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声夺人全文阅读 第26分节

第250章 记忆(一)

    以诅咒之力克制笙歌,二者之间的交锋也算锤炼意志了。

    不过七天时间而已,时间一到,笙歌自解。

    只是那铃兰,既然使出了这般手段,那苦果还是自己吞下去吧。

    容娴承受着噬心之痛,却面不改色,好似没有任何异常发生一样。

    铃兰的结局已经注定,容娴也懒得在她身上多费工夫。

    但想到被铃兰牵肠挂肚的某人,她眼里划过一丝不悦。

    她承认自己是迁怒了,可吃了这么大的亏,她当然意难平,总要做些什么让她心里舒坦才行。

    容娴微微阖目,双手飞快的结印。

    昊天仙宗内,还在沉睡的沈久留脖子上的药石娃娃轻轻闪过一抹血色,禁制悄然引动,那血色直接钻进沈久留眉心,让沈久留睡的更沉。

    但不过片刻,沈久留的眉头慢慢皱起。

    意识中,沈久留回过神来便看到熟悉的石桥涧风景,这里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恬淡的笑意。

    “小娴你看,这是刚从树上掉下来的小鸟。”清脆活跃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久留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房屋外。

    房间内,两个小小的孩童凑在一起好奇的看着那还不会飞的小鸟,模样可爱又招人心疼,那熟悉的眉眼让沈久留心中一震。

    “这就是小娴小时候的模样吗?”沈久留喃喃自语。

    小姑娘极其温柔的摸摸小鸟,然后劝说小郁修将小鸟送回去。

    二人来到树下后,小郁修因为不会飞上大树而难过了起来,小姑娘温声劝慰了许久才好起来。

    “小娴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很厉害,这样我就能保护你了。”小郁修拍拍胸脯认真的说。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沈久留神色一怔,当年在昊天仙宗他下意识对着铃兰说出的这句话,竟是他对小娴的承诺。

    之后,沈久留啼笑皆非的看着二人被鸟儿追着啄,脸上也无意识扬起了一抹笑意。

    时间很快过去,药房内,小郁修献宝一般的将一颗白色的小石头递给小姑娘:“小娴你看,这是我在瀑布下找到的,我找了很多很多石头,就这块儿最好看,送给你。”

    小姑娘满脸欣喜的接过,恍如珍宝的将石头用彩衣姑姑送的金色线绑起来缠在了手腕上。

    看到那熟悉的石头,沈久留认出那是小娴从不离身的剑石。

    沈久留恍惚记起曾经小娴对他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又想到之前在海岸前,小娴悲痛欲绝的说:你已经忘了。

    脑中小娴逐渐冷漠的脸与面前小姑娘欣喜愉悦的神色交织,沈久留心下一疼,朝着小姑娘道:“我不是故意将你忘记的。”

    画面一转,又是同样的房间,他看着小姑娘将两个药石娃娃送给小郁修,认真的说:“我把自己送给你了,你要保护好我知道吗?”

    小郁修慎重的收起娃娃,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的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谁都不能伤害到你。”

    沈久留无力的退后了一步,原来我曾经那么认真的说过要保护好你。

    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做到,我食言了。

    不,我不是食言了,我是彻底的忘记了。

    小娴,是否第一次见面,你便认出了我?

    是否在得知我遗忘了一切后,你便一直期盼着我能够想起你,想起曾经?!

    欢快的曲调突兀响起,沈久留抬头看去,小郁修双手撑着下巴坐在树墩上认真的听着小姑娘吹着笛子,笛声轻扬悦耳,只是简单听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这首曲子叫顽童。”女孩儿笑容狡黠的说。

    沈久留也跟着唤了一声:“顽童。”

    这曲子小娴给他吹过,就在紫薇城的那间破庙里。

    怪不得这般熟悉,怪不得梦中总隐隐有这股活泼的笛声,原来小时候他便已经熟记于心。

    画面又是一转,一群黑衣人闯入了安静祥和的村庄,他们肆无忌惮的屠杀着这群无力反抗的族人。

    一个个熟悉的人在眼前死去,看着小郁修痛苦的哭泣,沈久留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这是他的曾经,死去的是他的族人!

    小姑娘拉着小郁修飞快跑着,他们躲避着一个个杀手,最后来到了剑冢,被黑衣蒙面人拦住了。

    听着黑衣人说话的腔调,沈久留下意识叫道:“云游风?”

    黑衣人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他现在只是一个旁观者。

    没人看得见他,没人听得到他,他处于只是一段记忆中,存在于一段过去里。

    他能做到的,唯有见证。

    “郁修,一会儿那人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快跑,不许回头。”小姑娘自己都害怕的发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郁修,你一定要跑,一定要活着,听话。”小姑娘语速飞快的说完,伸手狠狠将小郁修推开。

    下一瞬,沈久留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站在剑冢内。

    ——小娴为了救他,自己面对那个黑衣人。

    沈久留意识到真相,下意识想要向外面跑去,却发现自己只能跟着小郁修,小郁修在哪儿,他便在哪儿。

    沈久留僵立在原地,他怎么就忘了,他的记忆是以小郁修的所见所闻为准,小娴没在小郁修的视线内,他便没有办法去得知更多的情况。

    这让沈久留焦躁不安,即便他知道那黑衣人是游风,小娴后来也没事,可他依旧忍不住去担心,去害怕。

    这个时候小娴与游风并不认识,游风会不会伤害小娴?

    脑中纷杂的想法乱哄哄的一涌而出,这时,‘轰’一声大响,沈久留连忙抬头看去,却见巨大的石剑旁,一位气质威严的男人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那是他爹!

    沈久留浑身颤抖的看着郁清,嘴唇抖了抖,声音近乎哽咽:“爹,爹是你对不对?”

    他扑过去想要帮郁清拦住黑衣人,却直接从黑衣人身上穿了过去。

    沈久留蓦然一滞,是了,现在他在记忆中,他对这些根本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婆婆。”小郁修刺耳尖锐的声音钻入耳中。

    沈久留立刻回头看去,眼睛蓦然瞪大,只见黑衣人一刀杀了辛婆婆后,狠狠地朝着小郁修而来。

第251章 记忆(二)

    见到黑衣人袭来,沈久留着急的喊道:“郁修,快跑啊。”

    可小郁修趴在辛婆婆的尸体前,只顾沉浸在悲痛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到来。

    小郁修没有意识到,但郁清却意识到自己孩子的危险。

    他想要救人,却被黑衣人趁机一掌打在尖锐的石刺上,石刺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洒了一地。

    可他没有半点在意,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孩子,带着满满的遗憾和担忧黯淡了双眸。

    “爹……”沈久留腿一软,跟着小郁修一起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

    郁清听不见了,他已经死了,他还没有见到自己孩子平安,也再也没机会见到孩子长大了。

    沈久留痛苦的看着被钉在石墙上的男人,一道厉风穿过他的身体将郁修狠狠踢了出去,那带着强横的掌风直直地朝着小郁修打去。

    这一掌若是打下去,小郁修必死无疑。

    但沈久留知道郁修死不了,因为他还活着。

    在这生死关头,他当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等沈久留想清楚,一道瘦弱的身体猛地挡在了小郁修身前,替他挡去了这致命的一击。

