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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思归隐

    悟虚将赵彤、韩林儿三人摄入法界,然后朝应天府方向飞去,一路上尽是选择人烟罕至的荒山野岭。

    却不想没过多久,便有一道人影破空而来,正是那潘若雪。原来悟虚之前吃过半粒混元丹,潘若雪便是凭着这混元丹的独特气息,寻了过来。

    悟虚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仙子可是想要替那黄磊和邬余子报仇?”

    潘若雪笑道,“本宫若是要替二位师叔报仇,又岂会孤身一人前来?”随即正色道,“悟虚大师这是要护送着小明王到朱元璋那里去?”

    悟虚不耐烦地说道,“是有怎么样?莫非潘仙子打算拖延时间,将我等困在大军之中?”若是不出所料,张士诚的大军,随时都会围杀过来,悟虚带着赵彤、韩林儿等人,却是颇为不便。

    潘若雪也不答话,一扬手,一卷地图飞到悟虚手中,“这是吕珍大将军通报给我的军情部署图。大师可以带着他们从蓝色标注的路线安然出去。”

    悟虚展开一看,果然如此,左下角,还有吕珍二字的落款。默默将地图内容记住,然后还给潘若雪,“潘仙子,不怕小僧将此军情,透露给我那如净师弟么?”

    潘若雪哈哈笑道,“大师也太小看朱元璋了。”也不过多解释,话锋一转,“本宫此次,是想和大师做笔交易。”

    悟虚,望着眼前这位腊梅仙子,出手狠辣、随心所欲,却又不乏光明磊落一面,想了想,也认真的说道,“幽冥气,我确实是没有办法如同那日般转化出来,也许以后可以。”

    潘若雪倒是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失望之色,只叹道,“大师倒是有心了,不过此次前来安丰参与行动,本宫想要的却是白莲令。”

    “白莲令?你们要白莲令做什么?”悟虚惊讶不已,见潘若雪微笑不语,便沉声道,“这白莲令本是我白莲宗之物,仙子莫要叫小僧为难。”

    潘若雪听闻,脸色一变,冷声说道,“大师不是被逐出白莲宗的内门,花莲妙法宗了吗?黄师叔和邬师叔之死,本宫都能放下,与大师尽释前嫌,大师又何必如此执着?”

    悟虚听闻此言,一手上,一颗一颗拨动着,有淡淡白色佛光泛起,最后结成一朵虚幻的莲花状,漂浮在胸前。悟虚对着潘若雪,厉声问道,“是谁告诉你小僧已经被逐出花莲妙法宗的?!”

    潘若雪,忽然扑哧一笑,面若桃花,春风扑面,“我之前听闻线报,大师似乎很喜欢和我那刁钻可爱的郭师妹,厮混在一起。如此看来,只可惜,却是郎有情妾无意。”

    悟虚听闻一脸媚态的潘若雪此番话语的前半段,便知道猜测的不错,郭敏把自己的私密都禀报了东极岛,顿时一阵心痛;又听闻潘若雪说什么郎有情妾无意,猛地一抬头,便要向着潘若雪杀过去,生生得,硬硬地止住脚步。站在那里,如一头孤狼般,绿幽幽地盯着潘若雪,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走吧,白莲令,我是不会给你的。今日你赠图,他日我若是能够转化幽冥气,遇见了,自然会为了转化几粒。”

    潘若雪,见状,飞到半空,化作人首蛇身,胸前的三星耀月玉珊佩泛起道道红光,“要战便战,真以为本宫怕了你的曼陀罗法界不成?!”

    谁知道,悟虚忽然又意兴阑珊,对着潘若雪挥挥手,一道玉简飞向潘若雪,“这是驱使吸收舍利子的佛门功法,配合着先前我在大青山上空给你的舍利子,其功效应该不亚于栖霞寺的枫叶红茶。”

    然后,收回碧海珠,望着半空中的潘若雪,“你走吧,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潘若雪一听悟虚此言,却是反手将飞到身前的玉简往外一推,送回到悟虚身边,“这样的佛门功法,本宫有的是。还是等悟虚大师他日转化幽冥气了,送本宫几粒吧”

    说道最后,吐出长舌,嫣然一笑,转身飞去。

    一边飞,一边传音道,“白莲令,本宫今日也不要了。不然得罪了小姑娘,也不划算,嘻嘻。只不过真正想要之人,大师恐怕是得罪不起。”

    悟虚此刻,也没仔细听潘雪临走之时的传音,见潘若雪离去,也自腾空,按照那份地图所标注的路线,风驰电驾。

    飞到一处山谷,曼陀罗法界中,赵彤忽然传音,欲要出来。待出来之后,悟虚见赵彤面色有异,正要出言相问,赵彤却说道,待在里面太闷。

    悟虚眼看天色将白,对照潘若雪给的那份地图,此刻也快要走出大军的包围圈,便携手赵彤,缓缓落地,找了一处有水的地方,坐在一块青石上稍作休息。

    山谷中,寂静无比,连一声蛙叫都没有。悟虚看着一脸疲惫、神色呆滞的赵彤,便出言宽慰道,“天一亮,我们便到应天府去。我那师弟朱元璋,如今兵强马壮,北上伐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又见赵彤面色腊黄,颧骨微微突起,二十左右的年纪,已然是一副中年怨妇的模样,不觉一阵怅然和心疼,不觉用力的握了握赵彤的手,心中暗暗想到,“可惜自己没有也不会炼制什么养颜丹。”

    赵彤见悟虚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看,低下头,如蚊子一般细语道,“我一个黄脸婆,有什么好看的。”

    悟虚便将自己方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哪知不说还好,赵彤听悟虚这一说,感怀身世与际遇,却是戚戚地哭了起来,两行冰冷的清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到了青石下面的山溪之中。

    悟虚回想起方才潘若雪对自己的取笑,也是心有戚戚,握着赵彤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两滴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

    月色下,悟虚与赵彤,轻轻搂着,相互偎依着,一动不动,宛如山谷中一块怪石老树。

    赵彤将头靠在悟虚的肩膀上,低声说道,“这里远离俗世,清幽寂静,要是能在这里隐居,终老一生,那该多好?”

    忽然,几声悉悉索索,从几十米开外的草丛中传来;接着便有一支飞镖,射了过来。

    悟虚一边听着飞镖带起的风声,一边对着赵彤耳边低声说道,“报告赵将军,发现有几名敌军哨探,请问该如何应对?”

    赵彤也低声笑道,“速速拿下,本将军要细细审问。”

    原来,两人早已察觉远处有五六名潜伏在草丛中的暗探,只不过都没有在意;若不是这些人按耐不住,说不定此刻偎依在青石上的悟虚与赵彤便假装不知,放过了。

    “等令!”悟虚站起身来,将夹在手中的飞镖,原路扔了回去。

    只听一声闷哼,随即,几个火把从远处的四周慢慢围拢过来,将悟虚与赵彤二人围住。

    为首的一人,走到近处,见悟虚全身虚浮,离着青石大约有寸余距离,便急忙大叫道,“秽灵弹,碧血箭!”便见七八颗圆乎乎的东西,齐奔悟虚和赵彤而来,在二人周围炸开,散发出灰色毒气。

    悟虚见此人发觉自己修士身份,还有恃无恐,发号施令,便带着赵彤隐身曼陀罗法界,升到高空。然后询问赵彤,方知道,这秽灵弹,碧血箭乃是乃是东海妖盟的修士,设计出来的歹毒之物。

    秽灵弹,取人世间污秽之物炼制而成,其毒气对于修士的神识有轻微的腐蚀作用;碧血箭,乃是死去的修士鲜血炼制而成,一经射中,除非那死去的修士与中箭修士的功法完全相同,否则必然灵力紊乱。

    这些原本事修士的手段,部署在张士诚军中,专门用来对付敌军中的普通修士。若是出其不意,或者凭着数量和阵法,普通军士也能将凡尘层级的修士杀得身死道销。

    据说,曾有一名凡尘八层的喇嘛,与几名东海妖盟的修士打斗之后,败走之时,不慎陷入包围圈,在几百军士的秽灵弹和碧血箭组合攻击下,魂飞魄散。

    这几名哨探,显然久经训练,一待秽灵弹在悟虚与赵彤原先所在之处炸开,便嗖嗖的射出十余支碧血箭。

    忽然,一声佛号响起,四名喇嘛,出现在这些哨探的后面的东南西北方位,各自双手结印,发出颜色各异的光芒,急速地朝着中间涌动。所过之处,方才痛下杀手的哨探,尽皆融化,连一片灰都没有留下。

    悟虚一惊,想不到此处居然还潜藏着四名喇嘛,而且看架势,似乎修为都不低,这四道光芒,汇聚到中间,将这片空间似乎隐隐定住,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也不敢说能够来去自如。

    那四名喇嘛,脚踏虚空,缓缓上前,便有一人,身着紫红僧袍,走到那块大青石上,仰头对着上空悟虚等人所在位置,先唱诵了一句“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方才说道,“弘法长老,何不下来一叙?”

    正所谓白莲弃徒仙子笑,心中痛楚谁人晓?

    偎依山谷思归隐,踏脚青石起纷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同门人

    这名喇嘛,悟虚却是认得的,正是当日在小雪山对自己语出讥诮与挑拨的胡赞干达。有心想避开,但四周早已被胡赞干达以其曼陀罗法界,联合其余三个喇嘛布下了结界,要走却是不那么容易。

    悟虚在自己法界中嘱咐赵彤、韩林儿等人稍安勿躁,然后,在法界中向外传音道,“原来是胡赞师兄,不知道找小僧何事?”。

    这胡赞干达,手结不动明王根本印,望着头顶一片漆黑的夜空,听着悟虚那漂浮不定的询问声,无悲无喜地说道,“慧明大师,怎么说也是得了我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并被八思巴老和羌巴穆勒两位国师亲自授以弘法长老之号,如今同门之人相遇,又何必缘吝一见?”

    “现在你我不是正在交谈么?胡赞大师,又何必一定要看到小僧的肉身虚像呢?”悟虚手持虚空印,在某一处虚空,隔着曼陀罗法界,与胡赞干达对答。

    胡赞干达,脚踏红黄蓝三种光芒,缓缓升空,隐隐站在悟虚曼陀罗法界所在的方位对面,双手成金刚掌,轰的一声,射出一道绿光,犹如鬼火一般。却是仗着悟虚虽然有曼陀罗法界,但是还没有晋升真人层级,欲要通过同门法界彼此的感应,强行*出悟虚来。

    悟虚顿时感到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在缓缓蠕动,似乎在和外面产生感应,急忙盘腿坐下,两手放在两膝之上,结成莲花指,对着佛堂那断头佛首用力一点。

    便听得胡赞干达咦了一声,“想不到法界相融的法门,你也学了去?”

    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相融法门,乃是一门合击群修之术,非是教中精英不得传授。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只要相互知道对方曼陀罗法界的本尊佛,便可以施展相应的手印,在对方的允许下,实现法界的融合,可以联手对敌,也可以互相印证感悟。相传,如果真人喇嘛,法界融合,各自本尊佛相聚,更有无数菩萨金刚相环绕,那便是*界,*会,有不可思议功德。

    当然,这法界融合,若是对方不允许,则只需通过本尊佛的手印,关闭法界对外感应即可。

    当然,这上面说的是正常情况。那胡赞干达,欺负悟虚只是因缘际会修得曼陀罗法界,并没真正拜入喇嘛教,便想着以这个法子,将自己与悟虚的曼陀罗法界相融合之后,以先前布下的四方礼赞佛世界,困住悟虚。

    却不想,悟虚早就从多吉那里知晓法界相融的秘密法门,见势不对,当机立断,断绝了与胡赞干达法界的联系。

    “胡赞大师,你这是想做什么?”悟虚带着怒气的声音,四处响起,在山谷夜空中回荡。

    胡赞干达此次,本来是得了情报,奉了师命,前往安丰城去。途中恰好碰到几名张士诚军中哨探袭击悟虚等人。见伤了不少教中弟子的秽灵弹,碧血箭出现,便杀心顿起,先灭了这些哨探,随后布下结界,想要对付悟虚。

    至于原因么?很简单,悟虚首先不是真的喇嘛,其次又是八思巴那方的。门户之见很重的胡赞干达,碰到了,便要仗着实力,拿捏一下,至于其他阴毒想法也未尝没有。

    此刻,见*不出悟虚来,便阴森森地笑道,“我道为何多吉师兄忽然被八思巴国师勒令闭关,禁足于养心洞,原来是他把本门秘术偷传于你。”

    养心洞?悟虚听闻胡赞干达此番话,不由心中一惊。先前在天衍延圣寺逗留期间,悟虚隐隐听闻多吉和卓达提及过这个地方,在天衍延圣寺中的后院地下一处石穴。

    这养心洞石穴,通过阵法,接纳元朝大都内民众怨气,着教中犯有重罪之人在此没日没夜的化解。今日,丞相府中杖杀了两名奸夫*妇,明日御史大夫醉酒草菅了人命,只要奉上香礼功德,天衍延圣寺的养心洞,便要多少几条冤魂,须得超度之。这些枉死冤魂,在没有沉冤得雪之前,却要被生生超度,其怨气和暗中的因果,都需要超度之人生生承受。

    所以有人言,养心洞,名为养心,实为噬心。

    悟虚听闻胡赞干达如此说道,回想起往日听闻的养心洞传言,传音疾问道,“多吉师兄,受罚在养心洞?”

    那胡赞干达,恨恨地说道,“如今看来,罚在养心洞百年,算是便宜他了!”

    当日小雪山,喇嘛教高层随喜悟虚法界初成之时,都未曾对悟虚提及法界相融之法门;就连八思巴,在自己盘桓天衍延圣寺期间,数次亲身独谈,也没有只言片语。如今多吉私相传授,却受到严罚,看来这喇嘛教也未尝没对自己留了一手。

    悟虚心中猜疑不定,又听胡赞干达在那里恶狠狠的诅咒多吉,不由大怒,将羌巴穆勒当初赠给自己的金刚九会玉盘,祭出曼陀罗法界,朝着胡赞干达杀了过去。

    此金刚九会玉盘,被悟虚祭炼多时,一出曼陀罗法界,便散发出九色光芒,交织成一个球形,越来越大,到了后来,便似乎要将胡赞干达等四人囊括在内一般。

    胡赞干达嘿嘿直笑,“师尊的金刚九会玉盘,给到你手里,真是暴殄天物!”对着飞过了的九色光球,熟练地变幻种种手势,那金刚九会玉盘飞到其跟前,便显出本体,落在了其手中,欢快地晃动,仿佛是碰见了亲人一般。

    悟虚哈哈大笑,“这便也是你们所谓的教中密术么?不过是开后门而已!老子早就料到了!”

