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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欲辨魔

    呼声整天,万众瞩目,悟虚站在云端,不禁暗叹。

    白莲教诸位长老,终究是根器有限,行为处事还是颇多江湖本色。自己欲要弘扬花莲妙法宗道统,整顿合并白莲教,他们暗受朱元璋及释海等人的打压,却又想着趁机当众拥护自己为教主,既难免有借力自保之意,又隐约藏攀龙附凤之心。

    再看看周围,那李林甫和潘若雪等人,站在空中,有的点头微笑,有的沉默不语,恰恰赶来的释海等同门师兄弟,一脸诚恳,却又带着些许不自然。而下方,那些军士们,在军中白莲教众的鼓动感染下,纷纷手举兵刃,摇旗呐喊,陆仲亨、郭英这样的将领,也不制止,只是在马上,仰着头,神色各异的望着悟虚。

    此刻,虽然元军随着王保保退去,但悟虚心底不禁升起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和危机感,仿佛今日这场恶战还在继续。

    那好心办坏事的,那趁机巧借力的,那好事看热闹的,那口是心非的,那蛊惑挑唆的,那包藏祸心的,都围在悟虚周围,要劝进,要拥护,要教主;各种大小不一的呼声,此起彼伏,无数意味深长的目光,交织汇聚在悟虚所在之处。

    悟虚心中只感觉,金鼓争鸣,无数魔军,长枪短剑,将自己团团围困住!

    “阿弥陀佛!教主之位,诸位另请贤能。”悟虚合掌淡淡说罢,手结法印,随着法界,遁入头上虚空之中。

    原先站在悟虚法界显化的寺院上面的白莲教诸位长老,正一个个卯足了劲儿,纷纷出言劝进,见中间的悟虚转瞬之间,消失不见,犹如一支交响乐团正齐声合奏无上宏大妙曲,却忽然指挥不见了一般,口中滔滔话音,戛然而止,一个个在那里面面相觑。又不防悟虚法界遁去,显化寺院不再,脚下一空,纷纷左摇右晃,更有几名经过方才打斗,灵力不济,险些要坠落下去。幸好,旁边释海,打出数朵白莲,将其托住。

    这几个长老面有惭色,正要向释海道谢,却见释海说道,“诸位长老有所不知,悟虚师兄一心追求大道,不喜俗务,教主一事,还需徐徐劝之。”随后,又转身对着李林甫等人,说道,“诸位道友,眼下那王保保暂时率军退去,我等切不可大意,还是先下去,与陆将军、郭将军会晤,商议明日战事吧。”

    于是,义军一方的众修士,便纷纷降落到大军之中,与陆仲亨、郭英等人见过,一番商议,便各自散去,前往各处军营或要地,准备明日战事去了。

    却说悟虚,飞回栖霞寺之后,也不回原先住的禅房,直接来到千佛崖,找了一处石窟,隐身进去,在周围布下禁制,盘腿端坐之后,将那把赵彤在洪泽湖变成黑色的玉符取出来,见依旧是漆黑一片,仿佛原本便是黑玉制成一般。仔细看了看,又发现,上面有一层极淡的图纹,却是层层墨云,这却是当时没有过的。

    想必是王保保用金刚杵攻击之时,方才形成的。一念及此,悟虚眼前不由浮现魔气从自己法界钻出来,飞遁到世俗战场上,不分敌我,吞噬不少战死军士的魂魄,极速壮大,复又分成几股,逃回洪泽湖的情景。

    赵彤需要这么多战死怨灵做什么?当年,刘福通便是将无数北伐军士死去的英灵,摄入四面山水屏风。赵彤此番,难道也是要修炼什么魔器?还是要修炼什么魔功?又或者是庐山囚魔峰完全开启,需要这些怨灵为引?!

    悟虚想了想,忍住要用舍利子寂灭之光将手中漆黑玉符毁去的怒意,沉声与赵彤传讯,询问其为何如此大伤天和,而且还利用了自己?!

    赵彤在那边,似乎感受到了悟虚的怒气,沉默良久,方才回讯道,“他们既然出现在战场,便也是应劫之人,本宫取其战死魂灵,也无不可。”虽然隔空凭玉符传音,赵彤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曼妙空灵,犹如虚无飘渺、超凡脱俗的仙子一般。

    悟虚等了半天,玉符之中,却是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忍不住抓起玉符,放在嘴边,吼道,“你就这么一句‘也无不可’?就完了?!”便托起舍利子,祭出寂灭之光,打向这玉符。

    只见魔符上浮现出一层墨云,翻腾不已。赵彤的声音,又徐徐传来,“此玉符,乃是你我交流情报,协调对敌之用。你真的要毁去?”

    悟虚不言语,连续几道寂灭之光,打向那层墨云;那墨云翻腾了几下,便主动避让,钻进了玉符里面。最后,玉符重现白色,唯有正中间有一滴发亮的黑点。似乎赵彤自知理亏,妥协退让了几分。

    悟虚还不放心,又用舍利子将玉符定住,摄入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赐下的转经轮中。最后,手持转经轮,口吐佛音,“心随经轮转,赵彤你好自为之。”

    悟虚在石窟佛像前,静坐了片刻,复又将须弥戒从法界取出来。刚才遁入虚空之时,悟虚怕众人以传讯玉符相扰,便将装着传讯玉符的须弥戒,摄入法界,隔绝外界,如今悟虚想到军情紧急,自己又发现一些蹊跷,须得一一通知。

    果不其然,须弥戒一从法界取出,便有十余道白光飞出,皆是众人的传讯。悟虚也不细听内容,只是一一传音道,请蓝玉、释海、李林甫、潘若雪,前来栖霞寺千佛崖。

    趁着蓝玉等人前来的空档,悟虚起身走出石窟,沿着峭壁,徐徐向着崖顶飞去。站在崖顶,悟虚环顾四周,栖霞山一带的湖光山色,云蒸雾绕,鸟语花香,又俯身下望,崖下那一座座沧桑古朴的石窟,虽然佛像都在里面,但随眼而去,总能或多或少,看到几尊,虽有大有小,有远有近,却终归是佛在眼前,意蕴无限。

    稍稍一出神,蓝玉等人便已经飞来。

    悟虚待四人坐下,略一沉吟,便将今日自己与王保保斗法到最后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然后点明发现王保保不但语气迥异平时,其暗中施展的术法,更是有魔功的影子。

    蓝玉资历最浅,李林甫老谋深算,释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潘若雪第一个问道,“如此说来,这王保保是假的?有魔门高手冒充?”

    悟虚不置可否,望向李林甫,李林甫缓缓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王保保其实也是魔门中人。”

    潘若雪猛地一惊,皱着眉头说道,“王保保经过那从上界下来的班禅咯巴大活佛率喇嘛教一干高僧,一同施展诸佛海会*,灌顶加持怎么可能是魔门中人。要知道,授法之时,受法之人,神识精血,乃至前世今生,纤发毕现,不能隐藏丝毫。”

    王保保,弃汉名,用胡名,又皈依喇嘛教,法号奉生,经过班禅咯巴大喇嘛等人以诸佛海会授记灌顶加持,这才成为喇嘛教真人修士,也才得到元庭完全信任,命其为五十万讨逆元军的主帅。说白了,也是经过层层甄别的,便犹如后世莫共和国严格而隐秘的政审一般。尤其是喇嘛教诸佛海会授记灌顶加持,正如潘若雪所说,王保保身处法界,接受授记灌顶加持之时,须得全身心完全放开,王保保要是魔门中人,若说班禅咯巴等人没有察觉,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悟虚先前是与王保保凶险斗法,感触甚深,直觉其施展的是魔功。佛门功法虽也有寂灭之意,但寂灭和毁灭实则是两回事,悟虚当时身受阿修罗等法相击杀,分明感应到其中的无边毁灭意境。

    但如今听得潘若雪此言,悟虚倒也难以反驳。难道是自己因为面临生死轮回之际,产生了错觉?

    一边反复回想着与王保保斗法到最后的情景,一边不由把头望向了释海。

    释海在花莲妙法宗,身属高阶弟子,一向以博闻强记,通晓典籍为同门所称赞,在庐山宗门十几年,已将宗门内所有典籍看遍。悟虚虽然,在大都懒嘛教天源延圣寺,也苦读过一段时日,但是与释海相比,确实差了不少。

    释海,在那里静坐许久,苦苦思索,方才抬起头,缓缓说道,“释海,曾经在宗门藏经楼里面一些书册中看到过一些宗门前辈长老的杂记。其中,有一则旧闻说道,当年佛门有两名要好的师兄弟,熊音与猿音大师,却不知一次下山之后,二人反目成仇,经宗门长老多方调解,也不能和好如初,反而更加水火不相容。于是,这熊音与猿音大师,便深夜相约于宗门后山,要做一个了断。那个时候,本门释仁长老,正好在法雨宗做客,又与这两位大师相识,便因缘凑巧,被邀请去过,做个见证。无论二人谁生谁死,又或是同归于尽,都请释仁长老事后如实禀告与法雨宗宗主及二人的师尊。”

    释海禅功深厚,讲起故事来,语带禅音,字字虚空带香,句句行云流水。是以,其虽然没有直奔主题,众人却也听得十分认真。

    释海顿了顿,望着悟虚等人,又说道,“那熊音和猿音两位大师,那一夜在后山深处布下结界,虽是昔日要好同门,却是一上来,便各出妙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却无奈二人所修功夫皆是佛门慈悲法,又是一个师傅传授,二人打了一个时辰,莫说杀不了对方,便是重伤对方也难。”

    “为何如此?”潘若雪忍不住问道。

    “佛门功法,以慈悲为主,度化为辅;这两位大师,又是系出同门,功法相容相通。”悟虚在一旁轻声解释道。

    只见释海继续说道,“熊音、猿音二位,都是真人修士,心中明白。又对战了一会儿,便各自跳开,怒目相视,只引得业火隐现,虚空之中猩红一片,犹如铁水钢汁。便是旁边百米处观战的释仁大师,也只觉遍体灼热,浑身欲焚。”

    说道这里,释海忽然叹了一口气,“熊音、猿音两位大师,怒目相视片刻,便各自大吼一声,两道声波在结界内冲撞回荡,但见草木横飞,沙尘迷眼。待双耳欲裂的释仁大师从晕眩中回过神来,却是看到,这熊音、猿音两位大师,身上魔气汹涌,已经舍了法器,各自以各自以百川金刚掌和空明破魔拳,近身肉搏。”

    悟虚听到此处,也是微微一叹,“想不到这两位大师,心中都对对方的恨意难消,誓要杀死对方,做个彻底了断,不惜入魔。”

    李林甫、潘若雪、蓝玉,若有所思。

    “难道王保保便是如此恨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惜入魔杀我?”悟虚喃喃问道。这又是何必呢?人世间之事,终归是人世间之人之事。大家最后都是要上庐山寻仙缘的啊。

    旁边潘若雪却出声向着释海问道,“却不知那熊音、猿音两位大师,后来如何?两人争斗,有何结果?谁胜谁负?”

    释海建悟虚在那里默然不语,便朝着潘若雪等人微一合掌,“阿弥陀佛,我等修佛修道之人,求得是超凡脱俗。那熊音、猿音两位大师,心中起了杂念,非要求个生死胜负,这才堕入魔道。”

    这一番话,却是隐隐暗对潘若雪的“谁胜谁负”一问。

    潘若雪微微一笑,“释海大师,佛门最讲因果。奴家在这崖顶,全神贯注,静听大师你讲了这么久,难道连个结果,也听不到?莫非大师学那茶楼说书人,讲到要紧处,便一合扇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想等着奴家改天深夜造访鸡鸣寺?”

    释海吃消不住,只得又一合掌,“佛门旧闻,本也不足为外人道也。潘仙子既然追问,小僧便暂费口舌,说与诸位听。”

    那熊音、猿音两位同门大师,为了分出生死胜负,见自己所修佛法,难以杀敌,便索性引动心中怒火,逆转心法,堕入魔道。

    原先气象庄严的百川金刚掌,变得狂暴无比,掌上黑气涌动,一掌未至,无边煞气已如狂风一般呼啸而来;而原先空灵飘逸的空明破魔拳,顷刻间,变得诡异无比,飘忽不定的拳头,在层层黑雾中,不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爆射出一道黑光。

    同时,又有无数阿修罗、恶夜叉影像幻现,似乎在各为其主交战,又似乎将熊音、猿音两位大师团团围住,围观呐喊。有的更是朝着释仁大师方向飞来。

    释仁大师,看不真切里面的情景,又不敢贸然上前,要传讯于法雨宗,却又被二人联手布下的结界所阻。无奈,只得盘腿而坐,结印,口诵《阿弥陀经》,护住己身。

    待到最后,释仁大师忽然听得熊音、猿音两位大师哈哈大笑不止,从定中出,才发现二人已经同归于尽。释仁大师,便带着两人尸骸,向法雨宗禀报此事。法雨宗宗主便命人赶赴二人交手之处,将二人埋葬于此。

    至于熊音、猿音两位大师的两位师尊,悲愤之余,当日便下山而去,似乎要彻底了结二人这一段因果。

    潘若雪微微皱眉,“这两位大师已经入魔,法雨宗宗主却命人将其尸身埋葬在二人入魔之处。这里面是何道理?难道不怕后面出什么意外么?”

    修士之中,有传言,魔门中人,死去之后,若是不以佛法超度炼化,尸身在沾染有魔气的地方,会发生异变,甚至死而复生,化作更加厉害的魔头。

    “潘仙子无须挂怀,熊音、猿音两位大师,临死之前,忽然醒悟,自散魔功,自销神识。”释海顿首,低宣佛号不已。

    “释海大师,熊音、猿音两位大师,不知因何,生起如此妄心,反目成仇,水火不容?其师尊下山之后,是否将此段因果了结。”久未出声的蓝玉,突然合掌恭谨问道。

    “阿弥陀佛,此段因果,释仁长老在杂记中并没有多提,只是隐约提及,熊音、猿音两位大师,交手之时,曾经提到过一名女子之名,似乎是两位大师入法雨宗之前,在深山修习之时一名道友。”

    释海望着蓝玉,意味深长地缓缓说道。

    故事讲到此处,悟虚与众人沉默不语,微微入神。

    半响,潘若雪方才如梦方醒般,轻声一叹,“想不到两位大师,为了昔日一名同修女友,不惜堕入魔道。”话音刚落,忽然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却是闭口再也不言。

    一阵清风,带着微冷润湿,拂面而过,吹得崖顶沉默众人衣袖,簌簌微响。

    便听得一直未曾出声的李林甫,突然朝着释海问道,“这两位大师,一个法号熊音,一个法号猿音,不知道其中有何深意?佛门之中,似乎很少有这样的法号。”

    释海,对着李林甫合掌笑道,“李相国,不愧是前朝相国,什么都逃不过你双眼。”顿了顿,“这两位大师,实非人身,本体乃是开山熊,通臂猿。被法雨宗高僧于山中点化,带回山去,拜入佛门,是以法号熊音、猿音。”

    许多宗门,都有收取灵兽,充作宗门巡山护法之用。释海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顿时明白。

    而那潘若雪本是东海一条蛇精,听到这种事情,脸上便隐隐难看起来,“熊音、猿音,看来始终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啊!”

