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帝二字,老娘都说倦了全文阅读 第17分节

第161章 脂粉气息

    眼不见为净,这样的生活让二人的相处很和谐。

    有旁人在的时候,韩青和吕一还是会装装样子,表现出几分兄弟情。左右二人不是亲兄弟,不需要太过热烈。一个唤一声“大哥”,另一个唤一声“弟弟”,仅此而已。

    长大成人之后,韩青和吕进的关系就更冷了。幸好,一个京城内,一个京城外,相距甚远。

    如现在这般,没外人在场的时候,双方皆白长眼睛,视而不见。

    在以前,吕一过年的时候也是不回家的,今年,因为吕进要给吕一商量婚事还有就是吕进受到指点后,争权夺利的心气消减了几分,想着享一享合家欢乐的气氛,便把吕一召回来了。

    韩青与吕一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后,忽闻一股恼人的甜腻香气从脑后吹来。韩青停步,闻了闻,追逐着香气来源,回过了头,视线落在了走远的吕一身上,心中起疑:“吕一跟女人厮混了吗?这么香?”皱了皱鼻子,不去多管闲事,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院子。

    吕家女人多。

    韩青因为经常练武,呼呼喝喝的,有时还要光着膀子,为了避嫌,他的住处比较偏僻,隔着花园,与吕家大部分的人离得很远,环境十分清幽。

    他事情少,仅有一个老仆跟着伺候。老仆叫吕伯,本来的姓氏不用了,随了主家。

    吕伯正扫雪。

    韩青走到吕伯跟前,抢了扫帚,说道:“吕伯,我来吧,你去给我烧点儿水,过会儿我洗澡。”

    吕伯笑道:“韩少爷,你把我的活儿抢了,老头子显得更没用了。”

    韩青道:“吕伯,这么说可不对,我着急用热水,等您把雪扫干净,我岂不是大半夜才能用上。再说了,您要是磕了、碰了,我以后找谁去?您啊,放心去吧。扫雪渣子也不是大事儿,我有的是力气,不一会儿就完事了。”

    吕伯道:“成,韩少爷心好,心疼老头子这把骨头,老头子不能不领情,这就给你烧水去。”

    韩青笑了笑,刷刷扫雪,一扫帚一片,比吕伯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书房里,吕进一页一页翻着佛经,听到开门声和一声“爹”,也同韩青一样,闻到了一股子甜腻的脂粉香气,抬起头来,眉头锁起,嫌弃地看着儿子。

    吕一见吕进的神情,微微一愣,再次唤道:“爹?”

    吕进合上佛经,挑眼看着吕一,沉声道:“你去过哪儿了?”

    他问的是“去过哪儿?”便是心中对儿子所去之地有了猜测,无外乎是烟花之地,游乐之处。

    吕一道:“儿子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过。爹一派人叫我,我就过来了,刚才还碰上青弟弟了呢。”微微含笑。

    吕进“哼”一声,说道:“青弟弟?好亲热的称呼!你以为爹看不出你俩人不对付吗?”

    吕一被揭破,反而放松,神色平淡。

    吕进道:“恩,还有点儿沉稳样子!韩青的事情暂放一旁,先给我讲清楚了,你一身的粉香味儿怎么来的?怎么,刚回京城就胡闹?”

    吕一道:“还有味道?”扯起胳膊,左闻闻,右闻闻。

    吕进心道:“臭小子知道?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理由。”拉长了脸。

    富家子弟,官宦公子,找女人玩乐不是大事。吕进也不是不许。只是怕吕一被美色迷惑,掉进什么人的圈套,还有就是担心吕一玩物丧志。

    韩青这个义子不近烟花,循规蹈矩,至今未让吕进担心过。作为一位父亲,私心里,吕进难免将吕一和韩青作比较,盼望自己的儿子比韩青更优秀。

    韩青行事有分寸,主动跟宅子里的女人们远离,这一点让吕进很满意。相对的,他一发现自己的儿子反而跟后宅的人有牵连,神经就是一紧,有种自己的儿子被比下去的感觉。

    吕一笑道:“爹,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刚从娘的屋里出来,方才她们一群人在挑胭脂水粉,不小心洒在我身上了,我明明换了衣裳,没想到,还这么大的味道?”

    吕进道:“女人就是麻烦!”

    后宅的女人都是吕进的妻妾,总数不下三十,除了正妻出了吕一这么一个儿子,其他二十多个女人愣是没有生育的。吕进年纪渐长,力不从心,不能将后宅的人全照顾到,心中烦闷。听了女人们嘁嘁喳喳的蒜皮小事,气不打一处来。

    吕一岔开话题,问道:“爹,叫我来什么事情?”

    快过年了,女人们要打扮,少不了多买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打翻了也不一定。吕进不怀疑吕一的话。

    他站起身来,一只手负在背后,另一手端着佛经,从书桌后走出,来到吕一的面前,点点下巴,说道:“儿子,看过吗?”

第162章 神神叨叨

    吕一不知爹爹何意,接过佛经翻了翻,摇头道:“没看过。”

    吕进问道:“你觉得,上头写的怎么样?”

    吕一寻思:“这是有病了吗?开始信佛了?”不敢妄言,认真看了一页,说道:“爹,教人向善,可使心境平和,挺好的。”

    吕进点点头,拿回佛经,攥在手里,若有所思。

    吕一更糊涂,不敢出声,眼瞅着吕进在屋里踱步兜圈子,一圈又一圈,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可惜,语声太轻,听不到内容。

    约莫绕了十圈,吕进突然驻足,说道:“儿子,你觉得,有佛吗?”

    吕一“啊”一声,心道:“这什么话?”斟酌片刻,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吕进重复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恩,有道理,有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一边说,一边又兜起了圈子,考虑重大问题的样子。

    吕一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善类,看到他神神叨叨的样子,疑云顿生:“老糊涂了?还是做了亏心事,于心不忍,后悔了?”轻声询问道:“爹,你怎么啦?”

