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秋全文阅读 第13分节

新郎 (1)

    江湖里的人很少想着去朝堂做官。

    孟卿衣却从小想着要当新郎官。

    那当然是因为孟卿衣早熟得紧,十一二岁的年龄,已开始想要探索女人的秘密。

    当初,真是孟思年忙碌时候,大哥更是左膀右臂,也便忽略了对孟卿衣的教育。所以孟卿衣顽皮,从来跟着巷弄里的孩子头各处去欺负轻轻年纪的小丫头。

    那时候孟卿衣当然什么都不懂,常常一把便捏住女孩子的胸口,只顾着软柔,却忘了看女孩子“刷”的满脸羞红。因为如此,三不五时就挨一顿揍。

    直到有一次被一个个头顶高过自己的女孩揍得鼻青脸肿,孟卿衣才再不敢随意向女人伸手。

    而那个孩子头也只能张着被打烂的血盆大口,恨恨地道。

    “待我以后当了这小娘们儿的新郎官,一定要把那对*摸透。”

    其实孟卿衣什么都没有听懂。

    孟卿衣既听不懂新郎官,也听不懂*。

    可孟卿衣依旧是兴奋异常。

    打从这天起,对孟卿衣而言,新郎官就和*联系上,仿佛成了梦寐的追求一样。

    后来孩子头当然没有娶到那个将几人打得血肉模糊的姑娘,却也当了新郎官,和一个清秀的村姑娘婚好。

    已是四年后,孟卿衣已长大。

    两人虽不再有以前那样的密切交往,却还把当年的事当成了笑料。

    于是敬酒的时候,孩子头忍不住又跟孟卿衣说道。

    “记不记得那个高个子姑娘,又回来了。我陪我娘子去买药的时候,遇上。就在药坊,西城,有一面长满了爬山虎的墙。”

    现在孩子头已经成家,当然不便再去寻仇了。

    孟卿衣却还对那件事不曾放下,隔天就绕到了西城,那家药坊。

    是盛夏的季节,哪里都弥漫着阳光。

    光晕下,爬山虎稍略延伸,枝长,有一束甚至长成了花冠般的模样,恰好戴在露出侧脸的女子的头上。

    有那么一刻,孟卿衣简直看痴了。

    孟卿衣举步,踌躇;再前进,又退后。

    仓促间,孟卿衣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接近。

    孟卿衣分明忘记了自己是来报仇,甚至已突然忘了自己和女子有仇。

    只不过男人为了要看上一眼女人,总有创造出各种理由。

    又过了一天,孟卿衣已出现在女子的面前,虽然是鼻青脸肿。

    女子是药坊大夫的小孙女,先用热水沾湿了毛巾,稍略给孟卿衣擦拭伤口。

    孟卿衣看着女子,眼睛都直了,一动不动。

    女子突然一掌拍在孟卿衣的脑后。

    叉腰,叫囔着说。

    “还嫌小时候被我打得不够?”

    无论大夫给孟卿衣擦得是多烈性的药、如何在伤口边缘撕咬,那一天,孟卿衣都带着笑。

    孟卿衣第一次发现,被人记得,是多么美妙。

    后来的事你们当然就知道。

    孟卿衣常常卷入打架,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

    总是在受伤,一受伤就满脸堆笑地往长满了爬山虎的药坊那里跑。

    渐渐,女子会心疼地道。

    “孟卿衣啊孟卿衣,你能不能快点长大,不再打架!”

    孟卿衣笑笑,摇着头笑笑。

    孟卿衣没有告诉女子,不打架,就没有理由来了。

    可是孟卿衣的名头越来越大,挑衅的人也随之多起来,有一次甚至腰间*入了一把刀。

    那是女子第一次寒起来脸,躲着不见。

    事后,孟卿衣苦苦央求,才重归于好。

    接着孟卿衣的大哥也要当新郎官了。

    在孟卿衣十七岁的那年,墨雨堂里,孟思年已能做到说一不二,更何况大哥成亲的对象是堂主千金,喜宴自然奢华铺张。

    孟卿衣鼓足勇气,才把女子也请来喜宴上。

    两人肩并肩坐在一旁,跟着所有人一同欣赏,一边悄悄地咬耳朵。

    “如果我也能这样绚丽的出嫁,该有多好。”

    孟卿衣深情凝注,牵住女子的手,道。

    “那你嫁给我吧。”

    女子吓了一跳,兀自推脱挣扎,都甩不掉。还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又是气恼,又是羞耻,道。

    “你做什么呀!”

    孟卿衣道。

    “我做新郎官呀。我老早就想做新郎官啦。”

    孟卿衣认真地胡说八道,立刻就把女子逗笑。

    女子也不挣脱了,眨着星光一般的眼眸,道。

    “做新郎官干吗?”

