉。那些石柱或直立着，或从中间折断，最高的甚至能穿破云层，最矮的轻轻一跃就能站在上面。
整个场地大致呈圆形，宽广无比，一圈环形阶梯自外围向中间延伸，在最底下的凹陷处，似乎有一块样貌比较特殊的石碑，但是站得太远有些看不清楚。
拉娜娅皱了皱眉，看到这里的景色，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她仿佛看到了那天的四名全身裹在漆黑斗篷里的灵魂法师，听见了铁链摇晃着的沉重回响，嗅到了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腐朽气息。
矮人们说这里是禁地，但这里连一名守卫也没有。倒是有几只墨鸦时不时飞停在石柱顶端，凄厉地叫上几声。
两人停顿片刻，便抬步向前。
“叮——”
一声尖锐但不刺耳的脆响飘了出来，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并且是按照固定的间隔响起的，在静谧的夜里，空灵而略带诡异。
离中间的石碑越来越近，响声也在逐渐增大，直到他们来到那石碑面前，才终于发现，发出声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在石碑顶端，拴着一根淡金色的细线，那细线还在散发着光，光是看一眼就知道其中蕴含着多么强大的能量。细线底端，连着一块透明的水晶，这个整体自从他们听见声音开始，就无风自动，左右摆荡起来，每次碰到左右凸出来的石壁，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待会不会弄出惊天的动静吧？”拉娜娅将手伸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心中不禁想道。 第两百二十一章 带你装逼带你飞（补爆1）
“这是属于你的东西，照你心里所想的去做。”艾德瑞安看见拉娜娅犹豫了，在身后提示道。
拉娜娅定了定神，伸到一半的手再次伸了出去，指尖轻轻触碰到那枚透明的水晶。
那水晶在经过拉娜娅的触碰之后，忽然停住了，然后像连接着它的那根线一样，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一股暖流自指尖缓缓流经全身，拉娜娅感到了自身整体的升华，体内的灵能强度不断往上飙升。
那种失去的力量重新回来的感觉，没有其他的感觉能够代替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拉娜娅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石碑正渐渐开始松动，石碑表面也逐渐出现了裂纹，发出一阵阵脆响。
虽然她放眼望去，这附近再没有其他人，但她不希望让这里的动静惊到其他人。毕竟这里被矮人族称为“禁地”，要是发现这禁地被人毁坏，矮人们绝对会陷入疯狂的吧。
与此同时，拉娜娅却听见，在她身后的人似乎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缩回了手。可是那水晶并没有因为她手的缩回而恢复摆动，依旧静静地停在那里，光芒还越来越盛了。
光明与黑暗背道而驰，它们具有强烈的互斥性，并且强烈影响于对方。在星夜洗礼结束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拉娜娅不但没有忘记，尤记得一清二楚。但那次失控的是她自己！最后她失控的神识是被镇压住了，可是有没有想过，艾德瑞安比她强大多少，才堪堪能镇压住她，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一次……要反过来了么？
“你快走……”艾德瑞安的声音听着十分地痛苦。
拉娜娅陷入了恐惧，她猛然转过身，却只看见他的一对不知何时变得血红的双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中隐隐闪现着暗紫色的灵能，那是造极境的、具有强烈毁坏力的能量。
要怎么做？拉娜娅焦急地向四周望去，刚刚还说着会保护她，可是现在……
说到底，还是拉娜娅的疏忽。她分明知道，在她的笔记残页上带着圣神的神识碎片，却还让艾德瑞安和她一起过来。
艾德瑞安的手已经朝拉娜娅伸了过去，看得出艾德瑞安还在做出抵抗，那手的动作有些僵硬，但最终还是抬了起来。
“快走啊……”艾德瑞安见拉娜娅还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摇头道。
拉娜娅的表情一点点陷入绝望，但她没有往任何地方逃走。她十分清楚他们实力上的差距，就算她逃，有用吗？
拉娜娅忽然下定了决心，转身重新握住了那颗水晶。霎那间，灵能能量肆意地在自己体内和这颗水晶指间交互流转。那石碑上的文字逐渐亮了起来，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石碑碎裂了，从碑的底座冲出一道耀眼的光束，如一把利剑刺破夜空，天上圆月瞬间黯然失色。
拉娜娅忍着光束对眼睛强烈的刺激，定睛寻找着什么，突然伸手一抓，一张纸便被她抓在手里，没有丝毫间隔，她立刻把那纸收进了戒指中。
同时，艾德瑞安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他像是刚刚进过一场淋漓的大战一般粗重地喘息着，手臂如同失落般放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面色十分地痛苦。
拉娜娅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就知道，艾德瑞安对于她来说不是绝对安全的人物！
“我们该离开了，这里可能……”艾德瑞安举步向拉娜娅走了过去，不料拉娜娅却开始随着艾德瑞安的前进，一步一步往后退。艾德瑞安愣了愣，心中是懊恼不已，这神识真是害惨他了……