    吕进摆摆手,示意吕一莫出声,别打扰了他。

    吕一点点头,斜眼看着亲爹发癫。

    又团团转了七八圈,吕进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态,笑着看向吕一。

    吕一心里犯嘀咕,认为今日的爹不正常,不敢做声。

    吕进突然走到吕一面前,正色道:“儿子,做过亏心事吗?”

    吕一瞪大了眼睛,着实想不出为何自己的亲爹会这样问,考虑半晌,在吕进的凝视中,轻轻点了点头。亏心事当然做过不少,撒谎没有必要。吕一已经在肚里盘算好,如果爹问的话,就挑一两件无关紧要的应付。

    吕进却没有追问吕一做过什么亏心事,严肃道:“不怕,有这个。”一把将手中的佛经拍进吕一的胸口。

    吕一伸掌将佛经按住,不让它掉落,惊疑不定间,难以理解父亲的行为。

    只听吕进道:“儿子,做过亏心事便是造孽。有孽就得救赎,否则死后不能轮回,不能超生,要永生永世痛苦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伸出双臂,手掌重重按着吕一的肩头,郑重道:“从明天起,你跟爹一起吃素,等年后,咱们爷俩去相国寺上香,共同求主持大师指点迷津。”

    吕一被吓得心脏狂跳,木愣愣地点点头。

    吕进见儿子跟自己一样开了窍,很满意,笑道:“好啦,正事说完了,咱们聊聊别的。”

    吕一心道:“原来这是正事啊。”也不好说什么反驳的话,想着暗中调查父亲变化。

    吕进指了指椅子,让儿子坐下,说道:“皇后要给韩青赐婚!”

    吕一没有准备,屁股还没坐实,蹭一下跳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什么!”

    吕进皱起眉头,连声道:“坐下,坐下,又不是大事。”

    吕一不服气,气鼓鼓道:“爹,还不是大事,我才是吕家正正经经的长子,他韩青凭什么在我前头成亲,凭什么能得皇家赐婚!不就是个小白脸子吗?娘儿们似的。”

    吕进怒喝:“闭嘴!哪儿学来的不三不四的话!”双手合十,狠狠瞪了吕一一眼,说道:“跟爹一起,求佛祖莫要怪罪。”

    吕一别过头,怒发冲冠。

    吕进恨铁不成钢,自顾自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莫怪、佛祖莫怪。”念诵一通之后,脸色平和,对吕一道:“儿子,你急什么,这不是跟你说嘛。皇后赐婚是临时决定,韩青也没想到,今儿才露的口风,连人是谁还不知道呢。你放心,爹不能让你丢脸,一定把你的亲事安排在前头。”

    吕一怒气稍减,仍旧愤愤道:“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吕进叹口气,道:“儿子,你到底明不明白?爹收韩青为义子的初衷,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给你铺路,要你仕途顺畅,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吕一道:“自然懂的。”

    吕进道:“那你还不跟韩青搞好关系?他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吕一道:“他没得罪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重重坐下,手按桌面,接着道:“爹,我就不明白了,我的仕途跟韩青有多大的关系。当初您要是把我留在京里,凭着我的才干,难道我不能顺利进入朝堂?难道我就得不到陛下、皇后的赏识?您瞧瞧,现在护卫御前的是谁?得了皇后青眼的是谁?是韩青,跟你半分没关系的干儿子,我呢,你亲儿子呢,还得在地方爬、滚,一年年拼政绩,等着上头调,心里连个底都没有,您说,公平吗?”

第163章 挑拨离间

    吕进也有气,厉声道:“有什么不公平的。你是文官,他是武官,安排能一样吗?你爹我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文官要的就是历练,武官就得进宫,当羽林卫才有前途。”

    吕一嗤笑道:“前途?爹,我问你,韩青的前途在哪儿?要不是刘建章断了腿,他的前途早就没有一丝亮光了吧。不是我说,刘建章是没用了,可有用的武将一抓一大把,等来年,打胜仗那几位回来,把好职位一占,韩青他求爷爷告奶奶也捞不着高职,能不被拽下来就不错了?前途,嘿,他的前途!”

    吕进甩袖,指着吕一,说道:“那是以前。眼下,皇后大权在握。韩青能得皇后的赏识,前途不可限量。你给我掂量着点。”深吸口气,叹道:“当年,你爹我就是没个武将帮衬,要不然,在这朝堂上轮不到王康瑞当大头。”

    吕一道:“爹,有武将帮衬又怎样?韩青他姓韩,不姓吕。他的官职越高,你儿子我的处境越坏。您敢保证,他以后不加私报复?反正我信不过他。想让我跟他和好,没门!他能得皇后青眼相加,还不是靠了那张脸。”嘿嘿冷笑两声,轻飘飘道:“别到时候弄出什么宫闱秘闻,连累咱们吕家给他陪葬吧。”

    吕进额头青筋突突跳,喝道:“不要脑袋了!”怒目相视。

    吕一“哼”一声,梗着脖子。

    吕进气急败坏,手指颤抖,说道:“我怎么养出个你这么没用的东西?污蔑皇后的话是能随便说的吗?隔墙有耳的道理没听过吗?啊!”

    听到父亲因为韩青责骂自己,吕一的怒气更盛,索性站了起来,与吕进持平而视,说道:“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疑心?”

    吕进道:“疑心什么?”

    吕一道:“疑心什么?呵呵,韩青是你的义子,京城人都知道吧,你跟丞相不合,满朝官员都晓得吧。皇后是王康瑞的亲闺女,她能不知道吗?皇后会无缘无故帮自己亲爹的对头?提拔对头的人?爹啊,您想想啊,这里头得有多少事儿啊!韩青他姓韩,不姓吕,等他攀着皇后,飞黄腾达,他还会记得你这个义父?”

