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全文阅读 第3分节

第020章 小人之道

    就在这时,头前赶进镇里安排食宿的丁浩闻讯赶来,一见丁玉落被一群犯人围在中间,立时大喝一声闯了进去,伸手一拉,便把丁玉落拦到了自己身后。喝道:“你们干什么?”

    那公差对着丁玉落这样的美人还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对男人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一见丁浩拦在丁玉落前面,模样六七品,衣着却是粗俗普通,顿时阴着脸怪笑道:“你小子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蜢蚱?莫非是这位小娘子的相好?小娘子,我看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丁玉落听了气得脸色更红,要不是丁浩拦在她前面,这一鞭子早不计后果地抽下去了,丁浩却是一点不恼,他不比丁玉落这样的大小姐,丁玉落虽说走南闯北,边关三大城都是去过的,可哪次出行都有家人安排的妥当,衣食住行都不用她操心,更不必和些猫三狗四的小人物打交道,说是历练过,真论起跟这些人物打交道的经验她还差得远呢。

    而丁浩则不同,以前他打交道的尽是些牛头马面,对“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体会极深,当官的多少要顾忌些身份,太出格的事一般不会去做,可小人物就不同。许多事办不好,就是坏在那些在大人物跟前办事的小人物手里,而且常常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刚而不韧者,难成大事。人不能没有原则,也不能太有原则,如今丁家最大的难处就是把军粮运到广原,此时正是需要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纵然有些冤枉气也得忍了,为了屁大点事充大尾巴狼,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所以听了那差人奚弄,丁浩不愠不怒,淡淡一笑间,心中已有了计较,他上前一步,两眼望天,一脸傲气地道:“在下只是丁家一个执事,确实算不了什么。可也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任意羞辱的。丁家老爷子在整个霸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知府大人席上,那也是常来常往的贵客,你姓甚名谁,算是什么人物,也敢拦我丁家的粮车?”

    那公人并不知道什么霸州丁家,可是听他说的邪乎,心里也有点吃惊,一时摸不清他们到底多大的来头,这心里就怯了几分,可是当着这么多兄弟和囚犯,他又放下自己的面子。想想霸州和此地还隔着一县,彼此不相统属,那公人的舛傲之气度升起,冷笑道:“那又如何?本老爷的差事事关重大,如今你丁家惊骡伤了我们的人,撞了我们的车,这官司便是打上金銮殿去,本老爷也占着一个理字,怕你不成?抬出霸州知府来压我么,你问我名号,老爷我便告诉你,本老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给我听清楚了,浅口大狱刑狱都头赵家堡就是我,你能咬了我的鸟去?”

    丁浩深谙这些狐假虎威的小人物心理,先故作傲气打压他嚣张的气氛,若他知难而退,那便一了百了。若他顾惜面子不好下头,仍不肯甘休,心里必也存了息事宁人的念头,他的后着便可用了。

    如今一见这赵家堡果然有些色厉内茬的意思,丁浩忽地露出一脸惊喜,讶然叫道:“甚么,你……你就是赵家堡赵大哥?”

    那赵家堡被他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的无赖相也收了,迟疑着道:“你……你认得我?”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哈哈哈……”丁浩一脸惊喜地走到他的身边,赵家堡赵都头还在发愣,丁浩已亲亲热热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往旁边的一家小酒店走:“哈哈,赵大哥啊,你说这事闹的,咱们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么。”

    赵家堡结结巴巴地道:“呃……,这位兄台……咱们认识?”

    丁浩进了酒馆,呼人送上几道小菜,一壶水酒,把赵家堡摁到座位上,满面春风地笑道:“赵兄,你不认识我吧?”

    “昂!”

    “可我认得你呀,浅口大狱归肥乡县管辖,那肥乡县尉,呵呵呵……哈哈哈……”

    赵家堡屁眼一紧,赶紧站了起来,夹着腚道:“你……你是本县武大人的亲戚?”

    丁浩赶紧拉他坐下,笑道:“非也非也,这武大人啊……,邻县临清县尉赵杰赵大人你听说过吧,喔,没听过?不对不对,莫县尉已告老还乡了,如今临清县尉姓赵名杰,赵大人与在下素以兄弟相称,前几天,还同席饮酒来着,小弟在席上说,要往广原送粮,赵大人还特意提起贵县武县尉,说是彼此是知交好友,如果我有什么事可以请武县尉关照一二。”

    丁浩又道:“赵大人虽是新近上任,可是因与武县尉相交甚厚,所以对肥乡人物都耳熟能详,席间亦曾提起赵兄大名,说赵兄管理浅口大狱,肥乡宵小闻风而遁,乃是一方豪杰,可惜他麾下没有这样的得力的兄弟,一时引为憾事呢。在下平生就好结交英雄人物,听赵大人对你赵兄如此推崇,不禁高山仰止,心向往之,你看,这不,才几天的功夫,就心愿得偿,终于见到赵兄了。”

    “哦……哦哦……”赵家堡挤出一副笑容向他笑了笑,忽然之间他的勒索对像变成了他拐弯抹脚的好朋友兼仰慕者,赵家堡一时无法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丁玉落、一众执事和浅口大狱的差人、犯人并肩地站在外面,疑惑地看着小酒馆里两人推杯换盏,一副哥俩好一家亲的模样,要不是都知道丁浩这一辈子压根没离开过丁家大院,他们还真当这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丁浩给赵家堡满了一杯酒,笑嘻嘻地道:“兄弟这次是往广原军中送粮的,若是粮食送的迟了误了军方大事,兄弟也担待不起,要不然,还想和赵兄在这儿盘桓几天呢。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兄弟好好宴请赵兄一番,怎么也不能在这么寒酸的地方饮宴。”

    他往外一瞅,看看那几个佩刀的差人,向赵家堡问道:“赵兄,那几位佩刀的差人,也都是经制正役的捕快吧?”

    经制正役这词儿,还是他在清水镇时从赵县尉那听来的,如今正好现学现用,显示他确实熟悉衙门里的事。经制正役是指朝廷有编制名额的捕快。一县府衙有皂班、壮班、快班三班衙役,里边真正的“捕快”并不多。一般一个真正的捕快,要配副役两人,每个副役手下又有“帮手”、“伙计”六七人,全算下来一个捕快就管着十几号人,这样的捕快才是经制正役的捕快。

    赵家堡被丁浩一通忽悠,听起来好象整个肥乡县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他都能七绕八绕的攀上关系,就差没直接说他是肥乡县太爷的座上客了,赵家堡正努力地消化理解着他说的话,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丁浩便向外招了招手,漫声唤道:“小落,过来一下。”

    外边几个人正在发呆,听了这话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挪地方。

    丁浩又叫:“小落,叫你呢,进来一下,赵大哥是个爽快汉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甚么?”

    见他向自己招了招手,丁玉落诧然看看左右,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道:“他……他在叫谁?”

    臊猪儿吃吃地道:“大小姐,阿呆好像是在叫你……”

    几个管事纷纷看向丁玉落。丁大小姐竟然没有暴走,她迟疑了一下,居然就真的乖乖走了过去,几个管事不禁直了眼睛。

    赵家堡瞟了一眼正略带忸怩地走来的丁玉落,淫笑道:“这位小娘子是丁兄的什么人?”他问完双眉还轻佻地跳了跳。

    丁浩一本正经地道:“她是舍妹。”

    “喔!”赵家堡“唰”地一下收起一脸淫荡,正襟危坐,比破庙里的土地爷还正经。

    “小落,这位赵兄,就是赵县尉提起的那位赵都头。大家都是自己人,方才的些许冲撞误会,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赵兄手下撞伤了几个兄弟,咱们不能让赵兄难做,你去取两锭银子来,让赵兄给兄弟们买碗酒喝。只是……撞坏的那几十坛咸菜,也不知道这镇上的小店有没有足够的存货,这事真有点棘手……”

    赵家堡一听连忙站起来,很光棍地道:“丁老弟,你这不是臊我的人吗?大家都是自己兄弟,这么点事我还担待不下来?”

    他端起一杯酒一口啁了下去,紧紧腰带,大步走出酒店,站在屋檐下把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道:“你们这些天杀的贼配军,还站在那儿干什么?等着老爷我请你们吃大餐不成,一个个该吃‘辞阳饭’的贼厮鸟,不快些把咸菜都拣起来,到了大狱你们吃甚么?”

    丁浩向丁玉落递个眼色,丁玉落会意,仍旧掏出两锭银元宝,丁浩一把抓住,赶上去往赵家堡手里一塞,说道:“赵大哥的情意,小弟心领了。这银子不是给大哥你的,丁家车队两百辆大车、上千号人,要在镇上寻个住处,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安顿,小弟还得去镇上奔波一番,不能亲自向几位受了刮碰的差官大哥摆酒赔罪,这两锭银子就请大哥代小弟向几位差官大哥设宴谢罪吧。”

    “看你说的,这……这……那哥哥就生受啦。”赵家堡有些不好意思地袖了银子,随口说道:“这洹水镇虽穷,就是地方大得离谱。晁保正家偌大的宅院,宅后足足圈了三十亩地,还安顿不了你这两百辆车?”