    悟虚只好出言说道,“诸位,我等相聚于此,乃是商讨军情,前尘往事,权当一笑罢了,又何必听故事为古人流眼泪,大动肝火。”

    正所谓敌军暂退恶战续,遁入石窟定符玉。

    千佛崖上欲辨魔,前尘杂记倩谁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情义在

    今日空中,王保保是想不到悟虚身上居然有菩提圣水加持,一个擒拿不下,惊退而去。地上的元军,也随之后撤。严格说来,并不能说大捷。

    崖顶诸人都心知肚明,现在见悟虚劝止住潘若雪的嗔怒,主动说起此点,要大家各出妙计,便又将话题转移到军情上。

    一番商议,便决定如今既然老山暂时站稳了脚跟,而.及镇江一带告急,莫不如悟虚及蓝玉等白莲教诸位长老,奔赴老山东北上方,继续镇守老山,又可以伺机赶往.一带;而李林甫率一干阴身儒修,从栖霞山西出,与潘若雪传令而来的东海妖盟修士,各带一队人马,合击镇江。与之同时,潘若雪还会传讯张士诚、张士德二人,命其以通州为据点,增兵江北,直*扬州。

    定计之后,悟虚始终担心王保保入魔一事,便拜托释海,以白莲教组织,加紧在军中传授白莲心法,如此,王保保便是入魔,其军队也变作魔军,也可以低档一二。释海一合掌,“悟虚师兄,及诸位方才都有任务,释海正汗颜做一个旁观之人。如今正好,释海及其余师兄弟,便也有了用武之地。”

    悟虚想了想,便从法界中将一只玉瓶摄出。李林甫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便见玉瓶虚空而立,一颗又一颗五颜六色的舍利子,泛着淡淡白光,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这正是悟虚当日在相国寺齐云塔下,蒙元法大师相赠的舍利子。当日,悟虚施展曼陀罗法界助元法大师化解体内劫火,因为听闻郭敏在外面要来“营救”自己,心神激荡,险些引火烧身,形神俱灭;元法大师感念不已,便以塔中历代高僧坐化后的舍利子相赠,还传授了使用法门,以及另外一门锻炼身心的金刚不坏藏法。

    悟虚行走江湖,已经用去五六粒,看着眼前点点白光,每一点都是一名高僧,一段人生,悟虚微微失神,忆起前日种种片断,心中略生寂廖,急忙收拢心神,对着释海说道,“释海师兄,诸位师兄弟蒙难下山,悟虚先前也没有什么相赠。如今,释海师兄,你担负重任,行走世间,弘法传法,光大宗门,邪魔外道不可不防。这瓶中舍利子,乃是大相国寺元法大师所赠,悟虚便借花献佛,赠与师兄。”

    释海随即站起身,对着悟虚合掌道,“悟虚师兄,这是要难为释海啊。释海佛法粗浅,难堪大任。”

    悟虚微微抬手,止住释海话语,手持布施印,将舍利子又缓缓摄入玉瓶,便要交于释海。只是中途,悟虚手印忽又微微一动,将已经到了瓶口的最后三颗舍利子,摄回到自己胸前。

    “释海师兄,瓶.有八颗舍利子。其余三颗,我,还有些用处。”悟虚带着歉意,对释还说道。

    释海合掌顿首,口诵佛号,“悟虚师兄,将来还要上庐山,与那全真教讨还血债,随身宝物自然是多多益善。可惜山门大劫,我等同门师兄弟,不但无可相助,反要向悟虚师兄你讨要一二。”言辞之间,隐隐有戚戚。

    许是方才舍利子白光之中圆寂之意,悟虚听得释海此番言语,也是心有戚戚,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当日元法大师传下的使用这些相国寺高僧舍利子的法门,暗中说与释海听。

    悟虚相赠释海舍利子一事,并没有避开李林甫、潘若雪、蓝玉等人。三人便见,悟虚身后曼陀罗法界隐现,与释海两人,盘腿对坐,一只装着舍利子的玉瓶,随着法界中隐隐传来的诵经声和诸华香,闪动着七彩光华,放佛被人用无形之手托着,郑重其事地,缓缓投入释海怀中。

    李林甫便与潘若雪相视一眼,知道这是悟虚在变相地回应今日战场上,自己被拥护为白莲教主一事。

    如此留下外人,郑重其事地,将佛门重物舍利子交于释海手中,前面又说释海要“担负重任,行走世间,弘法传法,光大宗门”,此中深意,不但李林甫、潘若雪二人看得明白,便是蓝玉也不糊涂,在那里睁大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

    待见释海小心翼翼将玉瓶收入储物袋,悟虚不由叹道,“想不到山门大劫,竟至于此。”言罢,又将自己的须弥戒清空,抹去自己的印记,转赠释海。

    释海,不愧是宗门中坚,此刻已经平复心情,见悟虚将自己须弥戒转赠过来,也不矫情,接过手来,当场将其认主,随后一脸坚毅地对着悟虚说道,“师兄,且请安心杀敌。宗门复兴之事,释海,断不让师兄牵挂分心。”

    悟虚见释海如此果决,心中高兴,“那便拜托诸位师兄弟了。”顿了顿,“如今局势,我等虽然有所布置,但.方向,却须得李文忠派大军守住。释海师兄,回去之后,莫忘了向其说明。”

    原来,释海等人到了应天府,入驻鸡鸣寺,时常讲经说法。在世俗人眼里,庐山花莲妙法宗出来的释海等人,不但通晓三藏,而且个个佛法无边,加上朱元璋的大力支持,曾在帅府,遍邀应天府僧众,由释海领衔,三天三夜讲佛法不停歇。

    是以,军中不少高层的家眷,原先暗中信白莲教者,如今便正大光明地,隔三差五地将释海等人,请到家中,宣讲白莲*。如今,释海等不但在军中白莲教担任高层,便是在原先一向颇有忌讳的朱元璋心腹将领之间也很有影响。

    那释海见悟虚相托此事,便合掌道,“师兄放心,释海回去便往那都督府走一遭。”

    千佛崖上,众人又说了一些话,便按照商议,分头而去。自始自终,都未曾有人提及悟虚打斗之时,身上忽然有魔气涌出之事;也没有人提及几个时辰之前,白莲教诸位长老及无数军士,齐声欢呼,要悟虚出任白莲教教主之事。

    因为众人商议,定下的布置,包括东西合攻镇江,便在今晚。是以,悟虚也带着蓝玉,急急飞往老山上方东北处。白莲教诸位长老,得到悟虚法界传讯,也各自飞去汇合。

    却说,释海离开栖霞山,刚回到鸡鸣寺。久久等待在大殿的其余同门便围了上来,释海缓缓环顾,摇头道,“悟虚师兄,一心要上庐山,去找全真教报仇。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留做外宗白莲教主,也不会和我等留在鸡鸣寺。”

    众人尽皆露出失望的神色,忽然有一人,手托木鱼,冷声出言道,“一心想上庐山?是上莲法峰寻仙缘,还是上清静峰报大仇?”

    “灭嗔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便有一人,当即出列喝问道。

    灭嗔本就清瘦的脸颊,见此人出列,对着自己粗声大喝,顿时起了一层寒霜,两根高高的颧骨,犹如冰柱一般,散发出无穷寒意,“陈师弟,佛祖面前,你竟然对着同门师兄大声呵斥?小心犯了嗔戒!”

    那被唤作陈师弟的,顿时也火冒三丈,“怎么?还想着搬出戒律,将我等惩治一番?!”

    这灭嗔,与释海一样,本是花莲妙法宗内门弟子,是宗门戒律长老座下弟子。而其口中的陈师弟,俗名陈一鸣,却本是外门弟子,如悟虚与朱元璋一般。若是诸位留心,当还记得当日悟虚飞到鸡鸣寺,与宗门劫后余生的诸位同门师兄弟,第一次见面,首先认出的,便是同为外门的陈师兄等人。

    当日全真教夜袭莲法峰,部署周密,企图一网打尽。陈一鸣等五名外门弟子恰好被派下山办事,方才逃过一劫。

    而释海、灭嗔,还有一名法号般智的内门弟子,却是因为藏身于寒禅潭,听到各自师尊大声传音众弟子分散逃命,避开空中万千剑光,从潭底循着水道,从三叠泉附近逃了出来。

    释海、灭嗔、般智,得知全真教血洗莲法峰,三位真灵大长老,也毫无音讯,不敢贸然上山。随后正一教与全真教在庐山相斗的消息传来,三人合计一番,便来到了正一教支持的应天府,在大帅府,找到了朱元璋,被安置在鸡鸣寺。陈一鸣等人,则是知道宗门还有几名内门弟子在朱元璋的应天府鸡鸣寺,便也陆续投奔了过来。

    所谓渡尽劫波情义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原本颇有罅隙的内外宗门弟子,在鸡鸣寺大殿内,对着佛祖焚香而拜,不分内外,皆为花莲妙法宗正式弟子,要齐心振兴宗门,报仇雪恨。

    此刻,大殿内,灭嗔与陈一鸣,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灭嗔凡尘六层左右的修为,陈一鸣外门出身,虽然只有凡尘四层左右的修为,面对灭嗔咄咄*人的气势,却是毫无畏惧。

    “肃静!”释海飘身道二人之间,合掌叹道,“阿弥陀佛,灭嗔师弟,一明师弟,佛祖面前,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一明,乃陈一鸣的法号。陈一鸣,见释海出面,低头合掌道,“释海师兄,悟虚师兄,虽说被妙音长老送下山去历练,却至始至终未说是逐出宗门。如今宗门大劫,同门师兄弟所剩无几,我等还有内外之分,还要互相猜忌?”

    佛家之人,讲求明心见性,陈一鸣此言,也是直指诸人本心。原本是内宗弟子的灭嗔,身份高高在上,却如今宗门大树不在,不但要仰仗朱元璋悟虚这样的外门弟子,便是往日里呼来喝去的陈一鸣这些人,如今也平起平坐,心中早已不快。今日释海带着众人前去老山,相助悟虚退敌,见到悟虚在空中,法界灿然,白莲教诸位长老,环绕护立,万众瞩目,要做白莲教教主。灭嗔心里便是难受得很。

    释海听陈一鸣如此直截了当,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灭嗔说道,“灭嗔,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兄,便自回禅房,手抄阿弥陀经五卷。”

    灭嗔一向以释海为首,合掌垂首,口宣了一声佛号,一躬身,便自退去。

    释海,看着灭嗔背影,微微摇头,随后又对着陈一鸣等说道,“一明师弟,诸位同门,宗门蒙难,灭嗔日夜伤感,心境也大受影响。无心之言,我等切莫也跟着心中蒙尘。”

    释海罚灭嗔手抄阿弥陀经,乃是依照花莲妙法宗戒律,惩罚犯有轻慢佛祖重罪的律条,以手指鲜血,抄经忏悔。陈一鸣见释海如此惩戒,便答道,“师兄如此惩戒,一明心中不安。”

    释海,微微摆手,“一明师弟,我方才见你周身佛息凝而不散,想必是白莲心法已经练到了三层紧要关头。今晚,我便与般智为你护法,传授后面法诀,助你突破。”顿了顿,又对着陈一鸣周围,宋昭仪、陆平山、王传华、张秋鹤四人说道,“法昭、藏山、传音、问秋四位师弟,不妨也一起随行护法观礼吧。”

    陈一鸣、宋昭仪等人闻言大喜,纷纷合掌。

    释海也是合掌躬身回礼,随即飘然而去。几个云头,便到了那李文忠的大都督府。

    释海手持朱元璋的令牌,在两名军士的陪同下,穿过林立刀剑,擦肩花草喷泉,与门前相迎的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略一寒暄,便进了议事大厅。

    李文忠待释海坐定,便笑道,“释海大师,今日怎么御尊降贵,到李某这里来,却不知有何指点?”

    释海微笑答道,“李都督,说笑了。李都督府上,小僧怕是来过不下五六次了。”

    李文忠微微点头,“文忠平日里,一直在外领兵作战,此番应天府危急,方才被大帅派了回来。也曾听闻内人几次提到,释海大师佛法高深,随缘点化,指点迷境,渡人惶恐。”

    旁边李善长也笑言,“老朽常听大帅讲到,说大师在庐山之时,便是通读三藏,凡宗门经卷书籍,无不倒背如流。”

    释海,听得李善长提到庐山,却是微微一叹,“不过是如净师弟谬赞罢了。”

    李文忠和李善长见勾起了释海宗门之情,便微微一顿,静待这名虽然出入应天府各大高门府邸,却从未直接与带兵将领打过交道的的大帅内宗师兄,说明来意。

    释海,见李文忠二人沉默不语,便随即笑道,“小僧本不愿来这世间刀兵之地,只不过如今军情,今日贸然登门拜访李都督和李司马,却是想问问,如今鄱阳湖战况如何?如净师弟何时能够得胜回转?”

    李文忠与李善长对视一眼。大帅誓师,不灭陈友谅不回,临走之时,暗中嘱托过释海。释海与大帅,自有通讯联络渠道,他若是想知道这些,直接问大帅便是,为何又偏偏跑过来询问?

    大厅中,安静得很,李文忠捧起滚烫的茶杯,掀开盖子,对着泛着杯面的碧螺春叶片,轻轻地吹着气。李善长,似乎被这股幽香熏得呼吸急促,在哪里强忍着发出咳咳声。

    释海,坐在那里,神情淡然,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持念珠,自顾自地默默扣数,似乎手中那一百零八颗烦恼珠,无穷无尽,在指尖珠珠流转,去了又来,却又一一在淡淡涌动的佛息中,生起点点佛光。正应了那句佛门名言,烦恼即菩提。

    终于,李善长止住了咳嗽声,“据大帅传来的消息,鄱阳湖那边,战事胶着,大帅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回转。”

    “原来如此。”释海,如从定中醒,听罢李善长之言,止住手中念珠,徐徐说道。

    随后,又缓缓从座中起,“但不知应天府如今局势,二位大人,有何部署?”

    李文忠看了李善长一眼,见其微微点头,便也起身答道,“好叫大师知晓,如今我等承蒙大帅首肯。。”

    释海听完李文忠之言,连连摇头,“李都督以阴身儒修和小僧等人,欲要牵制王保保,诱其在老山一带集结主力,暗地里与张士诚所部合攻东路元军。此计,虽妙。但庐山骤变,原先主事之人不在,若还是如此行事,恐怕难以退敌。”

    李善长,见释海一反先前谦逊寡言,铁口铜牙,斩钉截铁,便拱手问道,“但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释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二人,低声宣了一声佛号,合掌说道,“李都督,李司马,小僧此番前来,原是应了悟虚师兄所托,督请二位大人,派重兵,增援.。”

    随即,手中念珠射出一道光影,将悟虚与众人在千佛崖顶的一番部署和商议,呈现在李文忠、李善长二人面前。

    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因为事关重大,瞪大了眼睛,心神顿时被牵引进去。却见此道光影,犹如后世电影快镜头一般,刹那间,便演示完毕,消散不见。

    二人一阵目眩神晕,待回过神来,要向释海详加询问。释海早已离去多时,只留下“切记”二字,余音绕梁。

    正所谓佛门重宝舍利子,赠与师兄明心志。

    渡尽劫波情义在,指尖烦恼有谁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莫碎

    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回过神来,略一商议,便请来此次朱元璋特意安排,秘密随军回转增援应天府的随军修士,一曰韩松泉,一曰朱雷子,将千里传讯玉符取出来,请二人施法,要将今日释海拜访之事以及悟虚的一番部署,禀报于朱元璋。

    那韩阿泉、朱雷子,自鄱阳湖回转之后,便一直隐身于都督府后院,整日养尊处优;方才释海前来拜访,施展法术,二人确实没有丝毫察觉。多少自惭之余,见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火急火燎般,便格外用心,双双大喝一声,将积攒了多日无处发泄的灵力,不要命地往玉符中灌注。顷刻之间,便见玉符徐徐飞起,白晃晃,亮堂堂,把议事大厅照得炙热无比。

    随后,韩松泉和朱雷子,便对着李文忠二人笑道,“不消片刻,大帅那里便有感应!”

    鄱阳湖!自古也是鱼米之乡,如今却是便做了烽火战场。

    往日那些渔民,在绵延千里的湖面,再难见到,都纷纷藏好渔船,躲了起来。只因为乱世之中,有两位枭雄,在这鄱阳湖生死决战。虽然据说是在北面,但每日里总有凶神恶煞的战船,不分昼夜南北,在整个湖面来回逡巡,但凡见有渔民驾船而出,便连人带船,一并掳了去,充入战队,名之曰“顺天应命,襄助义军”,日后皆有封赏,所属之地免去十年赋税。如有不从,便有红了眼的军爷,把手一挥,众军士一跃而且,手起刀落,所谓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这一日,夕阳西下之时,鄱阳湖右,左蠡(今都昌西北),却难得有一叶扁舟,从南驶出,晃悠悠地,缓缓朝着波光粼粼的深处而去。

    扁舟船头,有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小小的圆桌,正以茶代酒,各自漫嗟尔饮。又有数人身披软甲,软甲之外套着渔民服饰,手按腰间刀剑,散列在船上各要害之处。

    此刻,圆桌边有一人,看其装扮,亦道亦僧,疯疯癫癫地,在那里,指手画脚,对着天空漫天红霞,嚷道,“天外飞仙!”