    一语点醒梦中人,吕进内心动摇了。

    吕一鉴貌辨色,挑拨道:“您想啊,皇后看重韩青,给韩青赐婚,这分明是拉拢,明摆着跟您抢人啊。韩青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知道您的事情不少吧。他要是一朝背叛,把事情都抖出来,该如何是好?爹,陛下也好,皇后也罢,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您的心思若是暴露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上头轻飘飘一句话,吕家上下都得脑袋搬家。那时候,韩青是功臣,是皇后身边的大红人,他不但不会受罚,反而会受赏。”说到这儿,握紧吕进的手,深情道:“爹,咱们是一家人,儿子还能害您吗?”

    “一家人”三字打动了吕进。

    吕进叹道:“儿子,你说的对。咱们是一家人,韩青•••”顿了顿,说道:“他来咱们家的时候毕竟大了些,不是襁褓里的孩子,要不然的话,我也能让他改了姓吕。”

    吕一见吕进态度松动,对韩青生出怀疑,心中暗喜,劝慰道:“爹,您放宽心,吕家有我呢!”

    吕进点点头,说道:“我看韩青的样子,不像背叛的。他能将刘家和皇后的交待如实告诉我,良心还在。”拍拍吕一的手,接着道:“儿子,韩青是不得不防的,但咱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若是他没有叛变之心,反而被咱们自己将人推到皇后一方去,那就是自作自受了。”

    吕一道:“孩儿明白。”

    吕进放开吕一,背着手,仰头向上,长吁短叹。

    吕家人丁稀少,吕一独苗一个。

    吕进对韩青这个外姓人还是很看重、信任的。想到韩青有可能成为悬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吕进心情复杂。十几年的相处不是白费的,吕进和韩青之间有父子情分在。

    吕一冷眼看着父亲为韩青的事情烦恼、忧愁,神色变幻不定,时而愧疚、时而愤慨、时而温柔、时而懊丧••••••,心中恨道:“为了一个外人,至于的吗?哼!”暗搓搓决定,待他日回京,定要将韩青置于死地。

    父子二人各怀心思,暂时无言语交流。

    不多时,门外仆人招呼二人用晚膳。

    吕进道:“儿子,你先去吃饭吧。”

    吕一奇道:“爹,你呢?”

第164章 谨小慎微

    吕家规矩严格,吕进不上桌,不动筷子,不宣布开饭,其他的人都不能擅自提前用餐。

    吕进道:“爹改吃素了,不跟你们一起,好不容易坚持了半月,不能功亏一篑。你们吃你们的,去吧,我先去给佛爷烧香。”

    今日的饭,吕一吃得没有滋味,一直琢磨吕进的状态。他有感觉,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随着吕进日益笃信佛法,他们父子的多年筹谋最终将付诸流水,只剩下一场空。

    佛爷不会鼓励信徒争权夺利。

    吕一很不安!

    此时的他无法预料,他所做的一切准备,包括动摇韩青在父亲心中重量的手段注定白费。他更预料不到,过了年,再次返回任所之后,那里,他不愿留下的地方,将成为自己最后的归宿。在将来,他只能以述职、探亲的名义回到他梦寐以求的京城。

    端的是人生无常,人算不如天算。

    韩青还不知道吕家父子对自己有了防范。事实上,如果他知道,他也不会在乎了。

    他今日对吕进是扯谎,也不是扯谎。

    在旁人眼中,他与刘建章的事情不仅荒唐至极而且离经叛道。

    吕进绝不会接受自己的干儿子作出有辱吕家的事情来,到了真相揭晓的那日,吕进必定会将韩青驱逐出门,恩断义绝。

    冷清的晚饭后,韩青不想留下碍眼,麻利地钻回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屋。

    屋里有淡淡的梅花香。

    插瓶的梅花是新换的,自从跟皇后告了明路,每隔七八天,韩青便会到落梅苑走上一趟,折些梅枝回来。

    烛火的映照下,高高低低、交叉层叠的梅枝在灰白的墙上落下一幅清新淡雅的墨梅图。

    韩青靠在床头,看着那枝桠横生的梅树,想起了去年那个混乱的除夕夜。

    去年除夕宴上,承平王叛乱未果遭擒,一众党羽被一网打尽。

    清理过后,除了轮值的侍卫不能休息,剩下的人聚在一起庆祝,喝酒、吃肉,议论方才的凶险。

    刘建章作为亲手拿下承平王的人,功劳最大,被众兄弟们围着,欢乐痛饮。

    韩青也在其中,不过,为了面子,敬了刘建章一碗酒后,悄声退出了人堆儿。

    吕进是丞相王康瑞的对头,而刘守业是王康瑞的好友,刘建章作为刘守业的儿子,自然地被归到王康瑞一派。刘建章的职务本就高,今日之后,只会更高。他为人赤诚,很受大家伙的拥戴。心向刘建章的人容不下吕进一派的人。

    韩青作为吕进的义子,首当其冲的,在羽林卫里不受欢迎,已经到了被排挤的境地。

    韩青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小半坛子酒,独自走在宫道上,两侧是黑黝黝的,偶尔透出红漆色的高墙。

    今夜太乱,宫里人心惶惶。

    皇后救驾负伤,大部分人都去立政殿伺候了。

    韩青漫无目的走着,只想远离人群,不知不觉中,走进了落梅苑。

    没人,很好!

    韩青走进梅林,靠在一株梅树上,一个人喝闷酒。

    他自知酒量不好,不敢如其他人一样大口、大口畅饮,喝茶一样,小口小口啜着。在宫里,若是发了酒疯,不但自己要死,而且会连累义父。

    韩青不敢醉!

    习惯了“人在屋檐下”的生活,也就习惯了谨小慎微。

    韩青对于同僚的排挤并不恼怒,类似的眼神,在他初到吕家的时候,早就看过不少了,看久了,免疫了,不在乎了。

    一年又一年,韩青为了回报义父的教养之恩,听从安排,在皇宫认真当差,努力为吕进争面子。但与此同时,也因为吕进,一次次丢面子,被人指指点点。

    韩青累了,真的累了。

    他想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是尽头?