    丁浩苦笑道:“小弟去找过晁保正了,可他不肯相借,纵出银子租也是不肯的。”

    赵家堡一听,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晁老儿好大的气派,你不用急,哥哥与你一同去借,他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一文钱也不用给他。他若不答应,哥哥今儿就不走了,这百十号人犯全领他家去,吃他娘、喝他娘、瞧他娘,不作践死他,也显不出你家哥哥的手段!”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1章 后宅絮语

    有赵家堡赵都头出面,洹水镇的土财主晁保正只得捏着鼻子答应下来,把后院儿借给了丁家车队。有钱赚时往外推,这回一文赚不到,还得客客气气地把人家请进来,大为失算的晁保正一回正屋,就被自家婆娘骂了个狗血喷头。

    晁家的后宅院的确非常大,大到后世的农家完全无法想像。西北地区地广人稀,这一带的地又比较贫,所以每家的地都不少,做为地方上的保正,晁家有权有势,土地自然最多,他那后院里圈进去的地差不多有三十亩上下,丁家车队的所有人都住进去都不成问题。

    今天晚上的天气特别的暖和,连风吹在身上都没了寒意,再加上这个镇子上只有一家小客栈,所以丁家车队的人干脆全住进了丁家,在后宅院里搭起了帐蓬。

    由于从这里再往西北方向去,就是真正比较荒凉的地区了,除了没有几户人家的一些小村寨,几乎没有人烟,所以需要采购一下这两天的一些必备之物,因此一安顿下来,冯大掌鞭就带着陈锋、杨夜、李守银等几位管事去镇上开始采购菜蔬、肉干、酒水、伤药等路途上需用之物了。

    而丁浩下午陪着赵都头一行差人喝了顿酒,将这些爷送出了小镇,回到晁家后宅院时就有些醉意上涌。其实这时候的酒度数不高,以致存放过久都有酸掉的危险,可是毕竟是含酒精的,丁浩随车队一路行进,跑前跑后的安排,身子早就乏了,这一饮酒倦意就上来了,于是回到帐蓬里就蒙头大睡起来,这一睡直睡了两个多时辰才醒过来,待他醒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丁浩走出帐蓬,此时许多疲倦的民壮家丁酒足饭饱都已沉沉睡去,后宅院中住的人虽多,却十分的寂寥。后院靠右是一座山坡,山坡上栽着许多桃李果树,树叶落光,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

    远处,传来镇集上的锣钹歌舞时,小镇上的人仍在舞狮、舞龙,赏灯猜谜地过新春。高高的旗杆上挑着一串红灯笼,在风里轻轻地晃动,有那锣鼓声衬着,反而显得后宅院里无比的静谧冷清。

    丁浩站在旗杆下,醒了一会酒,意识渐渐清醒起来,开始思索起了自己的心事。他这次出来,开阔了眼界,也在丁家一众执事们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但是回去以后到底如何,丁庭训对他会是一种什么态度,这些都还很难确定,自己这番努力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么?能不能从此改善自己在丁家的处境?是不是从此就依托于丁氏,开创自己的事业?也许自己没有机会成为像丁庭训这样的一方豪绅,不过凭借自己所拥有的见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这一辈子总也能过的有滋有味的。人生,就是活着,能活的比别人快活,那就足够了吧。

    丁浩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丁玉落正悄然走来。她仍是一身男装,不过因为刚刚沐浴过,一头长发没有束起,再加上今夜出奇地暖和,她连帽子也没有戴,一张俏脸掩在柔顺秀发间,发间的眸波明媚的如同天上璀璨的星辰。

    “大小姐!”丁浩有些发窘,连忙转身轻轻一揖:“今日下午为了应付那些差役,还未及向大小姐请罪,在镇上时,为了打发那赵都头,小人冒充了丁家主事之人,直呼大小姐芳名,实在是罪过。”

    丁玉落凝视了他一阵,忽地格格一笑,笑意嫣然,如月下昙花:“得了得了,别在我面前文诌诌的装先生,你识得几个字呀还要跟我掉书袋。你能把那些痞子公差打发走,没有误了咱们的大事,就是功德一件,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么,会为了这事怪你?假惺惺。”

    丁浩脸上一热,丁玉落又道:“我一个女孩儿家,带领粮队远赴广原,一路上与人打交道,也的确不甚方便,这一路上有你帮衬,我轻松了许多,明着不好那么安排,不过实际上……你现在可不就是咱们这车队的主事人么?粮食若能及时送到广原,那可是你的莫大功德。”

    她轻盈地走到丁浩身边,一股品流极高的幽香也随之飘来,沁入丁浩的鼻端。

    “我一直有些奇怪呢,你从不曾出过远门,更不曾有过什么历练,何以待人接物如此老到,连柳执事、李执事他们都不及你呢?”

    丁浩摊开手道:“这个……我也不晓得,情急之下我就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一开始说些什么,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可是说着说着嘴也就溜了,我只想着这么说对咱们有好处,却从细想过其中有什么道理。”

    丁玉落轻轻叹道:“若非除此,也实在叫人想不出别的理由了,唉,这么说来,你倒是个不学有术的天生奇才,若是能再经一番磨砺……”

    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怅然望着远方道:“这一路行来,都不曾遇到大哥,我想……他应该是抄小路回去的,现在已经到家了吧,只是不知……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少爷吉人天相,回府后只要延请名医诊治,料想……不会有大碍吧。”丁浩努力思索着脑海中有关丁承宗的记忆,但是却非常的模糊。

    丁承宗同丁承业不同,他是个很成熟、很稳重的人,年纪轻轻就替父亲承担了大部分家族产业,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奔波忙碌,回到府里时丁浩遇见他的次数有限,两人又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对他的印像极为薄弱。

    “是啊,我也这样想,但愿大哥吉人天相。”丁玉落吁叹了一阵,又振奋精神道:“还有三天,估计再有三天的时间,咱们就能赶到广原。从现在开始,再往前的路十分的荒凉,要是真有山贼强盗打咱们主意的话,前面的路也是最适合他们下手的地方,我们务必要加倍提防。”

    “是,小人省得。”

    丁玉落回头看看他,莞尔一笑道:“你这人,口才急智都是有的,只是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不过没读过书也不要紧,这西北是苦寒之地,开化之民不多,要在这里立足,凭的是真功夫,读圣人书,还真未必有用武之地。你若有机会,可以学习一下弓马功夫。”

    “弓马骑射,学来强身健体是好的,用作防身自卫也是好的,不过小人以为,学一身极高明的武功,也抵不住几十个粗通武艺的民壮一阵乱箭攒射,凭借一身武艺建功立业的可能恐怕极为有限。”

    丁浩是从后代过来的人,那时的人重视知识的力量,由于火器的发明,超卓的体能和武艺只能沦落成一项比赛表演节目,所以丁浩对这个时代的个人武力认识有些不足,心下不以为然。丁玉落大概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论点,不由黛眉一挑,“哦”了一声道:“那么,你有何高见?”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2章 惊心

    “我以为,人与野兽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智慧。一头野兽的力量,一定要用它的利爪来体现;但是人的力量,不一定要用肌肉来体现,只懂得蛮力的人,与野兽何异?”

    丁玉落似笑非笑地道:“你没读过书,倒是一套读书人的调调儿。不错,这套说辞若是拿去开封府,想必很受那些读书人欢迎,在这里却行不通。常听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我虽习武,却也不认为世上有万人敌的武功,否则还养军队干什么?

    然而武功绝非只是强身健体的功夫。西北接近蛮族,武风甚盛,所以大家也最是推崇武力。比如说吧,一个人从军入伍,有一身好功夫,那就会受到上官的赏识,同僚的钦佩,你就容易出人头地,武功这时就不仅仅是你的个人技击之术了,同时也是你的进阶之石。赤手空拳一无所有之人,从军建功是他立业的第一捷径,你这番说辞,若是那位从一介家奴成为戍边大将的程世雄程将军听了,是绝对不会赞同的。”

    丁浩诧然道:“广原将军程世雄原本是他人家奴?”