    孟卿衣嘻嘻一笑,小声在耳边邪道。

    “揉你的*。”

    女子顿时就向着孟卿衣的脚板恶狠狠地跺下,“哼”了一鼻子,气愤地道。

    “讨打。”

    现在孟卿衣总算要当新郎官了,孟卿衣却没能笑。

新郎 (2)

    现在,终于轮到孟卿衣当新郎官了,只是想娶的那个女子已不在了。

    在漆黑的地底,实在分不清是永夜或是白昼。

    孟卿衣从高床暖枕上探起身来,一副倦容。

    本来捆在铁柱上,孟卿衣还可以一夜无梦,换到床头,竟是彻夜无眠了。

    好不容易眼皮就该垂下来,又被前来送新装的圆圆胖人给打搅了。

    那圆人手里捧着新郎官的服饰,简直是用肉把房门给挤开,再把鲜红的衣裳和崭新的靴子齐放在孟卿衣的案头。

    看到孟卿衣还在睡,才想起来要蹑脚蹑手。走起来却又别扭,突然一绊,整个人倒滚回来,不偏不倚撞在了床窝。

    孟卿衣把长气叹了一口。

    这圆人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缓缓爬起身来,浑身倒也没有什么淤痛,只是把尘埃抖了抖。

    孟卿衣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

    圆人嘟着圆鼓鼓的嘴,道。

    “卯时刚过。”

    孟卿衣苦笑道。

    “现在外面只怕连天都没有变色。”

    圆人笑嘻嘻地道。

    “我方才还在外面尿过,漆黑一片,还找不到太阳老公公。”

    孟卿衣道。

    “婚礼又在什么时候?”

    这可就难倒圆人了,一边想着寇文占得话,一边拨弄着指头。寇文占虽说过是在三个时辰后,圆人又哪能分辨得轻轻松松,只有从子时起数,一个一个点着指头,不一会儿,道。

    “是午时,在午时。”

    孟卿衣伸直了懒腰,道。

    “也不是午时三刻赶着去斩首,这么早来喊我做什么?”

    圆人道。

    “寇老大知道你在牢里关了许久,担心身子上斗发了馊,才要你早些起来,洗个木香澡。”

    然后但见圆人拍了拍手,便有两个小女童端着一个不小的木桶,出现在孟卿衣的房中。

    圆人对两女恭从地一摆手,瓮声瓮气地道。

    “有劳两位姑子把这人洗干净些,从脚到头。”

    绿装少女道。

    “便交给我们吧。”

    于是圆人就蒙着羞红的脸往外走。

    房门始才关上,另外一个粉装少女便漫步到床头,一把牵住孟卿衣褶皱的领口,笑着道。

    “公子,你抱我。”

    孟卿衣既不是傻子,更不是愚子,两只手如若树根一样,缠着少女如梦的腰肢。

    粉装少女在一边被孟卿衣捏着,一边慢慢解开孟卿衣的腰带。

    孟卿衣的手也迅速探了进来,已摸上了光滑的背弯。

    粉装少女娇笑着,在孟卿衣的手下,褪进了衣袂的覆盖,显露出妩媚的身材。甚至启皓齿,在孟卿衣的脖颈上咬出一块牙印来。

    孟卿衣一把就将少女横抱入了怀,然后整个跳入木桶中奶白色的浴水来。

    孟卿衣的手指在*裸的少女胸膛上弹触,又向着绿装少女望来。

    “你难道不下水?”

    绿装少女把头轻轻地摇开,好听的声音曼妙的传来。

    “一只小妖精,公子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于是孟卿衣变得愉快,也同时好奇起来。

    “那么你这只小妖精又是做何而来?”

    绿装少女掩住嘴,优雅地笑起,眼睛也弯弯,随后才道。

    “等到公子洗完了澡,就会明白。”

新郎 (3)

    屋门被推开的时候,绿装少女也早把青衫褪下,用那一身婀娜的躯体,给孟卿衣擦拭着湿漉漉的强健身躯。

    两条*裸的身子交缠在一起,女性的私密一寸寸从孟卿衣的皮肤滑移。

    孟卿衣还沾着水的双手立刻就按在了少女的胸膛上,渐渐用力。

    少女被调弄得喘着粗气,终究“啊”的一声,瘫软在怀里。

    随后,那双不老实的手就顺着少女如羊脂一般嫩滑的脊背抚摸下去,穿过屁股间的细缝,将整副身躯向上一提。人仿佛也变作了一杆钢枪,刺进了女人的肉体。

    伴着孟卿衣翻覆不听,少女的喉咙里不断发出骚浓的叫语,五光十色的脸庞里似乎有痛楚,也绝对有欢愉。十只指头、趾头,因为猛然的冲击勾紧,难以松去。

    入得屋门的人并没有因为屋子里的事情羞涩跑去。

    这已经是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皮肤早没有的少女还允许的乳白和光晕。

    默默站在一角,仿佛愿意等着二人快活完,再说事情。

    孟卿衣还想做,少女却做不下去。

    在孟卿衣的额顶上轻轻地一吻,人便抱着一堆散乱的衣服和姊妹跑了出去。

    中年女人望着孟卿衣*裸的身体。

    孟卿衣倒也没有遮蔽。

    中年女人稍略走起,不经意地去翻看墙壁上的画卷,才道。

    “这些都是上好的书画,每道墨点上,仿佛也有余韵。”

    孟卿衣笑了笑,道。

    “可惜这里只有烛火,没有光明,倒是浪费得紧。”

    中年女人仿佛遇见了知音一样,喃喃细语。

    “阿风说这画山不是山,画水不是水,却又无处不是山水之间的闲宜。”

    孟卿衣也不着衣,缓缓地靠近,仿佛在欣赏画卷,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中年女人稍略一怔,才艰难地回避。

    孟卿衣面色从容,淡淡道。

    “人一旦有太多时间闲趣,难免都想要做些傻事情。”

    中年女人翻转来头,凝望住孟卿衣,面上的神色明暗不定,终究有过一声低语。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稍略懂诗书的,都能知道。

    孟卿衣道。

    “那是李才女的名句。”

    中年女人道。

    “岂非也是我的情绪。”

    孟卿衣失笑道。

    “所以你要冲喜。”

    中年女人冷眼相望,道。

    “你以为你很讨喜?”