    酒喝干了。

    风吹得头疼。

    灯笼灭了,灯笼又亮了。

    韩青抬起头,迷离的眼里有一瞬的惊讶,然后好像心有预料的感觉,又复平常,说道:“有事?”

    下属遇到上司,不起身行礼,不招呼头衔,是为不敬!

    韩青却突然想放肆。

    他想知道,这个人人称赞、人人欢迎的刘建章,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不敬借机报复。

    来者正是刘建章!

    只听刘建章道:“没什么事,大家伙儿喝了酒,怕出乱子,见你没在,出来找找。皇后娘娘哪儿还闹哄哄的,这个时候若是犯了错,脑袋一定保不住。”解释得很详细,也很没必要。

    韩青点点头,知道自己不会受罚了,伸出手掌揉凉冰冰的额头,暗自戒备。

    刘建章看了看左右,将韩青的那只被风吹熄的灯笼重新点起,与自己带来的灯笼并排放在地上,说道:“我能在这儿待会儿吗?”

第165章 死里逃生

    作为上司,刘建章的询问过于客气、过于礼貌,近乎低三下四。

    韩青却没看他,或许是酒的作用,让他的绷紧的神经松懈,让他的胆量陡然过人,肆无忌惮地,专心揉额头,说道:“随便!”

    刘建章笑道:“看不出来,你喝了酒是这个样式的。”

    韩青不自知,透过指缝,眼看着刘建章在身边坐下,问道:“我什么样式?”挪了挪,与刘建章拉开一点儿距离。

    刘建章看到什么说什么,笑道:“我这么招人嫌?”

    韩青没料到刘建章会直说出来。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大多会当做没看见,提也不提吧。他想,难道刘建章真的这么实诚吗?能在宫里游刃有余的人真的可以这么实诚吗?揣着疑惑,韩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些事儿多,不接话茬儿,又问:“我什么样式?”

    刘建章笑道:“你这么一问,我还有点儿说不上来,让我想想。”搔搔头,眼睛盯着韩青的脸打量,片刻后,也还是没找出合适的形容来,讪讪然。

    韩青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娘儿们的样式吗?”

    刘建章摇头摆手,急道:“别误会,我没这么想。我真没想好,就是觉得你跟平时不一样,可到底怎么样,我是真不会说。”面红耳赤了。

    韩青只是自嘲,连带挖苦,还是不在意的样子。

    刘建章却更急了,以为韩青误会更深,慌慌张张道:“韩青,人的相貌是爹妈给的,好看是命,丑也是命,你长得好,比多少人幸运,这是好命,多少人做梦,想有你的样貌,还不能成真呢。我这样粗生糙长的,最不讨人喜欢了。”

    刘建章的本意是劝解,但话说出口,反而有了嘲讽的味道。

    现实的情况便是,刘建章与众同僚打成一片,称兄道弟,非常讨人喜欢;而韩青成了“鹤立鸡群”,“闲云野鹤”,格格不入,非常不讨人喜欢。

    刘建章不是不知道,韩青因为一张过于俊美,超乎寻常的脸面,听到过多少难听的话。

    韩青当差规矩,没出过岔子。旁人不敢直接得罪太师吕进,若想在韩青身上挑刺,也只能往他的一张脸上下功夫,不外乎说他“小白脸子”、“娘儿们样子”、“比女人好看”、“不像男人”••••••

    这些人不见得心里真这么认为,毕竟,韩青的功夫在一众人里出类拔萃,实打实有本事。而且,自古以来,美男子都是要被称赞的,极少有被骂得狗血喷头的。他们的嘴巴之所以这么臭,之所以拐弯抹角挤兑韩青,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吕进品格有差,德不配位,不能服众。

    韩青是挡箭牌、出气包。

    刘建章为人正直,欣赏能力,不看脸面,自从任职队长之后,也曾提醒众位兄弟要团结,莫要生口舌是非,教他们少说难听的话,与韩青和睦相处。但习惯有了,积重难返,取笑韩青已经成了众人娱乐、撒气的好方式,丢是丢不了了。

    但刘建章发了话,他们也得听,于是当面不说,变成背后嚼舌根子。背后言不用留面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韩青的处境竟比以前更艰难了。

    可刘建章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情况改善了,沾沾自喜。

    韩青一度认为,刘建章是假惺惺为自己着想,暗地里拉帮结伙,故意用污言秽语败坏自己的名声,好让自己知难而退,因此,韩青对刘建章有敌意,有恨意。

    不过,此时,韩青觉得,自己的认知可能错了。刘建章应该是个赤诚的汉子,不是个会暗地里耍心眼儿的小人。

    刘建章还在自顾自解释,却越说越不清楚,他见到韩青面无表情,更着急,涨得一张脸通红,偏偏不懂哪里出了错,只能一边猜,一边说,语无伦次。上司风度全无。

    刘建章的窘迫样子很有趣。韩青很喜欢看,但看的久了也觉得无聊,车轱辘的话听在耳里很聒噪,有必要制止。

    只听韩青道:“刘将军,不用说了,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刘建章闻言,大大松了口气,举起手背连连抹汗,笑道:“我的妈,可愁死我了,信就好,信就好。”死里逃生似的,刘建章一下子靠在树干上,露出练功脱力的样子。

    韩青道:“得罪将军,将军见谅!”

