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死里逃生(一)

    焉吉尔躺在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沙滩上,梦里看见一场大火燃烧着草原上的整座城堡,父亲、母亲、哥哥、妹妹、弟弟,还有上百人的卫士、侍女都在一场大火中熊熊燃烧,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整个草原。焉吉尔屡次想冲进去救他们,屡次被庞大燃烧的火焰击退,亲眼看着亲人、卫士、侍女的身体被烧焦,倒在烟火里被烧成灰。在父亲和母亲倒下的那刻,焉吉尔的心瞬间倒塌,看着只有六岁的妹妹若兰从火焰里边跑边喊:“哥哥,救我……,哥哥,救我……。”若兰把手伸给了焉吉尔,焉吉尔竭力想伸手去拉住若兰,而若兰瞬间从眼前消失,葬身火海中。

    焉吉尔在梦中大喊若兰的名字,吓得在怀里熟睡的若兰被惊醒。她在焉吉尔的怀抱中睡硬了,一件厚厚皮大衣覆盖在她身上。她笨拙的起身,甚至有些恐惧的看着焉吉尔的表情,凌乱的头发遮住她的脸,脸上全是灰土,嘴唇干涩破裂。

    焉吉尔又进入了深度睡眠,梦里,他看到眼前的城堡完好无损,院内的比武、练剑、射击、呐喊早已穿越出城堡。武士将焉吉尔用脚狠狠拽进烂泥里,他的整张脸跌进泥土,泥巴将眼睛糊住,嘴巴也灌满了泥巴。焉吉尔双手用力支撑住地面,挣扎着刚起来又被重拳击打下去,数次之后焉吉尔疲惫的躺在泥潭里,满脸全是鲜血。另一边的一名将士手拿皮鞭,毫不留情将皮鞭挥向十五岁弟弟吾斯的脸上,同时用盾牌狠狠砸中腹部而倒地。若兰在母眼前就像一只惊弓的鸟,数次捡起地上的剑,数次都让武师打落,眼神一边委屈的看着母亲想哭,一边看着威严的父亲忍住了哭泣。

    “握紧你的剑,紧得就像你的膀臂一样坚实,紧得让我无法打落你手中的剑,你要像握在掌心里的绣花针一样握紧它,你要记得,在敌人面前,剑在,人在,剑落人亡。”武师说着,又两次打落了若兰手里的剑。若兰从急促的喘气声慢慢冷静下来,从地上捡起剑,双手紧握剑柄,表情充满了警戒。武师嘴角裂出一丝笑意,“很好,要的就是你这种毅力。”说着他连击数次,若兰手里的剑才掉在地上。

    父亲头上戴着王冠,拿起长剑直刺眼前的茅草人,他皱眉用愤怒的表情看着院内用功的孩子们,咒骂道:“我焉耆部落若再不强大,早晚会让野人铲平这里,活埋我们所有人。”

    “不能将孩子们练成杀人武器,若兰才六岁。”母亲开口抱怨着,她知道他是为了孩子们,可她实在不忍看着只有六岁的若兰也要接受这种魔鬼式训练。

    焉吉尔在梦中看到空中弥漫起了苍白的烟雾,天空乌云密布,再看院内,整个城堡瞬间倒塌,院内所有的人都陷了进去,陷进去的还有他最爱的表妹安琪儿。

    若兰惊恐的看着梦中针扎的焉吉尔,“哇”哭了起来,和焉吉尔大喊“安琪儿”得喊声一起响起,在空旷的沙漠上回荡。

    黎明到来,阳光如匕首穿刺而下,焉吉尔浑身疲惫的醒来,将哭泣的若兰抱进怀里。他因长途跋涉而疲惫,因失去亲人而悲痛,因责任而充满怒狠。他只想大哭一场,情不自禁地想,“安琪儿妹妹,此刻真想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厌倦了战争,厮杀,我的家族上千人全没了,全被野人烧死,父亲,母亲,哥哥,弟弟妹妹们全被烧死,就剩我和若兰,还有吾斯逃了出来。此刻,我真想随他们而去,在天堂做个天真又胆怯的男孩,真的……,只想……,只想……。”想到这里,他眼神四处寻找:“吾斯呢,他去了哪里?”