    “是啊”,大概是还有三天路程就能赶到广原,而今日就是交粮日期,延误了三天时间,广原方面多少有些余粮,是一定能撑得过去的,所以丁玉落心情大好,便耐心地向他解说道:“这程世雄原是晋国大将杜重威府上的一个家奴。杜重威是晋帝石敬塘的妹婿,石敬塘当年把幽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人,还向契丹人自称儿皇帝,他这个妹婿同他一样都是没有骨气的人。

    杜重威做官时贪财好色是出了名的,他任职的地方,几乎连地皮都让他刮下去三尺,待到打仗时,他是遇敌则退,胆怯畏死,后来晋国亡了,这杜重威也家破人亡,程将军就逃到了我大宋,从军做了一名兵丁,没几年功夫凭着一身本事,就连连擢升,成为如今威名赫赫的边关守将。”

    说到这儿,她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他能连连擢升,除了自己本事,也是得到了贵人的赏识和扶持。他这贵人,就是府州的折家。自唐玄宗时起,历经两百多年乱世,天下门阀势力几乎被扫荡一空,可是门阀势力也并非荡然无存。在闽南,还有我们西北地区,这样的门阀和半藩镇的势力仍然存在。

    拿我们西北地区来说,像麟州的杨家、府州的折家、金明的李家、丰州的王家,这都是有名的大门阀,武力之强横,对咱大宋皇帝那也是听调不听宣的。他们不但有兵,而且有钱有粮,西北有名的四大商贾唐秦折李,其中唐家和李家就是依附于折氏的,折家本身也是折氏旁支经商。而李姓大商贾则是金明李家的支姓族人……”

    丁浩不动声色地听着,他来历奇特,所以对自己真正的身份一直讳莫如深,不但不敢向任何人提起,也不敢露出些蛛丝马迹。刚刚穿越来时,他向臊猪儿打听过,得知北方鞑子的国家叫铁脱国,还以为历史已经有了多大的变化。现在看来,除了大辽这个名字变成了铁脱,基本与自己所知的历史还是一般无二。

    想来也是如此,蝴蝶效应的假设前提是它没有受到任何的反作用力的,可是你真的穿越了,所能影响改变的却只能是局部,你接触的人、经历的事,自然会有当时的人对其做出种种反应,抵消它的影响。

    如果真的有人先于自己来到古代时空,并且有了一定的影响的话,的确会改变一些本来既定的事情,可是只要大的发展趋势不变,本该因时因势脱颖而出的那些英雄豪杰们没有被他的出现改变人生命运,那么天下仍是大体相同。

    想通了这些问题,丁浩心怀为之一畅,石敬塘这个千古罪人既然仍在,大辽既然只是换汤不换药地改了个铁脱的名字,那么……

    丁浩忽然好奇地问道:“咱们大宋南边,是不是有个唐国?”

    这个时代的人消息闭塞,许多一辈子没离开家门十里的老农只知道坐金鸾殿的是皇帝,至于这皇帝姓什么都不晓得,改朝换代的大事有时都得天下太平几年了才知道,所以丁浩这么问,丁玉落并不以为奇,她很自然地点点头,说道:“是呀,唐国已传三代,如今的君王叫作李煜。”

    “果然如此……”丁浩心中一种兴奋,能够亲眼见到以前只有从故纸堆中才能见到的世界,的的确确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尽管它有了些许的变化。

    李煜,不知还有几年才能成为亡国之君,他和大宋的徽宗皇帝极其相似,两个人都是亡国之君,都是大才子,一个是词中之帝,一个是一代字宗。两个人都是重用奸佞、祸害忠良的大昏君。李煜奢侈无度,信佛佞佛,宠信奸臣皇甫勋,枉杀名将林虎子;宋徽宗重用“六大奸”,弄得朝纲乌烟瘴气。

    李煜写了首“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塑造了小周后这个千古最佳情人形像;宋徽宗写了首“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成就了李师师的大宋第一名妓。

    不同的是,李煜是亡在汉人皇帝手里,所以后代的男人们同情他的不幸,小资女青年们倾慕他的浪漫和才华,全然忘记了他的昏聩无能。而宋徽宗是亡在外族皇帝手里,后人饱受创伤的心灵创疤上被他多抹了一把盐,结果是千年一骂到如今……”

    “丁浩?”丁玉落见他神思恍惚,不禁有点害怕,连忙唤了他一声。

    丁浩瞿然惊醒,不禁哑然失笑:“我寻思这些事做什么,这一辈子,我在西北能混出一份家业,快快活活做人就功德圆满了,那些帝王家事关我屁事。”

    丁玉落见他一会发呆一会傻笑的,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一次因为原本负责运粮的人手内藏奸细,一个没敢用,仓促地用这些乌合之众组成了这支粮队,原本我还担心的很,后来你表现殊异,我这心才安定了下来,你可不要时而精明、时而犯傻的,我现在全倚赖你了。”

    丁浩打个哈哈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今晚的天气啊……”

    他仰头看天,一声哈哈还没打完,忽地闭起一只眼睛低下了头。

    “怎么了?”

    “唔……没怎么,一片雪花正好落在眼睛里。我说今晚这么暖和,原来是要下雪……”

    一句话说完,丁浩突地顿住,静了片刻,他霍地抬起头来看向丁玉落,一丝浅笑正僵在她的脸上。

    两人对视半晌,眼中慢慢露出莫名的恐惧,一齐慢慢仰起头来。

    天空如墨,抬头望去,什么都看不到。直到那高杆上一串灯笼黯红的灯光笼罩范围内,才可以看到,雪正纷纷扬扬地飘下来,铺天盖地,雪大如席,两个人的心忽地沉到了深深的谷底……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3章 绝境

    这个冬天一直没怎么下雪,如今迟来的大雪终于还是来了,北国雪花大如席,片刻功夫便把整片大地覆盖上了一片银白。

    发觉天降大雪后,丁玉落和丁浩立即行动起来,唤起刚刚歇息的伙计们,不管他们如何不情不愿,软硬兼施地要所有人立即爬起来赶路。

    大雪密集,天地一片苍茫,天亮时,又刮起了大风。起初尚有暖意时下的雪粘粘的,都站在人身上、车轮上,如今暖意一空,风刮着雪花直往人的脖领子里钻,更叫人寒气透骨,远远看去,那一行人马都成了能活动的雪人。

    地上大雪盈尺,车轮七扭八歪难以前行,掌鞭、车夫和护车的民壮们肩扛手推,拼命地驱赶着骡马,到了中午时,所有的人都精疲力尽,再迈一步都难,整个车队终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之中歇息下来。

    明亮却毫无暖意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阳光照在无垠的雪地上,反光刺得人两眼发花。躲在大车旁边匆匆吃了点干粮的伙计们一脸疲惫,任凭丁玉落和柳十一、李守银等人如何鼓动,甚至悬以巨赏,也不肯再往前一步了。

    丁浩的嗓子都喊哑了,他嘶哑着嗓子往来反复,还在不死心地规劝大家:“兄弟们,没有多少路了,大家千山万岭都翻过来了,还能败在这最后一截上,再使一把力,广原就在我们前面了……”

    一个精疲力尽的民壮倚在一辆大车上,有气无力地道:“丁管事,丁家一天出三天的工钱,一路上待咱们也不薄,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杆秤,东家仗不仗义,咱品得出来。要是还能走,不用你说,大家伙儿就豁出这一百来斤了,可是……咱们真的是走不动了呀。”

    冯大掌鞭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前边回来了,他的眉毛、胡子都被风雪刮成了白色,那一身臃肿的羊皮袄如果染成红色,简直就是一个圣诞老人。

    他见了丁浩,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小丁啊,甭难为大家了,就算大家伙肯豁出这条命去,也是不成了,剩下这段路本来就不好走,大雪一来,连路都看不见了,咱们现在已经在旷野中迷路了,再走下去,用不了多久车轴都得扭断了。”

    “那咱们可以使人探路啊,虽说慢了些,总比坐以待毙强。”

    “探路?就算咱们找得到路,这车载着这么重的粮食,在厚厚的积雪里也根本转不动啊。”

    丁浩看了眼大车的车轮,木制的轮子,宽度不及汽车轮胎的一半,车上载着重重的粮食,完全陷在深深的积雪里,骡马力量有限,在正常情况下才拉得动这许多粮食,这种情形下只怕骡马数量加倍,也很难把车子从厚厚的积雪里拖曳出去。

    丁浩茫然看着七扭八歪的车队,精疲力尽的壮丁,不禁一脸茫然,丁家的前程也许他不是那么在意,可是这件事上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就这么完了?

    过了许久,他的喉结才轻轻嚅动了一下,嘶哑着嗓音问道:“大小姐呢?”

    周围的人左右看看,都没发现丁玉落的身影。方才丁玉落还在这里和那些管事们一起苦苦劝着大家,可是这会儿功夫,谁也没注意她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好半天,薛良才道:“阿呆,方才……我看大小姐往那边去了。”

    丁浩顺着臊猪儿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一片苍穹,远远的与大地的雪白交织在一起。白茫茫的大雪把芦苇都压弯了,芦苇弯成了弓形,苇梢埋在雪里,苇杆毛茸茸的,像一条条狐狸尾巴,在厚厚的积雪上,有一行深深的脚坑。丁浩从车辕上拔起长鞭当拐杖,追着那行脚印走了下去。

    那是一个坡,要不是一棵棵芦苇弓起的“狐狸尾巴”,光看那风刮成的一道道雪纹,那雪坡就像海边的沙滩,更像沙漠的浪纹,苍凉而荒芜。

    丁玉落独自站在前方,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儿。丁浩走到她的侧后,站定,看到她的脸很白,就像她肩头的雪花。苍白的脸毫无生气,使她的人看起来就像一具雕塑。

    “大小姐……”

    “我问过冯大掌鞭……”

    “什么?”