    刘建章笑道:“多大点儿事儿,没什么得罪的。也是我嘴笨,说不清楚。”眼前落花片片,是被自己震落的。

    透过花雨,韩青的脸完美而朦胧。

第166章 分你一半

    刘建章忍不住道:“韩青,你是真好看,不像人那种好看。”后知后觉不妥,赶紧道:“我不是说你像女人,男人也能说漂亮,是吧,什么眉目如画,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

    韩青的脸是绝对的男相,丝毫没有脂粉气息,百万里挑一,精致非凡,

    韩青道:“不敢当。”

    刘建章道:“当得,当得,这小伙儿外头溜达,多有面子。”

    韩青很久没听到过类似“小伙儿”这样的男性称呼了,心中一震,问道:“刘将军认为,我这样很好,很有面子吗?”

    刘建章断然道:“当然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好看的。放眼京城,有几个男的比得上你,不提武功,一张脸就够吹好几百年啦,面子大大的。”怕韩青不信,接着道:“喂,知道我妹子吧。”

    刘若华才出过风头,宫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贤妃厉害。

    韩青点点头,不明白刘建章为何要提贤妃,却也听不出刘建章有炫耀家世的意思。

    刘建章道:“我妹子跟我说过,宫里好多小姑娘喜欢偷看你,没发现吗?你当值的时候,来往的宫女特别多,羡煞旁人啊。”语音稍低,增加了神秘感和真实性。

    韩青没什么感觉,他内心清楚,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于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很淡,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听刘建章说有好多人喜欢自己,很诧异,觉得不真实。韩青善于隐藏心思,不喜人多谈自己,于是问道:“刘将军也羡慕吗?”将话题引到刘建章身上。

    刘建章咂咂嘴,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地道:“不羡慕,没啥感觉。”

    韩青趁机打探,又问:“刘将军一表人才,喜欢你的姑娘应该不少吧。”

    刘建章如实道:“不知道,就算有,我也看不出来。”

    韩青心道:“还挺愣”,暗自好笑,接着道:“刘老将军不着急吗?没给你安排过亲事?”

    刘建章没意识到韩青的问题涉及私隐,满不在乎道:“以前着急过,我十五六的时候,我娘还在,想给我指一门亲事,我嫌麻烦,跳墙头跑了,后来我家里人就不管了。”说起自己的糗事,仍旧坦然。

    韩青自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将自己的荒唐事据实相告,对刘建章的人品又肯定几分,不禁黯然:“如果刘建章不是对头就好了,当朋友应该不错,可惜,可惜!”

    相形见绌,韩青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就此打住。

    短暂的沉默后,刘建章主动打破尴尬,从背后掏出一坛子酒,悬在空中晃了晃,笑道:“边喝酒,边赏梅花,怎么样?”

    刘建章的真诚刺痛了韩青。

    韩青放弃拒绝,笑道:“好,只是我酒量差,不能多喝。”

    刘建章道:“无妨,喝酒喝得是兴致,能喝就多喝,不能喝就少喝,逼着喝没意思,坏交情。”

    韩青心道:“你我可没交情。”转念一想:“难道刘建章不把我当对头看?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能当•••朋友。”

    韩青犹豫不决,朋友是要付出真心才有的,而他不敢。自己是义父的棋子,如果被义父知道了自己与刘建章有交情,后果一定不会尽如人意,唯有伤害。

    原来自己就是个伪君子,韩青突然意识到。

    活该不招人喜欢!

    酒香扑鼻,韩青回过神来。

    只见刘建章笑道:“分了你一半,喝不了剩下,我解决。”

    韩青点点头,接过酒坛----自己带来的那只,怔了怔,恍然。原来,刘建章将酒坛当了酒杯。韩青心道:“是怕我嫌弃吧!这人也不是太粗心。”

    刘建章道:“我妹子给我的,贡酒来的,来,干一个。”

    韩青举了举酒坛,与刘建章的相碰,发出轻轻的一声响,眼看刘建章仰头灌酒,豪迈潇洒,心生羡慕,手指头摸了摸酒坛边沿,仍不敢放肆,怕被刘建章误会自己酒量浅是谎话,喝了一小口。

    酒很香,入喉很苦。辛辣的苦水流到腔子,浸入心房。

    两股不同的酒水在胃里翻滚,醉意升腾了起来。

    几口之后,韩青呛到了!

    刘建章关切道:“挺辣的,是不是喝不惯?”为韩青轻轻拍背。

    韩青微笑道:“抱歉,我扫兴了。”因为头疼,胸闷,眉头攒起,面颊酡红,很不舒服的样子。

    刘建章见状,暗叫不好:“把人给喝坏了!”解下披风给韩青披上,说道:“歇一会儿,等会儿回班房睡一觉!”

    韩青道:“不用了,班房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明日不是我当值,我回••家就是了。”站起来,摇晃着,却迈不出步子。

    吕家又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醉醺醺回去了,成什么体统!

第167章 好好做人

    刘建章闻言,醒悟:“还被挤兑吗?怎么都不听劝的。”随着韩青一同站起,见他一动不动,有些担心,说道:“先醒醒酒,这样也回不去。”话音刚落,见韩青眨眨眼,脑袋一摆,向自己砸来。

    刘建章“哎呦”一声,赶忙将人接住,急道:“喂,没事吧!”

    韩青没晕,只是头重脚轻,微微摇头,轻声道:“没事,谢刘将军!”挣扎着要站起。他不适应与他人如此接近,很不舒服。

    刘建章却不敢松手,说道:“这当口还什么将军,也是怪我,胡乱给你酒喝。”搬着韩青坐下,未免韩青“逃跑”,长臂伸展,揽着韩青的肩头,说道:“安心歇着,这地方阴森森的,大晚上没人来,传不出闲话。冷吗?”待感觉韩青乖乖靠住了自己,手臂下滑圈住韩青的臂膀,为他压着斗篷,免得冷风往里头灌。

    韩青摇摇头,脸颊贴着刘建章肩头的冷冰冰的铠甲以保持清醒,眼角的余光盯着那只搭在臂弯的,刘建章的手掌,觉得那块儿巴掌大的地方很暖、很暖。暖意如流,沿着经脉,灌进了心窝。

    韩青放松下来,觉得自己应该坦率一点,把握难得的说实话的机会,低声道:“我是吕进的义子,是你们的对头,跟我有牵扯,对你不好吧。”

    刘建章耸耸肩,说道:“什么对头不对头的,他们在朝堂上争他们的,公是公,私是私。咱们说好听了是御林军,有维护宫廷之责,难听一些,不就是看门狗吗?能起多大作用,看得上就当兄弟,看不上就当同僚,当好差就够了。”

    韩青笑道:“你这比喻还挺合适,看门狗!我头一回听见这么说自己的。”

    刘建章道:“我当然不这么说自己,那不是与畜生为伍吗?这些话都是我爹说的。”

    韩青奇道:“刘老将军?”

