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不是兄弟
老管者听着武云昭笑意盈盈的威胁心里直发凉。
他是没想到,这位孙小姐话里话外,不但不把自己当成武家人,而且说话完全不留情面。
他苦兮兮地看了一眼武长卿,在他们家大少爷眼中看到一丝宠溺的无奈后,心说:“得,这是个亲爹压不住的主儿。”暗暗唉声叹气。
管家也是仆。
在外的小姐也是主。
他还能做什么,赶紧按着吩咐办事儿呗。
他拱了拱手,告了声罪,吩咐奴仆好好陪着大少爷一家,匆匆入内。
武长卿这时道:“痛快了?”
武云昭撇撇嘴,俏皮地抱着胳膊,摇晃着长剑,让剑穗一圈、一圈打着转,道:“爹,我要是说还没痛快呢?”
林音忍笑。
武长卿无奈道:“还想干什么,给我个准备!”
武云昭咧嘴笑,露出一口皓齿。
根据多年经验,武长卿意识到,他闺女又开始转心思了,不知道这回倒霉的是谁!
他明知拦是拦不住的,也就不拦,只道:“注意些分寸!”
武云昭眨眼,表示一切尽在掌握!
林音仍旧忍笑。
她不反对女儿为丈夫出头,压一压武家庄的气焰。他们作为大人,有气有怨只能往肚里咽的。
不多时,武长庚在管家的陪伴下来到门口。
他的脸色不太好,不知是因为之前受伤未愈还是被武云昭的几句话逼的。
他淡淡的,不失礼仪地叫了声“大哥”“大嫂”。
武长卿和林音点头回应,同样淡淡的。
武云昭按辈分得叫一声“二叔”,但她不想张口,看着武长庚,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武长庚拿她没辙,不作理会,引着三人入内,先去见武家老太爷,也就是武长卿的爷爷。
老管家见二少爷,堂堂家主被武云昭弄得无可奈何,心里又在怀疑秘境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武长庚明显是被抓了把柄,不敢造次的样子啊。
几年不见,武家老太爷再也不复往日精神抖擞样子。
他头发花白、稀疏,皱纹满脸、满手,瘦骨嶙峋。衣袍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给人的感觉是,差不多要入土了。
见了这位太爷的尊容,武长卿一家三口彻底明白,为何武长庚拉下脸来向他们求助了。
这位太爷完全没用了,只剩个筑基的名头了。
武家庄里最高战力竟然是武长庚。
武长庚早已被人收拾过一顿,也就是说,如果不请外援的话,武家庄注定要玩完,任人宰割了。
老太爷与武长卿一家情谊寡淡。他也不屑于在小辈儿面前装模作样。
得知武长卿修为有进境,他简单夸了一句,没过分夸奖,不知是不在意还是在给武长庚留面子。
林音是炼气七层修为。
老太爷看不上。
武云昭出门在外,未免受到过多关注,习惯隐藏修为,只表现出炼气四五层的修为。
老太爷更看不上。
加之,刚才管家已经把门口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老太爷对这个不知礼数,傲慢不驯的孙女好感全无。
若非大敌当前,他定要好好给武云昭上一堂家法的。
他对这两个女眷没什么要说的。
根据他的反应,武云昭知道,武长庚没在老头子跟前提她的事情。
武家庄人心惶惶。
多一个筑基修士就意味着多一份强大的战力,有助于安抚人心。
武长庚最好敲锣打鼓遍告全家才合理。
退一步说,即使他有心让敌手措手不及,暂时保密,到了交战之时,武云昭还是会暴露筑基修为。武长庚瞒着谁也不能瞒着老太爷啊!
武云昭搞不懂为何武长庚会这样做。
老太爷直言有人上门挑衅,但对上官家一无所知且不是曾经的仇敌。
他分析,这个落鹰涧的上官家是故意找由头,以便顺理成章地吞并武家。
就目前所知,武长卿也觉得这样分析有理。
他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一个风月场的女子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要做出灭门之事来。
武长卿问道:“庄中战力如何?”
老太爷让武长庚说。
武长庚道:“最厉害的当然是筑基期的爷爷。大哥回来了,算上你我二人,炼气九层的修士共五人,八层修士共七人,七层修士三人,五六层的合起来也就是十来个吧。”
武长卿闻言皱眉,忍不住将眼光在老太爷身上打了个转,顿觉前途堪忧。
想了想,武长卿问:“伤势如何?”