    “小娴……”沈久留眼睛蓦然瞪大,他紧紧握着拳头,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来。

    他只知道自己不会死,却不知在这种强大的攻击下为何没死。

    原来、原来竟是小娴替他挡了这致命的一击,小娴那时候才多大,她的身体又怎么能承受住。

    小娴很可能会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久留的情绪忍不住有些崩溃。

    沈久留此时已经忘记了容娴好好地长大了,他此刻眼里只有那红得刺目的血色。

    小姑娘趴在小郁修身上,一口血吐出,灼烧了沈久留的心脏。

    “郁修,我不会死的,我一直在。郁修,你答应我,如果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两个石娃娃你也一定要保护好。郁修,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那一声声活下去,让沈久留痛哭流涕。

    十几年来,梦中那声声郁修、句句活下去的画面逐渐清晰,然后面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那是小娴,一直都是小娴。

    濒临死亡,小娴唯一的愿望便是让他活下去,没有一次想到自己。

    沈久留捂住眼睛,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小娴,小娴……

    万千繁杂的思绪尽都化为两个字:小娴。

    小姑娘听不到他说话,她浑身染血,惨白着脸色转头看向那黑衣人,强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抓向地上的匕首,似乎想要紧紧将黑衣人拦住,不让黑衣人伤到小郁修分毫。

    “小娴,你别动,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一定会的。”沈久留蹲在小姑娘身边,红着眼眶焦急的喊道。

    小姑娘的身体受到重创,若随意挪动或者激怒黑衣人,沈久留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小姑娘却依旧固执的朝着黑衣人爬去,没等她爬多远的距离,那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她回头看向小郁修的眼神也黯然无光,似乎在着急,又似乎在自责,然后那眼睛轻轻闭上以后便没有再睁开。

    “小娴,小娴……”沈久留想要上前将小姑娘抱起来,想要看看她是否还有呼吸,想要将怀里的疗伤丹药全都放进她的嘴里……可每次都直接穿过了小姑娘的身体。

    那股无力而又绝望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是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这只是一段记忆。

    ‘轰隆’一声大响,剑冢暴动。

    无数到剑气穿透沈久留的身体,将里面的不速之客驱赶走。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来到了这里,那人像是没有看到小姑娘一般,直接伸手将小郁修抱起,然后没有半点停滞地转身离开。

    “师尊,别走,还有小娴,小娴她还活着啊……”沈久留红着眼眶想要紧紧抓住小姑娘的手,却只是徒劳无功。

    眼看着这人离开,沈久留悲痛欲绝的喊道:“师尊,求你别走,求你救救小娴,救救小娴,她还活着,还活着啊……”

    小娴不能留在这里,她还有伤,这里还有黑衣人……

    但那人听不见他的喊叫,抱着小郁修迅速的飞离了剑冢,而他就像牵线木偶一样,小郁修在哪儿,他便在哪儿。

    沈久留被动的飘在小郁修身后,死死却盯着剑冢,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

    他的小娴还孤零零的在那危机四伏的地方危在旦夕,他的小姑酿很可能会死在那里,只要想到这点沈久留便痛得窒息。

    直到他被牵引着走出村子,顿时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小娴,小娴……

    刚刚走出村子,师尊忽然停住了。

    沈久留一喜,一把抹掉眼泪,连忙看向剑冢的方向大吼道:“师尊,快去救小娴,她在还在里面,她还在啊。”

    但男人显然听不见他说什么,那双眼里倒映出对面那熊熊火光,原来那剑冢竟不知何时燃烧了起来。

    那么大的火,连靠近都不能够,小娴如何能活得下来,她即便没有受到重创丧命,也很可能被烧死在这大火中。

    沈久留满脸绝望,他只觉得自己要疯了,要疯了!

    他被师尊救出逃离升天,小娴却生死未知。

    沈久留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下来,再也看不到半点希望。

    他只能站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喊着:“小娴,小娴……”

    猛地,沈久留睁开了眼睛,脸上被泪水糊满。

    “少宗主,您醒了?怎么哭了?”粉荷将药碗放下,本来见少宗主醒来很高兴,但看着少宗主浑身散发着死寂绝望的气息,那满脸的泪痕让她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这是怎么了?怎么昏迷了一遭就跟家里死了人一样?

    沈久留下意识摸着胸口的药石娃娃,绣着杉树花的荷包已经陈旧,但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还在。

    沈久留记得十分清楚,那灼热的鲜血喷洒在他心脏上的那种痛苦与绝望,那是小娴的血,是小娴用自己的命换了他活下去。

    那是被他遗忘的过去,是他无数次拍着胸膛说要保护好的人。

    可那人却一次次的护着他活下去,将死亡和苦难留给自己。

    小娴……

    沈久留紧紧攥着荷包,只觉得每念叨一次这个名字,心里便揪着疼一次。

第252章 北州

    沈久留沉默许久,胸中激荡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粉荷师姐,我记得昏迷前小娴还在,那现在小娴在哪儿,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沈久留语气无比迫切。

    他想见容娴,很想很想。

    尽管知道容娴没事,可他才刚刚从记忆中那段血腥而绝望的回忆中醒来,这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确定小娴的安全。

    粉荷无奈道:“容大夫已经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沈久留瞳孔满是血丝,小娴没有在他身边还能去哪儿。

    小娴愿意以姓名相救于他,怎么会狠心离开他呢。

    ——郁修,你已经忘了曾经说过要保护好我的话,你前尘尽忘干干净净,你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你将我抛弃在过去,让我守着曾经的承诺一日日等待,一日日在沉沦。

    海岸之上,容娴之前说过的话历历在目。

    沈久留紧紧握住拳头,目光茫然的看向四方。

    小娴,我已经记得了曾经,我不会再抛下你了,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无心崖,盘膝而坐的容娴睁开了眼睛,嘴角轻扬起一个虚妄的笑意,带着镜花水月般的纯净温柔,极不走心道:“上天保佑你恢复记忆,郁修。”

    她站起身,透过层层禁制朝着昊天仙宗望去。

    郁修,你可知我们现在近在咫尺?

    容娴又回头看向铃兰的方向,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不管是在外人面前的温暖和煦还是在魔修面前的冷酷杀伐都消失不见,更多的还是那种近乎掌控一切的冷静自持。

    她拂袖回去,房门打开。

    魔修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小心的打量着容娴的脸色,结结巴巴道:“大、大人,不知您有何需要?”

    容娴垂眸看他,直看得魔修心肝颤抖,这才好整以暇的开口了:“吩咐?我看是你们想要来探探我的底吧。”

    魔修的品性容娴无比清楚,奸诈狡猾,不择手段。

    她本是被铃兰抓来的,突兀变成了魔修高层,他们心中定然怀疑,这人不过是派来试探的罢了。

    被毫不留情的戳穿后,魔修顿时满头冷汗,张嘴想要解释什么,被容娴一掌给打飞了出去。

    冰凉而没有温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做事前一定要过过脑子,否则就摘下来栽花吧。”

    魔修吐了口血,缩缩脖子再也不敢吭声了。

    周围怀疑审视的目光也瞬间消失,这位大人明摆着不是好欺负的,他们可不想去找死。

    房间内,容娴苍白着脸靠在门上,心脏处一股股尖锐的疼痛让她瞳孔有些涣散。

    不曾想,那诅咒之力为了镇压笙歌,竟抽取她自身的力量壮大自己,而她承受的痛楚也随着诅咒的壮大而不断增强,体内的灵力一直却一直在损耗。

    外面铃兰的叫声还在继续,房间内容娴阖上双眸,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

    胭脂城城主府,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不是修为最高的苏玄,反而是容钰。

    当房间里面久久没有传出声响时,容钰意识到不对劲,一把推开身前的燕菲和令君从闯了进去。

    空荡荡的房间好似对他的嘲讽,容钰周身强大的气势不再压抑,他一把攥住令君从的衣服,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老师在哪儿?”