    刘建章点头,歪头看着韩青,笑道:“你没跟我爹说过话,他一张嘴能把人气死,用他的话说,这叫话糙理不糙,不好听归不好听,但只要说出口,人人听得明白。只有听明白了,才拎得清,才能活得长,活得痛快。”

    韩青点点头,笑道:“刘老将军高见。”叹口气,接着道:“我很钦佩刘老将军,可惜无缘拜见。”

    刘建章道:“我爹又不是天神,出门就碰见了,很容易见的。”

    韩青道:“不行,我义父不许。”

    刘建章理解,问道:“吕大人很严格吗?”

    韩青道:“对我还好,说不上严格,只是•••”斟酌一瞬,决意道:“不许我跟对头有来往,除非我能得什么好处,比如说重要消息什么的。”

    刘建章“哦”一声,笑问:“你跟我说这些没关系吗?我算对头吧!”

    韩青道:“当我酒后胡言吧。有的话不说难受,说了难堪。”

    刘建章道:“那我荣幸了,我再闷两口,再糊涂一些,俩糊涂蛋随便说什么都无所谓。”喝尽了坛中酒,舔舔嘴角,笑道:“不太够,把你手里的给我,我清个底儿。”拿过分给韩青的那坛,“咕咚” “咕咚”喝了个一滴不剩。

    韩青道:“刘将军,你是好人!”

    刘建章“噗嗤”一声,笑道:“喝酒就是好人吗?”

    韩青道:“你怕我借酒浇愁,先抢着喝了,是不是?”

    刘建章赞道:“看得明白,聪明!看来我演得不好!你就当我醉了成吗?想说什么说什么,今天说,明早儿忘。”

    韩青笑道:“倒是不用忘。多亏了我一直不受待见,还没来得及耍心计,玩阴招,一直本分当差,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

    刘建章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堂堂正正的。”

    韩青点点头,说道:“我尽量。”

    刘建章摇头,正色道:“这种事情不能尽量,得是必须。行事光明磊落,做人正正当当,跟斗来斗去没关系。有阴招也有明招啊!我看你够聪明,耍明招不就得了,你要是玩阴的,我要是知道了,一定不放过你。”

    韩青偏过了头,默不作声,眼睛又盯住了刘建章的手掌,那块儿暖暖的地方。

    刘建章不希望韩青误入歧途,继续道:“韩青,这事儿非同小可,你得掂量清楚,做人不能昧良心。”教育的口吻,很严厉。

    韩青感到刘建章的手掌在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很疼。这是刘建章的态度。刘建章真的为自己着想,要自己好好做人。

    韩青心有触动,沉吟半晌,转头面对刘建章。

    刘建章问道:“想好了吗?世上没有后悔药的。”

    韩青问道:“你凭什么教育我?”

第168章 堂堂正正

    刘建章道:“凭什么?”听了笑话似的,理直气壮道:“我是你上司,得知下属心术不正,当然要防患未然。要是你在我手底下闹出了事端,我不也得受连累?在我手下一天,你就得听话。”

    答案很合理,韩青却不满意,接着道:“如果你不是我上司呢?还会管我吗?”

    刘建章想也没想,脱口道:“管啊。”

    韩青又问:“凭什么?”

    刘建章道:“又凭什么?”偏头思索片刻,笑道:“好人做好事,你刚才说过我是好人,那我当然得帮你,不能让大好青年失足沦陷。”

    这个答案更合理,韩青却更不满意。

    他凝视着刘建章,漂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好像一只发现了新奇事物的猫,因为不懂所以一直目不转睛。

    刘建章琢磨:“难道我说的不对?好人是该做好事啊!”以为韩青被吕进带坏了,不能理解世间正理、正道,接着道:“韩青,你没做过坏事,就还是好人。你今天肯跟我讲这些话,也就证明你还有良知,你还有改过的机会,别放弃,一定要当好人。当好人才有好报,知道不知道?”

    韩青好像听懂了,接受了刘建章正义的教化,轻轻点头。

    刘建章高兴,笑道:“这就对了!”手臂收了收,搂了韩青两下,一紧一松,一紧一松。

    韩青常见到同僚的兄弟们勾肩搭背,欢声笑语的样子,此时从刘建章处得到了相同的待遇,既惊讶又喜悦,但他不敢自作主张成为刘建章的朋友甚或哥们儿。他太需要朋友了,却也太胆小了。

    刘建章很特别,是一个纯粹的、真实的、正派的人。

    韩青很想和刘建章做朋友。

    犹豫再三,韩青鼓起勇气,微笑道:“刘将军,谢谢你!”