武长庚被问到痛处,心中不满,但在此时不能撒谎,憋着气道:“好了七八成,上手没问题。”
武长卿后悔来这一趟了。
又想了想,武长卿道:“为何不躲一躲呢?”心说:“就这点子残兵败将居然巴巴等着人家上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武长庚沉默以对。
老太爷道:“我堂堂武家怎会惧怕几个卑鄙小人?”将话茬接了过去。
武长卿不好说什么了,当下也保持沉默。
待了半晌,武云昭真真切切体会到,老爷子对武长庚是真爱!
束手无策,一下子,五个人都不出声了。
室内静得,针落可闻。
如同每一个在一帮长辈面前的“乖”晚辈,武云昭低眉颔首,用左手手指头轻轻抚摸自己的右手手背。
过了一会儿,老太爷出声打破沉默:“你们赶路也累了,先去歇一歇吧。”招呼管家带武长卿一家去客房。
自从武长卿一家搬出武家庄,武长卿原本居住的地方已经被分给武长庚的儿子,武明亮,住了。
武长庚是什么心思简直不能更明白。
老管家一边引路,一边说着武家庄里的现状。
在一处走廊的转角处,他们碰上了武明亮。
武明亮自从出生,只在几年前的太爷大寿上见过武长卿一家一面,时过境迁,他早就忘了武长卿是什么样子。
老管家及时介绍了他们的身份。
武明亮唤了大伯,大伯母,堂妹。
武明亮比武云昭出生早一个月。两人是同龄,都是十五岁。
武明亮正是悸动的年纪,见了武云昭这般倾城绝艳,百年难见的大美人,哪有不心荡神移的道理?
武长卿一家对他亦是冷淡,继续向客房方向走。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尤其那道红衣如火的背影,武明亮很失望,心说:“怎么偏偏是堂妹,不是表妹呢?”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老管家从客房退出后,一转身,就撞上了武明亮。
他一眼看出,武明亮被美色所迷了,心说:“得亏是堂妹,要不然的话,指不定得添多少乱呢。”
同时,他也有些气恼。
灭门之祸将至,身为家主之子,武明亮竟然想着美色不想着如何守护武家庄,简直不知所谓。
他提醒道:“少爷,你大伯一家旅途劳顿,得好好养精蓄锐,为今夜之战做准备。”
武明亮道:“是,是,该养精蓄锐。”视线越过了老管家,望着那道紧闭的门扉。
老管家懒得管了,赶着回去打点庄里的事务。 富不过三代,有些道理的。
客房里,武云昭透过窗缝,看到了门前徘徊的武明亮,对武长卿道:“爹,外头有个登徒浪子,你要不要打他一顿?”
武长卿道:“得了,说得好像你在意似的。”
林音又一次忍笑。
自从女儿越来越大,武长卿是越来越没有当父亲的威严,总是被弄得有气无力,无可奈何的。父女俩的相处着实有趣儿的!
武云昭吐了吐舌头,走到武长卿身边坐下,笑道:“爹啊,问你个事情啊?”
武长卿点点头。
武云昭道:“爹,你和武长庚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老爷子偏偏喜欢武长庚不喜欢你呢?要是以前的话,他比你厉害,也就算了。到了这当口,全家就指望你一个人顶着了,老爷子还对你不待见,这不很奇怪吗?刚才说话,老爷子处处护着武长庚,做得过了吧。”
武长卿道:“各花入各眼吧。”
武云昭又问:“老爷子从没喜欢过你吗?”
武长卿道:“那倒也不是。当初,你爷爷没灵根,只能当凡人,不能修炼,挺让老爷子失望的。后来,我出生了,测出了灵根,能修炼,走仙道,老爷子觉得后继有人,挺开心,对我也不错。”
武云昭道:“武长庚出生之后呢。”
武长卿道:“他比我资质好,是三灵根,自然更受宠。”
武云昭想了想,道:“爹,你不觉得老爷子对你和对武长庚的宠爱不太一样吗?”
武长卿道:“亲疏之别吧。武长庚是一直跟老爷子修炼的,还有份师徒情呢。”
武云昭道:“不是这个意思。爹,我直说了,你不觉得老爷子宠武长庚宠得过分,有点儿是非不分,不像爷爷宠孙子吗?”