    令君从也有些傻眼:“我不知道,他们之前不是一直都在房间吗?月儿呢,月儿怎么也不见了?”

    迟一步走进来的苏玄冷着脸打量了下四周,细细感受了下,神情凝重道:“是传送阵。”

    他微微提高声音喊道:“叶相,少主不见了。”

    走进房间才刚坐下,茶都没喝上一口的叶文纯心中一跳,殿下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他身形一晃,人已经出现在苏玄面前。

    “怎么回事?”他一直笑眯眯的眼眸冷下来后,显得既压迫又锋锐。

    苏玄声音冷的好似万年寒冰:“这里有传送阵,少主被传送走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传送阵只能用一次。”

    他目光森冷如到刀的看着令君从,似乎下一刻便能出手将令君从的脖子割断。

    燕菲听到他们的话,满脸的惊讶:“君从,这是怎么回事?”

    令君从喃喃道:“我也不知道,那人只要让小娴来为月儿看病,月儿就会好起来的,她在骗我,她在骗我。”

    容钰狠狠将人推了出去,冷着脸朝着叶文纯和苏玄道:“两位前辈可有法子找到老师?”

    叶文纯点头:“可以,给我点时间。”

    容钰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了,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叶文纯,希望马上便能听到好消息。

    苏玄护在叶文纯身边,目光警惕的看着每一个人。

    在小千界,他们本就人生地不熟的,如今连个可以信任的心腹都没有。

    殿下已经出事了,他不能让丞相也出事。

    叶文纯闭上眼睛,调动着体内的金色气运,气运之力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后,直接窜出体外朝着北方飞去。

    “是那个方向。”叶文纯道。

    “北州?”容钰一脚踹在令君从身上,冷声问道:“当时房间内还有谁?”

    令君从也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他指尖凝出一道灵力,一道身影显现在半空中:“是这个女人。”

    “竟然是铃兰。”容钰惊讶的叫了一声,转身便朝着北州飞去。

    叶文纯和苏玄立刻跟了上去,令君从紧紧抿着唇也跟了过去。

    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被人给算计了,他在心中不住的祈祷,希望月儿和小娴不要出事。

    不,她们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日升日落,有时候时间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有时候又慢得度日如年。

    容娴盘膝坐在床上,一层薄薄的帷幔遮住了外面的所有目光。

    她的脸色一日日苍白了下去,连那头柔顺的青丝也暗淡枯黄了起来,就像这一日日不间断又一日日更强烈的疼痛耗尽了她的生命力。

    容娴知道那仅仅是疼痛,她的身体好好的,没有任何伤害。

    但一日比一日强烈的痛楚就像有人用刀子一点点的割裂着她的灵魂,再用手生生撕裂她的身体,一寸寸抽出她的骨头。

第253章 公平

    容娴抬眸望去,目光似乎穿透了帷幔望着窗外,声音沙哑而虚弱:“第四天。”

    容娴身处手轻轻撩起帷幔,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做起来却分外困难。

    点点光亮洒在她的身上,似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芒。

    容娴微微侧头,眼睛蓦然瞪大。

    她颤抖的手将胸前垂下的发丝撩起来,赫然发现发尾已经有半掌长的头发霜白如雪。

    她伸手将所有的发丝尽数置于眼前,本该青丝如墨的发尾像是被一层霜华淹没,白的刺目。

    她手一松,发丝落了下去。

    “发如霜华心似雪,独坐幽室待天明。”容娴喃喃道。

    她眼睛一亮,很好意思的自夸道:“好诗,真是好诗。”

    她侧头吹了吹自己的发丝,沉吟片刻道:“如果我现在去大夏皇朝考科举,会不会中举?”

    咳,说一千道一万,容娴现在这是苦中作乐来着。

    她没想到前世一千多岁都没有白了头发,今生不过二十几岁便发染霜华。

    应付这一波波的疼痛竟这般耗费心神,每一个须臾瞬息竟都是无尽的折磨。

    可笑的是,这带给她无尽折磨的诅咒之力是她一直放任的。

    不过,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笙歌的药效已经消失殆尽。

    容娴动了动身体,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想要站起身,但身体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蚀骨的疼痛,每动一下都要缓半天,等那股尖锐的疼痛褪去些才再次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容娴终于走下了床。

    她好似适应了这种撕裂灵魂的疼痛,不再像开始一样动弹不得。

    打开门,她深吸一口气,黏腻污浊的气息钻入鼻尖。

    容娴皱了皱眉,双手拢在袖中,慢吞吞地朝着铃兰的方向走去。

    那双本该纯澈的眸子不再是单纯的澄澈,也不是深渊般的黑暗。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无数星斗旋转,好似山河变迁,深邃浩瀚,广袤无边,又处处透着神秘莫测。

    路上所有碰到她的魔修尽皆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只觉得这位大人周身的风华太过逼人,让他们完全不敢直视。

    她一路就这么不疾不徐的走到了那一处肮脏而污浊的地方,一双凤眸淡漠的看着眼前淫-乱的场景,情绪没有半点起伏。

    容娴随意从眼前扫过,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一撩裙摆直接盘膝而坐下。

    每一个举动都显得洒脱不羁,就像是自时光中穿越而来的名流隐士,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同于这个时代这个环境的神秘气韵。

    “来人。”她唤道。

    守在一旁的魔修立刻走到容娴身边跪了下来,他不敢站直身体让这位大人仰视他。

    “大人,有何吩咐?”魔修恭谨的询问道。

    容娴指了指正在不同的人身下辗转的铃兰,气定神闲的询问道:“昊天仙宗的人如何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无心崖,我怎么不知无心崖与昊天仙宗罢手言和了?”

    魔修、魔修顿时冷汗淋漓,要命,他该怎么说?难道说这仙修已经弃仙修魔了,而且他们也成了人家的属下?

    不,这话谁说出来谁死。

    见魔修半天闷不出一声来,容娴斜睨了他一眼。

    魔修一个没跪稳,倒仰了下去。

    他心神剧震,只觉得刚才那一眼似乎看到了满天星辰,然后他被那星辰化身的巨蟒一口吞掉。

    恐怖如斯,强大如斯。

    “齐攀呢?”容娴忽而问道。

    魔修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那是谁,似乎知道他的无知,容娴神色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不咸不淡的补充道:“仙宗大长老。”

    这个魔修知道,他打了滚重新跪好,连忙应道:“齐攀一直在否极阁养伤。”

    容娴挑眉:“否极阁?”

    她神色一敛,声音跟之前一样没有多少力度,却让这里所有人都腿一软跪了下去。

    容娴慢悠悠道:“我记得那是息心尊主修炼之所,齐攀何德何能敢进那里?”

    魔修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空气一阵沉寂,连正跟铃兰欢好的魔修都软♂了下来。

    有个机警的连忙喊道:“大人,属下等立刻前去将齐攀抓来。”

    容娴:“……”她这是默认了。

    魔修们了然,他们一群人连忙屁滚尿流的朝着否极阁而去。

    跑出老远后,一道轻柔不含力度的声音在耳边再一次响起:“将人带出来,生死不论。”

    魔修们一个激灵,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一星半点,总觉得最后那句‘生死不论’的结果是为他们准备的。

    魔修们离开后,容娴的目光落在赤身果体的铃兰身上。

    尽管铃兰神色依旧迷茫,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在地上蹭来蹭去,但容娴知道,她的意识时清明的。

    那是笙歌附带的最折磨人的效果,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不知羞耻地纠缠着一个又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铃兰,这就是笙歌。”容娴的声音平静无波,却给人一种沉痛的感觉。

    她盘膝坐在地上一动未动,像是卷起了漫天星辰的眸子也漫无焦距,她语气十分真挚的问:“你亲身感受到笙歌的效果了,是不是让你很无力,让你恨不得疯狂,恨不得了断了自己?”