    船上众人,见状,苦笑地摇摇头,“今日为何偏把这周癫子叫上,一路上满口胡言乱语。”独有朱元璋一人,沉默不语,也不去看神神叨叨的周癫子,只是望着湖面,一张马脸拉得老长。

    那周癫子嚷嚷了几声,又旁若无人的举起茶杯,老神在在。

    坐在其旁边的一名道士,将手中浮尘微微一扫,心中暗道:这周癫,却是有几分怪异。明明不是修道之人,却烧不死,饿不死,偶尔还能蒙对几句。是以,才被大帅留在军中,严加看管,以免放到外面蛊惑人心。却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收敛,不知适可而止,今日更是跑来缠着大帅,要随大帅一起游湖。

    随即出言道,“周癫,你不是修道之人,怎么感应到天外有飞仙呢?”

    那周癫,摆摆手,“我看到的,我看到的..”

    看到的?!你以为你有天眼通?或者是本教天机大长老,足不出户,而知天上地下,过去未来?那道士,心中冷笑道,却也不想与之过多纠缠,把脸别了过去。

    忽然,朱元璋身上一道白光升起,将其完全笼罩。那道士一惊,正要祭出飞剑,却见一枚玉符从朱元璋腰间飞到半空,化作铜镜大小,显化出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的身影。这才用指头一点,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打向这枚千里传讯玉符。

    镜面上,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将刚才释海前来都督府的一番言行,分毫不差地说了一遍。朱元璋听罢,一边以手拍船,一边对着周癫问道,“周癫,李文忠与李善长,便是你口中的天外飞仙?”

    那周癫,站起来,指着李文忠和李善长二人的虚影,摇头答道,“他们只是飞仙的传讯之人。”

    “哦?这么说,本帅的师兄,释海大师,便是了”朱元璋追问道。

    周癫忽然口吐白沫,仰身躺在甲板上,“不知道.都不是.”

    朱元璋,见周癫又“犯病”,便命人将其抬到船尾。随后,环顾了身边左右之人,对着“镜中”李文忠和李善长说道,“既然众人商议已定,有此安排,便暂且依计而行。”低头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有不明之处,你二人可多向释海大师征询。”

    李文忠与李善长对视一眼,点点头,复又说道,“我二人一番揣摩,释海大师似乎隐隐有催促大帅回来,坐镇应天府,主持大局的意思。”

    朱元璋笑了笑,“陈友谅狗贼不除,本帅一日不班师!楚仙长,有劳了。”

    那正一教道士,听朱元璋此语,便撤了灵力,半空中的千里传讯符便又收敛了光华,缓缓飞落在朱元璋手中。

    朱元璋站起身,望着落霞与孤雁齐飞,无数鱼儿在水里,共金光而动,忽然一抬脚,踏着碧波,飞到空中。那正一教的楚仙长,急忙带着两名渔夫装扮的弟子,飞到朱元璋身边,保持警戒。

    “想不到短短数日,这碧浪漫游太空步,大帅竟然已经修炼到如此境界。”楚仙长在站在朱元璋身边,又惊又喜。

    朱元璋,站在小船上方百余米高处,,负手而立,下俯浩瀚烟波,上仰漫天红霞,淡淡地说道,“龙虎山天师府的道法,确实精妙。朱某还记得,当日在庐山花莲妙法宗,积累了好些功德善因,得了那虚空生莲法门,勤学苦练好几个月,始终不能御空飞行。”

    楚仙长,手中浮尘一摆,将迎面飞来的白鹭扫到一边,字斟句酌地说道,“所谓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释儒道,都是圣人观摩天地,感悟大道,各依机缘,传下的道统。大帅此番感慨,依照佛门的说法,那便是与我龙虎山天师府一脉有缘罢了。”

    朱元璋谈得兴起,脚下生风,。楚仙长,当即紧随其后。

    那小船扁舟上的众人,乃至半空中那两名正一教弟子,面面相觑,竟然来不及跟上,只是看着朱元璋二人,在湖光霞影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更有七八条远远跟在后面的战船,急速驶来,虽不能化作宇宙飞船,破空追去,却依然在湖面拼命地向前滑行,可谓忠贞不渝,誓死追随。

    所幸,这种主帅失联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周癫被抬到船尾,一炷香时辰不到,便又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而起,手扶船舷,又对着天空,大声嚷嚷道,“天外飞仙!”

    船上有一两人,正要索性将其扔到湖中养鱼,却又巧巧地看到朱元璋与楚仙长身披重重烟霞,双双联袂飞回来。

    更可恶的是,这周癫,从众人手中挣脱,跳起来,指着越来越近飘然而回的朱元璋和楚仙长,大叫了一句,“天外飞仙。”之后,便又无赖般,躺在甲板上,如一滩扶不起的烂泥。

    徐徐降落至甲板的朱元璋,见状,哈哈大笑,对着楚仙长说道,“却原来,楚仙长才是那天外飞仙!”

    那楚仙长,一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只不过随大帅共进退而已。”

    朱元璋对着周围挥挥手,“今夜,我等便共进退,同生死,不破汉军誓不明!回营!”

    船上众人便齐声唱诺,调转方向,奋臂挥桨,载着朱元璋,在火红的湖面,乘风破浪,满天烟霞也难追随。

    却说李文忠、李善长得了朱元璋的意思,当即便依照释海所说的悟虚所托的众人商议的,抽调下关及燕子矶一带的驻军,经由黄天荡,增派到.区域。

    不自不觉,已是深夜。

    悟虚在老山东北方向上空云头,朝东而立,见栖霞山以东数百里之外,忽然升起一阵亮光,紧接着便是震天杀声冲上云霄,便对着与蓝玉及白莲教诸位长老,说道,“潘仙子等东海妖盟同道,已经率着张士诚的军士,开始攻打镇江,李林甫等阴身儒修也从栖霞山前去策应。”

    便有一名长老,问道,“悟虚大师,我等是否也前去相助,将渡江元军,系数剿灭。”

    悟虚摆摆手,“我等在此处,却是要提防牵制那王保保等人。今夜,镇江战起,小僧估计那王保保定然有所行动。我等便在这里,稍加等待,随时准备应战!”说到最后,悟虚忽然振臂而呼。

    白日里,险遭王保保暗算毒手,要不是赵彤那道魔气几乎在王保保金刚杵打出圆寂之光的同时,急速飞出法界,自己便要真的生生承受那金刚杵的莫大威力。还有后面的那颗诡异的珠子,一个不察,差点将自己暂时轮回到刚下庐山之时。

    悟虚却是不信邪,欲要与王保保再战一回!

    果然,镇江开战没多久。悟虚便看到滁州方向,元军驻扎之地,密密麻麻的火把,几乎一瞬间同时点起,仿佛一股暗红烈火猛地从地底冒出来。火焰中,更有许多白色光点,溅起到高空,似乎蕴藏着恐怖高温。悟虚识得,此乃喇嘛教密制长明灯,以人骨为灯身,雪域高原地底的黑火晶为灯芯,炼制而成。一经点亮,白光闪闪,风水难灭,可照破方圆数里隐匿的邪魔之物。

    那无数火把,随着半空中的长明灯,化作三条长长的火龙,其中一路,最为浩荡,前行方向,正是老山。

    再看下方左侧的老山一带,也是纷纷有光条浮现,纵横交错,光条之中,又有五颜六色的光点,飞快闪现,急速移动。从高空看下去,这一副江边老山夜灯景,仿佛是由后世led彩灯组串并联而成。实则,却是那些白莲教中层修士,在各自区域,各施术法,领着那些普通军士,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而滁州方向飞出的三条火龙,右边一条,由西向东,却是朝着.而去;左边一条,由北向南,却是朝着太平府而去。太平府在应天府西南方向,咽喉要地,当初朱元璋图谋应天府,首先便是先下太平。如今,朱元璋在鄱阳湖与陈友谅交战,太平府正是其回师应天的必经之地。

    好大的架势!好大的火气!攻老山,通.,却还想着截太平!悟虚冷哼一声,当即一手结月光印,一手祭出舍利子,将蓝玉等人笼罩其中,朝着对面飞去。

    滁州方向,见老山忽然升起一轮清冷圆月,冷冷地飞来,随即也有一团烈火,窜到高空,越变越大,越变越红,犹如骄阳烈日,冉冉升起。

    “悟虚大师,你有本教金刚转经轮却不受持,偏偏用相国寺舍利子投机取巧,难道想以柔克刚,或者是怕了本真人大日金刚杵的圆寂之光?”一身帅气戎装的王保保,威严十足,手中那所谓的大日金刚杵,放出万道金光,将其衬托得如日中天。

    “金刚对金刚,乃佛门斗法,同门之间须得处处留手。却不想白日里,光天化日之下,王大帅,竟然暗施魔功。所谓君子欺之以方,悟虚也只好稍加变通,倒不能让大帅又将贫僧欺之以佛法。”法界生光,月光如水,悟虚身影朦胧,波澜不惊,漫漫应道。

    二人脚下,两军已经交战,火光四射,枪虎啸,箭鹰鸣,山如海,人如潮,白骨长明灯,彩莲人血滴。

    王保保望着悟虚笑道,“佛门中人勘破生死,本教白骨法器,秽迹金刚,外人执着外相,惊恐畏惧,难道悟虚大师在本教天源延圣寺,八思巴尊者座下,修习多日,也不能免俗?”

    月黑风高杀人夜,看来这王保保今夜要放开手脚,施展厉害魔功。

    悟虚深深的看了王保保一眼,“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若是大帅离了普度众生之念,白骨法器便成魔器,秽迹金刚便成秽迹。”

    王保保,面色沉静,似乎对脚下传来的无数杀声,无数随现随灭的光影,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是定定地望着悟虚,手中大日金刚杵,徐徐飞起,“若要普度众生,我等今夜便不要干涉下方战事,专心论道。无论下方战事胜负,还是我等论道高低,但有所出,便功德圆满。悟虚大师,以为如何?”

    王保保,也是对白日里,自己被悟虚体内有菩提圣水加持而惊走,心中耿耿于怀,是以有此说。

    王保保此番提议,悟虚一听,却是求之不得。且不说下方,元军战力如何,便是数量上就有很大优势。自己及白莲教诸位长老,与王保保及一干喇嘛,虽然也整体处于劣势,但若是侥幸得胜,则不管如何,下方元军便是胜了,也要退回滁州。这相当于加大了我方的赔率。虽然显得对方狂妄,但人命关天,有何不可?

    悟虚一合掌,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也再不管下方义军生死,神识化体,端坐在法界,专心致志地静待王保保出招。

    王保保,见悟虚一改白日里的战法,彻底消失不见,将自己隐于法界,不由皱了皱眉。自己虽然晋身真人修士,但却尚未修得曼陀罗法界。悟虚摆出这个架势,明显有投机取巧之嫌。

    略微一顿,王保保,便将大日金刚杵用力一点,一道金刚杵虚影,便飞入悟虚曼陀罗法界之中。那大日金刚杵虚影,入了悟虚曼陀罗法界,却是栩栩如生,犹如实体一般,朝着盘腿而坐的悟虚击来。

    悟虚从白日里,这金刚杵被那班禅咯巴大喇嘛赐给王保保,用来对付自己,便隐约猜测其可以克制自己的法界。须知,自己从莫恩之处得来的曼陀罗法界,最初乃是以诸多法器宝贝炼化而成;而金刚杵,破虚破执,无坚不摧。

    何况,喇嘛教大教大宗,难道便没有对付教中修得曼陀罗法界的弟子?要真没有,那就乱套了,也不可能传承日久。

    那进入法界的大日金刚杵打来,悟虚神识之体,顿感一股压力,似乎要将自己挤出曼陀罗法界,便急忙对着佛堂佛龛上法界本尊拜了拜。但见,法界本尊佛像随即飞到悟虚神识之体面前,放出光华,将这金刚杵,定在那里。

    外面的王保保,心有所感,心中惊道,“想不到正如班禅咯巴大活佛所断言,他果真修出了法界本尊。”

    所谓法界本尊,悟虚其实不知道这个名词。因为曼陀罗法界,在喇嘛教也属最核心法门。修得法界的喇嘛,欲要修出法界本尊,大多需要活佛或者无上师,法界授持,法界相传,不入六耳。

    悟虚却是经过生死轮回,又于前世常读常持金刚经,再加上最初以器炼界,没有亲身参与,没有了修炼法界过程中对器具的执着,是以方能够自行修出法界本尊。

    法界有本尊,便如同寺庙有了主持一般。有无本尊,其中差别甚大。当初班禅咯巴大喇嘛从天外天降临人世间,听闻悟虚之事之后,便断言,极有可能悟虚已经修出法界本尊。这才特意传下随身携带的大日金刚杵,暗中吩咐王保保,若是悟虚不能降服,可用此物破其法界,无令本教无上法门,落入外人之手。

    王保保此刻察觉,悟虚果然修出了法界本尊,便盘腿而坐,将大日金刚杵反向而握,心中摒除一切杂念,念了一句长长的怪异真言。大日金刚杵,顿时朝着王保保射出一道白光,但见王保保心窝流出一道血雾,顺着杵尖,迅速没入。那大日金刚杵一瞬间便变得透明起来,似乎有利害的禁制激发,随后渐渐淡去,彷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法界中,那亦真亦幻的金刚杵虚影,忽然狂暴起来,悟虚直觉不妙,抬头一看,感觉那金刚杵本体似乎飞了进来,而且杵上居然浮现出王保保的身影,定睛细看,王保保面露狰狞之色,口吐血色长舌,犹如地狱恶鬼一般。

    自己的法界本尊,居然难得的非常人性化的发出惊叫之声。一股模糊的信息传来:王保保的神识,附在那大日金刚杵上面,竟然进入悟虚法界,而且想要以神识引动金刚杵在法界爆灭。

    佛门中有一种说法,人身不过是六道轮回。有今世作人,后世转入畜生道,转作猪狗牛羊。还有一种说法,众生死时,若是爆炸而亡,其肉身乃至神识,要么化为虚无,要么则有可能分作无数碎片,随缘聚散,与万物和合,纠缠不清,或附于畜身,或落地为泥,或遇花成叶..举个例子,人世间,有些白痴,便是某人神识碎片,被孕妇腹中初生胎儿吸引,附着其间,纠缠在一起,出世之后,便成了白痴。

    再举一例,某人所谓的多重人格,又或者某人时而男子气概,时而女儿媚态,甚至不男不女,他(她)其实不是变态人妖,他(她)其实是两个人缠缠绵绵在一起.。

    如今,王保保要在法界中,与自己神识爆灭。悟虚便是修习再好,也又惊又怒的骂道,“王保保,你xxx想干什么?”