    原来悟虚一直对羌巴穆勒赠给自己的金刚九会玉盘心存猜疑,此刻与胡赞干达交手,便首先抛了出去;果不其然,这玉盘,被胡赞轻松笑纳。

    玉盘被胡赞收去,但是悟虚先前通过玉盘所领悟的金刚九会法门,却是实实在在的。比如,还是可以脑后形成一圈光晕,还是可以以之对敌。只不过,若是施展出来,用在与羌巴穆勒一系的对战,只怕是毫无用处。

    悟虚,心中明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心潮澎湃。羌巴穆勒的金刚九会玉盘,如此;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若不是多吉,见自己伤重,毫不藏私,传授自己法界相融法门,自己的曼陀罗法界犹如不设防一般,遇到法力比自己高强的,还不是被感应被融合?

    胡赞干达,先前见悟虚知晓法界相融,还担心悟虚就此隐遁;如今,见悟虚似乎陷入狂怒,心中暗喜,口诵佛号道,“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

    悟虚,怒极而笑,骂道,“南无你个头!”施展金刚伏魔六道转轮*,在曼陀罗法界之外,显化出三尊金刚法相,尽皆做忿怒相,齐齐朝着胡赞干达杀去。

    却见,下方的三名喇嘛,飞身上前,各自将一尊金刚法相拦住,在空中缠斗。

    悟虚看得不耐烦,传音笑道,“佛门弟子各显法相,互相群殴。这让天上的金刚本尊,情何以堪?”

    胡赞干达,怒喝道,“休得猖狂!不过是投机取巧,借着莫恩师弟的资粮,凭空得了曼陀罗法界。今日,老僧便让你见识一下本教曼陀罗法界的真正威力!”说罢,身形消失不见,虚空之中,梵音阵阵,一尊大日如来,缓缓出现,金光闪闪;其头像,隐隐与胡赞干达有几分相似;这便是胡赞干达动怒之后祭出的法界本尊,大日如来佛,只见这尊佛相吐出一串咒语,两手缓缓舞动,打出白光,在虚空中升起道道烈焰,飞向悟虚显化出的三尊金刚法相。

    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之中,只感觉一阵燥热,急忙撤回外面的三尊法相。饶是如此,曼陀罗法界依旧犹如火烤一般,凭空升起朵朵火焰。急忙对着佛堂左侧东海观音壁画叩拜,引出滴滴净水,将熊熊火焰熄灭。

    那胡赞干达见如此奈何不了悟虚,便一狠心,那大日如来佛相,忽然反手抽出一支金刚杵,立在空中,带着另外三名喇嘛,各自向着这金刚杵灌输灵力;便见这金刚杵交替发出四色光芒,将这片空间完全定住。同时,幻化出无数小的金刚杵。每一根金刚杵,周围都幻现一尊黄色金刚菩萨,带着莫大威力,在这片空间横冲直撞,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击得粉碎。

    胡赞干达,阴声向着四处传音道,“老僧今夜倒要看看你这个弘法长老能躲到什么时候?这结界中,你走又走不掉,法界金刚杵无差别粉碎下,看你能撑死到什么时候?!”

    悟虚在法界中感知这一切,正要豁出去,随手抄起从小青山范蠡隐居处得来的星云竹,便要像上次在小青山,杀狼妖一般,提着星云竹片,当宝剑杀出去。

    却听赵彤在旁边说道,“试试白莲令?”

    “白莲令?”悟虚一边问道,一边以花莲妙法宗法门祭出刘福通交给自己的白莲令。

    只见,那白莲令,一经祭出在曼陀罗法界之外,便随风而长,化作一面刻有图纹的盾牌,发出道道的白色光芒。

    法界内的韩林儿,大声呼喊了一句不知什么的咒语;那外面的白莲令,顿时涌出无数宛如刀尖的莲叶。这些莲叶,刚出现的时是一片洁白,待韩林儿念完咒语,便飞在空中便快速变成猩红之色,透着无边杀气。

    一时之间,这些漫天飞舞的红色莲叶,竟然将那横冲直撞的重重金刚杵幻相缠困住。

    这白莲令,当日悟虚在颍湖城外鄱阳湖上,曾经以佛音声莲的法门驱动过。却没想到经过刘福通祭炼,在韩林儿手中,还有这样的妙用。见此机会,神识之体马上在法界中,端坐持印,对着白莲令,口诵佛号。那化作黑色盾牌的白莲令,变幻成一个白里透红的莲花座。

    悟虚知道这红色多半是刘福通后来经常手持白莲令,施展神念冥唤术的缘故,急忙跳到莲座之上,以元信大师在齐云塔中传授的法门,沟通炼制成白莲令的九颗舍利子,便见莲座红色褪去,洁白一片,方圆三米周围,皆是一片清冷的白光。

    那胡赞干达先前见猩红莲花叶,又见白里透红的莲座,散出一片圆寂之光,大叫一声,“好胆,堂堂佛门法界修士,竟然用舍利子炼制如此歹物!”

    悟虚也不答话,沟通白莲令中的九颗舍利子之后,便驱动莲座,在周围圆寂之光的保护下,一路消解这四方礼赞佛世界结界中金刚杵散发出的四种光芒,杀出一条生路,冲天而去。

    正所谓似是同门求法融,幸亏多吉授秘术。

    四方礼赞佛世界,九颗舍利寂灭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滁州对

    胡赞干达,哪里肯就此放过。法界本尊佛,大日如来在空中金光一闪,带着三名红袍喇嘛,在后面紧追不舍。

    只见夜空中,一道白光,如天外流星划过,后面一道金光,紧随其后;待越来越近之时,那道金光中,有一只金色巨掌伸出,五指弯曲没似乎要将前面的白光擒住。

    那白光之中忽然迸射出一道绿芒,朝着那金色巨掌斩了过去。正是得自小青山范蠡隐居之山洞的星云竹,此刻被悟虚当作宝剑,施展一招横扫千军,斩了过去。

    那金色巨掌被星云竹如热刀切豆腐一般,划拉成两段。便听得金光中,一声痛叫,胡赞干达在里面怒骂道,“佛爷我今天凭着受八思巴国师重罚,也要将你碎尸万段!”。金光之中飞出一把金刚杵,落在那重又复合的金色巨掌之上,朝着悟虚狠狠地击打过来。

    悟虚在莲花座上,手持星云竹,挡住金刚杵的攻击,且战且退。

    这个时候,下方一道青光飞了上来,来人身穿一袭青衫,手持一把青色宝剑,站在云端。悟虚一见,大喜,叫道,“刘伯温,我是悟虚。”

    刘伯温一听悟虚招呼,也不多言,脚踏道家九宫之步,宝剑吞射出寸许青色光芒,朝着胡赞干达所处的金光杀了上去。

    那胡赞干达,不愧为喇嘛教真人法界修士,又从金光中,化出一只金色巨掌,以一掌一杵,迎战悟虚和刘伯温二人。

    站了片刻,胡赞干达和悟虚都打得性起。一个摄入法界的三名喇嘛放了出来,一个在法界中*控着星云竹子和碧海珠。那三名喇嘛一出来,便被悟虚祭出的碧海珠所化作的星海莲花阵所困住。

    这星海莲花阵,是由碧海珠的一百零八颗佛珠组成。每一颗佛珠都曾在法界佛堂左侧的东海观音壁画中熏染加持过,一经祭出,周围便显化出一丝波状法界气息,远远看去似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一百零八颗组合在一起,似海非海,似云非云,每一颗又散发着紫色光芒,是以悟虚取名为星海莲花阵。

    战了片刻,那胡赞干达见三名喇嘛在一片紫色莲海中如陷入泥潭一般,又见下方又有数道光芒腾空而来。一声狮子吼,所化作的大日如来相,摇身一变,幻化出三头六臂,一手持十字金刚杵,一手持六叶法轮,一手持八角火镜,发出耀眼金光,双手*退悟虚和刘伯温,另外三只手施无畏印,将那三名喇嘛摄到身边。随即,化作一道金光,转身飞去。

    悟虚正要追上去,却被刘伯温拦住,“对方是法界真人修士,我等或可以战之,追却是难追上的。”悟虚看着远处一闪闪的金色光点,只好作罢。

    随同刘伯温等人降落下去,悟虚才知道到了滁州城中。悟虚将赵彤和韩林儿、韩匡从法界放出来,那刘伯温、章溢等人却是稍微假以言辞,态度不卑不亢,颇为微妙。韩林儿倒是识得趣,只托体乏,早早带着韩匡离去。

    客厅中,悟虚、赵彤与刘伯温、章溢等坐定之后,一番详谈,才知道朱元璋老早便得到了刘福通的信使急报。大家争论不休,一部分觉得小明王韩林儿毕竟是名义上的天下红巾军共主,且又在应天府北面与一线元军对峙,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兵出粮;另一部分人,比如刘伯温、章溢等人,便力主趁此机会自立门户,称王称霸,真正问鼎中原。

    刘伯温与悟虚有过交往,彼此谈得也比较投机,是以当着悟虚的面,将自己等人的态度明言,最后还直接问道,“*师,有何见教?”悟虚上次与朱元璋在攻打应天府前相会,被朱元璋依照自己太平兴国大将军封号尊为太平兴国法师。此刻刘伯温当着赵彤和章溢等人的面,尊称为*师,却是依着朱元璋的所封之号,尊称一个大字,不过悟虚此时此刻,听在耳里,却是感到几分异样。

    刘伯温虽然没有提及具体姓名,但那些说什么天下共主、于情于理、出兵出粮的,悟虚猜测,多半便是与白莲教有关联之人,想必出自其中的常遇春、蓝玉,都在其列。而刘伯温、章溢这样的当世名儒,好多更是之前在元朝当官做事,对于白莲教这样的民间宗教组织,天然的颇不以为然,更不要说基于现实的谋划考量了。

    至于李善长,徐达、汤和,朱文胜这样的,肯定是朱元璋怎么想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了。

    悟虚沉默片刻,望着刘伯温说道,“小僧不管世间事,只知道碰到了,便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至于具体到这件事,如净师弟不是已经派兵增援了么?既然如此,小僧也是赞同的。”

    旁边的章溢暗暗点头,出言道,“大帅和*师皆是出自白莲宗,如今白莲教建立的龙凤大宋有难,于情于理,都不好作壁上观。”

    刘伯温听闻章溢也如此说,便在座位上仰头抚须,缓缓说道,“这倒也是。”然后,对着悟虚说道,“此刻大帅已经带着徐达等诸位将军,亲率大军,前往安丰方向救援。想来,那吕珍虽说是张士诚下面数一数二的大将,也难挡安丰城内城外的夹攻,不日便会退去。”

    悟虚暗中止住在一旁想要开口发言的赵彤,又和刘伯温、章溢等人闲聊了几句,便带着赵彤离去。

    来到休息之所,悟虚看着赵彤,微笑道,“如今,你还想留在应天府么?”赵彤不答话,只是气呼呼的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下,然后愤愤地说道,“这些所谓的当世大儒,全都是欺世盗名,阴线狡诈之辈!我们在前面和元军打得死去活来,他们怂恿着你那师弟朱元璋,在后面阴联元军,暗中扩充;如今安丰有难,他们不但不想着唇亡齿寒,反倒欲以袖手旁观,甚至想假借元军之手!”

    剩下的话,赵彤因为气愤难当,没有说完,只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悟虚说道,“别人有别人的想法,他们并不是白莲教之人,修习的是儒道之学。最关键的是我那如净师弟朱元璋,还非常倚重这些人。所以,我问你是否还想留在应天府?”

    赵彤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头,望着悟虚,回道,“不是还有许多力主出兵的本教中人么?最后,朱大帅,不是亲率大军前往安丰增援?再说,不是明王和刘丞相到时候也在?还有悟虚大师你。”

    悟虚被赵彤咄咄*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的扭过头去,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会留在应天府的。”

    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悟虚转回头,却发现,赵彤依旧看着自己,只好说道,“你方才也不是没看到刘伯温那些人的眼色,对明王表面上恭敬,实际上冷淡得很。”

    “我知道!”赵彤飞快地答道。

    “那你还会留在应天府么?如果小明王没有实权,”悟虚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刘丞相不幸战死在安丰。”

    “我会!”赵彤望着悟虚,似乎这个答案早就有了。

    悟虚也静静地望着赵彤,“为了国仇家恨?”

    赵彤与悟虚对视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过多牵涉其中。其实,我在义军中这么多年,生生死死,真真假假,又何尝不知道龙凤大宋到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刘丞相托孤,明显是存了与安丰共存亡的死志。至于明王,不过是阿斗一般的人物。”

    悟虚皱眉,“那你为何还要留在应天府?”

    赵彤转身,望着悟虚,幽幽地说道,“那我能到哪里去?”

    悟虚欲言又止,不知怎么说才好。

    赵彤,忽然苦笑道,“我最近,每晚睡觉中,都会梦到过去刺探军情和亲上战场上的情景。无数兄弟姐妹,死的死,伤的伤。还有那晚,我收到刘奶奶的紧急传讯,赶过去的时候,发觉奶奶已经伤重而死,一手还紧紧攥着给我的玉简。”

    悟虚见赵彤表情异常,忙说道,“不过改朝换代,我们不要活在仇恨当中。要不,我教你佛法吧?”

    赵彤,摇摇头,双手往后一收,避开悟虚伸过来的双手,“忘记这些,我做不到。大师,还是不用白费功夫了。”

    这话语,从原先的你我到大师,又什么不用白费功夫,已经莫名的隐隐有些生疏了,悟虚本是敏感之人,又怎么会感受不到?正要说话。

    却听门外,刘伯温传音道,“悟虚大师,深夜造访,不知是否唐突?”

    悟虚撤下结界,将刘伯温请进屋内。赵彤,也安然地坐在圆桌边,拿着茶壶自斟自饮。

    刘伯温,见赵彤在此,也不意外,冲着悟虚双手一拱,然后分开,打出一串手势。悟虚见此,略一感知,便也手结虚空印,在刘伯温布下的结界之上,又以曼陀罗法界将所在之处隐匿起来。然后,和刘伯温相视而笑。

    “方才一番应对,只因有旁人在。”刘伯温微闭双眼,顿了顿,又传音道,“大师,当日托太平府大青山谢朓和李白两位,前往应天府传信,大帅府当日便收到。”

    悟虚早就猜中,当日大青山遇见的两位,乃是李白和谢朓,也不惊讶,笑望着刘伯温,静待其下言。

    刘伯温,话锋一转,“大师能料到当日大青山两位儒门阴身修士乃李太白和谢宣城,但不知是否料到当日栖霞寺惊变之后,马夫人修为一日千里?”

    当日栖霞寺惊变之后,悟虚得了色阎罗暗中通风报信,知道天外天的人,盯上了自己,急着避开之时,吉相大师托惠品赠给自己枫叶红茶,在红茶幻境中,转告自己马夫人实乃天外天转世之人的秘情。

    此刻,听刘伯温提及,便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那刘伯温见悟虚点头,不由叹道,“马夫人也不知何处神圣,一身正宗儒门修为,竟令我等叹为观止。不但修为高深,而且其功法似乎颇有渊源来历,可以一直修到真灵境界,而不假借佛道。”

    悟虚,笑着传音道,“这不是好事么?”