    “他说,这样怪异的天气,连他事先也没看出来。这场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堵住了我们的生路啊……”

    “大小姐……”

    丁玉落忽地格格一笑,肩头的积雪簌簌落下:“这场雪……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我丁家下的……”

    “大小姐……”

    丁玉落缓缓转过身来,一尾雪花孤零零地飘下来,被微风吹到她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眨都不眨,那双眼睛看着丁浩,可是那空洞的眼神飘过丁浩,好像看到了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峰和河流……

    “阿呆,你,本该是我二哥,可你却得叫我一声大小姐。丁家三十年富贵荣华,你不曾享受到一分一毫。幸?亦或不幸?以前看,是不幸,现在看,却是大幸,至少,丁家这场泼天大祸,与你不会有半点干系。”

    “大小姐……”

    “大雪一日不化,粮草一日运不到广原。这是天亡我丁家,丁家的气数……尽了……”

    丁玉落目光闪动了一下,终于凝注在丁浩身上,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若是太平盛世时,粮车被劫还算不了什么,偏偏这是边军的粮草,偏偏北方鞑子正在袭扰边关,丁家闯下如此弥天大祸,那是谁也救不得咱们了。我想……爹爹一定会很庆幸,庆幸他一直视你如路人,因为他的这份狠心,居然给丁家留下了一线香火。古人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如今想来,真是一点不假……”

    她神志恍惚,脸上反而泛起一片嫣红,那种古怪的神气,看得丁浩心中暗暗生起一股寒意。只见丁玉落说完,已攸地反手自肩后抽出了那柄明晃晃的利剑:“玉落既救不得丁家,如今只求死个干净,免得活着受辱……”

    丁玉落一言未尽,手腕疾翻,一口剑已向自己颈上攸地抹去。

    这时两人之间还隔着两丈多远的距离,地上是厚可至膝的大雪,就算换了在清河镇遇上的那个偷儿壁宿轻如猿猴的身法,也绝对来不及跃过去制止。

    丁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4章 生机

    幸好方才见丁玉落神情异样,丁浩就已有所戒备,这时情急之下,丁浩不暇多想,立即抖开大鞭,振臂一挥,“啪”地一声炸响,那鞭梢如灵蛇腾空般夭矫,一下子抽在丁玉落的手腕上。

    丁玉落痛呼一声,五指下意识地一松,手中剑脱手跌落,“噗”地一下没入雪中,她垂下手臂,愕然看向丁浩,一行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淋漓而下,溅撒在洁白如银的沃雪上。

    丁浩丢开鞭子,趟着积雪猛扑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喝道:“你做什么,为何自寻短见?”

    丁玉落凄然道:“广原战事一旦不利,就算不是因为粮草问题,恐怕这罪责也要推到丁家身上。无论如何,丁家这一劫是逃不了啦,丁家闯下如此大祸,论罪则男丁当斩,女子必没入官妓。我现在死了,还能落个清清白白的身子……”

    宋朝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法治最好的一个朝代,尤其令人称道的是,宋朝不杀士大夫,除非造反大罪,一般都是流放了事。不过大罪仍是要抄没家产的,比如后来风光一时的宰相丁谓,就被罢相流放海南做了个小小的司户参军,家产也被抄了个干干净净,四个做官的儿子尽皆罢黜。

    可是这种优容制度只是对士大夫而言的,并非是对小民,有点刑不上大夫的意思,小民若是犯了极重的大罪,或者为盗为匪,那么他的女眷充作官奴官婢,送进官窑子这种事仍是常有的。有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甚至把“系狱候理者”,也就是等待审判尚未定罪的女嫌犯都充了官妓。

    丁玉落是大户人家小姐,死她不怕,可是她受不了那种羞辱,眼见大雪盈尺,天气又寒冷,粮食无论如何不可能及时送到,丁家大劫难逃,便萌生了死意。

    她说完了俯身便去雪中摸剑,丁浩一急,伸手便去扯她,丁玉落可是练过功夫的人,平时走路如风摆杨柳,看不出厉害,这时两人之间的差距便暴露无遗。丁玉落只是使力一挣,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崇尚男人力量不必用肌肉来体现的丁浩便腾空而起,“唰”地一下贴着雪面滑出去三丈多远,摔得昏头转向。

    丁玉落俯身自雪中拾起长剑,惨然道:“

    “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让我死,才是真的为我好……。阿呆……,玉落临死,唤你一声二哥,只求二哥在我死后,将小妹的尸首送回霸州,免得流落异乡,做个孤魂野鬼!”

    丁浩嘶哑着嗓子急道:“谁说粮食就一定送不到,但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应该放弃!”

    丁玉落惨笑道:“希望?哪里还有希望,这么大的雪,粮食无论如何也是送不到的了。”

    “未必!我有办法!”

    丁浩眼见丁玉落要横剑自刎,情急智生,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一跃而起,急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你不是诳我?真有办法?”丁玉落既想信他,又怕他是诳自己放弃自杀,心下患得患失,瞧来楚楚可怜。

    “来,我先给你包扎好伤口……”

    丁玉落急道:“眼看命都没了,还包什么伤口。你有法子?真的有法子?那快告诉我!”

    丁浩便把自己的想法对她说了一遍,丁玉落诧异地道:“这样……真的可行么?这样……可以在雪上行走?”

    丁浩心中一奇,暗想:“难道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雪撬是什么东东?”他忙答道:“这个法子,呃……是有一个老乞丐,经过咱们村子时,我好心拿了个馍给他吃,与他闲谈时听说的,听说极北之地的人冬天就使这法子运输东西,不过……我也不知是否一定可行。”

    丁玉落喃喃道:“听起来,倒是大有可能。”她略一思索,便把银牙一咬,断然道:“成!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按这个法子办!”

    ※※※※※※※※※※※※※※※※※※※※※※※※※※

    “大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呀?”李守银看着大家按丁玉落的吩咐卸下骡马,卸下粮食,最后把所有的车子都彻底破坏了,车轴、车轮被拆掉,整个车厢翻过来,车辕和一些楔板被竖着固定在空车的底下,不由一脸茫然。

    丁家外管事柳十一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两眼发直,喃喃地道:“丁家完了,丁家完了,大小姐疯了……”

    陈锋和杨夜两个佃户长工头儿蹲在路边,忧郁地看着忙忙碌碌的民壮,陈锋长叹一声道:“丁家这下子算是完啦,咱们的好日子也到头啦。”

    杨夜不以为然地道:“未必,不管谁做东家,都离不开好庄稼把式,要想有好庄稼把式,离得了咱们这些地头蛇?”

    陈锋没精打彩地道:“但愿吧,可是再找一个东家,未必能像丁老爷对咱们这么厚道啊。”

    杨夜“嗨”了一声道:“行了,看看丁家是什么下场,咱们啊……知足吧。”

    丁玉落把皮帽子摘了下来,忙前忙后地指挥着,额头上汗水涔涔落下,她的脑袋在雪地里隐隐地冒起了雾气,丁浩更是如此,由于嗓子嘶哑,他喊出来的声音都有些走调了,听起来有些好笑,可是那语气,却透着一股峻意,让人不敢讪笑。

    大家忙碌了半天,当所有的车子都拆装完毕,又重新翻整过来,把粮食堆上去,把捆缚粮食的绳子做成了一根根纤绳时,大多数人终于看出了一些门道。

    爬犁,是北方民族发明的一种冬季运输工具,最初,世居北方冰雪苦寒之地的民族发明了与现代滑雪板极为相似的交通工具,此事有隋唐时期的远游家发现后还记载了下来,不过并未引起中原汉人的广泛注意。后来,受滑雪板的启发,北方民族又发明了爬犁这种运输工具,而汉人的领土上还没有人见过这种工具。

    然而这些东西他们或许想不到,却不意味着见到了也不认得。一见这些东西被放在雪地上,摞好粮食,留出了纤绳,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么做的目的和它的用法。

    陈锋和杨夜又惊又奇地站起来,抻着脖子看着雪地上的一个个雪撬爬犁,好半天,陈锋才惊叹道:“大小姐这是要……,嘿!真是厉害,她竟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可是……这……这能成么?”

    杨夜瞧了一眼正在指手划脚忙碌不休的丁浩,哼了一声道:“瞅你那眼神,这是大小姐想的主意吗?这是那个阿呆想出来的。阿呆……不呆啊,这种时候,大厦将倾,人心思变,他还有这个定力、这个气魄、这份心思,真是个人物啊。”

    起风了,雪花也开始又零零星星地飘了起来,他袖着双手,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缩着脖子冷笑:“丁老大残了,能不能再站起来可就不好说了,丁老二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只会在女人肚皮上使劲,打理丁家他屁都不是。丁家偌大的家业,要是有这丁浩当家……,啧啧啧,可惜啦,东家为了一个好名声,丢了一个能光大门楣的宝贝……”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5章 明白揣起来

    待到一切准备停当,天色已经黯淡起来,风更大了,雪花也絮絮扬扬地飘洒起来,丁玉落站在上风口,向聚拢过来的民壮家丁们大声说道:“现在,一场大雪,把咱们给阻在这儿了。距广原,咱们还有两天半的路程,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车,是无论如何也驶不动了,可是有了这些……这些……”

    丁浩小声提醒道:“雪橇……嗯,你还是说雪爬犁吧……”

    “嗯,可是有了这些雪爬犁,这雪就阻不了咱们的行程。这些雪爬犁载了粮食也不会陷进雪里,凭着它们,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把粮食及时送到广原去。”

    “什么?”

