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王子逃离(二)

    布衣翎羽抱着孩子开始不分昼夜的赶路,他已经筋疲力尽,嘴角起了厚厚的皮。尤其是阿斯玛,没有吃的,他会啼哭,哭累了便会睡着。路过有人家的地方,他会给孩子要些羊奶,在葫芦瓶里装满牛奶,以便路上吃。走进毫无人烟的山陵和沙漠时,实在没招,他会咬烂自己的手指,滴血给孩子喝。

    夜晚,布衣翎羽时常都会睡在山沟里,或者无人发现的地方,有时睡到半夜他会突然惊醒,总觉得莫名的恐惧在身边潜伏。头顶千颗繁星装饰着夜空,他能听见阿斯玛嘴角摩擦的声音,夜晚奇特地宁静,彷佛全世界都屏住了气息。这种静谧使他禁不住发抖,将孩子懒在怀里,确定他相安无事才继续睡去。

    白天,他会在宽阔的草原上抓壁虎,老鼠,野兔来充饥。生火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找来一些干草,用石头碰撞摩擦出火花,点燃后将食物进行炙烤,烟雾弥漫在夜空,正要进食的时候,会从远处引来一群人追赶。那群人身上没有衣服,只用了动物皮毛来遮盖身体,也没有正常人的语言,只有咆哮和呐喊。

    布衣翎羽早已听说,有这样一群特征的人,在戈壁原野上生存,他起身望着跑来的人,“是野人。”他急忙拿起一些烤过的食物,抱起阿斯玛拔腿就跑,跑了很远,回头才发现他们追赶的是食物,并不是他。

    十多天的北径之行,布衣翎羽虽然精通地图,但他深刻体会到西洲版图与地形的差别。他翻过沙漠,越过高山,峡谷,似乎苍老了许多,嘿呦的脸上找不出半点皮肤的颜色,衣衫不整,草鞋早已磨破。黎明时分,他经过一片森林,草坪,一块块农田,远处还有烟囱里冒烟的农庄,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以及建筑搭起的小镇。镇子上,有光着脚的小孩,大人,老人,还有妇女怀抱婴儿。还有人套着毛驴驾着马车,并把他的儿子放在马背上,车上装满了杂草,车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来回颠簸。还有做生意的商贩,购置东西的男人妇女。他还看见一个男人推着轮车经过,车上躺着两个用毛毯包裹的小婴儿,妇女,还有老人。车上拉满了家当,脸上挂着疲惫而警戒的神情。他们都向着南走去,朝着草原的方向。

    “这里已经是异族赤牙人的境地了,他们这是要移民吗?他们要去哪里?”布衣翎羽自问。这个场景看着如此惬意,“他们远离了战争,只有生活。”他想着,继续赶路直到黄昏,入夜之后,他在一个山洞里休息。

    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布衣翎羽将阿斯玛放在山洞,出去找吃的。他路过一片树林,看到远处有烛火亮起,还有帐篷。他走进一看,那里的烤架上烤满了鸽子,野鸭,还有羊肉。长头发的老汉起身蹒跚着脚步走进帐篷,布衣翎羽肚子已经咕咕直叫,跑去从火架上拿起一串鸽子肉和羊肉撒腿就跑。

    老头从帐篷出来,看到布衣翎羽开始呼喊,众多人走出帐篷追了上来,布衣翎羽拼了命撕跑,一只箭射准他的左腿,他瞬间倒地,鸽子肉和羊肉掉进土里,另一只箭又飞在他的胸口。上来一群人,将他拳打脚踢,额头不知道被踢了多少脚,一个庞大的物体砸在他的脑门上,他眯着眼望着天空的繁星,嘴里喊着,“王子……,王子……。”

    “笨蛋。”一个女人在远处喊,“他们的东西是要给钱的,白抢,他们会杀了你。”女人喊完,迎来了高大威猛男人的一记耳光,女人嘴角瞬间流血,接着布衣翎羽便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离西边。他的额头全是血,也不在他昏迷的地方,而是在一座高高的山沟里,他更是记不得阿斯玛在哪个方向。