    正所谓天外飞仙红霞追,不破汉军誓不回。

    君似骄阳我似水,法界本尊怕心碎。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战不停

    悟虚神识之体,一边稳住法界本尊,要将那大日金刚杵及附着在上面的王保保定住驱除出法界,一边暗暗祭起海音螺,打算万不得已,拼着这法界不要,也不要在王保保神识自爆之下,心神化为碎片,丧失自我,后世与他人纠缠不清。

    那附着在大日金刚杵上的王保保神识,其面容此刻也是显出惊恐和愤怒的表情,张开血盆大嘴,在那里无声的咆哮着,似乎想要飞出金刚杵。

    那金刚杵却是浮现令人心悸的烙纹,似乎是了不得的禁制,犹如捆仙索、囚龙锁一般,任凭王保保在那里一阵暴走,却是不得出。

    悟虚看到此处,已经了然,这王保保也中了暗算,要被那班禅咯巴大喇嘛用来毁掉自己。

    急忙说道,“你千万挺住!我祝你一臂之力!”说罢,神识之体,便与法界本尊一起,急诵《大日如来经》。此经乃喇嘛教无上根本经之一,悟虚诵持此经,对于喇嘛教这大日金刚杵法器有些许相生相克之效。

    却见那王保保对着悟虚急促地吼叫着,虽然没有声音传来,但双方如今都是以神识相对,其意思悟虚看了几遍,便大致明了,却是要悟虚以先前与之打斗的星云竹,斩向金刚杵困住王保保神识的烙纹。

    悟虚随即以星云竹狠狠地挥向那流动着恐怖暴烈气息的暗红烙纹。便见那方才严严实实笼罩在杵上烙纹,顿时被划开一条口子。王保保的神识乘机,嗖的一下,飞了出来,虚浮在悟虚曼陀罗法界之中。但那金刚杵上烙纹,如小小星河,急速闪烁起伏,同更是将王保保还有悟虚锁定,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似乎要将二人一同拉扯进去。

    悟虚大喝一声,举起星云竹,快如闪电般,向着那玄妙诡异的烙纹砍过;王保保也暴起,犹如盖世魔王一般,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双手在胸前急速舞动,打出一道道奇特的法诀,同时对着悟虚传音道,“你且祭出舍利子圆寂之光,我这便收回此物。”

    这王保保自然对此物比较熟悉,悟虚顿时祭出一颗舍利子漂浮在头顶,白光一闪,将自己神识完全罩住。此次,悟虚用了全力,舍利子居然最后发出不是白光,而是无色之光,将自己完全隔绝。

    那王保保见悟虚所在之处,一片虚无,仿佛死寂之地,眼露异色,随即转身背对着悟虚,对着那危险的金刚杵,默诵了一段密咒,随后从其身上飞出一头小小的黑影,主动投入金刚杵周围浮现动的烙纹之中。便见那诡异的烙纹,如一张逮着大鱼的渔网,急速朝着金刚杵收拢。那王保保冷哼了一声,幻化成一尊三头六臂的魔头,也不知又使了什么法诀,那先前投入进去的小小黑影,一经与烙纹接触,便将其化作乌黑之色,随后又化作无相劫灰,消弭于无形。便是连那金刚杵上面,也似乎布满了丝丝黑线,不复佛门法器宝相庄严。

    正在此时,法界佛堂两面墙壁的壁画,忽然自动泛着道道佛光,向着王保保及那金刚杵照来。王保保却似乎早有准备,居然伸手握住那根原先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金刚杵,大吼一声,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见。

    身处虚无光罩的悟虚,本能地感到法界佛堂震动,危险似乎消失,便收回舍利子,显现出来,但见左右壁画,佛光阵阵,王保保还有那金刚杵早已离去,急忙出了法界,正看到王保保手持金刚杵,其面色发青,似乎状态很不稳定。

    “还要再战么?”劫后余生的悟虚,有一腔怒火。

    “还用再战么?”王保保,缓缓收了金刚杵,神情复杂地了望望虚,指了指脚下。

    悟虚神识往下方一扫,心中不由一沉。下方老山一带的战事似乎胜负已分,元军正如一道融化的铁水,将老山化作一滩血泥,凤凰岭上王保保的帅旗迎风招展;而应天府义军,则如破风灯笼,淡淡微光,向着下关缓缓漂浮而去。

    默默感应之下,空中漂浮着许多亡魂,带着淡淡的熟悉气息。悟虚面色一冷,这种气息,虽然很淡,但悟虚却是识得,正是修习过白莲心法之后的气息。悟虚细数之下,对着王保保怒喝道,“本教万余弟子,便是死于你之手!”

    这些气息极淡,乃是因为这修习日短的缘故,但千丝万缕,显然死去很多。

    悟虚心中悲愤,若不是王保保,受人唆使,引动害人害己的自爆之术,*得自己神识无暇分顾,又怎么可能任由这些修习白莲心法的白莲教众,惨死如此之多?要知道释海等人,在白莲教推行传授白莲心法,原先的很多教众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是非常抵触或者干脆不适合的;愿意且能够修习白莲心法的,实属难得,可为教中中坚,宗门基础。

    悟虚方才略一细数,竟然有数千修习白莲心法的教众死于今夜老山之战,加上那些未曾修习白莲心法的,定然是近万人。这数千修习白莲心法的教众,自己若是方才能够照应一二,以法界稍加加持,以秘法暗加联系指挥,又怎么可能悉数战死?

    王保保木然地望着悟虚,略有深意的说道,“真灵以下,皆是蝼蚁。刀剑无眼,有什么可说的。”

    真灵以下,皆是蝼蚁。王保保言下之意,悟虚自然明白,方才二人便是差点被班禅咯巴大喇嘛以秘法一起抹杀。但悟虚却是更来气,大骂道,“还好意思这样说!自己蠢,遭了暗算,却牵连如此众生!此中因果,你是逃不掉那一份的!”

    王保保冷冷答道,“众生众生么,说得却好像朝廷忠勇之士便是该死一般。悟虚大师,愿赌服输。若不然,.那里,我们还可以赌一场胜负输赢。”

    悟虚顺着王保保手指望去,那.一带,战事正酣。不过却也相当不妙。应天府虽然派重兵,源源不断增援原先插进.的部队,但在花里忽与王保保东西两路元军合击之下,也是颓势微显。

    悟虚对着王保保一瞪眼,“你还要再战?”这个王保保脑子坏掉了不成?自己遭班禅咯巴大喇嘛这般算计,还想着为喇嘛教效力?别的不说,那班禅咯巴大喇嘛既然有如此阴招,那便是没把王保保当作教中真正精英。甚至今夜过后,那班禅咯巴大喇嘛说不定便要将王保保灭口。

    王保保哈仰天而笑,“为何不战?”却是没有说明缘由。

    先前悟虚等在千佛崖顶定计,老山下关一带,略微做做诱饵,但不会死拼,.一带重兵出击,作出要切断东西两路元军态势,这些都是重点;重点是,李林甫等人,以及潘若雪率东海妖盟修士,领着张士诚八万精兵,围点打援,在镇江尽可能灭掉东路元军的主力。

    如今,除了老山方面,白莲教损失惨重,其余局势,尽在先前谋划之中。

    悟虚见王保保如此疯狂,暗中传讯给李林甫和潘若雪,要二人加快节奏。随后对着王保保传音道,“今夜太多波折,你我莫若回去好生思虑一下,想好应对之策。”

    王保保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大声说道,“也罢!本帅在凤凰岭恭候大师法驾!”领着身边的喇嘛修士,朝着老山凤凰岭飞去。凤凰岭原先是其主帐驻扎之地,前些日子被应天府占去,今夜一战,又重新落入其手。王保保如此当空大声说道,其中得意,不言而喻。更是令下方元军,阵阵欢呼。

    悟虚止住身边一名愤愤不已的白莲教长老,领着一干人朝那下关飞去。却忽然听到王保保暗中传音,“莫要得意,花里忽不是傻子,你们的计策瞒不过他的。”

    悟虚心中一惊,这王保保和花里忽似乎知道己方的暗中布置,大军兵锋所指。

    这时候,李林甫与潘若雪又传来讯息,言道,镇江之敌,已经主动弃城,向着东面逃去,看情景是要渡江回转江北泰州,阻击张士诚、张士德所部。

    悟虚急忙将王保保的暗示,告知于二人,同时命二人分兵紧追其后,伺机与张士诚、张士德围剿之。

    谁知没过多久,李林甫与潘若雪又传来急报,言道花里忽派兵渡江,与暗布在镇江城中的伏兵,里应外合,二人只得将先前派去追击东去泰州元军的部队回防。

    悟虚默默无语,知道今夜王保保最后暗中卖好,所指的定然是花里忽有什么诡计,而其中关键,不是在镇江反复攻防战,便是那东去泰州的元军。一边领着众人飞回应天府,一边命蓝玉将整个东西战场的战况收集呈上。

    今夜,依照千佛崖定计,老山、.,虚张声势,故布疑阵。同时,潘若雪率东海妖盟修士,带着八万大军,与李林甫等人夹击镇江。

    这可谓是自从五十万元军南下以来,江南义军的第一次主动进攻!

    本以为不失为一步妙棋,可悟虚听完王保保方才传音,心中一直觉得难安。待见到蓝玉呈上的最新敌我军情图,悟虚那种不安的感觉日益强烈。

    元军这边,王保保,将左路大军约八万之数,横桓在滁州与.之间,中路大军有十万迎战老山过来的义军,右路分出六万却是直扑太平而去。

    而花里忽这边,竟然也分出五万之数,也横桓在扬州与.之间,同时再往镇江增援了三万精兵,从而镇江元军达到六七万之数。

    换而言之,花里忽那二十万大军,除去六和方向的五万,原先镇江的七万,再除去扬州与通州一带的数万兵马。花里忽还可以往镇江再派三万精兵,也就是如今再次渡江攻打镇江的兵力。这且不说,从镇江主动出城东去的元军,加上原先部署在扬州通州一带的数万军马,估算之下,想必在八万左右。

    对比之下,应天府这边总共只有十二三万兵马。老山下关之处,号称八万之众,实则却是只有四万不到。而面对镇江的栖霞山方向,则只有一万左右的守军,却是将镇江之战交给了潘若雪调派过来的张士诚所部;其余七八万,却被李文忠尽数部署在中路,随时准备,如一把尖刀,插进王保保与花里忽之间的.之地。通州方面,那张士诚、张士德则率十万大军,从通州沿着江北而上,朝着扬州杀去。

    通览之下,己方有一处明显破绽,那便是太平府。原先自己,以及李文忠等人都没有留意此处。如今王保保仗着兵多,调拨了六万大军杀过去。太平府是否守得住,是个大问题。其次,依照王宝宝的提示,花里忽暗藏杀着,居然先是弃镇江而去,后又从扬州派军与留下的伏兵里应外合,己方措手不及,在镇江已经陷入苦战危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敌我军力悬殊,己方难免顾此失彼。如今,太平告急,.不能插入分隔东西路元军,花里忽又在镇江翻云覆雨。

    悟虚皱着眉头,命蓝玉前往李文忠、李善长处,将所有情况,包括自己等人与王保保那边的修士之战,乃至王保保暗中告诫,一一禀报之;随后,率着白莲教其余长老,飞至下关处,一边清点白莲教丧亡情况,一边苦思对策。

    不一会儿,蓝玉传讯,太平方向的元军,已经暂停了攻击,李文忠将指向.的中路大军回撤,三万精锐,正往太平方向赶去。而镇江方向,李文忠听完蓝玉传达的悟虚之意,也勉强调拨了五千军士,命其驻守在栖霞山以东。临到最后,蓝玉在传讯中提到,李文忠等人问悟虚,滁州方向小明王的军队,有何动向?可否联络所部,在元军后方奔袭骚扰?

    悟虚心中火起,老山一带,明知毫无胜算,却抽调了众多白莲教众军士,渡江驻守,使得今夜损失惨重;镇江方向,见潘若雪领了八万张士诚吴.队,便不派一兵一卒,后来见花里忽暗藏杀机,在自己催促下,仅调拨了五千人马,还是增防于栖霞山附近,并不前往真正增援;到了最后,还叫自己联系赵彤及小明王,要其出兵在后方出击骚扰!且不说滁州军队仅仅一万余人,如今.义军已经回撤,凭什么让赵彤及小明王,再孤单单地冒着被大军围剿的风险,吸引敌军十几万的注意力?!

    既是忍不住怒火,又心忧战局,悟虚便欲亲自赴应天府内那李文忠的大都督府,便传讯于蓝玉,叫其勿要走开,告知李文忠、李善长,自己即刻前去拜会。

    正所谓大日金刚如来经,杵去法界战不停。

    老山何辜镇江急,滁州孤军为谁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攀缘功

    悟虚火速赶到都督府,一见李文忠及李善长二人,便毫不客气地说道,“如今正是剿灭镇江元军的好机会,为何不与张士诚所部兵攻打,反倒作袖手观?!”掷地有声。

    李文忠见悟虚动怒,作揖答道,“潘仙子有八万精兵,又有无数奇人异士相助,小小镇江,不在话下。如今,我方兵力有限,应天府以东难以兼顾,但求派兵防御,阻止敌军西进。”

    悟虚一挥素色僧袍,“镇江离我方不过几百里,是小僧好歹说动潘仙子,一改先前张士诚退守平江府策略,亲率大军要夺回镇江,御敌于江北。如今,那那花里忽在城内地道埋下伏兵,企图里应外合,歼灭潘仙子攻城之兵。我方岂能坐视不理?若是兵力有限,那栖霞山附近峰一万于守军,也可开拔过去。”

    李文忠,见悟虚在自己的议事大厅,如此呵斥自己,声音几乎传遍了都督府,脸色难看得很,沉声说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应天府防御体系,相互呼应,乃是大帅及我等上下将领,商议而定,若是不遵部署计划,擅自调动,出了纰漏,谁担待得起?”

    见李文忠搬出朱元璋和军队决策指挥章程,悟虚一时之间,竟然也不好怎么对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李文忠,周身磅礴的佛息涌现,*迫地李文忠不由得蹬蹬地连连后退。

    李文忠昂着头,扭着脖子,不屈不挠地说道,“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如何行军布阵也是由文忠这个大都督统筹部署。大师虽然佛法高深,高人一等,但若是从中强自干涉,恐怕号令不一,将士们各行其事,到时候恐怕为敌所趁,转胜为败!”

    这一段话,也是斩钉截铁,理直气壮,声音虽然没有悟虚大,却又引得外面军士侧目不已。

    悟虚听罢,收敛气息,缓缓合掌,“阿弥陀佛,李都督此番话,也是极有道理。小僧也并不是想要干涉都督府的军士决策。”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但如今形势危急,我方与张士诚唯有互相策应,方可退敌。而此中联系,因为张士诚量小气短,一心想着自保,祸水西引,如今全赖潘仙子一力支持。”

    这时候,李善长出来打圆场,“悟虚大师,顾忌潘仙子的观感,要我军作出策应姿态,也是极有道理的。”随后,侧身对着李文忠说道,“我以为,可以将先前增派到栖霞山的那五千军士,作为先头部队,参与镇江之战。若是潘仙子在镇江作战顺利,则我方五千军士,锦上添花,潘仙子大战告捷,也不会不快;若是镇江危急,则我放再派遣援军也不迟。毕竟平江府八万精兵,对上花里忽那五六万元军,一时半会,也不会败下阵来。”

    悟虚说到一半,被李善长打断,心中虽不喜,却也耐着性子听下去。待李善长说完,悟虚不由深深看了其一眼,不愧是日后大明朝的开国丞相,老谋深算,滴水不漏。稍一沉吟,微微点头。

    李文忠,也不想完全不给情面,便也点点头,随即传令下去。

    之后,悟虚坐在那里,沉默良久,复又缓缓说道,“军中自然有军中的规矩,小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不过元军主帅王保保,乃是真人大修士,小僧每每与之对战,自然会有些许元军最新动向和机密;何况,马夫人和陆仙子都上了庐山,我方与张士诚之间的联络,便落在了小僧与潘仙子肩上。是以,许多事情,小僧不得不出面,倒不想干扰了都督府的军务方略。今日起,若有什么消息,小僧便会令蓝玉告知都督府,如何决断行事,便仰仗两位大人了。”

    说罢,便站起身,朝着二人合掌躬身,飘然而去。

    李善长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反应过来,悟虚早已不见。李善长背着手,面色沉重地来回踱步,良久,方对着李文忠说道,“文忠,此番却是太心急了。悟虚大师,被你方才那一番挤兑,只怕心中颇有芥蒂,渐生去意。”

    李文忠坐在那里,苦笑道,“却是文忠的不是,方才悟虚大师临走之言一出,文忠便知道不妥,无奈我等凡夫俗子,追之莫及。”想了想,略带迟疑地说道,“要不然,文忠这就去栖栖霞寺与之赔礼道歉?”