    从没见过这种运输工具的民壮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道:“这玩意儿能行吗?”

    “大小姐,这大车都拆零碎了,这个什么……爬犁,瞅着可不够结实啊,走一走还不散了架?”

    丁玉落道:“仓促之间,我们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不错,爬犁底下没有钉子,是用绳子固定的,上边的粮食也没有绳子捆缚,运起来的确费点劲儿,可是只要大家伙儿一路照应,坏了就及时卸车重新捆绑,一共也就两天多的路程,费不了多大事儿。有骡马拉着,咱们再帮一把手,这道坎儿一定过得去。”

    “大小姐,这么大的雪,齐膝深呐,空着手走路都能把人活活累死,还得一路扶着粮食,拉着纤绳?那是人干得活吗?”

    “丁大小姐,这钱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成,对丁家,我们是仁至义尽了,这活儿,我们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干不了,干不了,走吧走吧,丁家这次算是完了,咱们回吧。”一些人已经开始鼓动大家散伙了。

    “你们……你们……,”丁玉落嘴唇发白,嘶声道:“你们不能走,丁家待你们不薄,只要能把粮食送到……”

    “大过年的出来,我们不就图挣个辛苦钱吗,可是这样的活……不攀亲不带故的,我们总不能为了你老丁家把命都搭上吧,走了走了……”

    骚动声越来越大,丁玉落的声音也越喊越小,眼见许多人弃了粮车已掉头走去,丁玉落双膝一软,几乎一跤跪倒在雪地上。

    丁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蹿过去扶住了她,然后深吸一口气,用最大的嗓门吼道:“都他妈的给我站住!”

    这一声吼随着风飘出老远,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震住了,所有的人都用惊疑的目光看向丁浩,看向这个原本懦弱,然后机灵,现在又一脸凶悍的丁浩,一时无法适应他如此突然的转变。

    “你们知道这粮食是干什么用的吗?鞑子正在咱们大宋的边境上‘打草谷’,这广原守军,就是咱们的靠山,要是广原军吃了贩仗守不住广原城,鞑子的战马就能长驱直入,烧你的家、抢你的女人、取你的性命!”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站在上风口,脸色铁青的丁浩,风雪越刮越大,连他的形容都有些看不清了,偏那随风而来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

    风雪拂面,丁浩大声吼道:“到了这一步,你们拍拍屁股想走?真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松屁!你们知道丁家为什么跟你三倍的工钱吗?因为这粮,是官军订下了的,这粮是必须要送到的!你、你、还有你……”

    丁浩戟指点去,被他点到的民夫都胆怯地退了几步,丁浩质问道:“你们一个个懂不懂咱们大宋的律法?你给东家干活,收了工钱不做差使怎么办?赔付工钱就行了!可你现在接的是边军的差使,要是拍拍屁股走人,害得边军吃了败仗,害得无数百姓跟着糟殃,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抄家!杀头!”

    丁浩声色俱厉,唬得那些村夫民壮一愣一愣的,他们大字不识,哪懂得什么大宋律啊,他们只知道这丁浩跟临清县尉还有浅口大狱的都头都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他说国法是这个样子,那想必……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了。

    “当兵的临阵脱逃怎么办?杀头。为什么这么干?因为怕大家都有样学样吃了败仗。运送军粮临阵脱逃怎么办?没了军粮那是铁定要吃败仗的,你们自己想想,这是多大的罪过,唵?

    就算你们没长脑子,用屁股想也该想得通吧。把粮食往这一丢你走?好啊,你走啊,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到那时候,你入狱了,问斩了,这一辈子玩完了。就会有别的男人来种你的地,住你的房,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民壮们都被震住了,夹着个腚一个屁也不敢放。男人两杆枪,自己一杆,儿子一杆。男人两块地,屋外一块,屋里一块。现在你两杆枪两块地都要充公没收,连脑袋都要砍?这……这……早知道打死也不接这差使啊……

    风雪的呼号声中只听见丁浩一个人嘶哑的咆哮声:“现在豁出一场辛苦,把粮食送到广原去,回去少不了你的赏钱,以后你还能拍着胸脯子跟你儿子吹牛:当初要不是你老子我,广原十几万大军可就吃了大亏!”

    这里是一片旷野,声音没有回荡,丁浩嘶哑的声音吼出来,刚刚传进人的耳朵,就完全消散在空气中,正因如此,反而增添了一种狠厉果决的感觉。上千人的队伍终于起了一丝骚动,听了丁浩的话,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绝境已不是丁家一家的绝境,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蜢蚱。

    “丁……丁管事……”一个民壮怯生生地道:“我们吃苦出力没关系,这一辈子咱们卖的就是力气,可以前再苦再累,到了寒冬腊月也是在炕头上猫冬的,压根就没干过这活儿呀。这么大的雪,一抬腿就是齐膝深,那些四条腿的牲口还能撑一阵儿,我们可是两条腿的人呐。”

    “人?活得下去才能当人!”

    丁浩站在一块大石上放声疾呼:“退是死,进有生,在粮食运到广原之前,谁都就别拿自个儿当个人。从现在起,我们是骡子,我们是马,我们就是两条腿的大牲口!”

    丁浩说完,跳下石头,奔到一个雪爬犁前面,把一根纤绳搭在肩上,使劲抽了一下已拴好纤绳的大骡子,喝道:“走啊!”

    丁玉落眼圈红红的,二话不说疾步奔去,拉起另一根纤绳,与他并肩站着,将纤绳挽了挽,也绷在了自己的肩头。

    丁浩帮着骡马拉着雪撬,大声喊道:“别偷懒,使劲儿走,这玩意儿刚拉起来沉,只要速度快起来,那就越来越省劲儿……”

    柳十一脸红脖子粗地站了出来,就像喝了一坛子酒,振臂高呼道:“是个爷们儿的,都跟我上啊,粮食运到了,咱扬眉吐气地做人,运不到,就他妈的去当丧家犬!”

    “上啊,咱们拼了!”众民壮家丁们在生死攸关的刺激下,惰性全消,终于被激发出了全部的血性,他们红着眼睛一拥而上,纷纷抄起了纤绳,茫茫旷野中,迎着凄厉的北风,一步一步向广原进发。

    一切,为了生存。

    “阿呆……”

    丁玉落和丁浩肩并着肩,倾斜着身子,拉着装满粮食的一辆简易雪爬犁,压着嗓子叫。

    “嗯?”丁浩抿着嘴,颊肉绷得紧紧的,目视前方,脚下有力地向后蹬着地,纤绷得紧紧的。

    丁玉落小声道:“阿呆啊,其实……你说的是不对的,粮食要是运不到,只会治我丁家人,不会罪及这些民夫车夫的。”

    丁浩的眼神微微一闪,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可是他们不知道啊……”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6章 月朗星稀

    深夜,风停雪住,车队也停了下来。粮袋被摆的到处都是,脚夫民壮们横七竖八地倒在粮袋垫底,上搭帐蓬的雪地上,皮袄衣袍裹得紧紧的,只在鼻头处留了一道缝隙,睡得极其香甜。

    丁浩浑身的骨头都像要散架了似的,明明累到了极点,偏偏睡不着。他的心里就像点着了一把火,精神一直保持着亢奋状态,不知是因为喝了冯大掌鞭酒葫芦里的酒,还是因为自己指挥着一千多号人进行这样的壮举,而萌生了前所未有的激情。

    臊猪儿已睡得熟了,整个人都蜷缩在衣袍被褥里,发出轻微的呼声。丁浩却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帐蓬。

    月朗星稀,清风徐来,神志为之一清,心中那团火似乎也被抑制住了,旁边有几个用来压帐角的粮袋,正是背风的地方,丁浩裹紧了皮袄,走过去躺在粮袋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仰望着天上的星辰……

    丁玉落还没有睡,当队伍安顿下来之后,她拖着疲乏的身子,直到整个就宿的营地完全地安静下来,这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可回到帐中没有多久,就又放心不下地走出了帐蓬,绕着营地久久徘徊。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又赶了多久的路,距广原还有多少距离,到处都被白雪覆盖,他们又是迷了路从旷野中直接穿插过来的,仅能明确大致的方向,连冯大掌鞭都不知道具体到了什么地方,她如何放心得下。

    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徘徊了许久,她想的最多的就是丁家的安危,由此,她也想到了父亲的不易。她仅仅是运了一次粮,就遇到了这么多的难题,如果不是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丁浩出面,就凭他们这些从未出过远门儿的主人、管事,恐怕整支队伍现在还在清水镇里打磨磨。父亲当年赤手空拳打下这份家业,又该吃了多少苦。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转着,心里沉甸甸的,过了许久,她才重新走回营地里面,正向自己的帐蓬走去,忽地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丁玉落顿时一诧,深更半夜的,人人累的半死,怎么可能有人唱歌?难道有鬼?