    刘伯温也笑道,“儒门若是因此大兴,白莲教,乃至白莲宗又何以自处,何以应对?”

    悟虚动容,“这么说来,青田兄没有随大军行动,而是到了滁州,也是颇有干系?”

    正所谓一番苦战到滁州,明王知趣携子退。

    不过改朝换代事,各自因果何言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指扣

    所谓儒门大兴,白莲教乃至白莲宗何以自处?这类问题,悟虚倒不担心,也不关心。只不过刘伯温说出如此体己的话,对比刚才当着众人面质问自己的意向,倒是颇让悟虚心中一动。

    刘伯温,慎重说道,“刘某,夜观天象,算到大师及小明王会到滁州。是以请命前来,一是为了迎接大师,二则却却是想向大师求证一二。”

    原来,这马夫人自从那日从栖霞寺回到应天府,便深居简出;偶尔露面,在朱元璋及众人面前,也是一副温良贤淑、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像刘伯温这样的出名的儒门修士,马夫人却暗自主动单独会晤过,态度倨傲,隐隐显露功法修为,欲以招揽。

    刘伯温虚意应对,暗中留意。发觉,自己熟悉的宋濂、章溢、叶琛,都先后被马夫人密召过。至于李善长,冯国用冯国胜,这些没有修炼的儒士,刘伯温不是很清楚。而且,几次小聚,谈吐之间,似乎宋濂、章溢颇为意动。

    就拿这次来说,刘伯温在帅府向朱元璋禀报,夜观天象,悟虚当落脚滁州,请命迎接。没多久,汤和便进言,言道滁州乃是此番救援安丰、阻击张士诚增兵之要地,得令之后,便率大军至滁州驻扎,随之而来的便有章溢。刘伯温前脚刚到,那章溢便跟了过来,拉着刘伯温四处查勘,谈古论今。

    照此情形,章溢十有.已经暗中效忠于马夫人了。保不齐宋濂也是如此了。至于汤和,是朱元璋的小时玩伴,但不需担心,但能够被马夫人巧言说动。这马夫人暗中的影响和势力,已经不可小觑,何况其本身的修为,刘伯温是自叹不如。

    悟虚,一番沉思,看着刘伯温,“当日,小僧匆忙离开栖霞寺,却不是因为马夫人的缘故。不过,马夫人的来历,小僧却是知晓一二。”

    刘伯温等的就是悟虚最后一句,当即难得地端了端身,等着悟虚的下文爆料。

    悟虚,没有立刻讲出来,反问道,“马夫人对先生等招揽,定然给出了优厚的条件,不然那章溢也不会入彀。不知道为何先生,加以拒绝?”

    刘伯温,若有所思,望着悟虚,“当日马夫人与刘某会面,显露高深修为之后,暗示来历非凡,可以助我晋阶儒门真灵修士,条件却是要我暗中效忠于她。且不说马夫人这番话的真假,又有何目的,这世间,有暗中效忠别人的真灵修士么?”

    悟虚听闻刘伯温如此说道,便隐隐解开了心中的疑惑,望着一身儒士青衫打扮,却一副仙风道骨,能掐会算,上观天象,下勘地理,儒道兼修的刘伯温,笑道,“小僧有一个猜测,那马夫人给章溢等人开出的条件,定然不同于青田兄。”

    刘伯温虽然奉儒家为正朔,却兼修道家,而且在大船山探寻到了明教的《六甲天书》,结识了不少明教中人,说起来,与白莲教也沾边。看上去,是一个可以左右逢源的人,可实际上,也免不了受到左右排挤。其中冷暖,唯有自知。

    眼下,听悟虚望着自己,颇有深意的这么一提,又想到最近章溢等人聚会时,大谈儒门正道,便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悟虚,也不在拐弯抹角,直接说道,“那马夫人,我后面凑巧得知,乃是天外天儒门修士转世之人。”

    刘伯温听到天外天三个字,便轻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刘某算不出来。先前,还以为是那一派隐居于世外,如今天下大乱,出世修行,原来是天上的高人啊。”

    刘伯温素来沉稳,慎独,轻易不在旁人的面,取消他人。此刻笑着轻声说出“原来是天上的高人啊”,足见其心中不满。

    虽然,刘伯温居于浙西四贤之首,论才智、修为,都在其余宋濂、章溢、叶琛三人之上。平时参赞军政事务,也是隐隐以刘伯温为首。但估计在天外天转世下凡的马灵华眼里,也不过尔尔。修为不过真人,一身功法斑杂,又与明教白莲教有所联系,实难收为心腹。也许在马灵华的眼里,给出这么好的条件,助其晋阶真灵,已然是极大的优厚了,要知道在天外天,许多真灵修士,也是一方小小诸侯,值得刻意交往拉拢的。

    难不成,许诺到时候带你上天外天?名额有限,那可是要带最值得栽培的人,而不是刘伯温这样人到中年,功法驳杂,前途有限的凡夫俗子。

    悟虚心中如此揣摩着,望着一脸肃然的刘伯温,不知道为何,心中竟然有些许快意。罪过,罪过,阿弥那个托佛。

    这个时候哦,原先静静坐在一旁的赵彤,却忽然起身,来到悟虚与刘伯温围坐的圆桌前,提起茶壶,斟满一杯,递与刘伯温,说道,“朝廷瞧不起我们,贬低为最下等的南蛮。彤儿不知道天外天,是何处胜地,但看这马夫人的行事,似乎也和元那些狗官一样,狗眼看人低。刘学士,上通天文地理,下知安邦保民,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眼里,便如圣人一般。又何必生这样的闷气?”

    刘伯温微微一笑,却不伸手接赵彤这茶。

    忽然,门外章溢传音道,“悟虚大师,三益拜见。”章溢,字三益,号匡山居士。

    屋内见章溢来到,刘伯温笑着接过赵彤茶杯,悟虚扯开结界。那章溢大踏步进来,一看屋内情形,便笑道,“原来,三位在此饮茶论道。”

    刘伯温,揭开茶盖,微微吹了一口气;旁边悟虚笑道,“原来是匡山居士,快快入座。”

    四人在屋内,一边饮茶,一边一阵天南地北;过了片刻,赵彤微微露出倦意,打了一个哈欠。

    章溢便笑道,“赵将军与大师,一路征战,我等便不打搅了。”遂起身,告辞。刘伯温也随之起身。两人一同向外走去。

    到了门口,章溢又转身,对着悟虚笑道,“对了,三益此番随汤将军来滁州,临行之前,马夫人托人传话,言道若是遇见了悟虚大师,一定要问几时到应天府,当日栖霞寺救命之恩,念念不忘。”

    悟虚合掌,“小僧与如净师弟,本是同门,区区小事,何劳挂齿。出家之人,云游四方,小僧不日便要前往东海,参拜观世音菩萨。还请道友转告马夫人,若是有暇,小僧自会前往应天府,拜访师弟和夫人。”

    章溢踌躇片刻,似乎有点失望,面上却笑着说道,“大师真是如闲云野鹤一般,自由自在。倒叫我等羡慕不已。”

    悟虚再次合掌,笑而不语,将章溢和刘伯温送出门外。之后,走回屋内,坐在圆桌旁,举着茶杯,一边想着今夜刘伯温和章溢的先后到访,一边不由说道,“刘伯温,实乃当世大儒,他自有决断。你方才为何出言相激?反倒叫人看低了。”

    话一说完,心有所感,急忙抬头望向对面的赵彤。赵彤,眼眶湿润,幽幽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语。

    悟虚只好好言解释,到了最后,赵彤只说道,“我并没有激他,是你想激他。若是我激怒了他,也是顺着你的心思去做的。”

    悟虚无言,好半响,方才说道,“这些修士的事情,不好说。我是不想你牵连进去。你别看刘伯温仙风道骨,处变不惊,但是修士也有修士的忌讳,若是起了杀心,那也不亚于你平时见过的血流千里。”

    “这些修士的事情?”赵彤突然哭道,“修士便了不起么?说来说去,还不是当我是局外陌生人。”

    悟虚无奈苦笑,“哪里有的事。你不也是凡尘四层修为么?”

    赵彤立马说道,“那你是嫌弃我修为低了,不过区区凡尘四层而已。不然怎么说这些修士的事情,你不想我牵连其中?”说话之时,如梨花带雨,将“不想我牵连其中”说得低低的。

    悟虚只得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算小僧说错话了,还请赵将军开恩,大人有大量。”

    却不妨,赵彤欺身上来,两只小手将悟虚举过头顶的双手扣住,低头说道,“其实,我自小勤修苦练,稍长又投入八思巴国师门下,得授佛门秘法,修为哪里应该只有区区四层。”

    悟虚,手掌与赵彤手掌相抵,直觉一阵幽香钻进鼻孔,又听闻赵彤如此说道,便一边作势欲要推开赵彤,一边问道,“原来如此,那却是为何?”

    赵彤此刻,,任凭悟虚推揉,却是依旧抓着悟虚的双手,垂首低声道,“还记得小雪山上,八思巴国师之语么?”

    小雪山上,八思巴的话多了。悟虚来不及细想,含混地点头,唔了一声。便听得赵彤柔声赵彤娓娓道来。原来这密宗正宗的天魔舞,乃是喇嘛教教中秘术。一是在重大庆典,充作演示;二是在某位喇嘛修行紧要关头,由演舞者以秘法,舍身折寿,作天魔舞,以助进阶。若是非紧要关头,也可因此得助益,有利修行。

    赵彤与悟虚讲完这些喇嘛教隐秘之事,已经是身贴着悟虚,与悟虚两两十指相扣,含情脉脉地说道,“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当初月疏阁,大师醉酒赠诗之后,多次相救。后来,你守护龙脉,伤势甚重,彤儿至天源延圣寺,为大师祈福,多吉大师将我安顿在寺中。”

    说到此处,赵彤顿了顿,娇羞无比的将头靠在悟虚肩膀。

    悟虚,听闻赵彤说起这些前尘往事,不由陷入此般种种回忆,当赵彤说道为自己在天源延圣寺祈福,不由想到当初自己在寺中拒绝与赵彤相见,心神不由一阵激荡、失守。

    又听到赵彤传音道,“当时奴家便想着舍身折寿三年,施展天魔舞*,将你救醒。”

    话音一落,屋内烛火全熄。赵彤漂浮在半空,做出种种姿态,或搔首弄姿,或双手合十,或搔首弄姿,或清净庄严,,万千百态,不一而足。悟虚但觉眼前万千女子,各有形态。各有妙处,各有风情,各有缘由。

    悟虚不自不觉灵识入曼陀罗法界,在法界佛堂中盘腿端坐,赵彤则化作无数形态各异的飞天、阿修罗,乃至菩萨像。悟虚睁眼望着空中面带媚色的赵彤们,将自己团团围绕。

    悟虚张张嘴,似乎要诵经,却不知道持诵哪部佛经?那无数赵彤面相的飞天、阿修罗,到得后来,似乎全都化作一尊欢喜佛像,成男女*之相,作无数姿势,演无数妙法。

    突然佛堂中,有无数声音响起,有念《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有念《佛说无量寿经》,有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那尊欢喜佛又渐渐隐去,但见得赵彤身着薄纱,在空中翩翩起舞,时而撒花,时而歌唱。。

    到了后来,但见赵彤闷哼一声,从空中坠落,伏身于悟虚胸前,双眼紧闭,满脸通红,双手勾着自己的肩膀,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压在自己的嘴唇上。悟虚正想扭头避开赵彤的吐气如兰,双手却不由自主的紧紧扣在赵彤后背。

    正所谓天上神仙下凡来,地上名士难上台。

    别有佳人暗倾心,十指相扣天魔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人组

    第二日,日上三竿,悟虚迷迷糊糊中,听到有敲门声,立刻警觉,正要起身,却发觉胸上压着一只洁白玉手。

    此刻,赵彤也似乎惊醒,将手抽回,头一偏,扭了过去。

    悟虚正要对其说话,却见赵彤似紧闭双眼,气息幽绵,似乎还在睡梦中一般。便急忙穿好衣服,带着淡淡香气,走出去,然后反手关上门,望着面前的刘伯温,仿佛做贼一般,微微低头,左手一抬,“青田兄,小僧刚刚起来,何不一起共进早膳,边吃边谈?”

    刘伯温,意味深长地笑道,“也好,刘某今早起来也尚未用过早膳。”

    悟虚刚下榻滁州,哪里知道这饭堂在哪里,只是在前面快步领着刘伯温,穿廊过门,越走越远。刘伯温带着随身一个小厮,不急不慢地跟着。

    待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刘伯温方才在后面停下,环顾四周,说道,“此处幽静,就在此用膳吧。”说吧,邀请悟虚在凉亭内坐定,取出一些果盘,然后又取出三个茶杯,放在石桌上。

    悟虚正自诧异,却见刘伯温随身带着小厮,一挥手,一个镶着七色宝石的金色酒壶漂浮在空中,射出三道滚烫的茶水,将桌上的三个茶杯注满,然后,也坐了下来,一抹脸,对着悟虚笑道,“悟虚大师,别来无恙?”

    “玄机道友?!”悟虚差点就要站起来惊叫了,看看四周,发觉依然被其布下结界,方才坐稳在石墩上。望着对着自己微笑的刘伯温和玄机子佟羽春。

    过了一会儿,出言问道,“小僧听说,玄机道友,在大都执掌三清道宫,风生水起,却不知何时到了此地?”

    玄机子佟羽春,一身小厮穿着,但坐在那里,已经隐隐然有一派宗师的气度,听闻悟虚开口问起,举起茶杯,和悟虚、刘伯温喝了一口,方才指着那镶嵌有七色宝石的金壶,缓缓说道,“悟虚兄,青田兄,这个可是我从元宫内得到好宝贝,七宝金壶,乃是取材一整块火金石,以七色宝石,炼制而成的。据说元朝至正老儿,常用此壶温酒,因此而降服后宫三千嫔妃,嘿嘿。”

    火金石,悟虚倒是听说过,按照道界五行而论,金气凝聚到了极致,便会化作一团介于固体和液体中间的火金,其周围岩石,会逐渐形成金矿。这火金,若是炼制成固体,则成为一种坚硬无比金石,称作火金石,是炼制兵器的最好材料;若是炼制成液体,则成为一种剧毒,一小滴,融入水中,便可毒死一城之人。

    悟虚观这个茶壶,视其大小,若是取材于整块火金石,确实极为罕见。至于以七色宝石炼制成茶壶状法器,有何妙用?除了元朝至正皇帝老儿,用来温酒以外,玄机子没讲,悟虚也不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玄机子后面的话,“佟某如今是江湖闲散人员,什么三道宫风生水起倒是没有,有的是清风明月万里山水。”

    悟虚一听,望着此刻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玄机子,迟疑地问道,“莫非道友?”