    李善长,眯着眼睛,“修士自视清高,言出法随,悟虚大师既然这么说了,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回旋。何况文忠方才与之对答,传遍了整个都督府。”

    李文忠颇为懊恼地一拍大腿,“得罪悟虚大师事小,若是误了大帅大事,影响了战局,文忠难辞其咎。”顿了顿,又自语道,“不管怎么样,文忠还是得上一趟栖霞寺,礼数须得做到。”

    李善长颔首道,“去自然要去。不过我等之前,最好将此事禀报大帅,看大帅如何说。”

    却说悟虚飞回栖霞寺,来到前日歇脚的石窟端坐下,将自己随着赵彤飞下庐山这些日子的经历想了想,猛然惊醒,自己却是整日里忙着俗务,却把自身修行给抛在了一边。想当初,自己被陆妙影追杀的时候,便下定决心,要去东海寻找机缘,争取早日晋升真人境界。可到如今,还是徘徊在凡尘九层这个关口。

    想来想去,不由一声苦笑,自叹道,“自己读了那么多遍佛经,一入红尘,这攀缘心便动个不停。大道不寻,却尽在人世间这些过眼云烟间,打转转。如此下去,如何得了?到头了一杯黄土,枉费了自己前世今生换来的这一番机缘。”

    一念及此,便传讯蓝玉等人,自己要在栖霞寺千佛崖下的石窟中闭关修法,若是有事,传讯联系即可。却是顾及局势,虽然打算禁足石窟,修炼悟法,却依旧保持了与外界的联系通道,说闭关,实际又未闭关,只是勉强称之为闭关。

    一会儿,蓝玉、释海、李林甫、潘若雪等人便纷纷传来回讯,虽然明面上无不可,却各自话里话外,探询悟虚为何此刻作出此等决定。悟虚却是不解释,仿佛自己真的闭了死关一般。

    都督府那边,韩松泉和朱雷子二人刚刚激发千里传讯符,与千里之外的朱元璋那边的玉符建立了联系,便忽然脸色微微一变,抢在那边朱元璋还未在虚浮半空的镜面中出现之前,小声而飞快地,对着李文忠和李善长说道,“李林甫传讯过来,刚刚悟虚大师在栖霞寺千佛崖宣布闭关。”

    李文忠和李善长二人对视一眼,无言的苦笑,隐隐浮现。却是想不到悟虚把事情搞这么大,待会如何向大帅禀报?毕竟悟虚与大帅是一同下山的师兄弟,便是大帅如今再不喜军中白莲教多事,只怕彼此之间也还是惺惺相惜,凡事总要留一线。如今,悟虚大师在都督府被“*得”赌气闭关。这种局面,显然不是大帅想看到的。

    如今这正一教秘制的千里传讯符已经激发,李善长在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如何措辞,却忽然听到一阵巨响在大厅上空响起,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那玉符浮现在半空的镜面居然呈现出火红一片。

    李善长微微一愣,便对着韩松泉和朱雷子低声吼道,“快快布下禁音结界!前方战况,不能泄露出大厅!”

    韩松泉与那朱雷子,顿时飞快地打出法诀,布下重重禁制,将大厅与外界隔绝。

    却忽然,那镜面上传来哈哈大笑之声,画面也随之一转,朱元璋身披黑色战袍,一张长长的马脸,沾满了黑色灰烬,双目带着一丝血丝,开阖之间,煞气扑面而来,其身后火光冲天,远远看去便如一尊远古煞神一般。

    李善长和李文忠与朱元璋非常熟悉,细细看了一下,便齐声高呼道,“大帅,鄱阳湖是否大捷喜报?!”

    朱元璋唇边隐藏的喜色,顿时浓了几分,随后忍不住一咧嘴,又是大笑了起来,也不答话,却是一侧身,然后按在腰间宝剑的右手,笔直地抬起来,朝着身后远处一指。

    那方*纵玉符之人,似乎有他心通一般,李善长、李文忠还有韩松泉、朱雷子等四人,便看到虚浮在半空的镜面一下子大了好几倍,其中画面更是随着朱元璋侧身,后指,由近及远,不断变换方位。

    只见,对面汉军那高大如山的战船,犹如阿旁宫一般,在熊熊大火中,只剩下断桅残舷,那湖面也是一片红色,也不知是烈火还是热血。更远的湖田交界处,一串蚂蚁大小,灰蒙蒙黑乎乎船只,正在缓慢的移动,越来越小,越来越淡,似乎争先恐后想要逃离这个世界。

    最后,镜面浮现一组特写画面,只见写有一个大大的汉字的旗杆,带着熊熊火焰,缓缓地折断,从云端坠落到下来,打翻了周围那光秃秃只剩甲板的船只,最后方才向着落入湖中,激起无数火花,无数浪花。

    那韩松泉,指着画面中那一半是火一般是水的湖面,大笑道,“风水不灭,焚尽五行,这正是本教的天雷弹的妙用。”其余三人,带着笑意,仔细一看,果不其然,画面中,不但那旗杆的火光,依旧在湖水中燃烧,船只上的钢刀铁锚等金属之物,也尽皆销融,而且那火苗随风摆动跳跃,似乎越烧越大!

    顿时,李善长与李文忠又是齐声欢呼,同时用力地挥手,对着韩松泉和朱雷子说道,“两位大师,快快将禁制撤去,如此大捷,今日便要传遍三军!”

    这时候,朱元璋的身影重新出现,说道,“慢——!本次仰仗正一教的天雷弹,重创汉军,但贼首陈友谅尚在逃窜。且待本帅将鄱阳湖汉军水师一扫而空,生擒那陈友谅,再昭告天下也不迟。”

    李善长微微沉吟,“大帅,应天府局势吃紧,军心人心正需要捷报檄传。何况,汉军已不足为虑,大帅应早日回转应天府,应对北面元军之敌。”

    李善长字斟句酌,说得很是缓慢,似乎要借此让朱元璋一边听一边有充足的时间思考。

    朱元璋对于李善长这样最早一批追随自己打天下的文人,无论秉性习气,还是行为处事,都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当即说道,“应天府有何疑难之处?说与本帅听。”

    李善长便一拱手,将今日悟虚来大厅大发脾气之事细细禀明,见朱元璋面无表情,便稍一迟缓,最后说道,“悟虚大师,回到栖霞寺之后,忽然宣布闭关,据军中修士推测,大师与那王保保连番斗法,或是身负暗伤,或是有所顿悟,这才会在局势如此紧急之下,匆匆宣布闭关。”

    朱元璋顿时浑身气势一变,双目怒睁,两道精光如金色闪电,令李文忠等人面前的镜面一阵波动。

    “大胆元狗,竟然敢如此猖狂!本帅回转之人,便是尔等纳命之时!”朱元璋杀伐决断,字字如投枪,如匕首,显然是知道悟虚与王保保两次交战,隐隐猜测悟虚是身负重伤。

    随后,便见其眉头微微一皱,“今日他先是去你都督府心急催促,随后便匆匆闭关。若不是身负重伤,或有所感悟,断不会不说与你们知晓。悟虚师兄,几次与我传讯,都未曾提起身负重伤之事,只是催促我尽快回转。是我大意了。”朱元璋说到最后,隐隐有自责之意。

    “大帅,要对付陈友谅那厮,挂万漏一,也是难免。”李文忠见状,随即上前一步说道。

    但见镜面中,朱元璋站在虚立在湖面,任凭身后脚下熊熊烈火,只是闭目仰头对天,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回忆。片刻之后,对着李文忠、李善长说道,“文忠,你和司马大人,即刻去帅府秘库取出元阳草、舍利子,还有三清丹,亲自送至栖霞寺悟虚师兄之处。”

    元阳草,乃是珍贵疗伤药材,可以补充元气,化去暗疾;舍利子,则不用说,乃是佛门中人,驱除魔气的重宝;而三清丹,则是正一教秘不外传的丹药,驱除心魔,增长神识,助益顿悟,当日玄机子佟羽春,逃离清静峰,欲上囚魔峰之前,便是对此物志在必得。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三样东西,李文忠虽然未曾踏入修士之途,却是听到军中修士谈起过。听这朱元璋的交待吩咐,李文忠不住的点头,只是末了,迟疑地望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朱元璋,“三清丹,大帅也只有一颗。悟虚大师如今身受暗伤,是不是换种其他疗伤圣药?”

    朱元璋一瞪眼,李文忠只得躬身领命。

    朱元璋望着自己这个外甥,微微叹了一口气,“文忠,三清丹,弥足珍贵,十分难得。你要亲手将其交到悟虚师兄手中。”

    李文忠又是一躬身,一抱拳。

    朱元璋,却是看也不看李文忠这些做派,对着李善长说道,“司马大人,本帅不日便将回转,还请司马大人备好一应军需,和犒赏物资。”

    李善长,对着即将大胜归来,霸气十足的朱元璋,也是难得的一躬身,“善长,谨遵王命!”

    此刻朱元璋尚未称王,李善长却如此说道,显然是意有所指。

    朱元璋却依然面无表情,高大威猛的身影渐渐淡去,显然是要结束此次通讯。

    都督府大厅中,四人不由觉得心头一松,似乎方才朱元璋滔天气势,从千里之外,透过玉符传讯,压得四人有点踹不过气来,束手束脚。

    但无论如何,鄱阳湖大捷,都是让四人心中欢喜无比,只待玉符光华敛去,便要在大厅中再次欢呼。

    玉符之中,朱元璋的声音又传来,都督府议事大厅气氛又是一凝。

    “司马大人,蓝玉与悟虚师兄实为师徒,如今悟虚师兄闭关,指名要其代为传话,可见深得悟虚师兄厚望,却不知其军功如何?司马大人可详细查明,速速禀报。”

    李善长反应飞快,又是躬身说道,“善长明白。”

    众人便见得,虚浮着的镜面随即随风散去。

    正所谓不在其位莫攀缘,兜兜转转枉费工。

    闭关但求解与脱,大帅却要叙军功。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多观照

    江南的秋,格外润泽。虽然战乱迭起,如今又元军压境;但凉风细雨,依旧常有,湖光山色烟雾朦胧间,禅林与庭前花木共沾露,似乎家国破碎,山河依旧,江南美人子婉转亦常有。

    这一日黄昏时候,栖霞寺的两名门僧,眼见得天色渐暗,山风渐冷,空气也渐渐潮湿起来,便知道,今夜多半又有雨,而最后一名虔诚的香客,匆匆下山而去之时,便各自扶着一扇山门,缓缓地朝着中间推去。却忽然看到,山脚下有火把亮起,摇摇晃晃,朝着山上飞来。

    这二人便笑道,“此时此刻,还上山来,怕不是城内周大善人?瞧这火把,怕不有百数以上,莫不是看到天气转凉,带人送来过冬衣物?”便复又嘎吱嘎吱地将两扇山门拖开。商量着谁在这里等候,谁又去寺内禀报。

    谁料,一道矫健的身影,已经飘然飞到山门前,对着这二人作礼唱诺道,“李都督、李司马,前来拜见悟虚大师。”

    原来是军爷,前来打前站,后面上来是应天府的大都督大司马!这两名僧人,急忙合掌回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双双朝着寺内跑去。

    栖霞寺如今主事之人,乃是吉相大师的徒孙,法号法静,听得禀报,急忙率着栖霞众僧,前往山门迎接。却不想,与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相遇于大雄宝殿之前。

    此二人,只带了两名亲随进寺,见得法静,便问道,“法静大师,悟虚大师,在何处闭关?”

    待静随即将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引到千佛崖,指了指前方密密麻麻的石窟,“二位大人,悟虚大师便在石窟中闭关。至于是那座石窟,小僧也不知。”

    此刻,天空已经趁着淡淡的夜色,开始飘起小雨来。崖壁上的石窟,在夜色雨雾中,显得无比安静和幽远。

    李文忠了望,便抱拳对着崖壁,大声说道,“悟虚大师,文忠前来拜谒!”虽说未曾修行,但习武带军之人,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穿透湿气雾霭,在千佛崖下扩散回荡,惊起数只归巢倦鸟,震落片片带露秋叶。

    只不过,千佛崖,大小石窟,却如老僧坐禅一般,纹丝不动,无声无息。

    渐渐地雨大了起来,李善长已过中年,禁不住深秋高山夜雨连绵阴冷,便对着千佛崖拱拱手,便与法静离去。只剩下李文忠一人,站在昏暗深沉夜雾中,默默对着一片模糊淡墨崖壁。

    悟虚从大都督府回到石窟闭关之后,将观音大士赐下的海音螺,八思巴与元法大师赐下的转经轮,还有自己无意间在范蠡洞府中得到的星云竹片,一一取出。

    星云竹,偶然得知,所知不详细,但似乎坚固异常,堪比金刚,而且似乎有破法妙用,对敌之时,往往有奇效,譬如前日与王保保手中大日金刚杵硬碰硬,自己凭借星云竹似乎还略占上风。

    ;转经轮,自己进了囚魔峰,却是未曾动用,想来,八思巴和元法合力加持赐下的驱魔法器,威力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遇到魔门中人之时;。

    而海音螺,则最为殊胜,乃是观音菩萨法身亲自赐下,里面似乎自成一界,如今自己虽然只知用来隐遁保命,但其真正的妙用,想必还需要自己探查摸索。说不定,刘伯温所说的东海一行,大大的机缘,便要具体应在这海音螺上面!

    想到此处,悟虚不由将海音螺摄到手中,细细地打量着了一番,一边回想到,自己先前神识进去之后的清静,还有释妖药善、以及那潘姓蛇妖女。略一沉吟,神识便又飞了进去。

    如同先前一般,悟虚依然神识附着在海螺寺佛殿中观音菩萨佛像之上,随即便看到正在殿中端坐诵经的一二光头,忽然若有所感,抬起来头来,朝如今自己神识所在之处望来。

    悟虚识得,这一二人,一个是药善,一个是自己赐予法号的心明。也不知道海螺道场中时间是如何运行计算,悟虚此次进来,见药善一身精纯的佛息,如晦似海,显然收发由心,其修为当在凡尘六层左右。而心明,当日首先替自己解惑,自己便以海螺道场一丝本源气息回赠,虽然修为不过凡尘四层左右,但起点不同,若真论起这同一段时间的精进,还属心明。

    何况,这心明,虽然容貌普通,气质却一般,但站在那里却是似乎与这方天地隐隐有所契合,悟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是越看越顺眼。过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将海螺道场一丝本源气息加持其身,这海螺道场又是自己所属之物;因着这层关系因缘,方才如此这般。说穿了,不过是与自己有缘罢了。可见这因缘玄妙入微,因果循环不爽。

    悟虚此刻却是不想惊动这二人,便神识静默。药善、心明二人,顿时失了感应,对着上方泥塑观音菩萨佛像,拜了拜,便又低头诵经用功去了。

    悟虚在这海音螺道场之中,似乎神识无限,当有所想所属,起心动念,无处不可看,无事不可知。

    顿时,在药善、心明回过神,又开始领着殿中僧人诚心诵经之时,悟虚便觉得浑身渐渐暖洋洋的,舒坦得很。似乎有无形之物,从殿中大众身心涌到自己神识之中。

    这便是念力?越是虔诚,越是纯净,越是对神识有所助益?

    难道自己诵经,亦是对应着,令上界满天神佛菩萨阿罗汉,心旷神怡?悟虚默默想着,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那桃花岛妖女,虽然先前对悟虚大师多有得罪,但如今一心悔过向佛,还恭请菩萨慈悲为怀,将其封印解除。”

    悟虚明白药善口中所指,正是那被自己在桃花岛雪莲洞摄入海音螺,封在海螺寺大殿前放生许愿池之中的潘若怜,忽然想到当初自己在海螺岛外救下的那名全身绿色的婴儿。当时,自己将其带到寺中,要潘若怜照拂一二,却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遂略加感应,便见得那放生许愿池池中有一个像小船一样的竹篮,边缘全是鲜花,里面坐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正睁大眼睛,满眼眷恋地望着池边旁一身白衣的潘若怜。

    那一身白衣的潘若怜,正在闭目修炼,周围幽冥之气,聚而复散,周而复始。

    悟虚不由叹了一声,果然是如自己先前所料,这潘若怜与那潘若雪当是姐妹,若不是自己先是封印在池中,随后为了照顾那小孩,放了出来却又无令其能离开池边十步,不然少了放生许愿池的佛门封印之力,她的九幽冥水诀,只怕如今也是大成,其修为估计也要冲击真人境界了。

    便暗中将封印解开,那潘若怜顿生感应,睁开双眼,忽然飞到空中,快若闪电,势若银蛇,如是飞了几圈,方才喜不自禁地降落在大殿门槛外,对着殿内合掌拜道,“多谢菩萨。”

    药善、心明等,听到动静,回头见潘若怜身在大殿外,又见其如此说道,便也纷纷又回过来,率众僧朝着观音菩萨佛像号口宣佛号不已。

    悟虚却无回应,只是尝试着,要将潘若雪摄出海音螺,却谁知,刚一动念,便冥冥中感应到自己尚未真正炼化主持海螺道场,海音螺只进不出,除了自己这个例外。若是要真正炼化海螺道场,却须得在此间做满功德,至于如何具体做?那冥冥中传来的讯息,却是未曾说明,想来悟虚尝试着去做了,方才知道。

    在此间做满功德?自己一进入此间,便神识附着在观音菩萨佛像之上,所显化的法相也是观音菩萨的模样,难道要自己在这里以观音菩萨之名,行走此间,积累功德?