    丁玉落强抑惊慌,侧耳听了半晌,然后握紧宝剑轻轻走去。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以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谁?”一声轻喝,歌声戛然而止,丁浩忽地一下坐了起来,静了刹那,低叫道:“大小姐……”

    “阿呆?丁浩!”丁玉落循声走向:“你怎么还不歇息。”

    “我……睡不着。”

    “我也是……”丁玉落轻叹一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唱的什么,很古怪的调子,不过……很好听……”

    “哦,这是一首……北方草原上的歌。就是告诉我爬犁这种东西的那个老乞丐唱过的,调子很……特别,所以我就记住了。”

    丁玉落道:“这乞丐既识得极北之地百姓所使的爬犁,又会唱这样苍凉激越的歌儿,见识倒不似个寻常人,他叫什么?”

    “呃……他叫洪七公。”

    丁浩随口撒了个谎,丁玉落并未起疑,她盘起两条酸软的腿,轻叹道:“还得是你们男人,心胸比我们女子宽广的多,这样的局面,这样的重压,你还有心情唱歌,可我……不但睡不着,连饭都吃不下。”

    丁浩苦笑道:“大小姐过奖了,我这也是发愁啊。”

    丁玉落啐道:“尽瞎说,人发愁还唱歌?”

    “本来就是,你没听说过‘男愁唱女愁……呃……啊……”

    “嗯?”

    “女愁……逛呗……”

    “唔……有些道理,我逛了这半天,心情就好了许多。”

    丁浩暗抹一把冷汗,岔开话题道:“大小姐,愁是不管用的。大家伙儿既然跟着咱们走到了这一步,你就不用担心再有人离心离德了。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哪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得到广原城里歇着。你是丁家的主事人,这种时候你必须得沉住气,你要是慌了,那人心就完了。再者说,粮食就算送到了,也难免要迟上几天,你还要打起精神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这要是病倒了怎么办?”

    丁玉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静不下心来。”她怅着望着灰蒙蒙的远方,忽然恨恨地一拍大腿道:“这些蛮夷怎么就不死当了,自古至今,从来就是做强盗,哪怕自己立了国,还是与强盗无异,年年都来‘打草谷’,掳我汉人子民,夺我汉人米粮。”

    丁浩苦笑道:“说起来,若是鞑子从不寇边,丁家也不会有今日的富贵了吧?我听冯大掌鞭说,咱们的军队极缺军马,筑城抗敌容易,可是想追击歼灭敌人,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那这主动自然也就操持在人家手上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奈他何?你也不用总觉得咱们不争气,这世上最繁华、最富庶的土地始终是咱们汉人占着,风景最美好、气候最宜人的山水始终是咱们汉人享用着,谁夺去过了?”

    丁玉落如今已经习惯了丁浩独到的见解,并不诧异,只在一旁听着,丁浩也望向北方茫茫的山岳,轻声说:“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有所得,必有所失。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给了你富庶的土地来耕种粮食,给你过安逸的生活,自然便不肯再给你最强大的武力,不然,这普天下只要太阳照得到的地方,还不全都变成咱汉人的了?

    那些游牧人逐水而居,靠天气活、靠水草活、靠牛羊活,日子比咱们苦一百倍,一个经常饿着肚子的人当然比衣食无忧的人残暴。一个没饭吃、没衣穿,为了一口吃的就肯拼命的人当然比三餐不愁的人勇猛。一个从小就骑在马上,没有固定的住处,靠骑射狩猎维生的人当然比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还要熟稔骑射本领。

    除非……有那么一天,打仗再也不是靠着拳脚刀枪弓马骑射的个人功夫,否则总的来说,打架杀人这方面,咱们的确是逊他一筹,所以,每当咱们汉人当家主事的人不争气时,就要吃他们一些大亏,轮到他们鞑子的主事人不争气的时候,就吃咱们的大亏。

    不过咱们汉人家底子殷实,跌得再狠,最后总能重新爬起来,把被败家子们葬送了的祖宗家业夺回来,可他们鞑子行么?不管他是多凶猛的野兽,只要被咱们打倒了,就再也休想爬起来,取而代之的必是另一蛮族的恶狼。”

    丁玉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应和道:“是啊,再了不起的祖宗,碰上个扶不起的子孙时,那气数也就到头了。一国如此,一族如此,一家也是如此……”

    说到这儿,她的心忽地怦然一动:“大哥双腿俱短,若是不能康复如昔,只要不颠不傻,虽仍是长子掌家,终究不便待人接物,出面打理诸多事情,那时势必由承业来做,以他心性品格,那丁家岂不……,阿呆说来本该是我的二哥,父亲若能不再拘于他母亲只是低贱小婢的身份,让他认祖归宗的话……,可是,爹爹会承认他吗?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7章 普济禅寺

    趟着及膝的大雪步行,还要拉纤曳粮如同牛马,其艰辛可想而知。而丁浩更是所有人中最辛苦的一个,因为雪撬驮载过重,骡马之力不足,他不但要套着绳子拉着雪撬,还要不时的跑前跑后,照顾整个车队的行止,指点民壮捆绑散了架的爬犁。

    如此辛劳,到了第三天头上,丁浩终因体力透支过度病倒了,他只能躺在雪撬上,被人拉着走。他高烧不退,车队所携的药物捡合适的给他煎服了也不见效果,额头烫得有些吓人。

    这地方四野无人,又无处就医诊治,丁玉落又惊又怕,只得以自己丝帕包裹了冰雪放在他额头替他降温,免得烧坏了他的脑子。丁浩这一路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只知道整支车队还在漫漫无际的雪原上不断地前进,如果再见不到广原城,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恐怕就要彻底崩溃,血肉之躯,毕竟力有极限,是不可能靠着一股劲儿行逆天之举的。

    第五天一早,丁浩的烧退了些,神志也有些清醒,丁玉落大喜过望,她一边拉着纤,一边扭头和丁浩说着话,刚刚向他介绍了这两天的情形,忽地一阵野兽般的怪叫声响了起来。

    丁玉落大惊,急忙扭头一看,只见队伍已转过一片低矮的山坡,苍茫的雪野上出现了一片建筑群,远远看去,便知是一处寺院。前边的冯大掌鞭像扑到雪堆里,再爬起来时便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状若疯癫。

    原来这幢寺院叫普济寺,是广原城外最大的一处寺庙,方丈空空大师佛法高深,威望卓著,许多广原城中富绅名流都常来寺里进香,聆听空空大师讲法。这样有名的寺院冯大掌鞭自然认得。

    这一路上因为他们闯进了旷野,走的并非道路,再加上大雪覆盖,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所以冯大掌鞭只能按着大概的方向走,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儿。到了这里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广原城外。此处距广原城只有小半日的路程,当然,那是平常轻车往来的速度,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还要走上足足一天。

    得知已到广原城,整个车队的人欢喜的就像一群疯子,他们鼓足余力拖着粮车,狂呼乱叫着扑向普济寺。

    普济寺门前四个小沙弥拿着大扫把正起劲地扫着积雪,忽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带无数骡马,拉着没有车轮的古怪车子,身上衣装狼狈,口中嗬嗬怪叫,还道是什么强盗土匪打劫寺庙,登时骇得魂飞魄散,四个小沙弥丢了扫把,匆匆抢进门去下了门闸,然后便哭哭啼啼地去见空空方丈。

    大雄宝殿里钟磬齐鸣,香烟缭绕,空空方丈和一班大和尚正在做功课,听见小沙弥的传报空空大师手下一紧便敲破了木鱼儿,当下监院和僧值便跑去集合武僧,方丈、首座等一班人则火烧眉毛似的跑到了前院。

    山门外呼喝不已,有嘶哑颠狂者,有谢天谢佛者,有砰砰砸门者,那喜极而泣的声音听来如群魔乱舞,把个得道高僧空空大师唬得面无人色,眼见众僧团团乱转,身为一寺之主,空空责无旁贷,当下叫人扶起一架梯子,他手捻念珠,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战战兢兢地爬上院墙,偷眼向外观看。

    老和尚到底比小沙弥多了几分见识,偷偷看了半晌,觉得外面这些人不像是土匪山贼,当下壮着胆子问起,才晓得竟是往广原输运粮草的霸州丁氏。空空和尚这才命人打开山门,把他们迎了进来。

    方丈面前礼不可废,丁玉落好不容易见到了广原附近的人,本有一肚子话要问,这时也不敢失了礼仪,她捺着性子先随方丈进了大雄宝殿,礼佛敬香已毕,这才急急说道:“空空大师,不知贵寺可有精通医术的师傅,我车队的丁管事受了风寒,高热不退,如今十分危急,若不尽快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佛寺之中多有医僧,空空闻言忙道:“老衲师弟空见擅长医术,女施主可将疾患抬进客房,由他诊治。”说罢转身对知客僧道:“空闻,速去唤你空见师兄,到客房为他诊治。”

    空闻应声去了,丁玉落感激地道:“多谢大师慈悲。我丁家车队路遇大雪,十分狼狈,今日能到普济禅寺,真是佛祖显灵。这有千两银票,是信女捐献的香油之资,还请大师笑纳。”

    空空大师果然是大德高僧,大概是平时大户人家捐献香油手笔都不小,已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听说丁玉落捐献千两香油钱,还是神色从容,心如止水,他只双手合什,淡淡地谢了一声,有道高僧的风范毕露无异,一旁自有座前弟子上前替他笑纳了。

    眼见银票落进口袋,空空大师的神色便也更加慈祥,微微露出笑容道:“女施主,请至禅房用茶叙话,空智师弟,你去安顿一下丁家车队。”

    因丁玉落出手豪绰,是以方丈亲自接待,又因她是女客,为避嫌疑,方丈请她禅房叙话时,便邀了普济寺首座空性,各带了两个小沙弥同去禅堂坐了。

    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刚刚送到她的案头,丁玉落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师,信女此番从霸州运粮来广原,因路遇劫匪,又逢大雪,以致延误了几天才赶到这里,听说今冬北人寇我边境,为祸极烈,不知……广原城如今情形如何?”