此言一出,武长卿和林音都看着武云昭。
武长卿问:“云昭,你什么意思?”声音中透露着紧张。
武云昭笑嘻嘻道:“哦,爹,看来你不是没有怀疑啊。”
武长卿和林音互相看了看,摇头苦笑。
武云昭嗅到了惊天八卦的味道,眼睛一亮,拽着武长卿的袖子,晃了晃,那意思,快说,快说。
林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拍拍女儿的肩头,指了指门外,提醒她,还有个武长庚的儿子在门口呢。
武云昭拍了下胸口,那意思包在我身上,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武明亮正望着呢,一听推门声,吓了一跳,跟做了亏心事似的,转头就要跑,却听一声甜丝丝的嗓音道:“堂兄!”
他刹时顿住脚步,回头一瞧,堂妹正笑吟吟看着他呢。
他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打了一拳,震颤不已,小鹿猛//撞,看着武云昭的俏脸,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武云昭低声轻笑。
武明亮大窘,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眼神飘忽,不敢正大光明地看。
武云昭上前,美目流波,对武明亮道:“堂兄,我和爹娘赶路,昼夜不停,水米未进,你能不能让人送些吃的过来呀。”
武明亮重重点头道:“能的,能的,我这就去,这就去。”说话声又颤又哑,显然,他紧张得不得了。
武云昭道:“谢堂兄!”
武明亮转身跑去安排了。
武云昭“嗖”一下窜回屋子,拉着他爹,求道:“爹,时间紧迫,快讲!”
武长卿叹气。
武云昭撒娇。
武长卿向林音求助。
林音偏头看向一旁。
武云昭道:“爹,你要是不说,今天晚上要是真来人灭门,我可不帮忙。反正武家庄的人生死与我无关。”
武长卿笑道:“好啊,你真是我闺女,威胁你亲爹。”
武云昭急道:“爹啊,快讲啦。等会儿武明亮又该回来当门神了。”
武长卿没辙,屈从了,压低几分嗓音道:“武长庚出生前,你爷爷得了急病,没来的及治疗,就过去了。”
武云昭抓住了重点,严肃道:“他是遗腹子!”
武长卿点点头,又道:“当时我的年纪也不大,由乳母照顾。有一次,我听乳母和其他几个婆婆说话,谈到了武长庚的娘,也就是我二娘。她们说,瞧着我二娘的那个肚子,月份不太对。我当时什么也不懂,听过就忘了,接着玩儿去了。”
林音这时也露出了跟女儿一样十分感兴趣的表情,看着武长卿,眼神里满是催促他继续说的意思。
武长卿接着道:“后来,武长庚出生。我们慢慢长大,直到十七八岁的时候。你想啊,我是长子嫡孙,家里最受宠的,一天比一天不受宠,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对吧。同一屋檐下,我也不觉得我比武长庚差,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就不得老爷子待见呢。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了乳母和婆婆们说话的这一茬儿。”
武云昭感觉,真相时刻要到了,兴奋道:“爹,你怎么联想到的?”
武长卿道:“出了这一茬儿,我还想到,我爹过世之后,老爷子也病过一段时日,我二娘经常去老爷子哪儿伺候。当时是这样,你奶奶是早就没了的,你爷爷是突然没了,还没来得及给二娘转成正室,她还是个妾。她为了能在武家有好日子过,自然是要好好巴结老爷子的,人之常情,谁都懂。”说到这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可后来我算了算,我爹过世和她伺候老爷子这两件事,相差不过十日。”
武云昭道:“很微妙啊!”
武长卿道:“可我当时只是怀疑。毕竟,老爷子那时刚突破筑基没多久,百岁开外了。”
武云昭问:“后来又怎么怀疑的?”
武长卿却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不自觉地看了林音一眼,轻咳一声道;“云昭,你是单灵根,千年难得的材料,修炼快,我们这些资质差的万万比不得。你能在十二岁筑基。我们十二岁的时候,能入炼气一二层就不错了。你出生那年,你爹我炼气七层。你想想,自从你爹我入了炼气九层,过了这么些年,才到炼气九层巅峰,往前算算,我到炼气七层时,是个什么岁数?”
武云昭道:“三四十岁?”
武长卿摇摇头道:“不止。我当时在家里,养尊处优,不像后来在外奔波,历练多多,心志坚定。说起来,我能达到现在的修为,多亏了近几年辛苦磨砺。”
武云昭又猜道:“爹,你不会是五六十岁才有的我吧。”
武长卿故意卖关子,又道:“老爷子资质也不好,筑基的时候,头发都白了。也就是他确实筑基了,没人说什么。”
武云昭微微惊讶道:“七八十?”