    孟卿衣耸了耸肩,用指背划弄着下巴,说话的时候笑笑嘻嘻。

    “在朋友面前,我倒是蛮讨喜的。方才那两个小姑娘,似乎也被我弄得很开心。”

    中年女人突然阴沉地道。

    “可是这里的人却都想杀了你,有的甚至要把钩子锥入你的心。”

    孟卿衣吐了吐舌头,连忙将自己的小心肝捂紧。

    孟卿衣尝试性地问道。

    “如果不是你,我是不是早已经轮回到了黄泉里?”

    中年女人却又笑了,道。

    “如果不是我,你早已下落了剥皮的幽冥。”

    看着女人脸上的阴晴不定,孟卿衣也只有感激。

    “我实在应该谢谢你。”

    中年女人笑道。

    “你该谢的却是阿风。”

    “你是阿风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你身上已有了阿风的气息。”

    孟卿衣忍不住往自己的腋下嗅了嗅。如果是昨天,恐怕还只有熏天的臭气,现在却只有一股木奶的浅香。

    中年女人向孟卿衣撇来一眼,却是无情,又若有深意。

新郎 (4)

    孟卿衣看到薛歧的时候,只剩下眉开眼笑。

    想不到像薛歧这样阴沉潮湿的人,穿上了大红色的衣装,竟也有几分喜庆的模样。

    脸上竟然涂了脂粉,粗糙的颊上还有红妆。

    孟卿衣简直都笑弯了腰,甚至已笑得趴在了地上。

    薛歧却不笑,无论如何都不笑。

    忍不住地笑声里好似还多了一些哽咽,良久,孟卿衣才喘过气来,又过了良久,道。

    “屋子里有镜子,你赶紧照照镜子。”

    薛歧毕竟还是有些无可奈何,只有说道。

    “寇文占觉得一个新郎不够,于是又多出一个伴郎。”

    孟卿衣道。

    “那却是寇文占的眼力劲儿不好。不找些长相更好的人来帮衬我。”

    薛歧的手便立刻朝着孟卿衣的后脑勺挥来。

    那却毕竟不是要命的挥手,孟卿衣稍略低下了下身姿,就躲过。

    和薛歧一起来的,当然还有一套崭新的雪纱坊裁制的红装,顷刻间便要夺走所有目光。

    从缝线到做工,都能看见独到的考究,密密麻麻的线,仿佛是不是缝头,而是拆头,终究飘飘洒洒,在胸前纹出一个喜字来。

    只是等孟卿衣往身上套,赫然却是有些大。

    薛歧道。

    “这些天你莫非吃得很少?”

    孟卿衣把脑袋摇了摇。

    “虽然被挂着,至少每天却都可以吃到一只猪脚。”

    薛歧顺了顺宽大的肩头缝,道。

    “所以你当然不会一下子身材尺寸都缩小。”

    孟卿衣抖了抖颇长的袖子,苦笑道。

    “就算身材尺寸能小,手脚又怎么变得长?”

    薛歧闪着寒眸,道。

    “这当然不是依照你的尺寸量身订做的。”

    孟卿衣也一边失笑,一边颓唐道。

    “这当然是依照别人的身形订做的。”

    薛歧道。

    “我记得蒋天风的身形就不小。”

    孟卿衣也不否认。

    “好像恰恰就比我大了这么两号。”

    薛歧一只手爪简直把这件新衣都扯破了,阴沉地道。

    “我和你,或许朋友算不上。”

    孟卿衣同意地点头。

    “朋友会吃喝玩乐,吹水嗦泡。那样美好的活动,若是和你做,就成了煎熬。”

    薛歧却一定也不顾挖苦,直白地道。

    “我大概不喜欢你这个人,却也尊重你的刀。”

    孟卿衣咧起嘴,很欣慰地笑,道。

    “卿衣快刀,当然有名堂。”

    薛歧捏紧了拳头,声音如冰,一丝丝凝固般,冻结住所有的话。

    “不觉得侮辱吗?”

    孟卿衣眨了眨眼睛,一开始或许还有些不明白,只见那双冷眸一直钉在新郎衣装上,才了然,笑道。

    “辱也辱啊。”

    “受着就好。”

    薛歧没有看见一星半点的豁达,微笑里尽是落寞。

    也因为这些落寞,让一向冷然的薛歧禁不住追问道。

    “你有苦衷?”