    这话说完,补刀娴沉吟了片刻,略挑了挑眉,十分招人恨的补刀道:“但你做不到。”

    铃兰:“……”

    这五个字就像魔咒一样狠狠镌刻在铃兰的灵魂深处。

    她赤红着眼睛,疯狂阴戾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我是做不到,可是容娴你呢,为何你会无事,明明你也中了笙歌,你也中了笙歌的。

    我们都承受着笙歌的痛苦,为何只有我在疯狂与绝望中沉沦,而你高高在上干干净净的坐在那里。

    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这个世界,它对我从未有过优待。

    明明我处处比你强,但沈久留偏偏只喜欢你。明明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做好,却连你的一个似真似假的消息都敌不过。

    如今,明明我们都中了笙歌,你却毫发无损,而我却只能躺在地上陷进泥沼污浊里。

    这不公平。

    铃兰内心在嘶喊着,到了嘴边却都变成了黏腻的轻吟声。

第254章 埋了

    容娴透过那双迷蒙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铃兰的内心深处。

    她坐姿端正,目光直视着前方,不管是神色还是气息,都透出一股冷意。

    那容纳万千星辰的眸子清正如神明降世,挺直的脊背就像是一柄剑,或者说此时的她就是一柄剑。

    “你在不平。”容娴微微皱眉,似是不解。

    “你为何不平?笙歌你是带来的,这种下作手段也是你使出来的。就因为我没有像你一样沉沦,你便不平了。”容娴义正言辞的指责道:“你的心境太差了。”

    铃兰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若非她现在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定然扑上去与容娴同归于尽。

    似乎知道铃兰在想什么,容娴想了想,抬手将自己的头发巴拉到身前,体贴的说:“别气,我其实和你一样,都付出了代价。”

    铃兰惊愕,那一瞬间,迷茫的双眼也清明了片刻。

    仅仅那片刻,也足够她看清楚容娴霜华染发,暮色沉沉,气息衰弱。

    “哈哈哈哈。”她大笑了起来,笑里满是肆意的痛快。

    容娴,容娴,即便我没有赢,可也没有输,我没有输。

    一瞬白头,耗尽生命,容娴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在地狱等着你。

    一股鲜血从铃兰嘴里喷出,她竟趁着那短暂的清明了断了自己。

    容娴有些疑惑,不明白铃兰在高兴什么。

    她的追求难道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她一次白头?这愿望也太随心所欲了吧。

    容娴沉吟片刻,还是没有把自己可以将头发变回黑色的消息说出来,毕竟铃兰都死了,她还是不落井下石了。

    嘛,容娴也是很有道德底线的。

    只可惜了铃兰,与容娴这边信息不对等。

    在修士身上,这一瞬白头、暮色沉沉又气息衰弱,固然是耗尽了心力与生命,离死不远。

    可容娴她先不说有木灵珠的存在,便是自身龙气的庇佑与剑帝精血的抵御,也足以让她分毫不损。

    只能说,铃兰这一辈子也唯有临死的时候痛快了那么一下。

    而那也只是一个假象。

    容娴闻到那淡淡的血腥味后,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朝着静立一旁的魔修招了招手:“埋了吧。”

    魔修恭敬的应了一声,立刻伸手将铃兰的尸体拖了下去。

    容娴抬头看了看沉沉西斜的日落,感受到魔气的波动,立刻回头看去,只见一群魔修押着齐攀走了过来。

    魔修的数量比之前少了很多,似乎在于齐攀的打斗中折了好些人。

    “大人,齐攀已经带到。”魔修舔着脸恭敬回道。

    齐攀虽然处于下风,却依旧高傲的不可一世,他冷声问道:“你是谁?你不是无心崖的魔修,我从未见过你。”

    容娴眨了眨眼,周身剑气荡出,庞大的压力令在场众人仿佛被无形的剑气给吞噬一般,两股颤颤,双瞳惊惧的收缩。

    齐攀头上的冷汗顺着额头,后颈,后背等处流下。

    滴答一声,那滴冷汗砸在了地上。

    剑气同时狠狠刺进了齐攀的周身大穴中,剑气穿身的瞬间,他周身大穴被封住,体内的灵力一寸寸被截断,筋脉也被碾压成粉碎。

    随即那强大的气势猛地一收,齐攀痛得死去活来间模模糊糊只听见那人声音冷得彻骨:“我知道有人修炼的魔功能化别人修为为己用,现在,齐攀交给你们了。”

    齐攀眼前一黑,痛晕了过去,然后他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

    容娴话落,魔修们神色尽皆一喜,这位大人的意思他们都听得清楚明白,他们甚少有机会能用速成的法子修炼,这次罕见得来的机会让魔修们很是兴奋。

    “去吧,无事不得踏进墓绵峰半步。”容娴周身气息尽数收敛,整个人显得无害极了。

    但魔修们没一人敢小看她,魔修们恭敬的应声后,扯着齐攀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容娴一人了,死寂的坟茔泛着点单绿光,诡异而恐怖。

    容娴却觉得这里最是亲切不过,她曾在这里呆了一千年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没人比她更熟悉。

    她就坐在一个个坟茔之间,像是忠诚的守护者,又像是没有任何人气的俑人。

    昊天仙宗,沈久留这两天眼皮子不停地跳动,只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他却坐立难安。

    “剑首,找到了小娴的位置吗?”沈久留已经掩饰不住心底的焦躁了。

    剑首摇头道:“属下无能,一直未曾找到容姑娘的消息。”

    沈久留摆摆手,剑首会意退下。

    沈久留按在胸口,听着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着,只觉得烦躁不堪。

    他将荷包取出来,想要再看看两个石娃娃,指尖不经意间划过荷包上的杉树花,沈久留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将荷包贴身重新放好后,双手飞快的结印,晦涩的能量以他微中心蔓延而开。

    一朵熟悉的花朵若隐若现,沈久留一见这朵花,顿时绷紧了身子,眼里隐隐有些激动。

    杉树花重新出现了,他可以再找到小娴了。

    沈久留心神一动,杉树花快速的朝外飞去,为他领路。

    圣山外,容钰气喘吁吁的站在海岸边:“叶前辈,老师的气息现在在哪个方向?”

    叶文纯指尖绕着的那抹金芒气运转动了下,朝着圣山以西飞去。

    叶文纯伸手一指:“那里。”

    容钰脸一沉:“那是无心崖。”

    话音落下,他已经化光而去。

    苏玄和叶文纯二话不说,也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令君从脸色有些发白,不管他运气如何好,他的底蕴总是不如容钰等人的,他的修为比不上,速度也比不上。

    但看着容钰等人的背影,令君从咬咬牙,提起灵气又追了上去。

    墓绵峰,容娴面前一朵杉树花正在闪烁,但她却并未睁开眼睛,好似眼皮已经重的再也抬不起来。

    淡淡的冷风扬起她的长发,发尾那抹白还在继续朝上蔓延,一点一点,好似正在耗尽她的生命。

    单薄的白裙在风中翩然飘扬,好似随时能随风起舞,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第四天快过去了,还有三天,再坚持三天,笙歌便解了。

    意识深处,容娴的神魂同样盘膝而坐,只是那神魂暗淡无色,时隐时现。

第255章 冷静

    沈久留跟着杉树花一路朝前走着,越走心里越凉,竟然是无心崖!