    丁玉落问到这里时,一颗心就高高地悬了起来,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普济寺距广原甚近,如果广原失守,普济寺不会是现在这般安详模样,据此揣测,丁玉落料想广原目前的局势不会太糟,可是纵然广原军没有丢了城池,若是吃了几个败仗,难保守将为了推卸责任,不会诿过于丁家,人家是官,他们是民,到那时想上书自辨怕都没有机会,心中怎能不怕。

    不料空空大师听了微微一诧,竟然捻须微笑起来。丁玉落讶然道:“大师?”

    一旁普济寺首座空智呵呵一笑,双手合什道:“女施主这是何时听说的消息?不错,今冬枯寒,北人衣食粮米无助,确曾大举犯边,掳我财帛子民。天幸北人内乱,扰边之寇早在七天前便尽皆退却了。”

    丁玉落听到这里一阵狂喜,随即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坐在那儿竟然半天作声不得,只觉身子疲惫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空智见她模样,还以为她是惊诧莫名,便又解释道:“北帝耶律述律缅酒嗜杀,荒淫无道,是以冬狩之时被彼国大臣萧思温、夷离毕、牙里斯等人遣庖人斯奴古暗藏利刃,入帐刺杀。如今为争帝王,彼国各族酋领纷纷集结兵马,谁还有心南下。”

    “多谢……多谢大师相告。”丁玉落一言未毕,热泪已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这一回,却是无限欢喜的眼泪。

    功德殿前,一个光辉无限的小光头拖着支大扫把,鬼头鬼脑地看着正匆匆行去的空见和尚,纳罕地向一个僧人问道:“玄照师傅,前边怎么这么热闹啊?”

    那大和尚道:“丁家粮队路经此地而已,没你的事,好好打扫大殿去。壁宿,你若再这般偷懒,纵有空闻师叔怜悯,方丈也不会容你。”

    “是是是……”俊俏得像个小尼姑似的壁宿点头哈腰地送走了玄照和尚,眼珠一转,喃喃自语道:“又是他们,来的倒快,偌大的粮队,又经了这么大的雪,真难为了他们,看来那些痞赖差人没怎么难为他们啊,嘿!要不是此番在普济寺里大爷另有了目标,少不得还要戏弄你们一番。”

    壁宿说完,扛起扫把闪进了大殿……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8章 宝刹歇养

    北国的确是出大事了。北国皇帝耶律述律日日饮酒,不理政事,而且嗜好杀人。不但杀朝廷大员,身边的庖人、养鹿人、养狼人、近侍,稍有不悦更是动辄屠杀,以致人心渐丧。

    大臣萧思温见此情景,趁机联络了一班朝中贵族,买通他身边惶惶不可终日的庖人近侍,暗藏利刃潜进他的寝帐,将其毙杀。但是朝中忠于耶律述律的权贵族酋仍大有人在,闻讯大为不满,纷纷集结兵力欲讨伐叛逆,北国内乱,自然无暇南顾。

    北人匆匆撤兵时,广原将军程世雄还道其中有诈,所以丝毫不敢懈怠,他一面严密防范,一面派出探马打听消息,直至两日前,消息才送回来。如今许多广原百姓还不知其中详情,空空大师因与广原权贵交厚,这两日又恰有一户权贵人家入寺进香,这才得知详情。

    丁玉落得到这个喜讯,欢喜不能自禁,热泪簌簌落下,两个大和尚惊讶不已,问明其中原委,便是一番安慰,然后便请丁大小姐暂地客房住下,丁玉落自然不肯,尽管北寇已退,但是他们的粮草已迟了五日,纵是太平时节,这也是违约之举,多拖一日便多一天责罚,粮食自然还是尽快送到的好。

    当下丁玉落说明自己苦衷,大队人马只在普济寺稍做歇息,就要继续赶路。为免大家懈怠,有关北寇已退的消息她对谁也没有透露,只去看望丁浩时,对他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丁浩听了也是大喜。

    因丁浩病情刚见好转,而车队至少还有一天路程好赶,是以丁玉落便把他留在了普济寺静养。车队临行前,丁玉落又找到空空大师,再捐五百两香油钱,请大师好生照顾丁浩。

    空空大师欣然应允,没口子地答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纵是没有女施主吩咐,老衲也会尽心照料他的。我这寺中,有一桩好处,后寺有一处泉眼,四季喷涌,泉水如沸,以之沐浴可祛风寒。丁施主留驻寺中静养,老衲可安排他住在热泉附近,内施药济,再沐热泉,当可尽快痊愈,女施主尽管放心。”

    见老和尚答应的热诚,丁玉落这才放下心来,又去见了丁浩一面,然后便亲自指挥车队继续向广原城进发。

    普济寺受了人家偌大一笔银两,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位留治的客人也是十分着紧的。送走了丁大小姐一行人,首座空智便让知客僧玄法带人把丁浩搬到后寺去住。丁浩进了寺院,既挡风又挡寒,两碗糖水姜汤配着祛寒热的药服下,浑身就轻松了许多,这时已颇有精神了。当下便有两个小沙弥陪着他,一路绕过几重巍峨的殿宇,到了清静幽雅、红梅绽开的后寺。

    后院中有亭有塔,红梅处处,一道池水,蜿蜒曲折,水面上还升腾着袅袅雾气,好像仙境一般。丁浩没想到寺庙中也有这样悠雅的所在,不由大为惊奇。

    玄法带着他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小院儿,打开了房门,令小沙弥铺好被褥,生起炭炉,对他笑吟吟地道:“丁施主,且请在此静养。一日三餐,煎服汤药,贫僧都会使人送来。这后边一间房子,内有暗河,便是热泉贯通之处,若觉得身子好些了,可在其中沐浴。”

    “多谢大师指点关照。”丁浩入乡随俗,双手合什,向他揖了一礼。

    玄法回了一礼,笑道:“少礼,少礼,这寺后风景优雅,正宜静养,只是,出了这门往右,池水莲桥那边,还请施主切勿闯入,那里有本寺一位护法檀越的家眷及其仆从在此暂住,不宜使人打扰。”

    丁浩连忙道:“大师放心,小可只在此处养病,宝刹之内,小可不会胡乱走动。”

    “呵呵,如此,贫僧告辞了。”肥头大耳的贫僧说完,便带着两个小沙弥退了出去。丁浩把炭炉往炕边挪了挪,躺到炕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满足地叹了口气。人的需求总是因时因势而变的,在丁家的时候,他盼着改变自己的身份地位,舒心惬意地过一辈子,在大雪苍原中奔波多日,又是大病未食愈的时候,一碗热汤、一只火炉、一床软软的被子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了。

    空见和尚的药很管用,喝的时候苦的让人想要呕吐,现在身上的热度却在渐渐降下来,丁浩枕着手臂思忖:“北人因内乱退却,这一场恶仗没有打起来,丁家的大难算是过去了。不过,迟了几天才到,险些酿成大患,广原军方难免后怕,受其刁难那是在所再免。丁庭训白手起家打下这片家业,心智非同一般,这些事他不会想不到,应该早对丁玉落有所交待了。我只是丁家的下人,这些迎来送往交结权贵的事轮不到我出头,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就好好在这将养一下身子吧。”

    丁浩在房间里想着心事,知客僧带着两个小沙弥往前殿走,经过一个小亭,忽地看见路旁青松林中一角灰色僧衣一闪,不禁站住脚步,定睛再看,就见矮松前边露出一个佛光普照的大光头,清洁溜溜,没有一丝瑕疵。

    玄法不禁没好气地道:“壁宿,你在那里做什么?”