    刘建章道:“好说,好说。”

    韩青道:“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应付义父。他养我成人,恩重如山,我不能违背他的命令,大奸大恶的事情,是不会有的,但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一定会有。”

    刘建章为难道:“恩,不好办!恩情总是要报的。”

    韩青点点头,接着道:“就拿我宫中任职来说吧。义父的意思是要我打探消息,拉拢人脉,否则的话,我年纪轻轻的,轻易到不了大内。我的官职是义父给的。刘将军,我也不想当坏人,不想做坏事,但•••身不由己,不得不为。”

    刘建章皱起了眉,点了点下巴,认可韩青的处境确实复杂。

    韩青又道:“刘将军,你有没有法子帮我,只要有法子,我肯定能按你说的,堂堂正正做人,不搞有的、没的。”

    刘建章费心劝说,为的就是要韩青一句“堂堂正正做人”,此时,听他真的说出了口,可谓“正中下怀”,激动道:“有你这句话,我就一定帮你。不过,我现在没法子,容我想几天。”

    自古以来,忠孝难两全,这是大问题。韩青也没指望刘建章能解决千古难题,他这么讲出来,一方面抱了希望,看刘建章能不能给些建议,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有进一步跟刘建章聊天的机会。

    韩青太孤独了,他需要抱住刘建章这棵正直的、高贵的稻草,一诉衷肠,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儿。

    从那日共饮夜谈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韩青和刘建章已经走到了一起。刘建章也还是没说出个法子。

    想到这儿,韩青笑了,轻声道:“傻瓜!”

    墙壁上的墨梅图慢慢变形了,上头的梅枝不再是高高的,而是矮矮的,枝条、花朵不是纤瘦的,而是粗壮的。

    因为烛火的缘故。

    蜡烛快燃尽了,蜡泪聚在托盘里,汇成海,半凝着,深红、浅红的。

    隔着吕家两条街的刘府里,刘建章、刘若华兄妹两个也还没睡,秉烛夜谈。

    刘若华又续上一根蜡烛,求哥哥道:“哥,接着说呀,然后呢,你给韩青出的什么法子?”原来,刘若华在缠着刘建章讲他与韩青的事情。

    刘建章道:“我哪儿想得出法子,当时盼他走正道,顺口答应了。”

    刘若华道:“你吊着人家啊!哥,你好奸诈!”

    刘建章笑道:“兵不厌诈嘛!我总不能让他背叛义父,那是不孝。虽然没给出法子,但后来我跟韩青经常接触,表面上看起来,我跟韩青的交情很好,吕进以为韩青搭上了我,就没逼他做什么,相安无事,挺好。”韩青因为吕进与刘建章翻脸是后话了。

    刘若华道:“还能这样的?看来吕进脑子也不是太好使。”

    刘建章解释道:“若华,你别忘了,熊豪死了,咱们爹占着武将第一把交椅,吕进巴不得韩青早早跟我称兄道弟,好有机会拉拢咱们爹呢。”

第169章 兄妹夜话

    刘若华瞟了哥哥一眼,嗤笑道:“哟,这种事情,你倒是看得明白,旁的事情上怎么看不出你聪明?”凑近哥哥,嫌弃道:“哥,你把醉美人都搂怀里了,还有心情讲大道理,教人家堂堂正正做人,我也是服你。”

    刘建章冤枉,说道:“我那时跟韩青又不熟,连朋友都不算,我也不喜欢他。真要做了什么,我成什么人了,又不是臭流氓。你脑袋里想什么呢?”刘建章一直以为自己会在父亲的安排下,寻一个安全的、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规规矩矩地生儿育女。与韩青能发展成现在的关系是刘建章始料未及的。

    或许,这就是缘的妙不可言!梦一般的,令人不能琢磨。

    刘若华笑嘻嘻,赞道:“好,正人君子!”双手托腮,撇撇嘴,问道:“然后呢?”

    刘建章不想继续透露,装傻道:“什么然后,然后我俩聊天,韩青说了些小时候的事情,各自回家啦。”

    刘若华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里能放过?撒娇道:“哥,别卖关子,我是你的亲妹子啊,没有我一路精心照料,你能活着返京吗?没我安排,你能见到韩青吗?哥,快讲啦,然后呢?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韩青的?”

    刘建章道:“我不知道。”翻身面向墙壁。

    刘若华猛敲床板。

    刘建章坐起,无奈看着“发疯”的妹子。

    刘若华搓搓手,笑道:“然后呢?”见刘建章不为所动,伸手挽着哥哥的胳膊,晃来晃去,求道:“哥,快说啦,别这么小气。我保证,等爹回来的时候,我站你跟韩青这头。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怎么帮忙啊?对不对?说啦!”

    刘建章斜眼瞅着妹子,没好气道:“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赶紧回去睡觉。”

    刘若华道:“咱俩是亲兄妹,我就算睡得你屋里也没事,谁敢乱说话。哥,别岔开话题,快跟我讲讲,你妹子我嫁了皇上了,这辈子没机会喜欢谁,听听还不成吗?”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拖长声音求道:“哥,说吧!。”

    刘若华嫁入皇宫为妃,是刘家的不幸事。刘守业和刘建章父子两个最听不得她提这个。

    刘建章登时心软了,撩了撩妹子的头发,笑叹道:“好好坐着,跟你讲。”

    刘若华笑眯眯坐好,说道:“哥,渴不渴?饿不饿?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刘建章道:“你自己想吃夜宵吧,还非得拉着我?”

    刘若华道:“别废话,吃不吃?”

    刘建章道:“恩,妹子的心意怎么能不要呢,正好也饿了,填饱肚子睡觉也踏实。若华,先扶我起来,我坐会儿,床上吃东西不方便。”

    刘若华道:“你等等,我给屋里加个火盆,你的腿不能受凉,我这就回来,不许睡觉,要不然,我一定晃醒你。”

    刘建章道:“恩,不睡,今天随你问,讲清楚了算完,成不成?”

    刘若华伸出手掌,夹着刘建章的脸颊揉了揉,笑道:“这才是我亲爱的哥哥,等着!”一溜烟儿似的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后,刘建章和刘若华相对而坐,各人捧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刘建章赞道:“若华,手艺不错,跟谁学的?”