    孟卿衣没心没肺地笑笑。

    “哪里是苦衷!我怎么会有苦衷!只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墨雨堂无法一面应对青花楼的蚕食,一面再同寇文占树敌。既然佘毓香要的是我,我便随着走。”

    孟卿衣摆了摆身段,尽量让衣服贴合住自己,才道。

    “你看,凑合凑合,也行。”

新郎 (5)

    午时,吉时,再也等不了。

    那个圆圆的胖子再来,也为自己换了喜庆的一套衣裳。

    圆人领着孟卿衣,薛歧缓缓从后面跟上。

    这一个狭长的地下甬道,九曲八弯,蜿蜒铺排,第一次在孟卿衣的眼前展开。

    每一处,都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只是在犄角旮旯的边上才有转弯,倘若当真把孟卿衣扔出来,也不见得能从此中游荡出来。如果还装有些机括关卡,硬闯之人,想要保住小命可难。

    所以孟卿衣简直是紧跟住圆人,连半步都不愿意离开。

    倒是薛歧在二人身后,慢慢。仿佛这样的阴暗让薛歧感到舒缓。

    直到房前,圆人才驻足停下。

    孟卿衣和薛歧也不免停下。

    像孟卿衣这种有一副好奇心肠的人,不禁要像这间房子打量。

    那只从猫口脱险的老鼠也不由得撑开孟卿衣头顶的帽冠,乜斜着眼瞧,就见那房门竟是倾斜地钉在突兀的木壁上,无论进出,身子都要歪扭不少。

    圆人声音放低、放轻,道。

    “寇老大,时辰已到。”

    屋子里动静很少,过了一会儿,才闻寇文占道。

    “好。”

    只是寇文占一动未动,不像是有出来的意愿。

    圆人不敢催,候了一会儿,才又道。

    “寇老大不来主持大礼?”

    屋子里的寇文占仿佛很疲惫一样,喃喃道。

    “不了。你让二娘安心的出嫁,祝福我迟些时候补上。”

    对于组织的人,寇文占的话便如神旨。

    圆人不能有丝毫迟疑、质疑,领着孟卿衣和薛歧便离开了。

    孟卿衣禁不住自嘲道。

    “连主婚之人,也不来了吗?”

    圆人只有憨憨地干笑。

    “寇老大或许是身体不好,姑爷爷莫要气恼,气恼不好。”

    薛歧虽没有说话,却稍略把手搭上孟卿衣的肩膀,五指的力道有深有浅,悄悄传话。确切在说些什么,孟卿衣可实在不知道,却分明能感受到薛歧的异常。

    随后又是绕了三绕,圆人正待敲门,门却自然开了。

    蒋启云早已着装妥当,含笑和三人对望。

    圆人道。

    “吉时要到了,小爷跟我们一同去迎姑奶奶?”

    蒋启云拒绝,却并非冷漠,甚至带起了笑,打趣道。

    “不要。”

    蒋启云看了一眼孟卿衣,两天前简直还要把人杀于刀下,现在竟能不以为意,连怨恨都少。

    蒋启云道。

    “我不要破坏新人的独处,不如在外面喝酒来得热闹。”

    蒋启云挺着腰板,从三人身际间穿过,肩膀几乎要和孟卿衣撞上,然后侧身退让。

    这一下,就连圆人也禁不住回头,瞪着大眼,追寻起蒋启云的背影,显然也被那番态度震惊到。嘴里更是一直喃喃道。

    “奇怪,奇怪。”

    孟卿衣道。

    “奇怪什么?”

    圆人慌忙掩饰道。

    “阿云和姑奶奶的关系一向好,竟然不去姑奶奶身旁,所以才奇怪。”

    孟卿衣笑道。

    “我当你是奇怪那人怎么没有扑上来把我开膛。”

    圆人忍不住掩上了嘴,又将轻抖的手捏做拳头,放下,道。

    “姑爷爷说笑了。”

    孟卿衣道。

    “我的确是爱开玩笑。”

    紧接着三人穿梭,直达那间铺了红纱结着红彩的房。

    圆人把头贴在门前,嘟嘟囔囔。

    “姑奶奶,姑爷爷我给您带到了。”

    门“刷”地一声滑开。

    里面的女人披着艳丽的红色长裙,红盖头也静静地蒙上。

错综复杂 (1)

    他举步,从阴影处走入,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就坐。

    随在他的身后,当然还有凌香、谢乌衣、穆羽蓉。

    再多的踌躇也在走出来的那刻起,抛落。现在四个人都高昂着头,以不屈的眼光,望穿着前方的朦胧。

    天知晓这些人有多大的胆子,竟然敢当面在组织人员的面前出落,甚至好整以暇,仿佛以男方亲属一般的身份围坐。

    连蒋启云都未免要咋舌,因为如今的情势已和昨天盘算的却是二辙。

    两个女孩子居中而坐,人皮面具下藏不住感受。

    穆羽蓉攥紧了一对小拳头,出门那样久,现在已是最刺激得时候,兴奋得不住发抖,浑身也不安分在动;凌香则对出生入死见识过许多,一切都那么安稳如常,唯有不知道如何摆的手才显露了内心的焦灼。

    两个护在左右的男人,看起来倒是轻松。

    谢乌衣当然还是那副愁眉密布的神容,身形却已然褪尽了臃肿,左手稍略搭在圈桌的边缘,右手随意搭在斜架住的左腿上。

    他则是一如既往地正襟危坐,红木的匣子轻轻地挂在他的腰后,没有分毫的荡漾和摆动。

    圆人该认得他,两人简直还在一张床前睡过,可是他易了容,又让圆人认不得。

    可这四张脸面,卓青和陶浊却分明是见过。

    两个人拍桌而立,歪歪扭扭地指着他和谢乌衣的鼻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灯结彩的高台上,孟卿衣倒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看不透易容,由那只红木匣子已能把他的身份猜够。

    唯独是同样穿了喜庆衣服的薛岐风轻云淡,仿佛无论接下去发生如何,都可以装成不懂。

    佘毓香已揭掉了红盖头,阴柔的眼里有毒辣的尖锋。

    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中,他道。

    “我们来讨一杯酒。”

    喜宴之上,怎么可能没有酒?