    青松后的人吓了一跳,连忙跳出来道:“原来是玄法师傅,呵呵,小和尚没干什么,刚刚有几只老鼠偷灯油,被我轰了出来,正往远处赶呢。”

    那人正是壁宿,他在洹水坑了丁家车队一把,然后便向广原而去,比丁浩他们早走了近六个时辰。路上,遇到了普济寺的空闻带着两个徒弟,壁宿孤身一人,便想与他们结伴同行。

    这回壁宿学了个乖,他自知对佛学固然是一窍不通,就是对佛家许多规矩也完全不知,所以便自称刚随师父出家,不料路遇劫匪,打死师傅,独自一人流浪江湖云云,说的涕泪横流,凄惨无比,空闻和尚恻隐之心大起,便携他一起上路。他们在路上也遭遇了暴风雪,因为他们是轻身步行,空虚又是走熟了的路,所以比丁家粮队早到了两天。

    壁宿一路花言巧语,只是想有人照料着走出旷野罢了,一到普济寺他便想偷偷离开去广原城中快活,不想在这寺中得知后院住了一位贵人,乃是本寺护法檀越程世雄程将军的女眷,这次入驻普济寺,光香资就捐了足足一万两,顿时贪心大起,想着此人富贵,如能捞他一票,说不定可以就此洗手,做个富家翁。

    因为存了这份心思,他才装出一副出家之心至诚的模样,先在寺中做了一个小沙弥,寻找机会窃那位护法居士的钱财。丁家那桩事,早被他抛诸脑后了,如今听说丁家车队已走,他却不知曾经在清水坏他好事的那个冤家还留在这里。

    玄法翻了个白眼道:“功德殿打扫干净了么,灯油可都添满了。”

    壁宿赔着笑脸道:“都洒扫干净了,灯油也添满了。”

    玄法哼了一声道:“那就回去好生待着,这后寺也是你随便闯的?此处住着贵人,莫要惊扰了人家。”

    “是是是,壁宿这就回去。”

    玄法做为知客僧,最计较寺中的得失,对这个白吃饭的小沙弥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这小沙弥是空闻师叔大发慈悲带回来的,又不好往外赶,便把大袖一拂,扬长而去。

    望着知客僧玄法的背影,壁宿把笑脸一收,狠狠骂道:“奶奶的,想我‘浑身手’壁宿,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却被你这狗眼看人低的秃驴呼来唤去。哼,早晚老子要你好看。”

    说完,他贼头贼脑地瞄了一眼池水莲桥对面,黠笑一声,这才哼着小调儿摇回了功德殿去。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9章 第二张脸惹的祸

    次日,丁浩的病情更见大好,早上起来时身上已有了力气。吃过了斋饭,丁浩又到了后面那栋小屋,掀开地上铺的木板,便是一道盖在屋下的暗河,温泉水是流动的,热气蒸腾,清澈见底。

    丁浩大喜,试了试水温,泉水流到此处已不是十分烫手,便褪了衣衫下了池子。温滑泉水包裹了整个身子,暖洋洋的热力直透肺腑,令人浑身舒畅。丁浩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头发都纠结成一绺绺的,这一个澡洗得彻底,能搓下去二斤老泥,待到从水里出来,整个人像褪了一层皮,皮肤红通通的像只虾子,却有身轻如燕、神清气爽的感觉。

    丁浩把衣服尽用泉水洗了,暂穿了僧人借与他的缁衣,回到炕上坐了,就着火炉喝了碗热水,待到身上汗意尽去,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有高大的寺墙挡着,风吹不进院子,再有一眼热泉,后寺中便觉暧融融的,白的是雪,红的是梅,金壁辉煌的房舍建筑……

    丁浩难得置身如此仙境,便在院中游逛起来。那九曲莲池七绕八绕,水温渐降,与另一道河水汇合,两水汇合处有无数小鱼追逐嬉戏,令人不免赞叹造物之奇妙。

    “当~~当~~当~~~”悠扬而令人忘俗的钟声响起,丁浩站在一株梅树下面,看着池水游鱼正心旷神怡,听到钟声偶一抬头,忽见一个光头贴着寺墙边上的松树鬼鬼祟祟地向前走去,他偶一回头,丁浩看他眉眼隐约竟有识得的感觉。

    在这世上,丁浩所识之人有限,丁家车队已去了广原,这个“熟人”能是谁?丁浩心中不由怦然一动。因为丁浩站在梅树下,被古梅树粗大的树干遮住了大半身影,壁宿匆匆一瞥时却并未瞧见他。

    壁宿在庙里厮混了几日,已知道这个时辰是全寺僧侣到大雄宝殿听经诵经的时刻,小沙弥们也大多在前殿侍候,后寺最为空虚,此时正是下手的好机会,是以也有些大意,并未过份的警觉。

    丁浩觉得此人十分眼熟,远远看去,又看不清他标志性的桃花眼,再加上他如今一身僧袍,所以不曾认出这人来,好奇之下便跟了上去。壁宿过了九曲莲池后,便提起了十分小心,因为这边夜里有人往来巡游护卫,白天他又被寺僧们管制在功德殿里,所以不曾入内打探过。

    他提着十分的小心观察前边,对后面悄悄靠近的丁浩就更加难以发觉了。丁浩见这人一路掩掩藏藏,探头探头,形止瞧来令人发噱,便知此人要干的事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待到发觉自己已经跟过了莲华池桥,前边那个光头已闪进了一处大殿,丁浩把心一横,便跟了进去。

    殿内空空,四大护法伽蓝在壁上横眉立目,那光头却不见了踪影,四下寻索,才发现旁边还有角门儿,丁浩顺着那角门儿出去,恰见一抹僧袍衣角消失在另一幢大殿里,便跟了过去。

    壁宿穿梭往来,寻找着那位普济寺护法居士家眷的住处,可是这后寺建筑并不十分规矩,壁宿还是头一次偷到和尚庙里来,他也不甚得法,没头苍蝇似的转悠了半天,也找不到那富家翁的住处,又怕进入过深,被他府上侍卫发现,正为难间,忽见前方有一道殿门是锁着的,料想应该有些重要东西,忠诚地秉持着“贼不走空”的伟大光荣传统,便想进去摸点值钱的东西先回去。

    他左右看看无人,便蹑手蹑脚走过去,从僧衣下掏出一截铁丝,扯起那只铜锁勾搭几下,“喀嚓”一声打开锁头,便一头钻了进去……

    丁浩等了一阵,不见那光头出来,便壮起胆子走了过去。壁宿到了房中,只见杂物不少,上边都是灰尘,随意翻动两下,不见什么值钱的物什儿,正大失所望,忽听隔壁有人说话,壁宿连忙贴墙站定,屏息静静听着。

    待他站住,才发现这面墙只是一层木板,难怪隔壁说话听得如此清楚,略一打量,发现板缝有光透来,贴着板缝看去,却是两个只穿着小衣的侍婢在里面走动。

    只听一个小婢道:“难怪小姐不在程将军府上住,这里着实的比将军府舒坦,还有这样的地泉,每日以泉水沐浴,我觉得自己肌肤也光滑了许多呢。”

    二个小婢穿花蝴蝶似的走来走去,窄窄缝隙中小衣翩跹,也看不完全,但是听了这声音,壁宿却是大喜:“找到了,那程将军家眷必住在这左近无疑,待我再去打探一番。”

    壁宿闪身就要往外走,刚到门口,忽见一一角僧袍闪动,有人奔着这门来了,不禁大吃一惊,仓惶四顾之下,忽见后窗不严,便急急蹿过去打开后窗轻巧地翻了出去。

    壁宿刚刚把窗子掩好,丁浩便闪进了这间屋子,房中昏暗,只见处处堆些杂物,却没有那个光头和尚的身影,丁浩惊诧不已,这时听到隔壁声音,他也下意识地凑了过去。

    “小姐,水温已经适宜了。”两个小婢恭声道。

    有人轻“嗯”了一声,张开双臂,两个小婢便走过去,帮她穿衣解带。

    丁浩走到墙边,发现隐透亮光的板缝,凑上去闭起一只眼睛一看,顿时把那只独眼睁到了最大。

    贴着板缝他看不见那位小姐模样,只能瞧见她的背影。可这少女略显稚嫩的背影在他眼中已是美的惊心动魄,令人销魂了。贴着板缝隙向隔壁望去,翘挺丰盈的臀儿赫然在目,近在咫尺之间,臀儿宛如用规矩画出来的一般,那叫一个浑圆。

    素约的小腰身下,蛇纹细丝绸的小裤裤兜紧了两瓣臀肉儿,中间一抹浅浅的诱人沟壑,看起来就像一枚刚刚着红的桃儿。

    丁浩不是一个无恶不做的歹人,就算这是荒山僻野,施淫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也不虞会受律法制裁,他也不会干那丧尽天良之事。丁浩也不是一伸非礼勿视的堂皇君子,见着这样情景便会立时面红耳赤地避开,还要自责不已。他只是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的男人,有这样的艳福,又自忖不会被人发现,对对方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那颗蠢蠢欲动的狼心便咆哮起来。

    “难怪那个秃驴鬼鬼祟祟的,原来是要偷窥人家大姑娘洗澡来着,缺德,真是太缺德了。我……我看两眼就走,看两眼就走……”

    贴身亵裤褪下来了,两条光洁溜溜的粉腻大腿,臀肌白皙如雪、弧线惊人,肉光致致,滑腻光润,就像刚剥了皮儿的蛋清一般可爱。

    丁浩暗自品评道:“常听人说,屁股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个姑娘下边这张脸生得如此妖娆,却不知她上边那张脸又是怎生模样?”

    板隙太窄,那女子身子一动,宛宛香臀便离开了丁浩的视线范围,随即隐有水声传来,丁浩下意识地一侧头,“咚”地一声脑袋便磕上了木板,这一声虽不甚大,可是在这静谧处却格外清晰,里边一位姑娘立时惊喝道:“是谁?”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