    玄机子,点点头,一指点在七宝金壶上,将三人的茶杯又斟满之后,“全真教,已无佟某容身之地。所以才有机会,和二位道友,喝茶叙旧。”说罢,又举起茶杯,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悟虚来回看着刘伯温和玄机子,这信息量也太大了!玄机子本身根器不错,,又恰好得了黄龙剑,几年之后,说不定就踏入真人境界,难道如此明日之星,也被全真教*走?还什么“喝茶叙旧”,难道刘伯温也和他早就认识,有所瓜葛?

    原先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刘伯温,此刻朗声说道,“青田,之前入大都科考进士之时,与玄机道友相识,谈论儒道之学,受益匪浅。如今,全真教被天外天之人把持,将玄机道友逐出宗门,四处追杀。昨夜逃到滁州,与青田相遇,一番交谈,得知悟虚大师也在,且知道天外天之事,便欲要和大师会晤一叙。”

    全真教被天外天之人所把持?悟虚一惊,急忙一阵询问。

    原来,前段时间,终南山,上空电闪雷鸣,三天三夜,中教上下,皆惊疑不定。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身穿五彩道袍,手持全真教开山祖师的重阳剑,在终南山护教大阵如入无人之地,径直找到正在闭关的掌教王景泰真人。随后,王真人,急召天下真人层级的全真教门人,赶赴终南山。

    没多久,玄机子便得到消息,自己已经被逐出师门,教中多名师叔辈的真人高手正向着大都方向赶来。

    悟虚听到这里,疑惑地问道,“他一个天外天之人,降临人世间,定然是有要事。为何刚下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大肆对付道友你呢?”

    这个问题,也是刘伯温所想问的。玄机子见悟虚和刘伯温都注视着自己,不又一阵苦笑道,“贫道先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在逃亡的途中,反复思考,方才想到,也许是那黄龙剑的缘故吧。”

    在场三人都不是傻子,听玄机子这么一说,便知道,玄机子得到这黄龙剑的过程恐怕有些****,不然若是黄龙剑真的自动认主,就算是如来佛祖、玉皇大帝,也没有道理因此而追杀玄机子。

    黄龙剑?悟虚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天外天之人,与那庐山纯阳门有些渊源?”

    悟虚这么一问,却是废话。只不过是为了引出玄机子的下文罢了。

    那玄机子听闻悟虚问话,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想必是有的,不过,我知道的消息却是,那人从天外天下来,其主要目的,却似乎是为了庐山花莲妙法宗。”

    花莲妙法宗,是悟虚的出身之地,刘伯温转过头。

    悟虚,真想站起来说一句,“老子也是已经被逐出宗门之人!”

    却见玄机子先站起来,“到了现在,还婆婆妈妈的!佟某不妨直说了吧。悟虚大师,依据情报,你明面上是喇嘛教的慧明禅师,弘法长老,实际上是花莲妙法宗的悟虚,不过已经如佟某一般,被逐出了师门。”

    看了看对面沉默不语的悟虚,玄机子佟遇春继续说道,“不过,饶是如此,你却依然被先前降临人世间的一名女修士,持剑追杀,喇嘛教袖手旁观。”

    话音一落,转身对着刘伯温,玄机子继续说道,“青田兄也是一样,被另外一名天外天修士盯上,脱不了身。”

    玄机子,佟羽春,先前在大都之时,有很广泛的情报网络,对于悟虚之事,大多有所了解;而刘伯温的情况,却是昨晚,玄机子逃到滁州之后,偶遇刘伯温,一番细谈之后,才知道。

    当然,玄机子知道的,都是大致和表面的情报。悟虚与天外天之人的因果,刘伯温与天外天的恩怨,每个人自己最清楚。准确的说,悟虚是不知道,自己一个花莲妙法宗的弃徒,到底为何被那天外天月花仙子,所惦记?

    当然,这些,悟虚和刘伯温都不会说出来的,只是心有戚戚的看着玄机子。等待着其下文。

    果然,玄机子,说完这些之后,也不待悟虚和刘伯温开口,起身,绕着凉亭石桌,继续说道,“天外天,二位都知道,想必也都非常想去;我们三人现在都算是无门无派,又遭到这些天外天下下来的猜忌排挤打压。为何不能携手共进退?”

    “如何个共进退?”悟虚看着一旁面如静水的刘伯温,知道其昨晚玄机子多半已经和其提到过,恐怕已经颇为心动。

    玄机子,负手望西,果断地说道,“当然是联手自保,进入天外天。”说完,从须弥戒取出两份玉简,“这是本教前辈关于冲击真人境界的体悟,先与二位分享,聊表诚意。”

    这玄机子也倒是舍得下血本,在二人都还沉默不语之时,便爽快地拿出了如此贵重之物。

    刘伯温最先出手,接过玉简,说道,“玄机道友可以暂时留在应天府,刘某到时候会将道友以另外身份,引荐给朱元璋,想必全真教的眼线触角一时半会也难以察觉。”

    玄机子阴沉地点点头。

    悟虚见不用正面与全真教为敌,便也伸手接过玉简,说道,“小僧打算前往东海普陀山一行。若是不出意外,最多三五月便会回来。到时,再与二位从长计议。”想了想,取出玄影门客卿令牌,“此乃一修士杀手组织玄影门客卿令牌,可以凭此多一层身份,若是不便行走,可以据此了解交换一些情报和资源什么的。”

    玄影门?玄机子眼中一亮,接过令牌,低头翻看起来。悟虚见此,便将令牌使用之法和一些注意事项,交代清楚。

    一旁的刘伯温,忽然问道,“前段时间,无锡守城将军,出自东极岛的薛明鸣,据说是被一名狼妖所杀,难道便是这玄影门所为?”要知道,有三位真灵修士坐镇的东极岛,所组建的东海妖盟乃是天下最大的妖修组织,而玄影门居然还能网络到妖修,去暗杀东极岛出来的人。

    玄机子神识进入令牌查看了一阵,退了出来,面有喜色,见刘伯温发问,便答道,“想必是了,大凡修士,要么一心求道逍遥自在,要么出世谋求权势富贵,有几个去加入组织,做什么杀手,去暗杀其他修士,乃至凡人?”

    说完之后,顿了顿,压低声音,“据贫道了解,这玄影门,是最近几年才出现,其中大多是妖修,甚至一些阴身鬼修,个个身手不弱,行踪诡异。其幕后,似乎是东极岛三大岛主中的二岛主,恨散人。”

    悟虚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么隐秘的组织,玄机子也打探地如此清楚。还断定幕后首脑,是东极岛的恨散人。要知道当初,悟虚假扮狼妖,杀了无锡守城将军,在一旁的刘伯温,面色骇然,“若是那恨散人幕后*控着玄影门,怎么会暗杀那同为东极岛的薛明鸣?”

    玄机子,嘿嘿一笑,却不作答。

    悟虚在一旁也是心中波澜骤起,若是玄影门果真是恨散人在幕后*控,那这里面的水也太深了。心中一动,把正要从法界摄出的狼妖内核又放回原位,对着玄机子说道,“道友若是启用此令牌,可以告诉玄影门门主杨长青,说我已陨落,你是在无意间得到此物的。想来,以道友的修为和手段,倒也不怕他收回。”

    玄机子,略一思量,便应承了下来。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随后定下盟约,各自与道心发誓,又交换了传讯之物,方才散去。

    此次三人结盟,却是各取所需,相互弥补。玄机子,原先势力在全真教和北方,如今被逐出宗门,逃难至南方,要想遮掩身份,并在逐渐势大的朱元璋这里站住脚,须得借助刘伯温和悟虚,何况悟虚虽说是已被花莲妙法宗逐出山门,但难保其身份后面没有用处。玄机子可是暗中知道,庐山上可是有一条通往天外天的通道。

    而刘伯温,失意于从天外天转世下凡的马灵华,儒道杂学,两头不靠,有一个早已晋升真人层级的玄机子,无论是行事还是人生安全,都多了几分保障。而且,在如今儒门功法几乎断绝的人世间,若是没有奇遇或者得到完整的儒门功法,其修为的后续进阶,也需要正宗的道家功法。是以,方才玄机子取出记载有全真教前辈冲击真人境界的体悟,第一个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

    这也是玄机子的过人之处,知道刘伯温的忧思所在,取出来玉简,刘伯温忍不住诱惑,答应结盟,那么对于悟虚也有不小的正面影响。

    至于悟虚,此刻也是非常想跻身真人修士之列,虽然佛门自有一套体系,但前辈的体悟,自然是多多益善。见刘伯温接过玉简,又知道暂时不会与全真教正面冲突,便也打消了最后的顾虑。老实说,这玉简,对于悟虚来说,也是非常重要。可见玄机子确实是用了心思,下了本钱。再说,自己如今面临着喇嘛教羌巴穆勒一系、东极岛,还有那神秘的天外天女修士的三方威胁,也觉得亚历山大。就像前晚碰到那胡赞干达一样,不知道哪天,碰到了什么人,就险象环生,灰头灰脑的。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晋身真人层级,然后找几个盟友,好互相呼应。

    细想一下,悟虚来自佛家,玄机子来自道家,刘伯温虽说所学较杂,但本质上还是一名儒门修士,可以说是小小三人组,释儒道聚齐。再一细看,释也好,儒也好,道也好,都是宗门难归,都是人世间闲散人员,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正所谓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

    释也好,儒也好,道也好,所有人世间闲散人员联合起来!

    杀上天外天,是我们的初期目标,我们最终是要追寻宇宙真理,得证馄饨大道!

    (sorry,拼音打字太快,混沌打成了馄饨)

    得道成仙,一定会实现!

    长生不老,一定会实现!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气化三清;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浩然正气贯长虹;阿弥那个陀佛..

第一百一十七章 示残漏

    阳春三月的一个黄昏,东海之滨,一个中年人坐在一个靠海的酒楼,一边喝着淡红的杨梅酒,一边望着远方海面上粼粼波光。夕阳下,陆续归来的渔船,缓缓靠岸,然后伴随着喧闹声和海腥味,一箩筐一箩筐的鱼虾蟹鳗,被倒在码头上,活蹦乱跳。

    这中年人,虽然容颜比较老态,但是一双眼睛,却仿佛小孩子一般,四处张望着。此刻,正学着旁人,用手指着酒楼小儿抬回来的一筐海鲜,装模作样,比划着说道,“来一条鱿鱼,两只海蟹,一斤白对虾。”说完,抿了抿嘴,似乎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颐。

    待菜上齐之后,这中年人又叫了一壶杨梅酒。一会儿风卷残云,便吃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出了酒楼,来到海边,迎着风,靠在栏杆上,对着黑乎乎的大海就是一阵呕吐。随后,东倒西歪地乱晃,见对面走过来几个水手模样的汉子,便上前抓住一个人的衣袖,嚷道,“船家,普陀山怎么走,多少银两?”

    那几个想必经常是看多了这样醉酒之人,嘻嘻哈哈地冲着悟虚指指点点,用土话在那里叽里呱啦一阵说笑,便将这胡言乱语的中年人推开。

    这中年人,一阵摇晃,又伸手抓另外一拨行人。

    如是这般,反反复复。最后有几人,颇为不耐,便当这中年人是疯子一般,或者是来碰瓷的,索性将其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这中年男子,正是悟虚。

    当日,悟虚与赵彤共演天魔舞,接着又与刘伯温、玄机子暗中结盟之后,便与赵彤话别,离开滁州,日夜兼程赶到了东海之滨的舟山,打算渡海前往普陀山。到了临海之时,想到明日便要渡海登岛,拜谒观世音菩萨道场,自己却于赵彤处破了今生的色戒,忐忑彷徨不已。是以才有了刚才撒酒疯的举措。

    旁边一名摆摊卖海螺的老人,见悟虚顺势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怕闹出人命,端了一碗清水,走过来,浇在这悟虚的脸上。哪知悟虚,忽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这老人,吓得那老人咣啷一声,将瓷碗掉在地上,跑到自己摊位那盏油灯前,方才站住,指着满满爬起来的中年男子说道,“你这后生,好不晓事,大半夜的装什么死?!”

    悟虚站在那里,尴尬地嘿嘿笑道,“我本来就没死,只不过喝醉了。亏老伯你一把年纪,见多识广,还给吓着了。”

    那老人,低声咕隆了几句,挥挥手,示意悟虚快走。

    悟虚此刻,虽然喝醉了,步履蹒跚,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但有些事情却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走到这老人身边,取出一块黄金,放在摆满了海螺的摊位上,说道,“方才劳累老人家清水洗面,还打碎了一个瓷碗。这块金子,算作报答和补偿吧。”

    老人眯着眼,说道,“这块金子太贵重了,你还是赔我一个瓷碗吧。”

    悟虚,也是闲得蛋疼,一屁股坐在老人对面的地上,单手轻轻过摊位,拿起一个海螺,放到嘴边,吹出一阵呜呜声之后,方才放下,“莫说是一个瓷碗,便是老人家你摊位上所有的海螺,这块金子,怕也是买得吧?”

    老人睁开眼,把方才被悟虚用嘴吹过的海螺拿到怀里,抖抖嗦嗦地用衣袖仔细擦了擦,说道,“你这后生,有几个臭钱便了不起?老朽现在盛水的瓷碗因你碎了,要你赔个瓷碗,你办得到么?”

    此刻,天色已晚,卖瓷碗的店铺早已关门。悟虚不由一皱眉,习惯性地摸了摸头,半响,浑身一阵摸索,掏出一个羊脂玉瓶,说道,“不单是瓷碗,这个也能盛水。还比瓷碗好。”

    那老人,接过羊脂玉瓶,然后颤颤巍巍地,从身后端出一个铜盆,里面盛满了清水,一边用玉瓶舀,一边说道,“老朽且看看。”

    这羊脂玉瓶,灌满水之后,被老人拿在手上,三息之后,便有道道龟裂细纹出现。

    又过了数息,在悟虚睁得老大的双眼面前,悟虚从须弥戒中拿出来的盛放丹药的羊脂玉瓶,一声脆响,碎成无数小块,掉进铜盆,一个水花都没有。

    悟虚差点就站了起来,浑身暗运灵力,瞬间*出酒毒;却见那老人,依旧是颤颤巍巍地,用抹布将碎片和水迹,从摊位扫落,低声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悟虚放出神识,眼前的老人,毫无异样,心中惊奇不已,知道遇上了高人,盯着对面看了许久,指着那盆水说道,“小僧口渴,可否再喝点清水?”