    而今天的酒,简直比许多人今年见到的都要多。

    “谴”组织既然要在阴影出滋长、生活,许多克制的事情无疑有许多,其中当以酒、色为首。

    来人讨酒,给不给呢?

    卓青和陶浊虽然站着,这样的时候却绝对轮不到二人出头。

    于是包括蒋启云在内的十个人有一同转目,看向了冷清河。

    冷清河比众人大了许多。

    大家都是二十出头,唯独冷清河已三十三,是寇文占收养的第一个孤儿,更被众人称作大师兄。寇文占不在的时候,一向是拥冷清河作为马首。

    冷清河提住酒壶,施施然起身,倒酒。

    酒水犹如落尽九天的银河,娇嫩欲滴地点在酒盏之中。

    酒盏沿口低平,不一会儿,已被酒花概括。

    多一滴,平静的酒面就要溃破。

    随后冷清河二指轻捉,将酒盏捏在了手。一路稳稳当当,向着他走。

    溢满的酒面在盏中轮回,几乎坠落时候,又荡漾回收,递与他面前之时,连半滴滑脱在盏壁上的酒渍都没有。

    要接这样的酒,当然无法随手。如果不欲输下半筹,那么非但也要用两指,酒水更不能洒脱。

    最有效的方法是用浑厚的内力将液体如果冻般凝固,那样无论怎么接,都很从容。

    可像他这般纯凭自我摸索的人,如何能接触高深的内功?

    这盏酒,一时间竟有些棘手。

    在场十数人中,恐怕也只有孟卿衣和薛歧能有绝对的把握。

    不论彼此有何嫌隙,冷清河露出的这一手,“谴”组织的众人都会敬畏许多。

    这也正是出自归流梨花掌四式之一的“繁花手”,冷清河不敢说是登峰造极,却亦是精通。

    他怎么接都不是,一时间手也僵在半空。

    忽然有巧声浅落,道。

    “我来喝你这杯酒。”

    赫然是模样妩媚的穆羽蓉在开口。

    那双紧扣的长腿也慢慢地分开,让其步步生莲地走到他的身右。

    于是,十数双眼光便纷纷往穆羽蓉的脸上投落。

    幸好有人皮面具,否则简直要暴露了脸红。可还是有一股羞涩沁入了眼中。

    冷清河准确无误地将那羞涩捕捉,恍惚之中,酒盏竟稍略斜动。只是“繁华手”又立刻抚稳,酒水没有纹丝异动。

    但见穆羽蓉从腰间取出一面光洁的镜子。

    爱美的女子,有几个不是时常注重自己的妆容?

    哪怕是凌香,这样的小巧镜子,随身也有。

    穆羽蓉将镜子横平在双指上,一分一毫地向着酒盏的支脚去靠,直到严丝合缝,才道。

    “这酒我便接过了。”

    冷清河松手之下,溢满的酒面仍是没有跌洒。

    穆羽蓉忙用小嘴抿舔了一口,此时的酒面已然陷在杯盏的沿口之下,再也没有洒的可能。

    这小丫头虽然取巧,倒是把这个难题解了。

    冷清河多看了一眼穆羽蓉,才慢慢地望向他。

    他平静地道。

    “我们还讨一个人。”

    冷清河乜斜着眼窝,缓缓道。

    “你说。”

    他道。

    “孟卿衣。”

    冷清河道。

    “做梦。”

    可他的神情却绝不像是在做梦。他起身,仍坐着的谢乌衣和凌香也同时起身。四个人肩并肩,一同向着高台走。

    高台之上,便是新人交拜敬酒之所,在知晓四人目的之后,委实应该阻止接近,偏偏等到四人踏在孟卿衣的身前,竟也没有人行动。

    卓青和陶浊瞪大眼睛看着,其实,以二人聒噪的性子,从来都是不讲道理地抢先出手。

    而方才以一招“繁花手”立威的冷清河亦只是默默站于圆桌。

    只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隐退。

    可也被警惕的谢乌衣完全看住了行踪。

    台上,还有一个圆圆的胖子,将肚腩一拨,想要拦在几人同孟卿衣之中。

    立刻就有一只淬了*的细针刺入圆人的皮囊口。

    一个人如果是这般大的身材,凌香的迷针实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躲。

    其余人,似乎就只好眼睁睁看着,不管佘毓香怎样睚眦欲裂,都不去叨扰。

    这群在桑陌林将墨雨堂众人圈屠的狼,此刻不为所动得如若任人宰割的绵羊。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

错综复杂 (2)