    小娴怎么会在无心崖,这不可能,师尊和粉荷都告诉他小娴离开了圣山,他们不会欺骗他。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沈久留站在无心崖入口处脚步挺停滞了一瞬,咬咬牙正想朝着里面走去,几道身影突兀出现在他面前。

    “是你。”沈久留惊讶道,“你不是一直跟着小娴吗?难道小娴真的在无心崖?”

    还有这二位一看便贵气非凡的人,师尊说就是他们带走了小娴,但现在他们都来到了无心崖。

    沈久留看向若隐若现的杉树花,隐隐意识到小娴真的可能在无心崖里。

    容钰心情焦躁不已,根本没有功夫理会沈久留,他双手飞快的结印,一道淡淡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散开。

    不过片刻,数道身影从入口出飞射而出。

    “拜见少主。”魔修们齐声喊道。

    沈久留一怔,这人是无心崖少主?那他为何会跟随在小娴身边?

    容钰随手指着最前方的魔修问道:“四日前,昊天仙宗的铃兰可曾使用传送阵回来?”

    沈久留疑惑不解,铃兰?怎么会跟铃兰扯上关系?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魔修立刻回道:“回少主,是的。”

    “她是否带回来一名姑娘?”容钰语气难言急迫道。

    魔修恭敬道:“回少主,是的。”

    “人呢?”容钰焦虑的问道,“那姑娘可有事?带我去见她。”

    魔修顿了顿,没有应。

    容钰心里咯噔一跳,暴怒的吼道:“说话。”

    魔修一见少主发火,也不敢有半点耽搁,连忙说道:“非是属下不带您去,而是那铃兰不知从何处找来禁毒笙歌,将那笙歌放在了那姑娘身边,我等尽皆靠近不得,少主身份贵重,还是不要……噗!”

    他话音未落,便被容钰一掌打飞了出去。

    “笙歌!”苏玄和叶文纯惊叫道。

    那是来自于赵王朝的东西,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人用在了殿下身上。

    糟了,殿下!

    苏玄顾不得其他,一把拎起吐血的魔修,赤红着眼睛道:“带路。”

    笙歌是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赵家那群龌龊的家伙利用笙歌毁了多少人,扰乱了多少王朝,就连他的母亲……

    苏玄闭了闭眼睛,他不敢想象那干净温柔的人在笙歌下会变成什么样,他必须尽快见到殿下。

    沈久留整个人都僵住了,笙歌,那可是笙歌啊。

    当初得知小娴中了遮阳之毒后,他便在宗内的典籍上将禁毒全都查看了一遍,笙歌的毒性他也清楚的知道。

    如今这魔修却告诉他,铃兰将笙歌用给了小娴。

    沈久留重重闭了闭眼,不敢再多想。

    他身形一闪,急忙跟了过去,他要见到小娴,一定要见到小娴。

    众人离开不就后,令君从才跟了上来,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

    再看看地上还有温度的血迹,脸色微变,匆匆朝着唯一的入口走了进去。

    若不是发生了难以预料的事情,容钰他们如何会在这种紧要关头伤人。

    只要一想到不管是月儿还是小娴出事,令君从都觉得一股股懊悔从心底喷涌而出。

    容钰一行越是朝里面走,心便越沉。

    “这是墓绵峰的方向。”容钰沉声说道。

    那里是他从小长到的地方,是他感到最为亲切的地方。

    容钰袖中的小蛇不安分的动了动,猛地窜了出来,化为一条三丈长的大蛇,嗖的一下便朝着远处飞去。

    苏玄似乎意识到什么,第一时间将魔修扔在一边,以更快的速度追着大蛇而去。

    其他人也不敢有半点耽搁,铃兰是四天前将人带回来的,若真用了笙歌,如今第四天……

    ‘哇哇’乌鸦啼叫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吉利。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靡靡之音,但空气中淡淡的麝香和黏腻的腥味即便散去了很多,依旧被这群修为高强的人捕捉到了。

    这使得他们的心越发的下沉,脑中一个个不好的预感掠过。

    不管他们想象了多少画面,没有一样像眼前这般,让人心惊肉跳的。

    闪烁着鬼火的坟茔边,容娴正盘膝跌坐于坟前,双目垂帘,半白的发散开在雪白的罗裙上,还和那越发苍白的脸对应,整个人就像是要融化进雪中一样,让人心悸不已。

    银白的霜华照了她满头,莫名有种人未老心沧桑,满头华发满面霜的悲凉。

    在她身边,一朵杉树花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大蛇轻轻蹭了蹭她,再蹭了蹭她,但她却一动也未动,似不曾感到任何东西。

    在那连绵不绝的坟茔便,那一抹白裙格外的显眼。

    “老师,老师……”容钰顾不得其它,急忙叫喊着跑了上去,但他的脚步蓦然在距离容娴一丈外停住了。

    他的唇角发抖,脸色也瞬间煞白。

    其他人意识到不对,也急忙赶了过来,他们朝着那无声无息的人望去,顿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走进了才发现,那所谓的银白霜华根本不是月光,而是那一头青丝换白发。

    “老师,师尊,师尊……”容钰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颤抖着身体爬到容娴身边,手心感受到这人冰凉的温度,只觉得仿佛天塌了一般。

    当初在杉树林见到他母亲时,母亲也是这般坐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了无声息。

    姨母呢?姨母身体这么凉,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他,姨母会不会也无声无息的死去。

    “小公子,冷静点。”叶文纯安抚的朝着容钰说了一声,便快步上前仔细探查了下殿下的情况。

    他心中的大石直直朝下坠着,因为几乎感觉不到殿下的气息。

    “叶相!”苏玄大声唤道。

    叶文纯脸色难看不已,他第一时间来到容娴身边,与苏玄同时调动庞大的天地灵气朝着容娴体内涌去。

    殿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等他们找到殿下后,殿下却生机缥缈,若殿下真的就此陨落,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第256章 修炼

    ps:感谢大家的打赏,感谢每一位书友的支持,ヾ(o′?`o)?

    容钰身体瘫倒在地,双手紧紧拽着容娴的衣角不放,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容娴不放。

    他不能再失去这最后的亲人了,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随后他便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愣着,他需要做些什么。

    容钰立刻盘膝坐好,掌中灵气汹涌的朝着容娴涌去。

    可下一刻,他眼眶一红,因为他的真气在入了姨母的体内后,如同石沉大海般,没有半点波澜。

    再看看苏玄和叶文纯,这二人明显早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连眸色都暗淡了下去,悲痛与自责已经不足以形容二人的心情了。

    “师尊、师……”容娴气息一散,悲痛的吼道。

    就在这时,他对上一双澄澈疑惑的眼睛,那眼睛好似藏着万道星光,流转间顾盼生辉。

    然后,那眼睛的主人语气微妙的问道:“钰儿,你能告诉我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容钰脸上的悲痛欲绝停滞,更因为容娴不讲道理的突然醒来,惊喜与悲痛交织,情绪转换太快,连表情都扭曲了。

    容钰:“……嘎?”

    容娴立刻皱眉训斥道:“好好说话,嘎什么嘎?”

    容钰:“……”

    此情此情,容钰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刚才明明已经探知师尊气息全无,结果转眼间就被打脸。

    虽然这是好事,但大悲大喜之下,他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容娴见问不出什么,便侧头朝着同样目瞪口呆的苏玄和叶文纯问道:“二位在做什么?”