    刘若华得意,笑道:“跟火头军魏大爷学的,可以吧,正宗的军营风味。”她的本意是想着回京之后,再无外出可能,学学军营里的东西,可以聊以自/慰,以解相思之苦。

    刘建章意外,说道:“你交友还挺广,连火头军都认识了。”

    刘若华道:“没事儿的时候跟在爹屁股后头溜达,该认识的都认识了,而且我军功赫赫,哪个不佩服,魏大爷常给我开小灶,没看我一天比一天壮吗?”十分骄傲。

    当刘若华背着父亲的期许,第一次带兵,以迅雷之势扫荡了敌军之后,军营里再无人敢质疑这位将门的小姐,同时也更佩服刘守业挑人的眼光和用人的胆量。

    刘建章有感而发,道:“咱俩出生的时候换换就好了。”

    刘若华拍手道:“巧了,爹也这么说过。”呼噜、呼噜两口,嘟囔道:“哥,先别提没用的,接着说,你俩怎么当兄弟就不用讲了,没劲,就说你第一次心动感觉。”眼睛亮了好几分。

    刘建章笑道:“还心动!真是的,哎呀,我想想。”

    在妹子面前,刘建章也有几分炫耀恋情的心思。

    刘若华点头,期待。

    只听刘建章道:“还记得我有一回挨抽吧?被揍了个乌眼青。”

    刘若华叼着筷子回忆,点头道:“记得啊。”灵光一闪,瞪大了眼睛,露出看好戏的神情,说道:“韩青打的?”

    刘建章“恩”了一声。

第170章 傻不愣登

    刘若华捂嘴笑道:“难怪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说是谁打的?当朝皇妃的哥哥在宫里当差,位高权重,官居四品宣威将军,兼职御林军队长,居然被人欺负得负伤,顶着乌眼青,丢死人了。”

    刘建章眯着眼,沉声道:“还听不听?”

    刘若华道:“听,听,哥,我看韩青脾气挺好的,为人规矩,他为什么打你?还下手这么狠?”未等刘建章开口,猜测道:“哦,我知道了,你兽性大发,调戏人家了。”

    刘建章闻言,眉心一跳,狠狠瞪了妹子一眼,低声道:“你到底当你哥是什么人?”心中不满:“还兽性大发?这是姑娘家会说出来的词儿吗?离着女流氓不远了吧。”

    刘若华不理会哥哥的警告,歪着头,笑吟吟道:“你当然是好人啊,可好人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谁叫韩青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见了都想往上扑。”说到这儿,郑重其事地举起大拇指,佩服道:“”哥,你真牛!傻不愣登的就能抱得美人归。”

    刘建章觉得血气上翻,太阳穴突突跳,咬牙切齿道:“刘若华!”

    刘若华笑着点头,表示“我在呢?有事儿?”

    刘建章素知妹子脸皮厚,拿她没办法,只好自我劝解,闭上眼睛,沉心静气,过了半晌,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你哥哥我是厚道,什么傻不愣登的。”不忘争辩。

    刘若华“噗嗤”一声,笑道:“一句玩笑话,还认真起来了,还不是又傻又愣,也就韩青把你当宝贝,哎呀呀,好啦,妹子祝福你俩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天长地久,恩恩爱爱•••”

    刘建章露出笑来,无可奈何道:“你呀,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

    刘若华骄傲道:“这叫聪明,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既然气消了,那就接着讲吧?韩青为什么打你?详细说,得有头有尾!”

    刘建章接口道:“你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感兴趣?”

    刘若华道:“无聊啊,闲言碎语,造谣传言最好听了,哥,你不知道,后宫可热闹呢,好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这样,你把你跟韩青的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我呢,讲讲后宫的好玩儿的事情给你听,宫闱秘辛,别的地方可查不到。”将吃干净的碗碟往旁边一推,道:“吃饱喝足,不能再扯别的了,哥,说吧,我不插嘴了。”端正倾听。

    刘建章打个哈欠,懒懒道:“拿你没辙!”接着讲道:“那是五月份的时候,我俩挺熟的了。”

    刘若华忍不住插嘴道:“可不是,五个月过去了,还混不熟就没得混了。”

    刘建章瞥了妹子一眼,继续道:“还是在落梅苑,树上挂了叶,挂了果子,我俩•••”

    刘若华又插嘴道:“落梅苑清净,没什么人,枝繁叶茂的,幽会的好地方,要出事儿!”撑着下巴的手指头不住地敲打在一起,很期待下面的故事。

    刘建章只觉得一口堵在喉间,手掌按了按大腿,轻咳一声舒缓郁闷,张口就要继续讲,眼看妹子没有插嘴的意思,放心道:“我俩也是在喝酒,随随便便闲聊。”顿了顿,脸色微沉,说道:“想说什么?”心中埋怨:“就知道说不痛快,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毛病?唉!”

    刘若华恍若不见,却正色道:“宫规森严,你俩怎么总在喝酒?玩忽职守要挨板子,罚俸禄的,你俩真是的!”

    刘建章木着脸,吐出两个字:“轮、休。”

    刘若华一怔,“哦”一声,笑呵呵道:“原来是轮休啊。”摆摆手,挂着笑模样,嘱咐道:“下了职要赶紧回家,在宫里喝酒终究不是好事,记得啊,别给我丢脸。”

    刘建章拱手,作恭敬状,说道:“是,谨遵贤妃娘娘吩咐。”

    刘若华道:“免礼,免礼!”恢复手肘撑桌,双手托下巴的姿势,急问:“然后呢?你对韩青做什么了?”

    刘建章反问道:“我能一口气说了吗?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出来,成吗?”

    刘若华笑道:“在宫里跟姐妹儿聊天惯了,忍不住插口,安安静静听多没感觉,有说的,就得有捧的,一唱一和,多好玩儿。”主动解释自己的行为。

    刘建章不能理解,说道:“按你们这样来,一件事儿得说多长时间?”

    刘若华道:“小事一个时辰,大事照着半天嘚啵,要是点心好吃,时候还得再长些。”

    刘建章瞠目,嫌弃道:“你们这么闲!”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