    到处都张灯结彩,到处都有酒。

    深沉的地底,简直也被高挂的灯笼映得朱红。

    而酒,更比蒋启云这一年里见过的还要多。

    狂欢的时候,卓青和陶浊从来不会缺落;两个人都端着盛汤的碗,灌酒也是一口接连一口。

    不一会儿,脸上已是醉红。

    陶浊连眼睛也开始有了些惺忪。

    冷清河看在眼里,唯有冷漠。

    冷清河固然不是热情的人,冷清河的年纪也委实比二人大了很多。许些时候,都以为二人欢脱得教人烦躁,私底下的好脸色也就没有。

    朱几逢从房里踱步出来,于冷清河的身侧落坐。

    除了蒋启云,倒是这个朱几逢的年岁最小,偏偏性子沉稳,往往竟同冷清河一并论道。

    朱几逢一双慧眼顺着冷清河的目光望去,和惺忪的陶浊对上,颔首露笑,才回眸过来,把酒给冷清河斟上。

    两人对饮,却只是浅尝。酒能乱性,两人都接受不了控制不住自己,也和两个如痴的酒徒有了鲜明的对比。

    陶浊撞撞跌跌,就向着孤僻的纪烟白过去。

    坐下时,仿佛整个人都要坠入纪烟白的怀里,勾住纪烟白的肩,醉气熏熏地把一坛酒给上去。

    纪烟白手腕一侧,把酒挡了开去,人则轻旋半步,如泥鳅一样从臂弯里滑出,紧接着也起身,穿过密集在一起的同伴,在一只熄灭的灯笼旁站定。

    纪烟白头垂得低低,肩膀也不自禁地缩紧,与这样的场合排斥得紧。

    另一头倒是欢声笑语。

    当然是因为丁丁。

    丁丁从来都开朗至极,又可以同卓青、陶浊疯在一起,也能跟冷清河、朱几逢共处相宜,委实是十人之间的调和剂。

    丁丁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也有趣得劲。

    现在蒋启云岂非正拉住丁丁,和仲秋铭、雷宾、慕容吕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草原的风情。

    草原一望无垠,有时候要奔马数十里,才得见几家包篷,草原人呢好客,不必相熟,也会拿来上好的马奶酒。

    小兄弟们眼睛里都有期望,也想着那天能喝上一碗马奶酒。

    蒋启云没有多说话,却咽了咽喉咙,口干舌燥一样,赶紧用酒坛子把嘴巴堵上。

    雷宾和慕容吕看见了,就跟着笑话,把蒋启云手里的坛子抢过来,也往胃里倒。

    卓青一看这边也喝得潇洒,哪怕踉踉跄跄,也往上靠,拉着仲秋铭道。

    “你也陪我喝几杯呀。”

    仲秋铭为人随和,也就推脱不了,撕了一坛泥封,好几个碗里都倒上酒,道。

    “丁丁,雷宾,我们跟小云走一个。”

    五个人抓着五只碗,一同跟蒋启云敬了酒。

    丁丁又把酒碗满上,向着冷清河喊道。

    “师哥,几逢,也来跟我们喝几口。”

    冷清河只是轻轻地摇晃着头,倒也端起了酒盏。

    朱几逢也是笑意浓浓,把一盏小酒捧到了双手。

    卓青则把瘫睡的陶浊拉了起来,脸上还是迷蒙。

    雷宾哄堂道。

    “祝小云多了一个后爹。”

    随着蒋启云的酒碗砸过来,欢叫声震耳欲聋。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唯有纪烟白抽身在所有人之后。

    纪烟白稍略低着头,在灯笼难照的黑暗虚空中,竟似看见了什么异动。顿时,一双眼目如同箭羽般射落。

    哪怕渺小得如同虫蚁,也无法逃脱。

    纪烟白看见了什么?

错综复杂 (4)

    杯酒相撞,激发出脆生生的响。

    有些污言秽语就都伴随了笑。

    酒香简直把整座地下甬道给笼罩,让藏在一旁的穆羽蓉忍不住舔了舔舌头,朦胧地笑。

    四个人从蒋启云挖的细洞中潜入而来,本是要一块躲在几堆草芥之下。

    这草芥是用来燃烧发热,以驱冬日地下凄冷的,柔软的同时,却也干燥。

    偏偏还未躲好,竟有脚步徘徊在了狭窄的道上。

    间不容发时,谢乌衣一把将凌香搂住,飞也似地,攀到了岩顶,与不起眼的乌黑色嶙峋的石混为一谈;他则把穆羽蓉扑倒,跟地底的苔藓一样,不为人知。

    穆羽蓉舔着舌头的时候,他正压在其身上。

    那小巧的舌尖稍略在盈唇上浅挪,小女子特有的唾沫竟能让男人如此心动。

    他突然觉得下半身难受。

    穆羽蓉也是发怔着眼眸。固然还未尝过男女之事、鱼水之欢,却也委实明白自己的身子让眼前的男人有了激动。

    若不是脸上罩着一张人皮面具,哪怕是阴暗也掩不住脸上的绯红。

    偏偏又因为脸上这张人皮面具,也令人察觉不到还有一缕笑意弥漫在穆羽蓉的脸窝。

    穆羽蓉轻轻地唤了一声。

    “残空。”

    他有些尴尬地在耳边说。

    “哦?”