    她扫了眼一直朝着她体内输入灵气的二人,意有所指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苏玄二人讪讪的收回手,不知该怎么答。

    难道要说我们以为您要死了,所以输送灵力想救人吗?

    只看殿下如今这气死人的模样就知道,殿下肯定好好的。

    那么有问题的就是他们了,是他们没有眼力劲,怪不得殿下。

    所以这话还是不能说的,他们丢不起这人。

    好在容娴自认为是个礼贤下士又体贴下属的主公,察觉到臣下的尴尬,立马便放低了姿态,替二人找了个台阶下:“想来二位是想要切磋武艺才如此的吧。”

    不等二人回答,她便似模似样的称赞道:“二位真是勤奋好学。”

    苏玄和叶文纯眼皮子一跳,一点都没有体谅殿下给他们找个蹩脚的台阶有多艰难,冷酷无情的半点不领情。

    然后,他们脸皮抽搐的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可把自己给难为坏了。

    好在这时候容钰回过神了,大悲大喜之下,他色厉内荏的吼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容娴垂眸看向他。

    容钰顿时就有些虚了,他嘴硬道:“刚才你把我吓坏了,难道我还不能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强硬的调调听上去像是争吵,可身边的几人都听得出来,容钰这是委屈来着。

    苏玄和叶文纯眼里有些纠结,这容小公子就不能有骨气点吗?

    质问殿下也多点气势啊,这有些小委屈的内容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容娴姿势不动,还朝着自己的小侄子稍稍露出一点笑意,然后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慢吞吞道:“我刚才在敛息修炼。”

    她体内的笙歌与诅咒之力互相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她这个坐山观虎斗的也开始催动木灵珠转化二者激起的力量,让自身修为更进一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容娴答的理直气壮,容钰和苏玄、叶文纯三人就尴尬了。

    只是修炼而已,他们还以为殿下不行了。

    容钰更是想到刚才自己失态的模样,恼羞成怒之下,恶狠狠道:“你都不给我留下半点暗示。”

    这话就有些不讲道理了,以前容娴修炼的时候也没给他任何暗示的。

    容娴眨眨眼,拉长了音调感慨道:“钰儿比以前更加的厚颜无耻了。”

    容钰:“……”厚颜无耻的究竟是谁!

    但此时,那股强烈的情绪平静后,一股后怕涌上了心头,让他再也不愿与师尊争吵,惹师尊生气。

    毕竟失去过才懂得珍惜啊。

    容钰踟蹰了下,一点点地蹭到了容娴身边,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容娴盘起来的双膝上。

    太好了,姨母还活着,太好了。

    他看着这双明亮的眸子,低低说道:“师尊,你吓坏我了,我刚才真的太害怕了。”

    容家所有人都没了,娘也死了,如今我只有你了。

    “师尊……”容钰哽咽的唤道。

    然后,他感觉脑袋上一只熟悉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他初次听到容家灭门惨祸时哭得不能自已的那次一样。

    温柔,宠溺,带着淡淡的疼惜。

    “师尊。”容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深邃无比,浩瀚无垠的眸子。

    那一眼,他好似看到了无数星斗,瞧见了山河变迁。

    他有些不确定的再次叫道:“……师尊?”

    容娴低低应道:“嗯。”

    然后她一脸沉重道:“说罢,闯什么祸了?”

    容钰:??

    容娴痛心疾首道:“我才几天没看着你,你就惹事儿了?若不是闯祸了,你能这么乖巧的在我身边献殷勤?”

    见容钰一脸呆滞,容娴立刻耷拉下脸来:“看你这模样,似乎闯的祸不小。说,祸害了哪家闺女,我马上带你上门提亲。”

    叶文纯嘴角一抽,在殿下心中,天大的祸事居然是小公子祸害了别人家的姑娘,这简直太戏剧化了。

    苏玄还有些懵,怎么话题忽然就拐到小公子身上了?

    容钰:只觉得一腔情谊喂了狗。

    尽管心里像是日了狗一样,面上容钰还是一脸艰难的解释道:“师尊,您误会了,我并没有祸害别人家的闺女。”

    他从来都不祸害姑娘,因为在他心中,全天下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他的。

    咳,其实他是被他娘和姨母给吓到了。

    这二位最亲近的亲人都是女子,却都那么可怕,谁知道他找一个道侣会不会也这么‘能干’?

    容娴听到他的否认,立刻就没什么兴趣了,她极不走心问道:“既然没有,你作何这般姿态?”

第257章 歉意

    被容娴这么不冷不热的怼了一下,容钰顿时憋气。

    “我只是担心老师。”容钰干巴巴说道。

    容娴眨眨眼,言不由衷的夸奖道:“钰儿有心了。”

    容钰仰天翻了个白眼,假装自己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嫌弃。

    容娴也没有搭理他,反而微微侧头,看向苏玄和叶文纯。

    “殿下,您还好吗?”苏玄紧紧盯着容娴,握着刀的手用力的有些发白,好似容娴有半点不好,他都能将所有让她不好的东西全都砍成粉碎。

    容娴想了想,回道:“我无碍。”

    苏玄更担心了,这自己到底好不好还需要想想才回答吗?

    容娴刚想说什么,忽的蹙了蹙眉。

    她的目光绕过了眼底满是担忧的叶文纯,看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僵硬不动的沈久留。

    容娴没有出声,她定定的与沈久留对视许久之后,才眨了眨眼。

    嘛,眼睛有点酸。

    沈久留被这眨眼的小动作给惊醒,他下意识唤道:“小娴。”

    容娴翘了翘嘴角,想要给他一个笑,但一想到铃兰的所作所为,顿时对沈久留也没有了好脸色。

    不想做便不做,容娴一直都是任性的。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沈久留,语气听不出喜怒道:“你醒了。”

    沈久留的目光停在她泛白的发丝上,只觉得那一抹银白就像当年胸口那一口血一样,烫的他生疼。

    “我都记起来了。”他喃喃道:“小时候的你与长大后的你都一样温柔,笑起来眼里像是有星星,每每看到便让我心生欢喜。”

    可现在,你却不会笑了。

    你伤痕累累,人生路上的悲苦一点点的磨灭了你身上的暖意。

    小娴,我该怎么做才会让你好受一些。

    容娴没有探究沈久留在想什么,但看着沈久留的表情也大概能猜测到他的想法。

    容娴眼底泛起了淡淡的愉悦,看来她处理记忆的手法还是很完美的。

    她装模作样道:“既然都想起来了,回头便去为族长上一炷香吧。”

    她半句都没有提曾经为了他差点死去,也没有提当初是如何从那大火中逃生的,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可她从不提起。

    沈久留心里好似被一根棍子搅地翻天覆地,他怔怔的看着容娴苍凉的发丝,满心涩然。

    他不敢去想这短短四天内小娴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敢去多问一句。

    可他知道,小娴一定承受让他想象不到的痛苦,才将自己逼的满头苍凉。

    那该是多么令人绝望。

    明明他与她近在咫尺,却偏偏没有发现不对。若他早些找到她的下落,为她挡去磨难痛苦,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久留嘴角动了半天,却只说出来一句话。

    “对不起。”是我忘记了曾经,忘记了你为我承受了多少痛苦。

    “对不起。”说好的保护你,到头来却从未做到,反而让你一直在保护我。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私事,牵连得你满头青丝换白发。

    那一声声对不起,字字泣血,句句悲凉。

    容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那双眼里是一种能将大海覆盖的夜色,神秘莫测,捉摸不定。