    这算不算装神弄鬼?蒙蔽此间众生?这是一个问题。

    悟虚想了想,退出之时便留了一道神识在海音螺中,附着在海螺寺大殿观音菩萨佛像之上。

    回到自己曼陀罗法界,悟虚见法界本尊,还是一片青色玄气缭绕得本尊模糊一片,心有所感:自己先前见佛龛上那佛像一直面目不清,只当修行不够,便没有将神识附着其上,只是时时在佛堂诵经,回向参拜,最多也只是以神识稍加探查。

    莫不照着海螺道场中那样,试试,能否将神识附着在上面?

    悟虚随即又分出一道神识,朝着其飞去,附着其上,谁知道这道飞入的神识刚刚想要掌控那佛像,便被莫名其妙地弹了出来。悟虚再试,这次那佛像更是泛起淡淡的金光,自己神识一阵剧痛,对那道神识失去感应。

    悟虚不敢再试,因为冥冥中传来一道信息,自己若是再胆敢想以神识*控着佛像,便要有大恐怖降临,更是隐约在佛像方才泛起的金光中,看到无数护法金刚天龙鬼神。

    看来这个佛像也是另外来头,不是自己真正所有。悟虚将方才海螺道场情景相互印证,便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小心翼翼地以神识托住佛龛上的佛像,要将其一点点挪到旁边位置。

    那佛像莫看着不大,平时也可以经由自己参拜,飞起御敌,却一经挪动,再放下之时,便是一会儿自动飞回了原位,端坐在佛龛正中间。

    我的法界我做主,悟虚不信邪,卯足了劲,又将佛像在此挪移,然后拼尽所有灵力,要将佛像按在那里,不令其归位。

    一、二、三、四。。悟虚一边死死按住,抵御着佛像传来的庞大牵扯之力,一边默默数着数,直到数到九九八一,哪佛像方才安静下来。悟虚好似做了一百个俯卧撑,跑了五千米一般,虽倦怠得很,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欢喜。

    忽然,悟虚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这佛像还是在中间位置?仔细打量四周,原来随着这佛像挪动,佛龛乃至整个佛堂也随之悄然而动!

    悟虚知道,如此异相,显然这法界生成的佛像,不但是中心枢纽,恐怕更是曼陀罗法界之基石。自己若是妄动,己若是再继续折腾,恐怕法界不保,真的有祸端降临。

    但自己方才在海螺寺,神识附着在观世音菩萨佛像,随心动念,只觉整个道场皆隐隐在掌控,药善、心明等人的虔诚念诵,可以明显增加自己神识。显然,曼陀罗法界修行,亦当如此,方可百尺竿头,更上一层。

    悟虚静下心来,将曼陀罗法界这一喇嘛教法门仔细揣摩,又回忆起莫恩生前修习此法的点点滴滴。

    原来,这曼陀罗法界,入手之处,便是观想佛尊,引得诸佛降临加持,法界渐显。如此倒也还好,只要修到后面,再复观己身,以己为佛,便可神识附着在佛像之上。只不过,这其间,由佛至己,会产生许多幻境,更有隐藏的心魔干扰,凶险得很。而且,在悟虚心里,自己修出法界,虽然依仗诸佛庇佑加持,但终归是自己的;若是修到后面,虽然自己可以*控佛像,但佛像却还是天上某尊佛菩萨相,自己只是以神识附着其上,那么说到底,也不是自己之物,便如同如今的海螺道场一般,还是观音大士的道场。

    想到此处,悟虚睁开紧闭的双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方才明白当日观音菩萨当日赐下海音螺之时,对自己所说的,“我今赐予汝,望汝善加看护,早日转化为汝之道场”这句话的提点之意。

    悟虚先前在天源衍圣寺,苦读喇嘛教经典,又多次向八思巴等人请教,得出的结论,却依旧是语焉不详,只知道到了修出法界这一步,后面却是各凭领悟和机缘,随心而造,但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如今,一遭闭关静悟,受海音螺启发和观世音菩萨提点,悟虚却是明白:我之法界,我之道场。。这才是真法界,真道场,*界,大道场!

    观想诸般漫天神佛,到头来还须得自观自照,自塑自相,佛门无上隐秘心法,便在其中。

    悟虚双手合掌,走到佛堂左侧壁画前,对着碧海莲座之上的观世音菩萨,默诵心经,欢喜赞叹。

    拜谢之后,悟虚这才发现,佛堂角落里,一只传讯玉符一直闪个不停,正是蓝玉有事禀报。稍一感应,悟虚便知道鄱阳湖朱元璋打了一个大胜仗,若无意外,数日之内,陈友谅便要葬身湖底,朱元璋也会班师回转。这却是白莲教众,从鄱阳湖秘密传来的讯息。

    悟虚心中高兴,今日顿悟法界修行,朱元璋又在鄱阳湖大捷,不日回转,到时候应天府之危遂解,自己再抽身寻赵彤一趟,便可抛下俗务,上庐山或者便在这石窟内,潜心修法。

    便出了法界,打算飞往洪泽湖。却看到那李文忠远远地在崖下,冒着连绵夜雨,一动不动地站着。

    李文忠先前的呼声,悟虚也听到过一两声,但忙于参悟海音螺和曼陀罗法界之密,便没有加以留意。如今连逢喜事精神爽的悟虚,见其依旧还在那里苦苦等候自己的出现,便把先是回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把手一抬,解开布下的禁制,打出数颗夜明珠,将自己所在石窟照亮,对着李文忠说道,“李都督,深夜冒雨,久等小僧,却不知有何要事?”

    那李文忠进了石窟,见悟虚面带微笑,虽然略显疲惫,坐在那里,却是犹如旁边前朝雕刻的佛像一般,气势浑厚庄重。便暗道,难道短短一日不到,受到的暗伤,便好了?又或者顿悟了?

    心中猜测着,却是一边抱拳,要将来意禀明。

    悟虚挥挥手,“如净师弟鄱阳湖大败陈友谅之事,小僧已经知晓。”言下之意,若无其他要紧之事,便无需相扰自己的清修。

    李文忠,微微一愣,他既然知晓鄱阳湖大捷,若是大帅传讯告知,定然会提到自己此行目的,可听其语气,似乎又不知道,顿时反倒是踌躇起来。

    悟虚将李文忠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忽然也是一怔,神识默察法界角落里的那一堆传讯玉符,见又有两只玉符发出淡淡的亮光,正是李林甫和朱元璋传讯而来,便不由松了一口气。

    神识读取之后,悟虚斟酌了片刻,对李文忠说道,“李都督的来意,小僧已经知道。如净师弟一番美意,悟虚心领了;他如今担子很重,忙于天下大事,无暇修炼,倒是更加需要那些东西。”

    李文忠见悟虚如此说道,想了想,“大帅,得知大师闭关,便郑重交待下来要文忠送来元阳草、舍利子和三清丹,好助大师一臂之力。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三清丹来之不易,功效非凡,要文忠一定亲手交于大师。文忠不敢违背。”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三个小小玉瓶,一一放到悟虚座前。

    朱元璋在玉符中,只是提到命李文忠送来元阳草等物。悟虚看着眼前这三个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的玉瓶,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文忠,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李都督,如今虽然过了修炼的最佳年龄阶段,却想必也是学过一些道法的吧?”

    李文忠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答道,“文忠,幼年也曾在江湖上跟着一些和尚道士,学过一些锤炼筋骨,运气发力之术,但进展甚微,难窥门径,自从投奔到舅舅这里来,舅舅也曾找过正一教高人传授道法,但文忠天资有限,年岁又长,加之军务繁重,这修炼之事,便渐成奢望。如今,也只是会正一教入门心法,会使一些符箓。”

    悟虚想了想,说道,“根骨乃天定,人力难改。如今李都督年岁已长,又沾染了人世间许多业力,要想踏上修行一途,确实比较难。”

    李文忠此刻顿时明白朱元璋为何要自己亲自将东西交于悟虚,却原来是要悟虚不但消除对自己的隔阂,更是暗地里期望悟虚能够助自己正式踏入修炼一途。是以纵然是身为统帅大军、杀人不眨眼的将领,李文忠此刻也是眼巴巴地望着悟虚;见悟虚说完方才之言后,又是良久不语,其心中更是急得如猫抓一般,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默默念道:舅舅既然如此,定然是这悟虚有办法,莫急,再等等,再看看。

    果然,对面的悟虚又两眼直视着自己,口吐异香,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顿时,李文忠如奉纶音,终于忍不住问道,“文忠一向恭敬礼佛,还请大师开恩点拨。”

    悟虚随即问道,“小僧先前夺舍喇嘛教莫恩之事,你想必也知晓吧?”

    夺舍?悟虚与舅舅下了庐山之后,夺了那名叫莫恩的喇嘛教真人修士的舍,方才一飞冲天,修成曼陀罗法界,受诸多大人物关爱与庇护。难道要自己找个小和尚或者小道士,夺舍?这个,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或许还是条捷径。。李文忠脸上阴晴不定。

    却听得悟虚又说道,“我夺舍莫恩之后,才知道那莫恩原先乃是西域一流浪汉,到了二十多岁,从一名重伤老者身上得了一门《冥唤神念术》,从此踏入修行一途,又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拜入喇嘛教,修习密宗法门,喝酒吃肉,夜夜春宫,竟然也修到了真人境界。”

    李文忠心中一阵激动,原来世上还有这等术法,这等好事。

    哪知,悟虚又是一盆冷水泼来,“只可惜《冥唤神念术》,我传于那刘福通,刘福通却修成了外道,造下安丰杀劫;而喇嘛教密宗法门,你若是毫无根基,要入门,却是须得以密宗法门灌顶加持,堂堂义军将领,却成了喇嘛教门徒,与王保保作了师兄弟,这也是大大的不妥。”

    李文忠听罢,一阵沉默,却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望着老气横秋、左一个不过,有一个可惜的悟虚,心里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到了最后,悟虚似乎方才打定主意,说道,“也罢,佛法无相,显密通融,我便以法界之力,持白莲心法,为你灌顶加持。如以一来,你便不算喇嘛教之人,修得却是净土宗法。”

    说罢,悟虚便将李文忠摄入法界,与自己神识之体相对而坐,一边口诵《阿弥陀经》,引得法界佛堂外金光涌来,一边命李文忠跟着念诵之余,全心观想阿弥陀佛法相。待那一片片金光在李文忠头顶汇聚,隐约显现阿弥陀佛法相,悟虚双手外缚、两中指竖起相拄,拇指相交叉,随后将此阿弥陀佛根本印,朝着李文忠额头打去。

    待到行功完毕,悟虚又将面前玉瓶中的舍利子,摄到空中,略一感应之下,打出道道法诀,交于李文忠,“你回去之后,运转白莲心法,持印观想阿弥陀佛法相,到了后面,法相有了几分凝实,自然便迈入凡尘之境。这舍利子,经过小僧一番祭炼,可以助你观想之时,驱除杂念心魔;还有这元阳草,可补充元气,有益于观想之后,心神损耗的恢复。你都一并带去吧。”

    李文忠,直觉脑海中,一片金光,金光之中,又隐隐有一尊佛像显现,心中欢喜,知道悟虚已经为自己灌顶加持,犹豫一下,接过舍利子和元阳草,随后纳头拜谢。

    悟虚摆摆手,“三清丹弥足珍贵,如净师弟以此相求,说起来,小僧这个做师兄的还是占了便宜。”顿了顿,又说道,“你且去吧。往后修习若有疑难,你可向释海师兄请教。”

    李文忠急忙问道,“大师难道要远游?”

    “鄱阳湖大捷,危机不再,你我有缘再见。”飘渺烟雨之中,悟虚早已远去。

    正所谓法界道场两相证,方知佛像为何成。

    崖下夜雨送清丹,一番观照渡凡尘。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易迷

    悟虚悟了观音菩萨的点化,得了正一教驱除心魔的三清丹,又得知鄱阳湖终于大捷,只觉身心一空,出了栖霞山,欢天喜地地朝着洪泽湖飞去。

    夜雨随风,乌云漫卷,悟虚畅快呼吸着丝丝凉气,也不管下方朱元璋的兵,还是王保保的将,是否看到,手结月光菩萨印,如一道光箭,载着夜归人,从天空滑过。

    待到了洪泽湖上空,悟虚便从转经轮中取出玉符,灵力灌注,神识传讯。不一会儿,便见得湖面一阵翻腾,从中分开,赵彤从湖底缓缓飞起升空。

    待悟虚说了鄱阳湖大捷,朱元璋不日回转,元军不足为虑,莫若放下执着,脱离魔门,与自己上庐山入莲法,赵彤先是淡淡一笑,随后微微摇头,“元朝未灭,白莲不兴,便是上了庐山又如何?”

    悟虚想不到赵彤如此执着,愣了愣,语气放缓,“元朝气数已尽,自有朱元璋去灭,白莲教如今正是回归花莲妙法宗,有释海等振兴,何必事事躬亲?”

    赵彤见悟虚没有听明白自己话中之意,不由叹了口气,隔着漫天无根之水,望着一脸真挚却又带着一丝不悦的悟虚,又说道,“你可知道庐山通天大阵若要开启,必须首先六峰一一开启?”

    悟虚忽然也察觉自己一时高兴而心急,心急而犯嗔,站在那里,借着夜色暗暗呼吸了一口冰凉水气,平复心神,随着赵彤发问,微微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要开启*控囚魔峰、罗刹峰,需要不少的鬼气和魔气?是以这人世间,便要刀一直有刀兵大劫,直到出现能够开启掌控囚魔峰、罗刹峰的大魔头,方才的有太平?”

    “你既然知晓此中缘由,便当知,此刻上庐山,也是无用,倒不如,我等留在山下,主导此番人间大劫,莫要汉人子弟再多受屠戮。”赵彤虽然全身四面八方,魔气缭绕,说出来的话却是自有一番堂堂气势。

    悟虚望着一脸庄严郑重地赵彤,不由暗中叹息,难得的合掌道,“彤儿,人世间杀戮,你若是再沾染,只怕后面入魔而不能自拔,因果报应很大。须知,不但汉人子弟,便是蒙古人,大多数也都是无辜之人。”

    此番话一出,便见得赵彤浑身气势一变,下方湖面,波浪击空,连带着似乎这连绵夜雨也急促起来。夜色与魔气交错纠缠,冷雨随寒风萧瑟彷徨。

    良久,悟虚方才听到,赵彤的声音,冷冷地传来,“我倒是忘了,大都之时,你在天源延圣寺里,颇受礼遇,还挂着喇嘛教弘法长老的名头。难怪,大发慈悲心。”

    悟虚苦笑一声,“你也在大都多时,难道不曾看到,受苦受难的,不止是汉人么?不可如此着相。”

    “好一位弘法长老!难道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之分,你视而不见?还是真的修佛修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看破?”赵彤厉声说道,尽显当初军中巾帼本色,夹杂着如晦风雨,呛得悟虚喘不过气。

    悟虚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向越说越激动的赵彤,解释自己的观点,只好暂且避开这个话题,“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退一万步讲,恶人自由恶人磨,彤儿你又何必入魔造杀戮,难道修正道便不能渡世救人?难道非得由你杀得血流成河?”

    见赵彤远远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似有意动,悟虚复又取出一个玉瓶,“此乃正一教珍品丹药,三清丹,最能驱除心魔。想当初,玄机子,便以此丹护身,方敢杀上囚魔峰。若是我估计不差,你服下这颗三清丹,由我请八思巴、元法大师护法,你散去魔攻,专修正法,应该没什么问题。”

    却听得赵彤声音,忽远忽近,“倒是难为你一片好意,只不过我觉得现在也很好。什么佛啊魔的,还不是一样?喇嘛教是佛门吧,却助纣为虐。要想大阵开启,进入天外天,庐山六峰,无论正邪,都须一一炼化。俗话说,正邪不两立,当日我魔气纵横,飞出囚魔峰,你看可曾有佛门道门之士,出手拦截?哼,还不是知道囚魔峰须得开启,所以默许我下山修炼魔功!”