    老人难得的笑了笑,“你这后生,粗言秽语,长发及腰,喝酒吃肉,还装什么出家之人。也罢,你既然酒醉口渴,便拿碗来盛吧。”

    悟虚笑道,“喝水还用什么碗?!”一边神识入曼陀罗法界,端坐持印,便见其肉身前,有一个佛首浮现,微微张嘴。

    那老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微笑看着身边盛水的铜盘。

    那佛首张嘴,吸了三次,铜盘之中的清水,波澜不惊;悟虚大喝一声,直接伸出右手,探向铜盘,打算用掌心舀出些许清水。哪知,这铜盆看似尽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着。就算眼中看着右手已经伸入铜盘,感觉上却是空无一物。

    悟虚当机立断抽回右手,同时用碧海珠暗中凝结出水滴,显化在掌心,一边送至嘴唇,一边说道,“如此甘甜的清水!”说完之后,嘴巴正要将掌心水滴吸入,却见掌心空空如也,碧海珠显化的水滴,不知道哪里去了。连着法界中的碧海珠,似乎也失去了感应。

    一个若有若无地声音在空中响起,“醉酒要清水,破戒求佛法,苦海渡迷津,普陀无道场。”

    悟虚猛地一抬头,对面的老人已经消失不见,那摊位也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只有先前被悟虚拿起来,放到嘴边吹过的海螺,还在地上,一动不动。

    方才那几句似歌非歌,似偈非偈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荡。望着夜空,一阵出神之后,悟虚拾起海螺,触手微凉,通体白色,放到嘴边,轻轻送气,响起的呜呜声,略带荒凉,使人有置身大海,漂浮不定之感。

    这个神秘的老人是谁?似乎也是佛门修士。

    自己此次东来,确实是来普陀岛求佛法的,听其隐隐点出的话语,似乎早已料到,甚至专门在此等着自己;但若是自己不走到海边,以酒装醉,又倒在那处地上,自己根本不会与之相遇;而且若真是算到自己前来,专门等着自己,又为何突然消失不见?。。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盘算着,悟虚回到了住处,百思不得其解,又担心先前失去感应的碧海珠,便打好坐,神识化体,进入曼陀罗法界。却见法界佛堂佛龛之前,根本看不到碧海珠,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碧海珠被那老头,不知道用什么戏法给顺了去?”

    这碧海珠,自从出妙法峰之后,是自己少有的随身之物。原本是花莲妙法宗妙音长老炼制的法器,后来逐出悟虚之时,将其送给了悟虚,被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一番细心炼制,滴血认主,后来更是在法界东海观音壁画中日夜温养,更是威力大增,可以幻化出星海莲花阵。

    悟虚此刻一旦丢失,心中不觉又积分焦急,便照着花莲妙法宗的法门,心中默默探查,好半响,方才面露狐疑之色,站起身来,一边绕着佛堂四处查看,一边喃喃自语道,“怪了,方才用一番施法探寻,碧海珠似乎已在千里之外,难以定位和*控,可为什么我心中又直觉得它就在这法界佛堂之中呢?”

    一圈走下来,一无所获,悟虚失望地环顾四周,却猛然发现,左侧壁画之中,那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的观音大士,其持净瓶之手上似乎多了一圈紫色手链,悟虚凑上前细看,分明便是自己的碧海珠,绕成四匝,挂在了壁画之中的观音大士手上。

    悟虚望着壁画上中的观音大士,那观音大士似乎嘴唇含笑,正看着自己。猛地一惊,后退几步,悟虚急忙合掌恭敬道,“今晚,莫非是菩萨显灵。”低着头,等了半天,却是毫无声息,悟虚再次抬头,望向壁画,却见观音大士,妙相庄严,手上哪有什么碧海珠。

    悟虚沉默无语,合掌一拜,想了想,显化出一个香案,置于左侧壁画之前,将那个海螺摄入法界,将其供奉于香案之上。

    第二天一早,悟虚特意沐浴了一番,换上一袭素色长衫,在码头寻了一个船家,便向着普陀岛而去。

    那船家得了银两,倒也卖力,数十里海路,半个时辰便将悟虚送到了普陀岛边上。悟虚道过谢,走在船与岸边之间的滑板,那船家忽然说道,“客官,须得半个时辰之后回来,不然恐误了船时。”

    悟虚一个箭步,踏上普陀岛,对着这船家笑道,“不必了,我要在岛上盘桓一段时间。”

    那船家,正抽着烟,用烟杆懊恼地拍拍头,对着悟虚说道,“方才因为客官急着来,小的只顾着忙,却是忘了告知客官了。这普陀岛荒凉得很,莫说是客栈,就连像样的寺庙也没有,平素来此的居士,莫不是烧完香,送完柴米油盐,即刻便回转。”

    悟虚笑道,“原来如此。多谢船家美意。不过在下此番,倒是想待上些时日。”

    那船家虽说心底善良,但也是个生意人,见悟虚如此说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一边唠叨着,一边指挥下面得两个伙计调转船头。

    悟虚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望着岛上的一草一木,心中想到:“想不到后世的海天佛国,如今还是一片原生态。”

    那调转船头的船家,此刻又大声喊道,“客官,你当真要待在岛上?最近数日恐怕有大风浪,我们都不会出海的,到时候你要回去,怕是指不定哪日了。”

    悟虚,站在一块岩石上,转过身,对着渐渐远去的渔船,挥挥手。

    普陀岛,南宋年间,便已经是专供观音菩萨的道场,与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合称为我国四大佛教名山。如此,怎么会没有庙宇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呢?这船家想必为了生意,胡诌罢了。

    悟虚心想着,摇头一笑,走了四五里,便看到前方绿荫之中,一个金黄的飞檐露了出来,再绕过一个小山坡,抬头便看到“宝陀观音寺”五个大字的匾额。

    心中生出几分喜悦,正要快步上前,却不知道哪里蹦出两个妖怪来,挡在了悟虚面前。这两名妖怪,穿着凡人官衙里的衣服,左边一个,拿着一把大砍刀,右边一个提着一根铁棍,上下打量着悟虚。

    悟虚看着这二位,“不知道二位是哪路神仙菩萨座下?在下又不是唐僧,不好吃,吃了也不能长生不老。”

    那左边拿大砍刀的妖怪,将大刀一圈抡圆,大声喝道,“你是第一次来么?不知道这岛上的规——矩——?”

    悟虚正色道,“小僧确实是第一次拜岛,不知道有何规矩?”

    右边提着铁棍,在悟虚面前左右晃动的绿毛妖怪,跑到悟虚近前,用力的嗅了嗅,然后嘿了一声,扭头对着左边的同伙说道,“这家伙,看其气息,昨晚还吃了老子两人的后代,想不到现在人模狗样地装起和尚来了!”

    那拿着大砍刀的妖怪,一听,蹿了上来,也用力嗅了嗅,然后,对着悟虚,凶神恶煞地说道,“他妈的,昨晚果然吃过海中的对虾。要不是天道循环,上天又有好生之德,老子早将你劈成两半,丢到海里喂虾去了!”

    悟虚一看那个提棍的绿毛妖怪,恍然大悟,哦,难怪刚才弓着背不停地左右摇晃,原来是个蟹精。昨晚,自己倒是确实吃了一斤对虾,两个螃蟹。

    “不用跟他废话!”那绿毛蟹精,掏出一个储物袋,对着悟虚努努嘴,“一颗止血丹,或者等价珠宝,不贵吧?”

    悟虚,见这两妖怪,分明是要买路钱的节奏,不由好奇问道,“上香之时,小僧自然是会有所供奉的。难道小僧登岛拜佛上香之前,也要给买路钱?”

    那虾妖把大刀一抡,嚷道,“要不是岛主三申五令,大爷我今天就不光是要你买路钱了!痛快话,给还是不给——?”

    “岛主?”悟虚迟疑地问道,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我们东海盟,大岛主,真灵大修士,浩然真君,听说过吧?”那绿毛蟹精,得意洋洋地冲着悟虚说道,“看你也是凡尘三层的修士,不会连他老人家的大名也没有听说吧?”

    悟虚,义愤填膺,“可这是普陀岛,观音菩萨的道场,你们东海妖盟怎么能在此私设关卡,收取费用呢?”

    “反了反了,一个小修士,出了海,居然还敢出言不逊,蔑视我东海盟!”那绿毛蟹精,气得直跳脚,吹胡子瞪眼睛,两手叉腰,恶狠狠地对着悟虚说道,“我看你是想造反!”

    那虾妖,口中怒骂道,“妈的,不给钱就想出海玩,你进城摆摊还要给些好处费呢!找死是不是?”直接一刀砍了过来。

    悟虚一侧身,闪了过去,止住怒火,沉声问道,“小僧没有止血丹,这里有两颗夜明珠,不知道值不值?”

    那绿毛蟹精,一个飞步,一把将两颗夜明珠抓了过去;旁边的虾妖,也收了大刀,凑到绿毛蟹精跟前,分了一颗。

    两人只顾着拨弄手中圆润光亮的夜明珠,好一会儿才对着悟虚摆手,“去去去。”

    悟虚却合掌问道,“敢问两位,若是凡夫俗子,上岛,也要缴纳这费用么?”

    两个妖怪,齐齐对着悟虚,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说呢?”

    此处已经在东海地界,悟虚不想节外生枝,惊动了不远的东极岛之人,面对两个小妖怪的拦路勒索,也只好忍气吞声,拿出两颗夜明珠,飘然而去。

    一边朝着那宝陀观音寺走去,一边心中不由一沉,“如此看来,这普陀岛的情况也似乎不妙。却不知道寺中又是如何一番景象?观音菩萨,为何又任由东海妖盟如此胡作非为?”

    待到了宝陀观音寺山门,只见大门虚掩,推门进去,却不见一个僧人,四处蛛网凝结,尘埃重重。走到大雄宝殿内,油灯熄灭,铜炉中只有几支燃尽的香烛,绕过正面三尊佛像,走到背面,有一副慈航普渡雕像,观音大士立于鳌鱼之上,行于碧波之间,气宇飞扬,只可惜,手中净瓶处,却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被老鼠之类的啃食过,已然缺了一个小洞。

    悟虚不由想起了昨晚,自己以羊脂玉瓶去舀那老人铜盆中的清水,一会儿便碎成碎片的情景。

    心中一片伤感悸痛,合掌拜道,“菩萨是无漏乃至无漏尽菩萨。道场为何如此破败,邪魔当道,净瓶残缺,莫非是欲以有漏示于小僧乃至众生?”

    正所谓此身破戒醉梦头,铜盆舀水碧海酬。

    弃船登岛忍过关,菩萨净瓶示残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吃螃蟹

    一抹夕晖,透过殿顶的瓦缝,洒在身上,将枯坐在大雄宝殿的悟虚,染成金黄色。

    从清晨到黄昏,悟虚对着观世音菩萨的佛像,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外面数声脆鸣,有几只褐色绿尾的小鸟,飞到殿中,绕着悟虚盘旋不已,更有一只大胆的,落在悟虚肩膀上,拉了一泡屎,方才又得意洋洋地振动翅膀,随着同伴,从开着窗户飞了出去。

    忽然,悟虚睁眼,神识感应到有人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光光的脑袋,从门边斜露了出来,朝着殿内窥探。然后,一群和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悟虚凭空转过身,望着这些怪模怪样的和尚。

    只见这些人,扛着锄头,提着木桶瓢盆,湿润的裤脚上沾满了泥土,一副刚从田地劳作归来的样子。

    寺庙中,艰难之时,要从事劳作,这也是常事。不过,这几个和尚,悟虚一看却是仿佛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怎么说呢,仿佛是几个农民,偶尔来寺庙客串一下和尚的感觉。

    那似乎领头的一个光头和尚,指挥大伙把锄头、木桶等物件,放在大雄宝殿左边韦驮脚下,然后走到悟虚身边,单手作礼,“这位施主,从何而来?有何贵干?”

    悟虚在那里差点气得破口大骂,这些人居然将锄头木桶,放在大雄宝殿之中,而且看其情形,简直已经是习以为常。更可恶的是,在这领头模样和尚出言问询自己的时候,旁边周围那些人,全都不住地打量着自己,那眼神,*裸。

    悟虚强忍着心中不满,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正要往下说,只听哗啦一声,那放在韦驮脚下的一个木桶侧翻在地,海水蔓可一地;悟虚扭头一看,那倒在地上的木桶一阵摇晃,几只螃蟹,从里面爬了出来,在大殿内一阵横行。

    那领头的和尚,顾不得有外人在此,急忙指挥道,“快快,螃蟹跑出来了。”

    悟虚七窍生烟,忍无可忍,跳起来,大喝一声,“够了!”说完,直接挥袖一扫,一阵狂风,将这些和尚,连着地上横行霸道的螃蟹,还有那些锄头木桶等物件,统统扫到了大雄宝殿之外。

    然后也走了出去,将凡尘八层的气势一放,压得那些哎哟着正要爬起来的和尚,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领头的几个和尚,感受着悟虚纯正的佛门气息,急忙叫唤道,“大师息怒,大师息怒。”

    悟虚沉声说道,“尔等身为寺中僧人,却如此胡作非为,难道不知道我佛门既有低眉菩萨,也有怒目金刚?”

    说完,也不想听这些人的解释,如此大错,再有缘由,也难逃因果。一挥手,指着一人,“身为出家之人,怎能在寺中吃荤?先把螃蟹等有情众生放了。”

    再一挥手,又指着两人,“大雄宝殿,打扫干净,添加香油,点上香烛。”

    再一挥手,又指着四人,“除大雄宝殿,寺中偏殿,凡有供奉,便都须如大雄宝殿一般打扫干净,添香加油。”

    最后,指着那方才询问自己的和尚,“三位佛祖的金身,乃至观音大士慈航普渡,由你用棉纱一寸一寸擦拭干净。”

    那领头和尚,待悟虚收回气势,爬起来,可怜巴巴地走到悟虚跟前,打辑道“敢问大师,三位佛祖的金身在何处?”

    悟虚两眼似要喷出火来,那和尚只觉得全身一片炙热,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师息怒,普陀岛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只尊如来佛祖和观音菩萨。”

    悟虚怒极而笑,一伸手,将这和尚摄到身边,拉着他的手,转身面对着大雄宝殿,苦笑着对其说道,“正中间乃是现世佛释迦牟尼佛,左边是前世佛燃灯佛,右边是未来佛弥勒佛。”

    那和尚,见悟虚说完,怒气又起,急中生智,说道,“阿弥陀佛,小僧这就去找棉纱和清水。”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

    悟虚端坐在大雄宝殿内,将神识放出,覆盖全寺,并且让这些和尚们能够感知到。

    这些和尚们,一个个倒也不敢偷奸耍滑,卖力得很。到了半夜,一个个累得弯腰驼背;悟虚一处一处地巡视,每矜持地点点头,所负责之人便如释重负,喘了一口大气。

    待悟虚走到观世音大士慈航普渡之前,看着净瓶底部那一处残缺,皱眉对着那领头和尚问道,“为何此处有所残缺而不修补?难道非得让小僧对你怒目相向?”