    她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的开口道:“我原谅你了。”

    沈久留神色彻底变了,他听明白了容娴话里的意思。

    那一声原谅,将以往的一切一笔勾销,彻底抹除。

    他们之间也不再有任何关系,以后相见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沈久留想说什么,想要努力的再去挽回,可看着那如雪的霜华后,所有的声音都滞在了喉咙里。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他只会为小娴带来磨难和痛苦,他的每一次靠近都是一次伤害。

    比如现在,铃兰也是因为他才去伤害小娴的,明明最无辜的便是小娴啊。

    这是他的罪,可他不知该如何去偿还。

    沈久留清冷的神色上满是空洞和苍白,他摸摸自己的心,不痛了。

    那被小娴不经意间一日又一日、一点又一滴、悄无声息填满的心,忽然之间被掏空了。

    “老师……”容钰焦急的声音让众人回过神来。

    他们这才发现,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容娴不知何时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脸色苍白的吓人,连呼吸都断断续续。

    冷风扬起她的长发,如雪的发尾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在担心。

    大蛇嘶嘶叫了两声,见容娴没有理会它,身上光芒一闪,将自己变小后,轻车熟路的钻入容娴手腕,紧紧缠在了一起,也没有了动静。

    “叶前辈,您快看看老师怎么了,她刚才不是醒过来了,为何又闭上了眼睛。”容钰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不敢亲自去探,唯恐得到一个让他接受不了的噩耗。

    尽管刚才被容娴怼的一腔感情差点喂了狗,可只要师尊平平安安的,哪怕割他的肉他都愿意。

    他这才意识到,师尊刚才虽然表现的没有任何异样,却一直坐在地上没有半点动弹。

    看着那扬起的白发,容钰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掉进了寒潭里,冷的浑身打颤。

    他怕,怕刚才是师尊的回光返照。

    叶文纯不用容钰催促,立刻上前来。

    他也不敢用神识或者灵力,生怕殿下身上哪儿有伤被他不小心再碰到了。

    叶文纯只能用最简单的把脉,他不是大夫,但脉息还是了解的。

    片刻后,叶文纯松开了手,他有些不解:“殿下的脉象还在,虽说虚弱,却并无大碍。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会这般沉睡过去?”

    苏玄想到刚才殿下睁开眼时的疲惫和苍凉,下意识道:“她累了。”可哪有人累得叫不醒呢。

    还有那笙歌,殿下她到底有没有被……

    苏玄和其他人都没有忽略容娴前方那片土地上的狼藉,只是看着他们都能想象到那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这四天究竟发生过什么,容娴若中了笙歌之毒,如今又怎会若无其事,可说没有中毒显然不可能。

    没有任何手段能躲得过笙歌,只要接触了便会中毒。

    那容娴这般是怎么回事?

    了解笙歌的几人都在心底暗暗揣测。

    容钰没想那么多,他站起身将容娴抱了起来,他低声道:“老师,我带您回去。”

第258章 令牌

    容钰抱起容娴便朝着否极阁而去,他经过沈久留时看都没看他,好似沈久留这人不存在一样。

    沈久留僵在原地没有出声,他没有追过去,因为在抬脚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

    他缓缓蹲在了地上,将脑袋埋在了双膝间。

    小娴,我爱你,我爱你啊。

    我见你便心生欢喜,亲近你便愉悦幸福。

    若我的靠近只能带给你不幸,我愿此后与你天各一方,只要知道你还好好活在这世界的某处,我便满足。

    沈久留缓缓抬起头,明亮的眸子里带着点点水雾,清冷的神色也带着点点释然和隐忍,

    他浅笑低喃:“只要你好,我便欢喜。小娴,你若能安好,便胜过了所有。”

    这世间万千风景,终究不及你那温柔笑颜。

    沈久留离开了,他没有接近否极阁,也没有试图纠缠,就那么清清淡淡的选择放手,将那份最真挚最纯粹的爱深藏心底。

    回到仙宗,他哪儿也没去,只一直站在仙宗浮云崖上望向西方的无心崖,似乎那里有最美的风景,一直吸引着他的所有目光。

    “少宗主一直站在这里,是无心崖有何动静吗?”粉荷从他身后走出,不解的询问道。

    少宗主之前跑出去说是寻找容娴,不久后便回来了。而他回来后哪儿都没去,一直站在这浮云崖上望着无心崖,这是不准备在找容娴了吗?

    沈久留听到她的问话目光没有半点移动,他眉目就像雪夜梅香一般疏淡,目光深远而柔软,偏生周身的气息像一座冰雕般。

    许久之后,在粉荷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只听那好似带着寒梅冰息的声音淡淡道:“我在看光。”

    他连去看容娴一眼都不敢,连问一句那人‘是否安好’都问不出口,只能远远的看着。

    不知为何,粉荷忽然觉得少宗主变了,变得比以前更没有人气,更不可接近了。

    不过无心崖哪里有光了,那里常年都是阴暗冷寂,他们仙宗才有光。

    沈久留没有理会粉荷的疑惑,他看着远方,唇角轻轻扬起,似梅花夜半轻开。

    容娴,便是光。

    属于他的光。

    无心崖,令君从到了之后,直接被魔修领到了容钰面前。

    容钰阴沉着脸看着他,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

    姓令的都不是好东西,一千六百年前害得容家家破人亡,如今依旧害得容家不得安生。

    “令君从,你做得好事!”容钰咬牙切齿道。

    令君从现在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从容钰的语气中听得出来,那定不是他愿意听的。

    这时,否极阁门打开,苏玄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师如何?”容钰也顾不上令君从了,急切的走到苏玄面前问道。

    叶文纯也目露希冀的看向苏玄,苏玄因其母的原因,对笙歌这种毒还算了解,之前容钰将殿下送到了否极阁,苏玄便留在了那里查探殿下到底有没有中毒。

    苏玄看着他们,神色无比凝重,他的语气就像是隐藏在清波之下的冰川般刺骨,满是寒意的杀机让令君从紧咬牙关坚强的挺住:“殿下身上有笙歌的气息。”

    容钰和叶文纯倒吸了口凉气,竟真真是笙歌。

    “那老师、老师现在是何情况?”容钰神色满是焦急的询问。

    那可是笙歌啊,中了笙歌的人如何能好?老师现在又为何沉睡不醒。

    苏玄眼底隐隐浮现出几分复杂,神色带着十成十的钦佩:“殿下还在睡,她在抗衡笙歌的毒性。笙歌虽强,但只要能凭借自己意志抵抗过去,毒性自解。”

    他母亲当初没有抵抗过药性自尽而亡,而这位殿下的实力比母亲低太过太过了,可殿下却能一直将笙歌隔绝,如此坚韧又可怕的心智,当世难寻。

    “那老师的头发……”容钰忍不住问道。

    知道师尊为何沉睡不醒,他的心也稍微松了些,但那白发依旧让人心悸。

    修士修为高深,重塑身形,容颜永驻更是平常,而白发大多是走火入魔之兆,少部分则是寿命耗尽,油尽灯枯的迹象。

    不管是哪一种,容钰都接受不了。

    苏玄握着大刀,冷硬的语调因为说起那位令人钦佩的殿下,也不经意间泛起点点波澜:“想来是因为耗费了全部的心力与笙歌对抗,才生生熬白了。”

    他不知道的是,笙歌是一个掌控人情欲身体的极端,那个极端达到了人类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外。

    所有知道笙歌的人都了解笙歌的可怕,但没有亲身经历的永远都不知道笙歌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