    穆羽蓉有些支支吾吾的羞,小声道。

    “你难道想一直这样压住我?”

    他竟会有些舍不得摇头。

    他道。

    “等到甬道里再没有人走动。”

    哪知道却是正好遇上尤路领着两个娇嗔的小女子在暗道里穿梭。二女的笑音尤为的浓,稍略都要把穆羽蓉给迷惑。

    等到三个人从暗道里错过,穆羽蓉才忍不住开口。

    “那些姊姊,可当真……活泼。”

    这时候,他已从身子极度膨胀中摆脱,微微弓起身,道。

    “你且去寻你的谢大哥。”

    难得空旷,四个人复聚首,幽暗中,不能望清彼此所有的神色面容。

    他紧紧把攥住凌香的手,凌香笑了笑,说。

    “怎么?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我?”

    脚步声又大作。一个由左,一个从右,在四人藏匿好身形后,于暗道中碰头。

    尤路连忙恭敬地道。

    “姑奶奶。”

    佘毓香的口吻却是一向的高傲和冷漠。

    “你给孟卿衣的房里送去了什么?”

    尤路胆颤地道。

    “两个伺候姑爷爷沐浴的女子。”

    立刻就有一个大耳掴子在尤路的脸上抽落。黑暗中,虽看不见佘毓香的脸,却也想得到那种阴沉,但闻佘毓香接着道。

    “你倒是懂得让人快活。”

    尤路闭紧了嘴,什么都不敢说。

    佘毓香吩咐。

    “你赶紧去换上新衣,待会儿把人给我领来。”

    尤路如释重负,连忙道。

    “好。”

    旋即,便消失在甬道上。

    那女子稍略徘徊,本是要原路返还,莲步踏出几脚,又是蓦地回身,去往尤路来时的方向。

    凭着女人的直觉,凌香道。

    “跟上去,就能找到孟卿衣。”

    几个人想要动身,却忽然听见几声伶仃。

    他的耳尖,分明听懂那是暗器打入了石壁。于是立刻将众人拦了下去。

    仿佛是在石缝里,有人道。

    “看起来你已把我这座沼窟摸了个干净,否则机括无法装置于这里。”

    却无人回应,颇有些像病态的自言自语。

    不一会儿,竟是适才两个女子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又过些时候,一来一往,雷厉风行的佘毓香眼底里早已没了尤路,堂而皇之地错身而去。

    尤路转进暗道里,很快带来了几人想见的孟卿衣。

    却赫然在四人身前停下,竟对住一面石壁,道。

    “寇老大,时辰已到。”

    壁里传响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恰恰是方才那个自言自语的人。

    “好。”

    尤路等了一会儿,道。

    “寇老大不来主持大礼?”

    里面的人道。

    “不了。你让二娘安心的出嫁。祝福我迟些时候补上。”

    穆羽蓉只以为每一件发生在眼前的事都足够奇异,忍不住朝着他,一眼看去。

错综复杂 (5)

    孟卿衣和佘毓香饮交杯酒的时候,四个人才总算才草芥中脱爬出来。

    现在四人都知道寇文占再不会是自己的麻烦,现在四人的信心都有些高涨。

    他坐着,对众人道。

    “我要向你们讨一个人。”

    谁都知道他是来闹事的,谁都没有把握将他阻挡。连一向沉稳的冷清河,脸色看起来也不好。

    这一晚,众人的酒,实在喝得有些多了。

    佘毓香揭开了头盖。

    新娘本绝不该在行礼前露面的。

    佘毓香拔出了刀。

    又有几个人料得到成亲的当天,新娘会带刀。

    刀赫然是孟卿衣的快刀。

    这把刀快,便是因为薄。

    事实上,委实像极了女人用的刀,佘毓香握在手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

    孟卿衣的快刀赫然便架在了孟卿衣的脖颈上。

    孟卿衣还有苦笑,已然是心态大好。

    佘毓香冷道。

    “你们若想带走,也好。死的,要不要?”

    孟卿衣赶紧道。

    “活的已经臭了,死的还能得了!”

    佘毓香道。

    “你想不到会被自己的刀架在脖子上吧。”

    孟卿衣道。

    “我想不到你会拥有我的刀。”

    “我以为你实在该怨恨这把刀。”

    佘毓香的面魇便悄悄变作了烟雨模样。

    “这把刀上有我丈夫的血,我何以能怨?”

    孟卿衣长叹道。

    “很快,你另一个丈夫的血,也会被这把刀染上。”

    穆羽蓉和凌香就在一旁,无论如何都要佩服起孟卿衣来了。一个人若在生死面前尤能开着玩笑,心眼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他突然冲了起来。

    声势迅猛,当然不是一干醉酒的男人可以阻拦。

    腰后的鬼刺亦已出手,刹那间抵在蒋启云的腰口。

    众人本该将其包围,众人却在丁丁的指挥下退后。

    蒋启云虽同众人一起住落,却不属于“谴”组织中。

    脑袋早已被酒灌成了浆,没有人往他如何一眼就看破蒋启云和佘毓香的关系上去想。

    无论佘毓香都阴冷,此时都有些动容了。丈夫死后,相依为命的,就唯有这个儿了。

    佘毓香像个疯婆子一样,道。

    “放开。”

    一边刀锋默默深入孟卿衣的皮肉之中。

    很快,刀锋上就沾有了血红。

    穆羽蓉和凌香禁不住都叫出声来,仿佛能感受到孟卿衣被鱼生一样割在砧板上的痛。

    紧接着,却是佘毓香尖叫。

    “啊!”