    那领头和尚,哭丧着脸,跪倒在蒲团上,对着观音菩萨合掌拜道,“菩萨在上,小僧药善,岂敢见菩萨手中净瓶残缺而不修补,可好不容易补好,过不了几日,便又裂开。莫非菩萨有所开示?”

    悟虚心中一动,抬起头,望着碧波之间,鳌鱼之上的观世音菩萨。

    “观音菩萨莫非真的是示有漏于众生?只不过这开示,具体所指的是什么呢?”悟虚心中,细细回味,不由一阵出神。

    又想起自己当初在庐山妙法峰,和朱元璋偷偷喝酒吃肉之事,以及无锡城变身狼妖暗杀薛明鸣,乃至安丰城中与赵彤共演天魔舞。。最后,还有昨夜遇到的那个神秘老人。

    回过神来之时,悟虚只见周围一群和尚全围了过来,望着自己,有一个胆大的还开口问道,“大师,观音菩萨有何开示?”

    悟虚,摇摇头。

    那药善,肚子里打了一声雷鸣,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师,还没用过晚膳吧?”

    悟虚再一细看,周围的这些和尚,全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便说道,“我无所谓,你们辛苦一天,赶紧用膳吧。”

    药善顿时倾慕不已,“原来大师已经可以餐风饮露,金丹大成。”

    悟虚苦笑,挥挥手,自己明明是佛门中人,何来金丹大成?

    那药善,见悟虚挥手,便招呼着众人,鱼贯而出,在大雄宝殿的外面,围着几个盆子,细心分好食物,席地而坐,一番狼吞虎咽。

    悟虚瞄了一眼,那几个盆中,没有什么螃蟹之类的肉食,只不过盛放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菜。

    正欲在地上打坐,却忽然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失声痛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药善等人,见惊动了殿内的悟虚,慌忙上前将其哄住,有一人甚至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悟虚,走出来,看着那个泪流满面的小和尚,细声问道,“这位师弟,你为何悲痛哭泣?莫非是白日里,小僧吓着你了?”

    那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和尚,一边啼哭着,一边抹着脸上的泪珠,含糊说道,“我想吃螃蟹.”

    旁边一个和尚说道,“小六,出家之人,不能杀生吃肉,这是寺庙的规矩。”

    那小和尚,哇哇地哭道,“我不出家,我的家就在宝陀观音寺。”

    悟虚对着药善说道,“他一个小娃娃,不想出家,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何不将其安置在寺外,每日照料一番,让其自己安排饮食?”

    药善,唯唯诺诺,不敢应对。倒是旁边有一人,似乎和小六比较亲近,说道,“大师有所不知,东极岛有令,若是不出家为僧者,不能留在岛上。”

    悟虚一听,怒问道,“这是为何?东极岛这么霸道,管得也太宽了吧!”

    众人不敢接话,面面相觑,似乎很是畏惧。

    悟虚指着药善,“你来回答。”

    药善,只是伏地叩头,不敢出一言。

    悟虚更是怒道,“像你们这般贪生怕死之辈,如何修佛法,了生死,证涅盘,得大自在!?”

    见众人依旧一声不吭,气得不行,便从须弥戒掏出一块刚刚从码头买来的盐腌螃蟹,递到那名叫小六的娃娃跟前,“这里有一只,小僧从他处得来,乃是‘不见不闻不疑’的三净肉,你且先吃下。”

    那小六却不伸手接过,对着悟虚,抽泣说道,“大师,这是要将小六赶出寺庙么?”

    悟虚,一愣,随后温言道,“出家之人,寺庙之中,不可吃荤,这是戒律。”

    那小六,瘪着嘴,“我的爹娘生前从未离开过宝陀寺,我也是观音菩萨看着我从娘胎落地的,我不走。”

    悟虚看着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六,却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佛门有清规戒律,你要是居士倒好,可若是身在寺庙中,你还想吃螃蟹,那怎么成?想我自己,也是偷偷和朱元璋吃吃喝喝,又妄自菲薄佛门,被逐出师门之后,还以一个闲散佛修,居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平时可以喝酒吃肉,到可寺庙,那肯定是要守规矩的。

    这小六,普通世俗娃娃一个,只不过自小以寺庙为家。且不说东极岛为何做了“不出家,便离岛”的规定,其父母又是如何在寺庙中的,单从佛门教义来说,也不适合留在宝陀观音寺庙啊。

    心里正想着,为难着,曼陀罗法界忽然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悟虚,这吃螃蟹的小六该不该留在宝陀寺?”

    悟虚一惊,神识入法界,只见佛堂左侧壁画中的观音,正手持碧海珠,不紧不慢的数着。悟虚当即,合掌拜道,“菩萨以为如何?”

    壁画中观音菩萨,低眉数珠,看不清表情。悟虚只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汝因果,汝功德。”

    这时候,忽然,居然,竟然那小六的哭声传到了法界之中。只听,那小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周围劝解的众人说道,“小六以后不敢再吃螃蟹了,不要将我赶出宝陀寺,好不好?”

    悟虚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初庐山妙法峰。师尊妙音长老,端坐在烟霞缭绕的静室禅榻上,告诉自己,佛门清净地,不适合自己,最好下山去。之后,天旋地转,自己随着碧海珠,从三叠泉坠落下来。。

    众人正围在小六身边,各自劝解着,忽然间看见一脸肃穆的悟虚,站在那里泪流满面,正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又见悟虚走到小六身边,凝视小六片刻,然后转身望着那观音菩萨慈航普渡,轻声说道,“小僧不赶你走,因为你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正所谓初到贵寺僧众忙,锄头木桶韦驮旁。

    悟虚恼怒清道场,菩萨座前螃蟹尝。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难解铃

    众人见悟虚不赶小六走,还允许其吃荤,都喜笑颜开。有几个和尚便立刻要带着小六摸黑去海边,被悟虚制止,并严辞告诫,只有小六可以以居士身份,在寺外吃荤。

    那几个起身的和尚,顿时愁眉苦脸。悟虚说道,“小僧其实算是寺外之人,云游天下,不禁荤素,但在寺中,却也恪守基本戒律。你们,既然穿了僧衣,住在寺庙,而且又受了周围信众的供奉,怎能不持戒修行呢?”

    众和尚,支支吾吾,无言以对。好一会儿,坐在悟虚身旁的药善,方才叹了一口气,“大师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愿持戒修行,做个好和尚。实在是本性如此,无法修行,以致心性难定,难以持受佛门戒律。”

    “本性如此,不能修行?”悟虚笑道,“当年竺道生说《涅磐经》,顽石点头。可见人人皆有佛性。”一边说着,一边用运转法界,金刚九会法境,如走马一般在脑后显现,最后一个红黄蓝绿青橙紫,外加金白二色的九色光晕。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金刚合掌,两食指并曲,指端相合,两拇指并立,轻拄大拇指侧端,结佛眼金印,那脑后光晕一阵变化,中间显化出一只金色眼睛,缓缓睁开,看向药善等人。

    这天眼通,本是佛门真人修士,方可施展之术。

    悟虚前些日子,在滁州,与赵彤共演天魔舞,蒙赵彤行喇嘛教秘法,以折寿三年的代价,将大半功力转移到悟虚身上。悟虚先前在天源延圣寺游历之时,已经迈入过凡尘九层;后来,在元廷皇宫守护龙脉,被恨散人沧海血泪剑所伤,修为跌落,勉强恢复到凡尘八层;又在那长江中神州盟的船上走火入魔,又跌落修为境界。然后,入范蠡的隐居之山洞,得先秦诸子思想印记的的护持,以及修炼炼气诀和敛气诀,好不容易又恢复到凡尘八层。

    如此起起伏伏,跌落回复,如今经赵彤助力,关卡松动,竟然在到达东海之时,不自不觉重新迈入了凡尘九层,也算得上经历磨难,根基牢固。所以,才能凭着曼陀罗法界,以金刚不坏藏护住神识,施展那向来唯有神识凝实,完全化体的佛门真人修士方能使出的天眼通。

    笔者行文絮絮叨叨,这段时间内,主人公悟虚却是将那七八个和尚仔细的看了一遍,面色微怒地对着药善等人说道,“你们个个经脉畅顺,神识健全,何以在小僧面前说什么无法修行?”

    药善仍旧苦笑,“大师不妨再仔细观察一下我等的骨骼和血脉。”

    悟虚,一听,复有一番查探,盯着众人,左看看右瞅瞅,直到一阵目眩,天眼通施展时间过久,方才收了天眼,撤了金刚九会法相,略带疲惫地问道,“你们每个人体内骨骼长得比较怪异,体内精血颜色也异于常人。先前小僧还以为是你们兼修了什么功法的缘故,如今看来,这便是你们不能修习的缘故所在?”

    药善合掌拜道,“大师,实不相瞒,我等其实不是人。”

    悟虚盯着药善看了一会儿,狐疑地问道,“身上妖气全无,也没有所谓的阴身鬼气,你们不是人,是什么?”

    其余和尚,冷不丁地,忽然在一旁,齐声答道,“我们什么也不是。”

    悟虚在夜色中,被这些和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楞了一下,对着他们侧目而视。

    那药善,在一旁,对着那几个扮鬼脸的,不悦地摆摆手,忙对悟虚说道,“岛上一个月难得见到几次外人,他们有时候闷得慌,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悟虚夜摆摆手,“无妨。药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待耳听得药善娓娓道来,悟虚脸上的表情变日益精彩,随后又变幻不定。原来,这些和尚,本是东海之中的生灵。被船家捕捞上来之后,却又被那些信男善女买了去,放生于宝陀观音寺大雄宝殿后面的小小莲花池。百多年来,在寺中受佛法感化,渐渐通了开了心智。甚至每当寺中早晚课,池中那些已经能晓人言,能明人事的通灵之辈,也浮出水面,头朝观世音大士,吐着水泡,也跟着虔心诵经,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修习佛法,化身成人,得证大道。

    不久,南宋覆灭,元朝建立。部分南宋臣子,逃到普陀岛上,为了躲避追杀,在空地修了几处庙宇庵堂,藏身于佛门。小小普陀岛,本来就那么大,日子久了,大家难免会起争执。有一日,宝陀观音寺中僧人,不堪被这些外来人联合起来挤兑,便偷偷渡海,跑到岸上,向官府告了密。

    过了半月,便有一队水军,五六艘军船,将普陀岛所有码头堵住,兵分几路,冲上山岛,见庙便烧,见人便杀。到了后来,那些军士杀红了眼,竟连那原本得到元朝认可的宝陀观音寺、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等处,也一概遭到血腥清洗。

    药善还记得那一日,宝陀观音寺的僧众,听得寺外杀声震天,火光四起,个个面无人色,在主持的带领下,跪在大雄宝殿,齐诵佛经,却被随后撞开大门,如狼似虎地军士,提着血淋林的刀剑,一一砍杀。那领队之人,又吩咐下属,在大殿四处点火,及走到后面,看到观世音菩萨脚踏鳌鱼,不由怒道,“他奶奶的,一个泥人儿,还脚踏鳌鱼,且吃洒家这鳌鱼船领队一箭。”说罢,从后背拔出一支羽翎,弯弓射出。嗖的一声,那箭头射在观世音菩萨左手托瓶处。便听一声轻响,那观世音菩萨手中净瓶破了一个小洞,从中滴出一粒水珠。

    那缓缓降落的水珠,越来越大,最后落在那领队之人的头顶之时,已经如磨盘一般。随后,水珠之中传来轰的一声,化作一片汪洋,将这领队以及大雄宝殿中的的所有元军,全都淹没。

    在莲花池中的药善等人,见滔天大水,从大殿漫了出来,一道道波纹如有千钧之重,惊恐不已,齐声念诵观音菩萨名号。许是观世音菩萨有所感应,那大水冲到莲花池跟前,自动分开,从侧面冲出了寺去。

    没过多久,大水从四面八方又齐向大雄宝殿涌回来,重新又汇聚成一粒水珠。那水珠,在空中旋转片刻,又飞到莲花池上空。同时,一个声音在池中众生脑海中响起,“尔等可否愿意化作人身,看护本寺?”

    池中众生,包括药善,顿时大喜,纷纷以神念答应了下来。便见那水珠闪着白光,朝着莲花池缓缓下坠。

    这当口,一个平时颇为顽劣的后辈,以神识出声询问道,“菩萨,不知道要看护这宝陀观音寺多久?”想必是菩萨法力无边,这个未曾通灵的后辈神识所发之问,池中众生都能清楚听闻。

    那水珠一接触水面,便散出阵阵幽香,随后又放出万道七彩光芒。池中众生只觉全身一阵酥麻,连带着神识也渐渐迷糊起来。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念了一段经文,然后在众人心头说道,“若后末世,有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受持读诵,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乃至为尔等演说,则尔等便不须看护本寺。”

    此事过后,也不知怎么的,元朝水军再没有来过普陀岛;而化为人身的药善等人,便以宝陀观音寺为家。

    那次浩劫,普陀山众庙宇,都遭到破坏,原先所有僧人都无一幸存。药善等人,四处搜寻,找到几部佛门典籍,却是无法修行入门,似乎这个人身颇有残漏,好不容易修来的一点佛力,往往一觉醒来,便流失得一干二净。到后来,好多人破罐子破摔,不再修炼,于是一晃几十年过去,相继死去。小六的父母便是如此而去。有不甘之人,毅然出寺离岛,却遭到新近崛起的东海妖盟的掳掠,没过多久便死于非命,随后更有东极岛浩然真君赵浩然,亲自率着另外两名岛主,上普陀岛拜寺。

    那一日留在宝陀观音寺中的药善等人,只看到一道白光从大雄宝殿升起,化作无数的莲花,随即众人便和寺庙一起,仿佛到了一处虚空之中。待重新回到普陀山,便有了如今不出家,便不能留在岛上的规矩。这么多年来,这应该是观音菩萨唯一一次显灵。

    到了如今这样形同被圈禁在宝陀观音寺,剩下的七八人,苦苦支撑,着僧衣,作早晚课,却不过将打坐诵经当作延续生命的一种手段,勉强活到了今日。

    说到此处,药善等众人,戚戚地望着一脸沉思的悟虚,齐齐侧身跪拜。

    悟虚请众人起身,问道,“但不知观音菩萨当时念了什么经文,你们可否完完整整地复述给小僧一听?”