但是，远处逐渐响起的动静让拉娜娅不得不停止了后退的脚步。在凹陷的地势当中，她看见四面八方缓缓被一圈黑压压的东西包围了起来，能很明显地分辨出，那是铁械才能发出的沉重声响。
在摩罗镇这个只属于矮人族的领域，猜也能猜出这些过来的人是谁。真是想不明白啊！早在狼人军团入侵的时候就没见他们集结这么快的。
刚才那一下惊天的动静，也难怪会招来这么多人。只是，一小时前已经达成的结盟协议，现在似乎要泡汤了。
他们不但擅闯矮人所说的禁地，还毁坏了禁地的核心所在。
矮人士兵行动的速度不慢，并且十分有序，不出几次呼吸的时间，就都下了台阶，来到最底下的平地上，将他们重重包围。
任何人都不会容许被人触动他所守护的东西，哪怕是矮人也不例外，其中为首的一名矮人将手中长枪朝天一指，叫道：“谁能拿下他们的人头，有重赏！”
月色被云笼罩。围绕着圆形平地的石柱上，几点寒鸦被轰然之势所惊，振翅落荒而逃。矮人的潮流，就像点点细铁屑般，中心有颗巨大的吸铁石，全部朝中心冲了上去。
中心的两人呈背对的姿势，拉娜娅在矮人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以折光护住自身，手中浅粉色的光团凝而不散，时而迸射着电光，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化为锋利的刀刃。
刚才握住那水晶的过程中，拉娜娅是直接从几乎什么也做不到的二级蹿升到了十五级，力量虽然只是回来了很小一部分，但也足以让她放开来施展一些招数了。
艾德瑞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手抓住了拉娜娅的手臂，低声道：“别动手，没必要伤害他们。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同时，他凝神向远处看去。身在一群矮人中间，他能很容易地看出他们离包围圈最外围还有多远的距离。
眼看冲锋兵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拉娜娅也开始想要挣脱手臂上的束缚，但她的力道还算不上坚决，只是有些犹豫罢了，甚至是连犹豫都算不上。
艾德瑞安紧紧盯着远处的边界线，距离正迅速地拉近着，突然他一个转身，把拉娜娅抱在身前，随后脚尖轻轻一点，就如同离弦之箭般向斜上方空中而去。所有的矮人都扑了个空，兵器交织在了一起，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啊！”感到自己在瞬间就升上了高空，拉娜娅不由发出一声惊叫。第一因为现在的自己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第二……她被人抱着，而且是特别紧的那种。
狂风在耳旁呼啸而过，头发不断被吹打在脸庞上，难以睁开眼睛。
虽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肯定不会让自己掉下去，拉娜娅还是不放心地抽出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心刚刚悬到半空，全身又猛然一震，好像是停住了。
狂风渐止，取而代之的是凉丝丝的微风。拉娜娅睁开眼扭头一看，底下是一大片黑压压的矮人组成的包围圈。她又看了看前方，不禁骇然……感觉要是再近一点，她就能够摸到月亮了！
艾德瑞安是带着拉娜娅飞跃到一根最高的石柱之上，此时拉娜娅身旁的折光还没有散去，从地面上看，很像那石柱顶上嵌着一颗水晶球。
有几道亮得晃眼的光点逐渐从底下一片黑暗中显现出来，直闪得拉娜娅后背发寒。只是这根石柱实在是太高，等拉娜娅辨认出那些闪着寒光的东西其实是正在瞄准他们的枪口时，无数道子弹出膛的声音已经成片地在周身爆发。
艾德瑞安深吸一口气，脚下再动，身形飞射而出……
而此时对于拉娜娅来说又是另一层感官了，她的身体紧紧贴着艾德瑞安的胸口，刚才那深吸的一口气，心脏如重鼓般有力地敲打着，惹的她的心率也迅速开始蹿升。而且她的脑海中是一片哗哗作响，新获得的记忆碎片正在迅速解封，比狂风吹书还来得猛烈，就跟千万冰晶陆续破碎一样。
这是全身处在怎样的世界中啊！
别说，现在飞对拉娜娅来说已经不刺激了，她早就忘记自己是谁了……
“怕什么，睁开眼睛，你看摩罗镇的夜景多美。”艾德瑞安柔声道。
拉娜娅猛地晃了晃脑袋，眉头皱成了一团，死活不肯睁开眼。
“你恐高？”
“没有！”
“那为什么不愿意了？”
“我……”拉娜娅依旧是闭着眼睛，径自道：“我觉得拉尔露丝真是太厉害了，她能登上神位不是没有道理的啊，而且人又那么漂亮……”
拉尔露丝……艾德瑞安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沉，脚下围聚着的暗紫色光焰顿时被风吹散了，人如陨星般从高空坠落。
半空中再度发出一声尖叫……
拉娜娅下意识环住了艾德瑞安的脖子，全身都在不断颤抖着。
艾德瑞安分神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就回过神来，脚下重新凝聚出一圈若隐若现的暗紫色光焰，身形很快便稳定住，速度也在直线下降，稳稳当当地到了地面。
怀抱中的人很快走了出去，脚步看起来还有些发软。他抚掉额头上一层细汗，开这小差可是能要人命的，况且他不是一个人，他还带着一个，还是库罗里暗示他绝对不能伤害的人！
艾德瑞安注意到什么，视线一转，只见不远处拉娜娅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飞的滋味爽到你了？”艾德瑞安笑了笑，可是拉娜娅还在盯着他，他想了一会，问道：“你还要啊？”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