    说到这里,赵桐忽然幽幽说道,“悟虚,你若是再这样想着以佛法渡我,说不定那些人等得不耐烦了,下来找你的麻烦!”

    也不知道是赵彤魔音迷人,还是悟虚心藏情愫,听得赵彤声声慢慢,如绵绵夜雨,如此说来,悟虚不由心神微微一荡,借着湖面上夜空中湿润水气,柔声说道,“让他们来便是,到时候我们大不了找个地方藏起来。”

    便听得赵彤吃吃笑道,“到时候,囚魔峰不能开启,那些人天涯海角地追杀你我,看你怎么以佛法化解?”

    悟虚满不在乎,“不是还有杨颖蓉么?”

    此言一出,赵彤随即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杨颖蓉这个贱人名字的?是不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悟虚想不到赵彤与杨颖蓉之间颇有恩怨,仿佛生死仇敌一般,点点头,正要将那日自己在老山元军大营,寻找赵彤,却与那杨颖蓉在凤凰岭附近的温泉交手之事,说与赵彤听。

    还未开口,却夜空忽然打下一道道黑色闪电,悟虚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模模糊糊地来到了一处莫名空间,一名面容隐去的女子,端坐在高高的骷髅床上,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默默注视着自己。

    这是哪方魔门高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摄到此处,悟虚正要出言相询,却听得一个慵懒地声音在耳边回响,“你这个小和尚,不好好修行,整日里却来诱拐本座弟子,是何道理?”

    言语之间,倒似乎没有恶意。悟虚正要答话,一股无比危险凝重地威压,将自己禁锢在那里,不能动弹,更遑论出声言语。同时,感觉一股若有如无的神识,一扫而过,似乎将自己上下五百年的前世今生都看了去。

    不一会儿,那慵懒的女子声音,又再次响起,“莫要以为修得法界,便天下无敌。须知,天外天才是真正的天之下。你且去吧,若是到了天外天,你与我徒儿再续前缘也不迟。”

    话音刚落,悟虚便又稀里糊涂地出了那片神秘空间,回到了洪泽湖上空。忍住心中的震惊,悟虚朝着四处张望,赵彤却已经不知所踪,再取出与赵彤联系的传讯玉符,却见上面布满了黑色图纹,悟虚分出一道神识过去,那些黑色图纹便化作无数个漩涡,差点将自己整个心神都拉扯进玉符。

    悟虚直觉,此玉符发生如此变化,定然和刚才那神秘魔门女修有关,便祭起转经轮,要将此物降服。谁知,那玉符黑色图纹涌现一道白光,一支洁白玉手浮现,但见那玉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朝着发着金光的转经轮微微一点,转经轮,便停止了旋转,金光敛去,在那里微微颤动,好似犯了错的小朋友见到严厉的老师一般。

    悟虚大骇,急忙将转经轮收回法界,却见那玉手双指,复又遥遥对着自己点来,急忙借着法界遁入虚空,远远地飞去。

    虽然如此,悟虚身在法界,却感到那两根芊芊玉指,在自己尚未遁入法界之前,便将自己牢牢锁定,如今隔着法界,隔着虚空,带着潮水般的杀意,无声袭来。这还是悟虚第一次碰到这种情景。

    难道这名魔门女修,是天外天的高手,高高手?要知道在人世间,悟虚之前在东海普陀岛,激怒赵浩然这样的人世间顶尖修士,锁定自己,痛下杀手,也未曾有这样危险的感应。

    悟虚来不及多想,如芒在背,朝着前方一路飞奔。

    洪泽湖上空,那玉符显化出来洁白手指之后,便如无主之物,飘落到湖面,缓缓下沉了去。

    湖底,幽深的洞穴,赵彤神情冷漠地端坐在石台上,长发无风自动,周围罡风呼啸不已。方才,他脱口说出那贱人的名字,自己追问,他却不知羞耻地点头应承;自己骂了几句,他一声不吭;及至自己发怒,遁入湖底,他却依旧是一声不吭,站在那里,也不挽留..赵彤,越想越气,越想越怒,到了后来,却是只剩一片黯然神伤。

    忽然,悟虚手中的玉符飘落下来,飞到面前,赵彤,伸手抓住,神识一扫,却是没有任何讯息。这是瞒不住,自知理亏,无颜再与自己相见么?..赵彤,不由仰头一声尖叫,手中玉符顿时化为虚无。

    第二天一早,洪泽湖周边的渔民,早早地起来,带着渔网钢叉,要开始一天的劳作,却看到湖面上到处都漂浮着死去的鱼虾,再一细看,这些死鱼死虾,通体发黑,带着一股焦味和腥臭味,令人作呕,急忙跪在船上,向着湖中叩拜,随后又急急地上岸,一村一村聚集在龙王庙,对着龙王塑像和旁边新放上去的白莲圣女雕像,献上祭祀,焚香祈祷。

    一片高大丛密的树林边,有几间破旧低矮的屋子,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副江湖文人涂抹而成的神像,正虔诚跪拜。那副画得怪模怪样的神像画之前,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香炉,香炉里插着的一颗香,随着这名矮小的中年男子,一叩一拜,口中念念有词,飘散出淡淡的气味,若是悟虚在此,一闻便知,这是极差的劣质货,与其说是香,倒不如说是呛人的烟。

    显然,这名男子已经焚香跪拜多时。那淡淡的香味,或者说是烟味,已经经过长时间的释放,充满了整个房间。若是那些出入宫廷、养尊处优的喇嘛们进来,恐怕第一时间,便是要惊呼走水了。

    待到,香炉中那根檀香,快要燃尽,那名男子,方才停止了叩拜和念叨,从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枚光滑的铜币,夹在胸前双手掌心之间,似乎闭目默念了一段什么经文或者许下什么心愿。双手分向前分开,那玫铜币,随即在前面的地上一阵翻滚。随后,那名跪着的男子,双腿左右移动,伏着身子,犹如爬行一般,来到那铜币停了下来,低下头,仔细看了一下。便又将铜币合在掌心,随后又扔了到地上。

    待那名男子,第三次把头埋得低低的,仔细盯着地上铜币,瞅了半天,方才抬起惨白的脸,微微晃动着爬了起来,走到门口,朝着前面也是升起浓浓青烟的厨房出神望了一会儿,最后方才好似下定决心似的,走了出来,将身后的房门,拉好,缓步朝着自家里所谓的厨房走去。

    这名男子低着头,弯着腰,慢吞吞得走到厨房门口。厨房的门,是没有的,里面有一名老婆婆,是听到了声响,急匆匆地过来,对着那名男子吱吱呀呀地,带着比划,仿佛是在说,早饭马上就好,叫这名男子在外面稍等片刻。

    这名男子,也是比划着,对着老婆婆急促地说了几句,便执意走了进去,帮着老婆婆一起加柴烧水做饭。

    渐渐地,青烟没有了,一股若有若的香味,飘散出来。两个五六岁大的小孩,一男一女,也跑了过来。那名男子,似乎不悦的说了一句话,两个小孩,便一下子跑开了。

    老婆婆,似乎有点生气,但见到这名男子将锅里最好的饭菜,盛得满满的,恭恭敬敬地递到自己面前,便难得地笑了笑,颤巍巍地躬身致谢,伸出双手,先是偷偷的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然后才从那名男子手中接过饭碗,慢慢的吃起来。

    那名男子,跪坐在这名老婆婆面前,静静地等待着老婆婆把饭菜吃完。随后,起身走到老婆婆跟前,又转过身去,下蹲着,将老婆婆背在背上,从厨房另外一边引水的门户,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后山有一片樱花树,此刻已是深秋,树上枝光秃秃的,细长的枝条,曲曲折折地在空中交错延伸,随着清晨的冷风微微晃动,显得是那么的萧索。仿佛是正从这里路过的那名男子和其背上老婆婆的心情。那名男子,一路沉默,仿佛哑巴了一般,头更是垂得低低的,仿佛秋天的山路湿滑无比,一不小心,便要将背上的老婆婆摔倒在地。

    忽然一声轻响,有樱花树枝折断的声音。那名男子,抬起头,看了看四周,露出无比警惕和凶横的眼神。

    被两根玉指,从深夜追杀到天明,跃过高山,跃过大海的悟虚,终于感应不到身后的杀意,心神一松,半飞半坠地朝着下方而去。却不小心,折了几根树枝,惊动了那名男子。好在悟虚紧绷的心神,还未完全放松,顿时身影一闪,避开了这名男子目光。而那老婆婆恰恰在此时,伸手拽着一根树枝,扯断了一小截。那名男子,方未起疑,继续慢吞吞地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悟虚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暗中观察着前面这男子及其背上的老婆婆。空气隐隐带有一股海腥味,悟虚知道,自己被通宵追杀,怕是又到了东海。

    那男子似乎不是修士,但却有一种奇怪的杀意;其背上的老婆婆,虽然看上去老态龙钟,手无缚鸡之力,却有一丝凝重的死意。

    有古怪,悟虚心中暗道,莫非自己来到了东极岛势力范围?这一男一女,难道是修炼了特殊功法的妖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普通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感受到杀意和死意?

    悟虚隐于曼陀罗法界之中,悄悄地跟这这二人。

    却见那老婆婆在那男子的背上,不时地随手拽下一些嫩枝、野花、绿叶,洒落在地上。

    悟虚暗中以神识探视,这些嫩枝、野花、绿叶,毫无灵气,也没有神识附着其上,只不过仅仅前一刻还是活物,带着朝露,而已。或许是某种独门标识吧。

    悟虚更不敢大意,远远跟着。

    突然,那名男子,将背上的老婆婆放下,转过身,张开嘴,似乎要对着这老婆婆说话。悟虚集中心神,分出一道神识,悄悄地*近这清早出现在深山中的诡异二人。

    &&&###****..。

    悟虚愣了愣,差点一个踉跄,从虚空之中,栽倒在地。这男子居然说得是日语!天哪,自己居然被那魔门高手,一夜之间,追杀到日本。虽然古代日语,和现代日语不同,但那个发音和腔调,悟虚一听便知,确定无疑,自己已经身处扶桑!离那洪泽湖已是十万八千里!

    那男子和那老婆婆对话简短,各自说了一句。悟虚凭着神识听得分明。那男子,开口问道,“母亲大人,您干嘛一路上老扔东西?”那老婆婆,断断续续地答道,“孩子,山路崎岖,妈妈怕你回去的时候,迷了路。”

    随后,悟虚便见这名男子,听完那老婆婆的话之后,泪流满面,又将其背在背上,经过那些嫩枝、野花、绿叶,沿着来时的路归去。朝自己越来越近。

    悟虚不由一阵出神,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后世,在新编日语里面读到的一则故事。其大意便是今日自己所见所闻。

    扶桑有没有厉害的修士,悟虚不知道;但是悟虚却知道,那男子与那老婆婆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不但是普通人,而且是可怜的普通人。

    (古代日本一个时期,贫穷人家有一种风俗,那便是将养不起的老太太丢到深山自生自灭)

    正所谓湖上相望夜雨急,难分对错黯别离。

    不知不觉身万里,世道艰辛路易迷。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白骨剑

    虽然跟了半天的这一男一女,其实是日本岛国的普通母女,而且他们方才的一问一答,不但不像坏人,反倒让悟虚微微失神,但悟虚却不想与之发生什么交集。

    悟虚颇为感概的猜测,这二人估计也不想在这个隐秘而又尴尬的时刻,遇到外人。于是悟虚隐于法界,看着越来越近的这一对辛酸母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朝着庇护在山脚高大密林中的家园归去。

    悟虚望着那名矮小中年男子,背着如山慈母,一步一步,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终是直到其完全淹没在这偏僻的荒郊野林,方才转过身去,不由也迈着些许沉重的步伐,朝着山野深处走去。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自己以法界全力飞行,一夜之间,既然能够飞到此处,那么自己也可以随时一夜之间飞回去。所以,自己如今还是莫要忘了当务之急,闭关修行,提升自我,最好能够晋升真人境界..悟虚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心中默默地想着。

    深山之中,秋叶静美,树枝光棍得很,肉眼便可以看到,周围不时有兽类出没。但它们围着悟虚远远地逡巡片刻,便颇有灵性地避开,也不知道是感应到了悟虚身上淡淡的煞气还是隐约的寂灭之气。

    这些悟虚看在眼里,却是不闻不问。想要吃我,那就来吧,只要你能吃得到。

    终于找到了一处石洞,悟虚神识一扫,确定里面没有活物之后,便走了进去,也不施展什么净土除尘类法决,只是把手一挥,在洞口布下禁制,提防有什么东西闯进来。随即,盘腿坐下,便要入定观照。却坐下之后,忽然发现半截白骨从松散的土里露出一角。

    细细一看,此白骨骨质稀松,看其形状长短等,似乎是一名人世间年长女子的半截股骨。悟虚又在石洞中,检查了一番,居然又零零散散发现不少残骨,而且不是同一个人的。

    难道是先前那般,被背到深山,仍下来,自生自灭老婆婆们的尸骨?她们被抛弃在深山,或是因为天黑,或是因为兽类的窥视,本能地寻到这里,躲到这里,却最终难逃一死?抑或那些兽类,等她们儿子走后,便露出獠牙,一拥而上,你叼走脑袋,它咬下胸脯,各自就近找了一处,大快朵颐,是以剩下如此残缺尸骨?

    这也由不得悟虚如此冷酷设想,如此冷血分析,因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方才那母子的故事,便是如此冷酷,如此冷血,虽然最后有一个中国古典的大团圆之美好结局。

    何况,方才那母子的故事,又让悟虚隐隐想到了与赵彤的疏离,进而更生出一种恍惚的遗世独立的感觉。似乎是自己要将整个俗世俗务,乃至恩爱情仇,竟皆舍弃,要来这里闭关修行;又似乎,是整个世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也将自己慢慢遗弃。

    总之,悟虚一时之间,有了一个感触:那便是自己独自一人,自封于此山洞闭关,便是和方才看到的那名要被自己亲儿子丢弃在深山的老婆婆有点类似,浓于水的血脉联系,抑或是身心交融这样的男女之情,到了最后,似乎都有缘尽之时,人生的最后,生与死,乐与怒,似乎都需要自己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去承受。能否解脱超越是一回事,却是必须去面对。这其中,谁主动做了什么,其实不重要,谁是谁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因果,重要的是缘聚缘散。

    悟虚先前领悟了观音菩萨的提点,只觉得佛门无上秘密,便是如此,大道便在眼前,心中狂喜之余,又暗地里隐隐的有了一丝斩断一切俗缘,潜心追寻大道的念头。所谓俗缘,亲情、爱情、友情,乃至对众生的有情,皆是。

    ..。

    悟虚心中思潮涌动,感慨万千,将石洞中的白骨,堆在面前,合掌参拜。随后,便毅然闭目,双手散放在双膝之上,自观观自在去了。

    悟虚先是内视己身,全身放松,从呼吸入手,默察体内气感,随感随知,随知随了,进而全身遍处,酥麻、疼痛、安乐、凝滞等等,乃至内鸣,乃至幻听,五蕴六根,悉数观照。

    随后,神识入曼陀罗法界,结印持咒,却不去观想诸天神佛,也不去观想自己即佛,只是如内视己身,观照己身一般,观照自身在法界中的神识之体。

    如是这般,悟虚初试了一番,直到法界中自己收纳的舍利子悉数消散,化为虚无,直到,法界佛龛上的佛像,变得透明,乃至两侧壁画,尽皆变得模糊。

    石洞之中,清静常乐常灭之光,遍布在悟虚周围,其前面如山白骨,在这寂寥白光中,缓缓湮灭,连粉尘也难以存在。

    悟虚缓缓睁开双目,两道精光一闪,却随即又变得无比的冷漠,无比的无情,似乎生老病死、爱恨离别,是宇宙真理,万事万物不过如此。

    恰在这时,仿佛要验证一二般,一道玉符,亮光闪动,却原来是蓝玉传讯,禀报大帅累计自己的军功,将自己连升数级,拔擢为将军。

    此事,与我又有何干?悟虚懒得回讯,反倒是对着面前的白骨,喃喃自语道,“便是升为大将军又如何?不过是眼前白骨又添一根罢了。”