    众人寻着那对怨恨的眼眸望去,但见他的鬼刺也寂静地刺入了蒋启云的腰中,颇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只是蒋启云实在喝了太多,这时候甚至感受不了身体的痛。

    血由蒋启云的身前缓缓流落,滴在黑暗的石窟中,清脆,嘀咚。

    佘毓香明白自己必须住手,毕竟谁也看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在别人手中被折磨。

    可佘毓香又担心他不讲信用。

    于是佘毓香道。

    “一个换一个。”

    他什么话都不必说,他已压住了人向前走。

    冷清河的瞳孔一点点收缩,当然是被他的果断给折服。

    交换虽是佘毓香提出,此时此刻,形势却全然是被他给掌握住。

    随后冷清河的瞳孔又慢慢放大,因为注定了,在他面前的事一条死路。

两人成虎 (1)

    冷清河确信,只因为冷清河已在黑暗中把纪烟白看到。

    还不待他发难,纪烟白已往阴影里躲藏。

    如果不是相处十年,现在纪烟白的置身处,恐怕连冷清河也找不到。

    一旦纪烟白将自己,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关独往,也绝对没有办法。

    对于这一点,“谴”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确信,毕竟死在纪烟白箭下的高手,实在不少。桑陌林里,枯朽的老人梁鹿禹以寡敌众,甚至把一干人等都挡在林间,慕容吕稍略大意,简直都要死在其手上,纪烟白三箭连弹而发,一支箭穿破梁鹿禹的脚踝,一支箭击穿了梁鹿禹的腰腹,一支箭直取咽喉,留下死亡。三箭连发,分先后中,每一箭简直都宛如折磨一样。

    自然,更让人无法对纪烟白小觑的,还是荷塘满月追朱辽。

    朱辽算不上什么武学大家,寇文占需求的,亦不过是其身上的一件锦鳞甲。

    锦鳞甲是宝,大荒三百年中,委实有一百多年为此争破头,朱辽也不知是掘了哪座坟墓,才把这件水火不侵、刀枪难入的甲胄戴在身上。

    穿便是穿了,那锦鳞甲持有者的后人都无法追究,偏偏朱辽这人的嘴巴透风,不经意间竟然告诉了几个好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友人中,总有一个表面关照、心底却不从的人在。因这人大肆宣传下,朱辽怀有锦鳞甲的风声不胫而走。

    天底下虽绝无几个人因为一件甲胄就名扬四海,却还是引来了争夺。

    其中,就有寇文占。

    寇文占的“归流梨花掌”早有了八成火候,却还是不敌关独往与赵子暮的联手,归根结底,关独往的拳头固然是翻江的蛟龙,但更使忌惮的,仍要数赵子暮的无命锁喉枪。

    不进则退,不翻过跌倒的槛,寇文占就永远有缺漏。

    像这样一个有不世的贪心之人,实在无以忍受,也便有了方才说的荷塘满月追朱辽。

    朱辽有一样最好,即是如泥鳅一样。

    五个人的行动,雷宾和卓青这样的强横人,对其根本没有丝毫办法。

    丁丁也许还能在其后追,几次三番,却都被朱辽溜了。守在纪烟白身旁的陶浊一直抱着脑。

    陶浊不喜欢这样。

    陶浊也想立功,也想爬在每个人的头上,却只能在一旁守着纪烟白。

    只要有任务,只要有纪烟白,就必定该留下一人,护在纪烟白的身旁。

    这是“谴”组织的铁规,谁都不能破掉。

    那个滑溜的朱辽简直都要走掉,突然纪烟白道。

    “一百一十七步。”

    陶浊眉头都皱大,反问道。

    “什么?”

    纪烟白道。

    “一百一十七步,那是我的弓失所能笼罩的最大范畴了。”

    陶浊实在不明所以,干笑着,随意答道。

    “如此远吗?”

    纪烟白道。

    “再让朱辽跑出十一步,我便再射不中。”

    陶浊扁着嘴,道。

    “所以呢?”

    纪烟白道。

    “所以我即便抢了功劳,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为我证实一下。”

    陶浊怔怔了半晌,才道。

    “好。”

    “好”字方脱口,纪烟白的指尖已拨动。

    从远处看,朱辽简直还在行进着左右回动,纪烟白居然就出箭了!

    陶浊止不住要冷笑。

    像这般随意放箭的射手,在自己的身边信誓旦旦,陶浊当然冷笑。

    两人本就算不得朋友,陶浊自是不必把自我的情绪隐藏。

    可冷笑终究是僵在了脸上,让陶浊皮笑肉不笑。

    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射在朱辽的胸口上。

    朱辽回身去避丁丁了,胸口竟像是为箭矢送上的一样。

    事后,众人观望从朱辽尸体上剥离的锦鳞甲,才发觉号称刀枪不入的甲胄的胸前处,竟被穿出了一点碎口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