    就连容娴也无法凭着己身熬过去,这也是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明知道凭着意志力便可解笙歌之毒,却偏生一个个都死在了笙歌之下。

    为了对付笙歌,容娴将另一个极端放了出来,那便是诅咒。

    笙歌有多强,诅咒之力便永远比笙歌强上一线,而能支撑诅咒之力一直强大的,便是容娴的实力。

    两个极端在容娴体内碰撞,容娴不仅要紧守灵台一点清明,还要帮助诅咒之力镇压笙歌,这才生生耗干了她的精神气。

    令君从茫然的听着他们说着各种隐秘,那都是他不曾接触过的世界。

    “笙歌是什么?你说的小娴熬白了发是何意思?”令君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迫使他不顾几人的冷眼问了出来。

    容钰冷冷看着他:“若非是你将老师骗到了胭脂城交给了铃兰,老师如何会承受这般痛苦。”

    他眉目轻动,双手飞快的结印,整个无心崖的禁制都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了起来。

    即便当初短暂得到无心崖权柄的齐攀也不知道,他所谓的占领无心崖不过是个笑话,只要容钰或者黑鸦等任何一人出现,就能调动无心崖的禁制将敌人杀死。

    随着容钰的动作,令君从感觉到头顶的天空脚下的大地都散发着浓浓的杀机,要将他碾成粉碎。

    令君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一种能让他丧命的威胁。

    随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压下,令君从有些绝望了。

    就在这时,他袖袍中的半块令牌闪过一道黑光。

    光芒消失后,令君从也随之消失,而那块令牌也化为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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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姨母

    容钰阴沉着脸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半晌后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是息心尊主放在否极阁的一次性传送令牌,怎么会在令君从的手里?”

    苏玄和叶文纯没有接话,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令君从其实也不知道那令牌有什么作用,只是之前铃兰找他合作时,为了表示诚意,便随手扔了块儿令牌给他。

    这令牌是齐攀从否极阁拿出来交给铃兰的,他们爷孙二人虽然不知道令牌的作用,但能放在息心尊主闭关之处,想来也是重要的东西,所以铃兰一直随身携带。

    后来铃兰为了与令君从合作,将容娴引去胭脂城,便将那块令牌交给令君从以示诚意,也隐隐指望着令君从能找出这块儿令牌的秘密。

    没想到在无心崖上,容钰调动了禁制后,激活了令牌,反而让令君从逃走了。

    只能说令君从命不该绝。

    令君从再次出现后,已经不在北州了。

    他随手拉住一人询问,这才知道他在那瞬间,竟从北州来到了东州。

    “令君从?你如何会突然出现在紫薇城?”熟悉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肃然稳重传来。

    令君从回头看去,惊讶道:“云游风?”

    是了,云游风已经当上了紫薇城的城主,在这里能看到他再正常不过了。

    云游风也很讶异令君从会出现,刚才他一直在城主府中修炼,忽然察觉到一道诡异的空间波动。

    他心神一动,顺着波动找了过来,却看到了令君从。

    看到令君从,他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灰飞烟灭的可爱少女,心中隐隐感到惋惜。

    “先别说那么多,我问你,你可曾听过笙歌?”令君从急忙问道。

    云游风摇头,茫然道:“夜夜笙歌我倒是知道,这笙歌是曲子吗?”

    “不,绝对不是。”令君从否定道。

    若真的只是曲子,容钰他们便不会是那种态度。

    “游风,我想借阅你们城主府的藏书楼。”令君从语气恳切道。

    云游风爽快的道:“好啊,走,我带你去看看。”

    城主府的藏书楼以前一直是清波派人打理,那里面藏书万卷,让读书人看见定然欣喜若狂。

    可云游风是个武夫,他有空了不是修炼就是修炼,偌大的藏书楼竟然都没进去过几次。

    不提他们如何,无心崖上,容钰忍着去追杀令君从的想法,朝着苏玄道:“前辈,我想去看看老师。”

    苏玄没有拒绝:“去吧,天塌下来她暂时也醒不过来。”

    容钰在否极阁守了三天,整整三天容娴都没有醒,反而呼吸越来越微弱,那发尾的白已经蔓延到她的耳后,让人一看便触目惊心。

    “姨母。”容钰喃喃唤道,他也只敢在容娴没有意识的时候这般叫着。

    每每叫出这个称呼,他便心里暖洋洋的,觉得他还是个宝宝,还有亲人关爱着他。

    手指有些颤抖的捏起一缕白发,容钰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悲痛涌上心头,他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这三天容娴没有半点动静,随着那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容钰连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唯恐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姨母啊……”容钰又唤了一声。

    不是带着生疏的‘师尊’,而是象征着血脉亲人的‘姨母’。

    他一直都是那个渴望着被人重视、被人承认的孩子,可娘与姨母都否认了他。

    容钰委屈的瘪瘪嘴,他知道自己的出生不光彩,他也不敢奢求太多,这种好似附带承认身份的称呼他永远都不敢碰触,唯恐会被直接拒绝。

    就像对着楼寒溪的那一声‘娘’,也只是在她死后才叫出了口。

    就像这一声声‘姨母’,也只有在容娴没有意识时才敢去喊。

    他胆子很小,总害怕受伤,所以将自己瑟缩起来藏在一丛丛荆棘中,刺伤了自己,也刺伤了他人。

    谁让他,生而为罪呢。

    容钰苦笑一声:“姨母,您一定要醒过来。”

    就算再也不能唤您‘姨母’,就算不能再这般肆无忌惮的亲近您,我也认了。

    只要您好好的活着,我什么都不求了。

    许是听到了容钰的心声,床榻上一直没有动静的容娴睫毛轻微颤动了下。

    “师尊!”容钰惊喜的唤道。

    那细微的颤动完全没有被他忽略,他一直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容娴的每一个动作。

    容娴恢复意识时,笙歌的毒性已经完全消失,诅咒之力也不再抽调她的力量强大自身。

    她心神一动,那让她受尽了苦楚的诅咒之力便如潮水般退去。

    久违的轻松让她有些飘飘然,好似迈步在云端,身体落不到实处。

    但容娴这种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狠人,意志何等坚强,怎么可能会被这种感觉迷惑呢。

    她收敛了心神,调动着木灵珠开始修复她的身体。

    这时,容娴便听到容钰在那里一声声叫着姨母,她心情颇为复杂。

    容钰从懂事起喊的便是师尊,再到如今为了掩人耳目喊的老师外,再无例外。

    咋然听到这一声姨母,容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半晌后才意识到,这孩子是在喊她。

    那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和忐忑让她忍不住失笑,终究是个孩子啊。

    自从拦下了寒溪杀死钰儿后,她心里已经承认了容钰是容家的人,是她的侄儿。

    不过是没有说出口的话,却让这孩子这般敏感和小心。

    她没有睁开眼睛,念头一转,体内的木灵珠一震,一股强大的生命力一涌而出。

    容娴的身体就像是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甜美的井水,那种愉悦而美妙的感觉让她嘴角微微翘起,因诅咒之力和笙歌的碰撞而拓宽的气海和筋脉也被庞大的灵力填满。

    容娴在心中喟叹,七日的功夫却胜似七年的苦修啊。

    随着生机的流淌,水灵珠内的灵力也让容娴的修为壮大了起来。

    外界,容钰站在床边眼睁睁的看着师尊长发上那抹刺眼的白像被蕴含着某种力量的药水般一点点洗去,独留下了墨一般神秘的黑。

    “师尊。”容钰开心的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激动和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