武长卿道:“七十刚出头。”看着女儿狡黠的目光,抬手轻轻敲了敲女儿的脑门儿,接着道:“有了你之后,我才意识到,对修士来说,岁数大一些,不是不能生出孩子来。我当时刚当爹,自然事事谨慎,调查了不少相关事情。我又知道,你娘和我熬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你这个闺女,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你娘也是修士。修士与修士之间要孩子比较难。”
武云昭再次抓住重点,问道:“那修士跟凡女呢?”
武长卿笑道:“果然聪明。炼气七层的我能有孩子,筑基期的老爷子也不是不能,对吧。”
内情已经点明,武长卿不再多说了,端起茶慢慢喝着。
林音看着女儿,问道:“云昭,你怎么看出不妥的?”
武云昭道:“我感觉,武长庚的气息与老爷子更近些,我爹的气息比老爷子远。正常说来,我爹和武长庚都是孙子辈儿,不应该是这种情况。”
武云昭是筑基,各方面感觉敏锐,难怪她能一下子发现不一般。
八卦讲完了,武明亮也把饭菜送来了。
武云昭向她到了谢。
武明亮总不能看着一家人吃饭,晕晕乎乎地离开了。
武长卿和林音好笑。
天色越来越黑了。
午夜越来越近了。
武家庄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没有人知道落鹰涧上官家的情,不可能知道今日来敌的实力如何。
所有人,包括武长卿一家三口,都严阵以待。
弯月隐匿天边。
不知何时,浓重的云遮掩了天穹。
星光亦不在了。
夜变得出奇地黑了。
风也适时地来了,吹起了人的发丝。
武云昭道:“月黑风高,极好的杀人夜。上官家如何不知,时辰挑得不错!”
其他人没心情说话。
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入了武家庄人的耳朵里。
在他们听来,武云昭的话充满了嘲讽和幸灾乐祸的意味,显出这位孙小姐的凉薄。
他们看向她。
武云昭不在乎,无视相待。
武明亮觉得自己应该提点、提点堂妹,走到武云昭身边,劝道:“堂妹,大伙儿都紧张,等事情了了,在开玩笑吧。”
武云昭接收到武长卿的一瞪,点点头。
武明亮欣喜。堂妹听他的话呢!
武长庚冷冷看着跟武云昭凑近乎的儿子,咬牙切齿,暗骂:“不肖子!”转头吩咐,多添几盏灯。
或许是受到心情的影响,他觉得今夜黑得出奇了。
等待让人度日如年。
没有人说话。
安静的环境令人抑郁,沉闷,渐感烦躁,很想嘶吼,一吐胸中恶气。
但无人敢打破此刻的安静,小心翼翼的。
午夜姗姗来迟。
武家庄人草木皆兵。
奇怪的是,上官家的人没有如期出现。
人人心中起疑。
武长庚道:“难道他们跟咱们开玩笑?”
武长卿皱眉沉吟,没有接话。
武家老太爷望望四周,沉声道:“或许是计谋,故意来迟,让大伙儿别放松。”
武长庚吩咐下去。
一盏茶功夫后,上官家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这是确定爽约了。
武长庚暗暗松了口气,但仍保持严谨的神情,又问道:“爷爷,依我看,不会有人来了吧。”
武家老太爷抬手,让他别说话。
武长庚看到,老太爷褶皱的脸变得更加褶皱了,显然是在考虑什么,但没有想通,很纠结。
武长庚又看武长卿。
竟然发现,武长卿的脸色并不好,惶惶不安的样子。
他不解,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他自己怎么什么都没察觉到呢?
想到武云昭的非凡,武长卿又看向武云昭。
不过,他的这位侄女可不似他爷爷,也不似他大哥,跟没事人似的,嘴角还含着笑。
他知道,武云昭修为应该是最高的。既然她如此淡定,那么或许没有状况吧。
他这样安慰自己,却不知为何,怎么也不能使自己安心。
又过了一会儿,他没了心思看别人如何,也若有所思起来。
武家老太爷终于开口,问的是武长卿。
他道:“长卿,是不是不对劲儿?”
武长卿点点头。
武家老太爷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了,抬头望天。
武长卿随之。
武长庚稍候也望天。
这个动作会传染似的,武家庄的人都望向了漆黑天穹。
天色如墨,除了黑,什么也没有。
但人人产生了一种想法,好像这天是黑色的无形巨兽,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伺机行动。
武家老太爷突然道:“护住心脉!”声音传遍了武家庄。
人人得令照做。
下一刻,筑基修士的威压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