    他身上又臭又脏,有一股发霉发酸的味儿,他看到一池清澈流淌的河水。找不到阿斯玛,他将衣服全部脱去,跳进河里,先是手捧着喝了很多水,将自己的肚子灌饱,然后将衣服进行搓洗,身上头上到处洗了一遍。水接触到额头伤口时钻心的疼,他咬牙忍住疼痛,在水里照着自己的影子,继续清洗伤口处的血迹。

    将衣服湿穿在身上,他继续寻找阿斯玛的踪迹,爬上了高高的山顶,跑遍大半个山头,急促的喘气声连耳边的风声都掩盖了。转着圈将所有的山底全看完,终于看到了那个地方,一刻也没停息的跑下山脚,去往那个山洞。

    山洞门口站满了人,似乎是军队,还有三座搭建的帐篷,草地上生了火,还有炙烤的食物,他还看到了蓝色旗帜上的雄狮标志,接着,他看到士兵银色盔甲胸前全部都是雄狮的图案,“是赤牙人。”他心里有了底,“王子凶多吉少。”

    布衣翎羽躲在帐篷后面,看到了站在洞口的赤牙大单于维洛果,他到死都不会忘记那张宽大的脸,那个曾经在氏月部落当人质的时候,就连氏月奴役下人都要百般凌辱维洛果,那个后来逃出了氏月,射箭杀死自己父亲自立为王,自命为“真命天子”的弑君者,那个在战场上多次在前方指挥的维洛果。

    布衣翎羽很清楚,维洛果是一个有仇必报,野性和毒辣决不在牛特尔之下的人,他杀死自己的父亲,当上赤牙人的大单于,即使杀了牛特尔父亲,将头骨盖做成喝酒的杯子,将身子挂在王庭楼城上示众,但他还是难解幼小心灵受到的奇耻大辱。

    布衣翎羽从小经常跟随父亲到访氏月,三十多年前的氏月势力强大,坞苏帕尔家族每年都要护送武器马匹和女人给氏月。在到访氏月的那段时间,他和父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维洛果的父亲为了交换心爱的女人,将十五岁的长子维洛果送给氏月当人质,而氏月家族的王子和千金小姐们则会从狗盆里拿来干粮给维洛果吃,这些狗食在维洛果眼里却是救命食物,士兵们也会毒打维洛果,就连奴役都会朝他吐吐沫星子。

    氏月顽皮的王子牛特尔时常会将尿撒在维洛果头上,然后脱去维洛果身上所有的衣服取笑和调侃,射箭的时候拿他当活靶子,然后告诫他,“维洛果,你这辈子就只配给我牛特尔当活靶子,享受不了王子一样的待遇。”

    尤其是极为可恶的下人会将维洛果锁进仓库里折磨他,将刀尖刺入他的指甲盖,将他的指甲盖一个个卸去,几天几夜都不会有人放他出来。躺在黑暗的仓库里,维洛果肠胃空空,他会拼命抓来一只老鼠,老鼠在他手里挣扎,拼命尖叫,只求一条活路。他狠狠咬向老鼠,一股温暖的鲜血流出他的嘴角,腥味极重想呕吐,但他还是将肉咽了回去,嘴角沾着老鼠毛,泪水充眼满眶,那表情是满腹的辛酸和仇恨。

    布衣翎羽看不下去,拿着大饼去仓库,命人将门打开,维洛果听到靴子踏地和铁钥匙互相碰撞的声音时,就已经缩到了仓库角落里,挤进冰冷潮湿的墙角,用杂草盖住自己,不让进来的人看见。迎着光线,布衣翎羽还是看到维洛果在杂草下身子不停发抖。他走进维洛果,蹲下身子,“我不是王子。”他取下维洛果身上的杂草,将大饼递给了维洛果。

    维洛果颤抖着手警戒的接过大饼,全部塞进了嘴里,他吃得狼吞虎咽,甚至被噎住卡在嗓子眼里。

    布衣翎羽递给维洛果一壶水,“我只有这一次给你送吃的,若被大单于和王子发现,我少不了被责罚。”

    “你是谁?”维洛果问,“为什么给我送大饼?”

    “我是坞苏帕尔家族护卫统领布单令侯的长子布衣翎羽,来这里护送贡品。”布衣翎羽回答,“你要保重,活着最重要。”说完,他将手里好几个大饼塞在了维洛果手里,走出黑暗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