    不远处,焉吉尔听见有战马嘶鸣奔跑的声音,“是野人。”他心里有了底,忙抱起若兰躲进一颗大树后,躲了起来。野人走进后,焉吉尔仔细观察了这些人,少有几人骑着战马,一眼便能认得他们是一群高大威猛的野人,人数达两百多人,还有十几人妇女跟在队伍中间。

    “这些野人怎么长途爬涉来这里,这方圆上百公里全是沙漠腹地,翻过这座沙漠便是罗布城地盘,莫非......。”焉吉尔满心恐惧,若兰抬头轻声问,“哥哥,我们会死吗?”

    焉吉尔抿紧嘴唇,扫视一眼无际的沙漠,手抚摸着若兰的头说:“哥哥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吾斯从沙漠底端爬了上来,躲进焉吉尔身边,蹲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只野兔。

    “你去了哪里?”焉吉尔问。

    “我们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沙漠里没水,再不进食我们会死在沙漠里。”吾斯很胖,说话的时候脖子下面的肉总要晃动几下,他从腰间拿出一把刀,从野兔脖子处开了一道口,他的口伸住流下来的血喝了两口,他看到若兰嘴唇裂起不深不浅的纹理,表情恐惧又饥渴。吾斯让血滴在手掌里,递给若兰喝。若兰将脑袋越加缩进焉吉尔怀里,她饥渴但对血充满了恐惧。

    “喝点吧妹妹。”吾斯劝道,“不然我们会死的。”

    若兰朝焉吉尔眨眨眼,哥哥点头示意同意,若兰这才将嘴巴伸进吾斯的手掌,若兰不知道逃亡了多久,总之在这些时日,他们很少吃熟食。

    “那场大火让若兰生性恐惧,见火就会发疯,生火也会引来敌人,而且敌人就在眼前,这次看来我们又要吃生食了。”吾斯看着若兰把手里的血喝干,他将手中的血在兔毛上擦了擦,把兔子放在沙土上开剥,先从脖子处那道口开始,将兔皮一寸一寸划开。他边剥着兔毛边看着远处行走的野人说“他们队伍越来越强大。生性越来越残暴,他们烧尽好几个部落,但又不定居在掠夺的部落,他们带着难以数计的牲畜和女人,哪里有吃的、喝的,他们就扎营在哪里,便吃尽方圆所有的食物,谁也不知道他们会转移在哪里?会伤害哪个部落,让西洲草原上的部落牧民越来越不安稳。但我确定这群野人是冲着罗布城去的,他们会长年潜伏在罗布城附近,直止灭了罗布城。”

    “我们得尽快赶到罗布城。”焉吉尔说。

    “不,哥哥,我们得去王庭。”吾斯纠正。

    “为什么?”焉吉尔说:“我们亲人在罗布城,而不是在王庭,你觉得姬周大单于会帮你杀光那些野人,帮你复仇?你若带着成千上万的兵力去找姬周大单于,我敢保证他会敞开大门欢迎你,就区区你我三人,若兰才六岁,我相信他会将我们三人仍进狗棚直接喂狗。”

    “可你的好兄弟雪诺在王庭。”吾斯将兔腿撕掉一块,递给若兰,接着撕第二块腿,阴着脸说:“说不定他会帮咋们。”他撕下另一块递给了焉吉尔,露出狼一般的笑容,“等我们赶走野人,你就是我们的领主了。”

    “就我们三个人的城堡?”焉吉尔用他那双冰冷碧眼打量着吾斯,将手里的兔肉仍进沙土,抱起若兰,“立刻改变你的主意,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臂弯生存下去,而不是送入虎口去送死。”说完他抱着若兰走了,沙漠上流下深深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