    哪知,药善等人,悲哀地望着悟虚,答道,“当时,那水珠滴进莲花池,我等顿时心神迷糊,只是恍恍惚惚中听到这段经文,便纷纷昏睡过去;待到醒来,化为人身,却是记不起来了。只知道,有这么一段经文,观音菩萨念过。”

    不是吧?经文,当事人记不住;设定的条件,却是别人能够听闻到这段经文,而且还要“受持读诵,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乃至为尔等演说”。这样太坑爹了吧?按照佛门“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八识之分,这段经文,药善等人记不住,应该是至少存于第七识末那识中。便是佛门真灵修士,也不敢说,法力神识能够触及到那末那识。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合掌对着壁画中的观音菩萨像说道,“菩萨,有何开示?”却是没有任何回音。

    如是这般,悟虚只好,只好合掌对着药善等人说道,“小僧不是有缘之人,不能听闻那段经文,何况受持读诵,信受奉行。”

    正所谓莲花池中得通灵,非人非妖难修行。

    纵有经文待解铃,菩萨无语难奉行。

第一百二十章 悲解意

    若是按照药善等人的说法,当日观音菩萨所说的那段经文,便是关键所在。要解除药善等人身上的困境,首先便需要听闻到此经文。而偏偏他们又记不起来,那么,无外乎有这么几种方法。

    一种,便是上文所说的,凭借法力,直接从其第七识末那识中感知到;一种便是,施展传说中追溯时光一类的法术。这两种方法,似乎人世间还找不到何人有此能耐,这都是所谓的仙佛方能施展的法术。

    再有便是,当日莲花池中某人,其自身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譬如修炼佛法到真人境界,那么,也许自然而然在定中,观照自身过去未来重要因缘,重新听闻到这段经文。可,药善等的人身有残漏之处,根本无法不能修炼,或者说时修时漏,昼进夜退。此法也不通。

    悟虚心中有直觉,能否解开这个难题,与自己此次东海求法,颇有关系。而且还可以解除药善等人的困境。是以,不愿放弃,夜不能寐,静静地坐在大雄宝殿观世音菩萨佛像之前,苦苦思索。

    忽然,悟虚眼中一亮,从殿外摄来一块石子,双手托起,缓缓地朝着那上方净瓶底部残缺处送了过去。只见那石子在悟虚掌力之下,不断变小,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的箭头模样的颗粒,嵌在了那净瓶缺口处。

    便见半空中红光一闪,扬起一阵细细的粉尘,悟虚定睛一看,净瓶残缺依旧。“果不其然,”悟虚心中暗道,却不声张,只是仔细回想着方才那段红光,又陷入了沉思。

    那次浩劫,本是因宝陀观音寺而起,虽然全寺后来也遭了报应,死在元军屠刀之下,这一场滔天杀戮的因果却是要落在观世音菩萨身上,毕竟普陀山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片刻之后,悟虚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难道是《涅盘经》里面的章句?或者是《地藏菩萨本愿经》里面的章句?若是如此,明日倒可以做一场的消灾度业的法事试试。”

    正反复推敲着,忽然背后有一个人,语带讥诮地说道,“若是做一场法事这么简单,还用得着你这和尚在此唠叨?”

    悟虚缓缓扭头,却见一个虎背熊腰,满脸胡须的大汉,穿着短袖短裤,走了过来,自顾自地坐在旁边的一个蒲团上,伸出毛茸茸的右手,将一支碧绿的七寸鱼叉重重地放在香案之上,又掏出一个酒壶,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方才扭头对着悟虚说道,“这百多年来,老子们在这里大大小小,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佛事了!有个屁用!”

    悟虚正打量着这汉子,听其如此说道,不由大喜,指着殿外的莲花池,问道,“你也是莲花池中人?”

    那汉子一甩肩膀,哼了一声,“老子不是人,老子是妖怪!”显然是默认了出自莲花池,只不过心中颇有怨气。

    悟虚也不动怒,“人也好,妖也好,想不到你居然能够修炼到凡尘八层,不知道你是如何修炼的,为何不一并传授给药善等人?”

    “老子是有上古异兽虎头八爪鱼的血脉。当初,观音的净水落到莲花池中,体内血脉觉醒,方才能修炼到如今地步。”那汉子又灌了一口酒,浓烈的酒气在大殿中化作道道白气。

    悟虚一挥手,带起一阵掌风,将这些酒气扇了出去,“大雄宝殿,菩萨座前,怎能如此放荡形骸?”随后话锋一转,“你既是上古异兽虎头八爪鱼,且再修炼过数十载,迈入真人层级,到时候于禅定中静观,说不定便记起当初菩萨念诵的那段经文,药善等人便可以恢复自由之身,说不定还能修习证道。”

    那汉子听罢悟虚此言,嘿嘿直笑,笑声越来越大,直震得大殿中经幡舞动,神情在忽明忽暗的香火下显得分外狰狞。那药善等人仿佛早已知晓这汉子的到来,全都没有露面。

    那汉子,笑了一阵之后,方才沙哑地说道,“好叫大师知晓,胡某自从那日觉醒血脉,化作人形,只用了二十年,便有了如今这八层修为。但再往后,便如众人一般,无论如何勤修苦练,身体却仿佛是装满水的木桶,再怎么倒水,也就那么多。”说道这里,忽然恨恨地说道,“真他妈的邪门了,你再怎么修炼,吃什么灵丹妙药,这身体仿佛漏斗一般!就好像有肠胃之疾病,任你吃下山珍海味,片刻之后,便跑到茅房拉到了粪坑之中!”说到最后,已经是怨气十足。

    悟虚沉默片刻,合掌说道,“不知胡道友想过没有,这不一定就是菩萨暗中使了手段,将你们强留在这宝陀观音寺中。你且想想,顷刻之间,莲花池众生,都化作人形,到如今也不到两百年的时间。虽说这期间,无法修行。但是,要按照正常的途径,开智、修炼、化形,少说也得五六百年吧?何况这期间,重重劫难,九死一生。化形人身,得闻佛法,尔等所付出的不过是区区不到两百年的守护,又何必如此哀声叹气,反生嗔恨呢?”

    这胡姓汉子,听闻悟虚如此解说,面色缓去,却露出一丝悲色,转身对着观世音菩萨像,合掌拜道,“菩萨在上,我等承蒙菩萨化形之恩,自当守护菩萨道场,但如今我等无法修炼,又无法记起那段经文,心中忐忑不安,彷徨不已。还望菩萨垂怜,开示一二。”说完,竟然哇哇地痛哭起来。

    不一会儿,药善等人也纷纷走进大雄宝殿,跪在蒲团上,满脸悲苦,合掌说道,“观音菩萨,您老人家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还请度化我等。”

    顿时,大雄宝殿内,一干莲花池众生,跪拜在蒲团上,个个对着观世音菩萨佛像喊冤叫屈,乱成了一锅粥。

    忽然那修为最高,怨气最大的虎头八爪鱼胡姓汉子,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冲着观世音菩萨叫道,“到底是什么经文?!要如何信受奉行,修补净瓶?”说完,化作虎头鱼身,八爪在空中一阵乱舞,最上面左右两支利爪,轻轻一张合,将放在香案上的绿色鱼叉抓住,然后飞身而起,向着上空的观音菩萨刺了过去。

    悟虚在一旁见此,急忙飞身拦在这虎头八爪鱼前面,见那杆鱼叉三根利刺闪着绿幽幽的寒光便要到脑门跟前,习惯性的捏了一个手印,想祭出碧海珠,才发现那串碧海珠在壁画中的观音菩萨手腕上一动不动,情急之下,神识之体拿起昨晚供奉在壁画前香案上的海螺,送到外面,挡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那鱼叉中间最长的一根利刺正好卡进海螺的小孔之中。那海螺自动旋转,将这鱼叉一寸一寸地消磨,不一会儿工夫,便将这鱼叉完全吞噬。

    那虎头八爪鱼,在鱼叉刺进海螺中之时,便被悟虚震退回地面。此刻见鱼叉被悟虚手中海螺所毁,气急,又挥舞着利爪,升到空中,向着悟虚扑了过来。

    只见,那海螺小孔处,忽然又射出一道白光,打在其身上。那虎头八爪鱼,一边向着地面坠落,一面呼呼直叫,形体不断变变幻,滚到地上之时,已经又变回了人形。

    这虎头八爪鱼,恼怒之下还没意识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还要飞上空中,一跺脚,刚离开地面,一阵摇晃,便又摔倒在地。

    悟虚看着这个海螺大发神威,心中暗道,“莫非昨晚遇见的真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不成?”

    正想着,却忽然看到虎头八爪鱼在地上不断抽搐,貌似非常害怕和难受。

    悟虚心中究竟不忍,便对着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药善等人说道,“快快将他扶起来,有事好商量。”

    药膳等人,慌忙走了过去,七手八脚,将满脸泪水的黑脸胡某扶了起来。只听那胡某望着药善等人,忽然嚎啕大哭,“我功力全失,体内血脉之力也正在流失,感应不到了!”

    药善等人大惊失措,纷纷向着立在空中的悟虚跪拜求饶。

    悟虚心中一惊,却知道难以解说,神识和肉身,分别看向法界壁画中和此大殿中的观世音菩萨。观音菩萨依旧妙相庄严。

    一个赌气,将海螺扔向下方众人,说道,“这是观音菩萨的海螺,与小僧却是无关。”

    药善等人,便又架着虚弱不堪,失魂落魄的虎头八爪鱼,向着观世音菩萨长跪不起,叩首不已。

    悟虚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观世音菩萨依旧没有现身,便也落下在地,神识在法界,肉身在大殿中,对着观世音菩萨合掌念诵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悟虚念诵《金刚经》中此段经文,却是隐隐提醒观世音菩萨,应无相度化众生,也带着一丝不满。这其中,无余涅盘,对应着此刻人身残漏的莲花池众生;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却是悟虚在隐隐责怪观世音菩萨不应强设难解条件,将众人强留在宝陀观音寺。

    悟虚将此段经文念诵完毕,忽然心有所感,便见法界壁画中和大殿中的观音菩萨,正视着自己,嘴唇微动,将自己方才念诵的这段经文又念诵了出来。

    顿时,大殿中,便有无数花朵坠落,便有无数异香扑鼻而来,便有无数光彩幻灭,便有无数菩萨、天人乃至阿修罗在虚空合掌而立,妙相庄严。

    那胡姓汉子和药善等众人,忽然大叫道,“正是此段经文!正是此段经文!.。。”急忙合掌对着观音菩萨像磕头叩拜,然后站起身,对着悟虚说道,“大师,当日菩萨所念诵的,正是此段经文!”

    这时,大殿中,又有声音响起,“悟虚,汝可能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受持读诵,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乃至为众人演说?”

    顿时,胡姓汉子和药善等人,齐刷刷地往着自己。当日观世音菩萨曾经说过,此经文,若有人听闻之后,能够如何如何,他们方才能真正得自由身。

    悟虚站在那里,看着可怜巴巴的药善等人,神识在法界中,对着壁画问道,“敢问菩萨,如何才能修补净瓶?”

    法界佛堂壁画中,一个声音传来,“你既然尊称我为菩萨,为何将菩萨想得如此功利?难道净瓶真的残缺,需要尔等修补?”

    悟虚沉默了片刻,肉身在大殿中当着药善等人回道,“小僧不敢,还望菩萨开示。”

    观世音菩萨,在悟虚法界中答道,“当日,宝陀观音寺僧人,心生嗔恨,引来无边杀生之祸,害人害己。我不忍普陀山道场就此荒废,恰好莲花池众生与这场因果无染,便与之约定,化作人形,看护本寺,直到有缘之人前来。”

    悟虚神识之体,在法界中不解的问道,“那宝陀观音寺僧众惹下因果,为何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乃至那些逃到岛上,为僧为尼的南宋臣子,当日菩萨不出手护持?”这话有点绕口,其实悟虚之意,便是询问观世音菩萨为何不提前出手,将此浩劫化解。

    一阵沉默,观音菩萨那虚无缥缈地声音,方又响起,“人世间本是污浊之地。汝以为当年之事,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没有参与?”

    随即,一幅幅画面在法界佛堂空中如走马灯龙一般出现。一群人登船渡海,来到普陀岛..一座座庙宇建了起来..同是穿着僧衣的和尚,在田地里,果园里,清泉边,互相指责,争吵不断..宝陀观音寺、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的三位主持,在灯下,低言细语..。

    悟虚默然,好半响,方才问道,“此间事,不知道如何处置?”

    法界中,观音菩萨,妙相庄严,一脸悲悯,“我之道场,出现如此浩劫,我亦有过。是以净瓶残漏,示以众生。并施*力,将莲花池众生化为人形,望其看护道场,以待后世有缘人。却不想,其化为人形之后,不到百年,便因为无法修炼,无法记住经文,心生嗔恨。如今,汝既然来此,又出言相询,可否愿意,担下此番因果,念护普陀道场?”随后,传了破解莲花池众生困苦之法。

    同时,大殿中,站在鳌鱼之上的观世音菩萨,忽然动了起来,飞到空中,对着莲花池众生,言语道,“当日,吾与尔等约定,若后世之人,能够听闻受持此经,乃至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为尔等演说,尔等便无须看护本寺,自行离去。如今,此人已至,尔等可与此人分说。”

    药善等人,纷纷再次叩拜,然后齐声哀求悟虚。

    悟虚愣了愣,下意识的依照观音菩萨所传法门,神识入曼陀罗法界,倾尽全力催动,法界中佛堂右侧,那描绘世尊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说法的壁画便动了起来。

    一个个比丘比丘尼从法界飞出,围绕着胡姓汉子和药善等莲花池众生将那段经文,又念诵起来,其声或大或小,其音或悲或喜。

    那些比丘比丘尼,如是三遍念诵经文之后,方才各自转身,飞到那净瓶残缺处,化作一颗尘埃,落在那大殿中的观世音菩萨手托的净瓶残缺之处。

    随后,净瓶之中,忽然涌出颗颗水珠,分别飞入胡姓汉子和药善等人的体内。其各自身上顿时升起一道道黑烟。

    悟虚站在那里,便听得众人惊喜地大声嚷道,“怎么感觉,我可以修行了,人身在发生变化?”

    “是么?我也有这种感觉!”

    “终于不用呆在这里了!”

    “我们终于解放了!”

    一个个在那里欢呼雀跃,眉飞色舞,朝着观音菩萨跪拜一番,又朝着悟虚合掌叩首,随后便嗷嗷叫地跑出大殿,没入夜色,出寺投海而去。

    一刹那间,大雄宝殿,只剩下悟虚一人。

    悟虚看看空空荡荡的四周,又看看香案上忽明忽暗的香烛,最后抬头望着一脸慈悲的观世音菩萨,回想起那段经文,忽然深解意趣,涕泪悲泣。

    正所谓一朝蒙恩化人形,百年看护哀囚刑。

    无相布施菩萨行,忽解意趣涕泪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法螺

    “汝为何涕泪?”

    观音菩萨的声音在空旷的大雄宝殿中,忽然响起。

    悟虚站在点着两支小拇指粗细香烛的香案跟前,抬头望着观世音菩萨佛像,悲戚地答道,“菩萨以慈悲心,以*力,度化莲花池众生,不料其众生得寸进尺,人身已得,还求无漏,佛门道场,却只认作画地为牢,百年不到,便心有怨恨。及至菩萨以德报怨,今夜假借小僧之手,又送其一场造化。却不料,其众生,一朝得偿所愿,便自顾散去。菩萨慈悲布施,换来的却是不过几番合掌,几个响头!”

    悟虚说完,又环顾昏暗四周,唏嘘不已。

    原来,方才悟虚见药善等人,在那里哀痛不已,心中不忍,便依照观音菩萨传授给悟虚的破解法门,将法界佛堂中已经成型的壁画中的比丘比丘尼,布施出来,假托比丘比丘尼众相为莲花池众生说法诵经;这壁画及其中的比丘比丘尼,实则是悟虚好不容易形成的法界根基。如今悟虚法界佛堂中,右侧墙壁已经是一片空白。

    而且,这还不算,悟虚以法界本源显化出来的众比丘比丘尼,在虚空为众人诵经说法,只是一个引子。观音菩萨后面,遍洒净瓶甘露,方才最后将莲花池众生彻底度化。

    哪知,莲花池众生,随即四散而去,看样子,也不想着看护道场,更莫说再在寺中听闻手持佛法了..待心中万般思潮稍微平息,悟虚上前问道,“方才度化莲花池众生,小僧这法界的本源损耗,比起来菩萨方才遍洒净瓶甘露,难及百分之一。小僧并不可惜法界本源损耗,可普陀道场,难道真的要小僧长久驻守看护?”

    “方才汝不是心生怜悯,自愿担负看护道场之责,毅然损耗法界本源,将我之净瓶甘露,从无尽远之佛世界,接引至人世间,为莲花池众生再造人身么?”观音菩萨,站在悟虚上空。

    悟虚,抬头望着似笑非笑的观音菩萨,老老实实地答道,“方才确实心中不忍,只想着助其一臂之力,可事后,见其众生又欢笑着自顾散去,自己反而还要担负如此大的因果,此刻小僧心中倒是有点后悔。”

    观音菩萨叹道,“汝能够如此想,倒也算是菩萨心肠。事过之后,又有悔意,却也是人之常情。便如同方才散去的莲花池众生一般,当初郑重承诺,事后不久便生种种嗔恨。”

    悟虚听闻观音菩萨,将自己与莲花池众生相类比,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只得再次合掌叩拜,片刻,方才问道,“如此说来,在菩萨眼中,小僧也并不是那个真正‘能够听闻受持此经,乃至信受奉行’的有缘人?”之后,低下头,心中却是有些许莫名的沮丧和失望。

    “悟虚——”上空忽然传来观音菩萨的声音。

    观音菩萨极少直接称呼自己的法号,一般便是以汝相称,第一次叫自己悟虚,乃是问自己是否能否听闻手持那段经文之时,此刻却是第二次。

    悟虚福至心灵,急忙又抬起头,只见观音菩萨,站在上空,法相庄严,左手结无畏印,右手持杨柳枝,对着自己,轻轻得一拂,便有一滴水珠,势若流星般朝着悟虚奔来。

    悟虚不闪不避,那水珠闪着七彩光华,悟虚头上稍作盘旋,便直接飞入悟虚的曼陀法界,落在了佛堂佛龛上刚形成的完整佛像之上。

    顿时,法界之中,弥漫着阵阵奇妙的药香。悟虚从灵魂深处生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安乐和喜悦,这种安乐和喜悦,传递到了肉身,便如同触电般的感觉。悟虚只感觉,肉身一瞬间似乎化为乌有,灵魂神识仿佛回到了娘胎一般,变得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起来。

    隐约听得观音菩萨说道,“昔有降龙罗汉济公,酒肉穿肠过,但毕竟谨守色戒。如今汝不但酒肉不忌,而且破了色戒。我今施展*力大愿力,令汝法界本尊,不受肉身之累,永远清净无垢。”

    待到悟虚“醒转”过来,只觉从神识到肉身,似乎有一种涣然一新的感觉,犹如醉酒之人,一朝酒醒梦回,方才知道周遭原来是如此这般,先前醉时所看所想原来是如此模糊和荒谬。

    悟虚,心中喜悦,对观音菩萨叩拜道,“菩萨再造之恩,小僧难以报答万分之一。”稍作停顿,又说道,“小僧愿意,在宝陀观音寺——”

    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声,“且慢。”

    悟虚心中正想着是答应在宝陀观音寺看护两百年还是五百年?耳边听得观音菩萨止住自己的话语,便不解地望着上方。

    只见观音菩萨对着自己微笑道,“汝不必留在宝陀观音寺看护。”

    悟虚更加疑惑,不禁出言问道,“菩萨这是为何?难道真的将小僧看作那莲花池众生一般不成?”

    观音菩萨叹道,“悟虚,汝若是为报恩故,留在寺中,又与那些莲花池众生,有何分别呢?人世间,有俗话,恩怨有时了,情义无尽时。费尽心力报完恩,难免又有嗔恨。”

    观音菩萨这几句话,却是直指本心,悟虚心默然。说老实话,要是在宝陀观音寺待上个几百年,自己说不定也会慢慢变得如同药善等人一般。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如何应对。

    却听得观音菩萨继续慈悲说道,“悟虚,汝方才问我,汝是否是有缘人。我今实言告汝,汝能够自己说出那段经文,又毅然为莲花池众生损耗法界本源,最后又深解意趣,涕泪悲泣。如何不是那个‘能够听闻受持此经,乃至信受奉行’的有缘人?是以,我才降下菩提甘露,为汝清涤神识肉身。”

    悟虚,期期艾艾地问道,“可是我还是如同莲花池众生一般,不敢保证长久待在寺中,看护道场,而不心生嗔恨。”

    “悟虚!菩萨有庄严佛土否?”观音菩萨在上空忽然问道。

    悟虚,微微一愣,便随口答道,“不也!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忽然,法界佛堂左侧壁画中,观音菩萨,动了起来,手指微微一勾。先前悟虚拿来挡住虎头八爪鱼的鱼叉的海螺,便从大雄宝殿中,飞入法界,然后又飞入壁画中,落在观音菩萨面前。

    只见观音菩萨,嘴唇微动,那海螺便似乎发出道道声音来,只见壁画中无穷碧波,翻腾不已,又有无数虾兵蟹将,从海底冒出,向着海螺涌去。那海螺细孔又喷出无数光华,顿时那些蜂拥而至的虾兵蟹将,纷纷化作人形,往海中坠落。这时候,海螺忽然变大,化作一座,漂浮在海面,将那些化作人形的虾兵蟹将,尽数接住..如此一番景象过后,那海螺从壁画中,法界中,飞了出来,落在悟虚手中。悟虚握着这光滑湿腻,蓝光闪闪的海螺,却听观音菩萨说道,“此乃海音法螺,能做*螺,其音能引动海潮,度化水中有情众生,又能于虚空自成一界,显化,充作道场。”

    悟虚回想着方才法界壁画中,那一幕幕的变幻景象,听闻观音菩萨如此说道,心中又惊又喜。这海音螺,居然能够,于虚空自成一界!难道是了不得的法器?不禁问道,“敢问菩萨,是否菩萨要将人世间的普陀道场,搬到这海音螺中来?”

    却听观音菩萨在法界中,说道,“汝能念诵、受持、奉行经文,便是有缘之人。此海音螺原本是我于无量阿僧祗劫中,无数婆娑世界中,无数道场中之一。我今赐予汝,望汝善加看护,早日转化为汝之道场。”

    悟虚刚刚经由菩提甘露洗涤身心之后,直觉相当明锐,此刻听闻观音菩萨如此说道,急忙惊问道,“小僧已有曼陀罗法界,为何还要开辟道场?菩萨,何以教我?”

    观音菩萨在法界壁画中,见悟虚即刻问起此事,便微微颔首出言道,“汝可知晓,汝之曼陀罗法界,本是喇嘛教独门秘法,到了后面,其实也是殊途同归。只不过我且问你,为何中原南方佛门没有曼陀罗法界一说,汝之曼陀罗法界却又为何出现南方佛门法相?”

    悟虚,恭谨答道,“一切唯心造。”

    那隐约显灵的观音菩萨露出人性化的表情,略带不满,“此乃搪塞之言。我今实言告汝,汝当谛听。”

    悟虚听闻观音菩萨要给自己开示曼陀罗法界之秘,心中大喜,忙合掌低头弯腰,作恭敬状。

    便听得观音菩萨说道,“所谓曼陀罗法界,原本乃是喇嘛教修士,以无数念力和珍宝,修炼出来的虚空之处。此虚空之处,以其修士平时所尊之佛,演化其本尊佛。此虚空处,又以其所炼化的法器,生成本尊佛的无数法术。”

    悟虚,听闻此语,回想当初莫恩将无数法器宝贝,尽皆丢入曼陀罗法界中炼化;又回想到自己如今所使用的法术,几乎全都是法界中所炼化的器物原本的功用。

    “譬如我等,难道便可以因为炼化某种器物乃至修士,便可以显化在曼陀罗法界之中?”观音菩萨见悟虚暗自点头,便继续反问点拨道,“还是要以法相请。譬如汝诚心念诵受持金刚经,心经,佛堂便有对应壁画出现。”

    悟虚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这便是生成曼陀罗法界的第一障碍。若有人以珍宝,以法器,不以善法,修炼曼陀罗法界,则不能见诸佛诸菩萨!及至修成,若有人以先前所修功法,或者狐疑不定,不能选择本尊佛,则法界如死水微澜,不能精进。”

    悟虚这次倒是重重点了一下头,自己时常犯了我慢之戒,狐疑不定,信心不坚,以至于法界佛龛上本尊佛,面目不清,时而显现,时而模糊,时而变化。

    “而中原南方佛门,或在峨眉、五台、九华、乃至我之普陀等道场,或在其余各寺之中,以道场为寺,以寺为道场,处处皆法界,寺寺皆法界,有情众生咸集,有你有我,不分彼此,共参佛法,共证菩提。”观音菩萨娓娓道来。

    悟虚若有所思,不禁出言道,“打个比方,这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是个人英雄主义,而中原南方佛门,走的却是群众路线?”

    观音菩萨悠然笑道,“悟虚,你若以前世经历话语形容之,也未尝不可。无非是一些名相罢了。”

    悟虚也笑了笑,“不过,菩萨,喇嘛教曼陀罗法界,端地厉害。若是中原南方佛门修士遇到了,何以化解?人家一个喇嘛,祭出法界本尊佛,三头六臂,各持法器,各施妙术,难道中原和尚带着大家一起念阿弥陀佛,打一场人民战争?”

    “你这后生,着实不端。佛法无边,到了你眼里,便只剩下打打杀杀,争强斗狠。”观音菩萨佯怒道。

    悟虚合掌而稽。

    忽然,那大雄宝殿的观音菩萨像,皱眉说道,“也罢,我今便为汝一演道场妙用。”说罢,手中净瓶等物消失不见,两手兰花印,发出两道耀眼的白光,将大雄宝殿完全淹没,又摄住悟虚,飞到了普陀岛上空。

    便只见,白光之外,模糊地站在三个人影。那中间之人,轻轻地往前踏了一步,悟虚便觉得周遭虚空震动,心中大骇,“这是哪里的高手?如此声势?”

    只见观音菩萨法相,左手捏了一个无畏印,右手托着净瓶,将悟虚挡在法相之后。那净瓶在观音菩萨手中,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最后,飞出观音菩萨手心,耸立在宝陀观音寺正上方。

    下方宝陀观音寺,猛地升起一道道身影,无不肃穆,犹如五百罗汉一般,形态各异,拥簇在观音菩萨周围,或口诵佛号,或手捏法诀。

    那三人中间之人,开口说道,“我等三人觉知观音菩萨降临东海,前来拜谒。却不知菩萨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观音菩萨在白光中,沉声道,“如此有劳了三位岛主了。只不过本教内事,不烦三位岛主挂心。还是请回吧。”

    三位岛主?悟虚,顿时明白,这便是东极岛三位岛主,三个真灵大修士。此刻那中间说话之人,应当便是所谓的浩然真君赵浩然。那赵浩然左右身边的两人,一个是恨散人陆子虚,一个便是玄武真君罗归一。

    只见,这二人,一人手持血色长剑,一人拿着一面状似龟壳的盾牌。血色长剑,带起滔天血雾,龟状盾牌,隐隐传来一股吸力。悟虚只感觉,自己便似被这血剑斩首,魂魄归于盾牌之中。

    也不见白茫茫中观音菩萨有何言语动作,那些从下方宝陀观音寺升空的身影,便各自动了起来,浑身金光闪闪,一道道佛号,一串串手印,以一阵玄妙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卐字,其范围所在之处,血雾不能入,盾牌不能摄。

    那站在中间的赵浩然,似乎皱了皱眉,传音道,“菩萨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我等只不过是听闻手下禀报普陀岛来了有缘之人,又觉察虚空震动,菩萨法身亲临,才一起前来,拜会一二。”

    白光中,观音菩萨忽然显现七彩琉璃身,端坐在虚空中,开口言道,“汝等偏居东海,不去留心大陆中原事务,反而对我之道场如此在意,不知有何说教?”

    那赵浩然,难得地合掌说道,“当日,我等不知普陀岛乃是菩萨道场,多有冒犯。如今菩萨又法相亲临,敢问菩萨,那天外天,该如何去?”

    悟虚,看着这个一直想要对自己不利,道貌岸然,如今带着恨散人和罗归一,气势汹汹前来,到了跟前,又装模作样的赵浩然,心中无比厌恶,脱口说道,“普陀岛,自南宋以来,便是观音菩萨道场,你身为宋室,却不知?亏你还是儒门大修!如今,知晓了天外天,不能得门而入,便想着到菩萨面前套取消息来了!”

    那赵浩然,忽然微微扭头,两眼发光,似乎穿透了金色卐字结界,朝着悟虚所在方位射了过来,幸好观音菩萨手指微动,那无形无质的光芒便被层层叠叠的阵法牵引至别处。

    赵浩然,爽朗笑道,“悟虚大师,我知你对小敏有所误会。小敏那丫头,幼年坎坷,到了岛上,被我惯坏了。其实,她三番四次地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还央求我前往白马寺救你。这些想必,悟虚大师却是不知道的。如今,这丫头还在生我们的闷气,不愿回来,只一个人在陆地漂泊。”

    悟虚,哈哈大笑,“你这个浩然真君,不过是个伪君子!左右不过是想套近乎,好探听如何进入天外天。哈哈哈,如何进入天外天,小僧便知晓,你们若有本事,便真刀真枪地杀过来!”

    话音刚落,便看到眼前金光四射,随后无数的海螺呜呜声响起,一阵头晕目眩,隐约之间只感觉观音菩萨法相以*力,将自己传送了出去。

    再睁开眼睛之时,已然身处在一片粉红桃花林中。

    正所谓恩怨情义有缘啼,法界道场难舍弃。

    无量无数*螺,有你有我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