    正要施法,将面前如山白骨,尽数毁去。却有忽然起心动念,打出道道秘密手印,牵引着全身乃至整个法界飘散在山洞的寂灭白光,将这些白骨缓缓融化。

    “白骨观,观白骨,生死关,关生死。美人如白骨,看破凡尘欲,白骨化宝剑,斩断生死惧!”悟虚口中缓缓沉吟,到了最后,手中便多了一把白色骨剑。

    喇嘛教众,多有人骨做的法器。悟虚先前不喜,天然排斥,如今方是第一次依着喇嘛教密宗密义,炼制了一把白骨剑。

    剑乃白骨,原是美人,个中义趣,生死方知。

    悟虚撤掉洞外洞口禁制,对着冲进来的一条饿狼,轻轻一挥白骨剑;那条飞到半空的饿狼,只来得及一声哀鸣,便化作一具白骨,随后,摇摇晃晃、稀里哗啦地坠落下到地上,满地都是,犹如恐怖骨雨一般。

    随着这大胆恶狼前来的其余兽类,便纷纷四散逃去。

    却见悟虚手中那白骨剑忽然飞出去,那些先前不死心,守在山东外面的种种兽类,天上飞的也好,地上跑的也好,水中游的也好,身后一道白光闪过,顿时生机全无,身躯化作无数白骨,乃至碎片,随风飘动。

    深山中,便又多了不少残缺的白骨碎片。远远望去,死气沉沉,正所谓遗世独立深山去、自弃弃人个中趣。

    白骨如山炼作剑,了断生死有真义。

第一百九十章 新人礼

    悟虚将石洞外窥觑自己的野兽斩灭一空之后,随即收回白骨剑,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蒙蒙的人骨剑,心如止水,不起一丝波澜。

    自己方才无情炼骨,以骨剑主动出手杀生,却是似乎隐隐堪破了生死情爱。至于法界中的,佛堂的诸多变化,则让悟虚隐隐感觉,自己可以以寂灭之光,斩断了佛堂佛像与法界乃至己身的联系,复又观照己身,令法界不散。心中颇有意动。便又缓缓闭目,要斩断外界一切诸缘,静观己身,重造法界。

    只见,法界佛堂内,上首之出佛龛正上方的佛像渐渐淡去,随后无声的化作一颗红色舍利子,而佛堂两侧墙壁上的壁画也渐渐隐去,就连这佛堂本身,也似乎经过地水风火诸多大劫,变得断墙残桓,经幡佛龛曼陀罗羊皮等等,全都消失不见。佛堂外面,一片灰蒙蒙。

    先前八思巴打入自己法界的保命莲花印记也化为虚无,更不用说多吉在邯苍山赠与自己的藏有法界相融法门的白莲。

    这么说吧,此刻法界中,原先所有的诸多事物,包括悟虚在千佛崖从须弥戒中转移到法界中的物件,几乎全都在悟虚观照己身过程中,消散不再。

    比如与赵彤的传讯符,与玄机子、刘伯温、蓝玉等等的传讯玉符。。

    悟虚在法界观照己身的过程中,其实也不是没有看到;观照己身的时候,虽然全心神都聚焦于自身神识之体,法界等似乎不复存在,但冥冥中法界任何变化,悟虚又似乎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这些都是一闪而过,过不留尘。

    怎么说呢,为让各位读者有所了解。姑且打个比方,一个清晨,你正在美梦中,也不仅仅是因为梦境很美,又或者还想多睡一会儿,闹钟响了,你犹如梦游一般,起身伸手将其关掉,然后又倒头而睡。这个时候,外界的许多动静,你多半有所感应,甚至有时候还十分清晰,犹如电影快进或者蒙太奇片断,不愿醒来的你,却只是有所感觉,但随感随去,不会真正去聚拢心神去聚焦观察,只是想着我要再睡一会。

    悟虚看着传讯玉符、瓶中舍利子,消散不见,虽然偶一动念,与某某的传讯玉符消融,以后不能通讯,但一心斩断外缘、以寂灭之意观照己身的悟虚,却是又暗中闪过一个念头,消散便消散吧,本就是要斩断这些俗缘。

    如此,到了最后,悟虚法界之中,除了四根佛堂顶梁柱,几乎再无他物。唯一剩下的,是星云竹,还有原先缭绕在法界佛像上的那道青色气流,以及法界佛像化作的一颗舍利子。

    这星云竹果然不愧为上界仙竹异种,悟虚看了一会,见那些星云竹依旧如初,略一感应,似乎还是不能炼化,不由微微失望。也许,这星云竹,需要特殊高深的炼器法门炼化炼制吧。

    心中想着,悟虚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道青色气流之上。此青色气流,是悟虚当初被赶出庐山,在山脚江家村,与蒙古宿卫精锐,斗法之时,承蒙村民念诵心经,回向而成的念力所化。这道念力,在悟虚当时生死存亡之际,助悟虚灭了莫恩的神识,夺取其曼陀罗,修得真法界,因果之下,成了法界中一个特殊的存在。悟虚默默感应之下,这道青色气流,似乎另外妙用;而若是要寂灭之,似乎自己要了断这段因果方可。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须得杀了那多时没有蒙面的三皇子巴尔措达,以及灭了喇嘛教羌巴穆勒一脉,悟虚心中所有明悟。

    而原先佛界中佛像变作的那颗红色舍利子,悟虚却是明白。原先,莫恩拜入喇嘛教之后,所观想的本尊,便是喇嘛教中一位修大日如来法门的活佛。如今,自己斩断外缘,寂灭观照,这本是要成为法界本尊的佛像,却是被自己生生化作了一颗舍利子。某种角度来说,是被悟虚给超度了。

    悟虚将这颗红色舍利子摄入手中,心中默然道:如此也好,自己以观音菩萨提点之法门,重造法界,令法界以自己为尊,如今法界处于新旧转型期,妙处威力难以显现,有了这颗舍利子,喇嘛教的诸多法门,也可以施展出来。又这颗舍利子,不同于前面早已消散的相国寺高僧肉身坐化留下的舍利子,此颗舍利子乃是法界之中佛像炼化而成,悟虚便将之取名为法界舍利子。

    不知时候,数十里外站着一个中年人,远远地朝着悟虚所在的石洞之处,脸色阴沉。此人,长发披肩,修长身材,身穿五彩绸缎,却双脚*,细细的眉毛下面,两只宛如匕首的双目,微微开阖之间,有惊雷闪电涌现。

    这个人,站在那里,已经三天三夜了。自从悟虚祭出白骨剑,将洞外吃人兽类尽数斩为白骨碎片,没过多久,此人便无声,地飞了过来,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看其神色,似乎悟虚杀死的那些兽类,是属于此人的部属。

    这人,十分谨慎,很是沉得住气。飞到这片山脉之后,便远远地止步,一直暗中观察。

    见悟虚坐在山洞内,盘腿入定,头悬着的一把白骨剑,垂下万千惨白的死气,将悟虚笼罩在内,气息若有若无,似乎在修炼一门了不得的魔功。到了第二日,悟虚身上有淡淡绿光一闪,随后无数红光从虚空生,垂落下来,却被那白骨剑挡在了外面。第三日,那无数从红光,见奈何不了悟虚,便渐渐消失,随后又有一道碧绿的光影,似乎九天而降,飞近悟虚,一闪而没;最后,便看到山洞被相继出现的绿光、青光、红光淹没,隐约之间,有淡淡的梵唱和异香传来。

    此人脸色凝重,阴晴不定,似乎心中正在艰难挣扎抉择。自己最近一直闭关修炼,却忽然感应到留在此处的十余名手下,几乎是一瞬间,便被敌人一一杀害。这十余名手下,都是开了灵智的,修为虽不高,但对上一二凡尘五层以下的修士,也是自保有余;便是自己,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群杀之而不令其临死传讯。心中又怒又惊,飞了过来,看到石洞中的情景,便知道有修士在此落脚修炼。

    你在山洞修炼便是,凭什么将外面自己的部属全都杀掉?此人愤怒异常。当然,若悟虚是那种真灵大修士,此人远远地一感应,便会飞快逃去。

    但此刻悟虚正寂灭观照,山东外溢的气息不浓,此人以此猜测,是不是山洞之人本身修为不高,或者修炼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又或者身携重宝。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此山洞中的悟虚使了诈,或者用了什么需要付出极高代价的禁术,所以才在自身修为不高的情况下,突然暴起,将自己那些猝不及防、麻痹大意的部属一锅端,一勺烩。

    正因为有这样的可能,再加上悟虚在山洞中,气息若有若无,时强时弱,此人方才留了下来,静观其变。

    如此,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这人终于阴险地笑了,因为便在方才,山洞中那小和尚的气息几乎是在那绿光、青光、红光接续出现的同时,这小和尚的气势,便一降再降,到了最后,居然连凡尘三层的修为都没有了。光彩大作,气息却越来越小,这岂不是走火入魔之兆?

    趁你病要你命!

    此人深谙此道,终是忍不住,身形一闪,借着夜色,朝着山洞悄无声息地飞去。身上的宝物也好或者功法也好,统统都是我的!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自入定而出,便已察觉,只不过一直没有在意,只是仔细揣摩法界变化和余下的星云竹、念力青气、法界舍利。此刻,感应到远处那人,带着一股浓浓的妖气,朝着自己所在山洞飞来,便不慌不忙,将悬在头顶的白骨剑,祭起,化作一片白光,飞出洞口,迎向那人。

    那人见白光袭来,口中喷出一道黑箭。这黑箭乃此人腹内毒液,阴冷,有腐蚀性;此人见悟虚挥出的这道白光,在自己喷出的黑箭下,迅速黯淡下去,便知道得手,随即化作一道旋风,直向洞内端坐的悟虚扑来。

    悟虚单手作掌,向前方推去,只见掌心一颗红色珠子,发出淡淡的暗红光芒。风中一声怪叫,“舍利子!”随即旋风倒飞出去,似乎对那红色珠子极其忌惮。

    悟虚似乎早有所料,灵力暗吐,那红色珠子随即也飞了出去。

    便听得洞外又是一阵惨叫,风中洒下一片腥臭的血肉骨骼,却是白骨剑拦住了这人,削去了此人一半身躯。

    那人先前以为白骨剑被自己的毒液一喷,便迅速黯淡,便急不可耐的绕过去,直接向着悟虚扑来;这种悍不畏死,勇猛快进的打法,以往是屡试不爽。却不想洞中悟虚居然有一颗厉害的舍利子,道道光芒,只要有所沾染,便如蛆附骨,令其灵力运转不畅,心跳血气骤然减缓。急忙回撤之际,那白骨剑居然又毫无损伤地突然暴起!

    “前辈,在下无心冒犯,还望前辈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此人被白骨剑削去半截身躯,再也无法隐藏在风中,站在地上,手捂着裸露在夜色下的内脏,望着头上那阴森森的白骨剑,以及对面近在咫尺的红色舍利子,挣扎地求饶。

    悟虚坐在原地,缓缓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此地?”

    那人似乎是一种灵兽,半截身躯被削去没多久,却以肉眼可见的是速度,快速止血。听得悟虚发问,那人一边身形急速扭动着,一边飞快地答道,“启禀前辈,我乃蓬莱仙宗长鹿岛主事,秋野纯一郎。先前这里有些部属突然死去,我不得不前来查看一番。”

    这自称秋野纯一郎之人,修为不过凡尘五层左右,如今被自己重创,悟虚暗中将其锁定之后,不怕其逃走,便静静地看着其使用秘法,将身躯慢慢的恢复完整。

    那秋野纯一郎,以本族秘术,耗费精血灵力,恢复完整身躯之后,气息萎顿,面色卡白,见自己回答之后,悟虚在洞中久久没有回音。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以往有什么事,只要自己报蓬莱仙宗的名号,对方都或多或少给些面子,可今夜此人,听完之后,却是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显然是根本不在乎。

    蓬莱仙宗?悟虚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宗门。海外蓬莱仙岛的传说故事,悟虚当然知道;但悟虚来到这一时空,却还从未听谁说起过蓬莱仙宗。便如赵彤这样,常年居于东极岛的,以往交谈中,也没有提到过。难道是日本扶桑的修士宗门?

    可蓬莱岛,按照记载,明明是岱山、衢山两岛一带,属于东海妖盟势力范围。为何日本扶桑修士宗门以此名?

    悟虚略作沉吟,又问道,“蓬莱仙宗?你若想不死,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话!”

    。。

    一个多时辰过后,山洞附近,便响起一声惨叫。悟虚手持白骨剑,看着脚下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这里便是长崎岛。”

    方才悟虚问得仔细,从秋野纯一郎口中,得知此处便是长崎岛,而那蓬莱仙宗,却是最近几十年间,出现在扶桑西部的宗门。那秋野纯一郎,本是海里一条双头黑蛟,躲在长崎岛附近的洞穴潜修,却不知道怎么得被蓬莱仙宗的人找到,许以重诺,入了宗门,在长崎、鹿儿岛一带暗中发展势力。至于蓬莱仙宗,这秋野纯一郎,却是所指甚少。悟虚将其斩灭,从其神识中知道,这蓬莱仙宗内有真灵大修士坐镇,平素发号施令的,却是宗门大护法神龙大使。

    有真灵大修士坐镇?悟虚也不由谨慎起来,此处洞府,不能久留,不然若是被蓬莱仙宗的人寻了来,自己虽不怕,但要是惹出高手,也很是麻烦。祭出暗红色的法界舍利,将石洞外所有白骨碎片乃至粉尘,尽皆超度抹去。随后,飞起,朝着山下飞去。

    飞到山下一片树林,悟虚不由停了下来,望着树林边微弱的灯光,“那个老婆婆被儿子又背回家去,不知道如今是什么状况?”反正也是没有明确的去处,悟虚心中起了这个念头,便缓缓地朝着那几间低矮房屋飞去。

    也许是节俭的关系,这四五间房屋,便只有中间的一间,点着昏暗的油灯。灯光下,那老婆婆,那矮小身材的男子,还有一名女子,以及两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吃着饭菜。

    什么饭菜?,古代日本穷人的吃食,不过一些野菜粗粮罢了。具体什么称谓,悟虚看在眼里,说不出来。总不是如今,各位读者印象中的,什么生鱼片、什么寿司。

    穷苦之家,生活艰辛,吃饭没有笑容,只有偶尔略带迫切的吞咽,也是世间常态。难道还指望着,一边吃,一边欢笑,甚至又歌又舞?太奢侈了。

    悟虚隐在空中,看了一会儿,眼前如雨中原大陆逃荒难民一样的填腹进食,见无异常,便要默默退去。

    却忽然听到,那身材矮小的男子,也即此家的一家之主,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着下方那个一脸黑灰的女孩说道,“美子,明天就要去翠香居,你准备得怎么样?要不要跳一段,给我们看,看看能不能留下来。”

    那名女孩,一边双手捧着木碗,一边伸出舌头,灵巧地在碗底舔着,含糊不清地说道,“父亲大人,小美子早就学会了母亲大人教的那段塌塌舞。明日,准保留在翠香居,不让奶奶、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失望。”

    “哦,那么,美子子,吃饱了,趁着灯芯还有一截,要不要给我们跳一段?”那名男子,爽朗地笑着,又看着身边的妻子,“你母亲唱歌,给你伴奏,怎么样?美子?”

    “好啊好啊!”那小女孩身边的小男孩,拍手道,学着大人的模样,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却是极想看到自己的妹妹,再次翩翩起舞。

    那名女孩子,此刻将手中木碗意犹未尽地放下,砸吧砸吧了舌头,起身来到屋子一处空地,先是对着众人一鞠躬,随后,在母亲大人的歌唱声中,举起细小的双手,合着节拍,扭着身躯,跳起舞来。

    悟虚前世也曾听过日语歌曲,曾经有段时间还比较沉迷,但此刻听着此间那母亲大人的哼唱,看着那小女孩子的舞蹈,却是有点违和。乡村野调,扭扭捏捏,原生态?说不上,只是感觉一家人的party,无论怎么差劲,气氛也还好。

    心中又回想起,前几日,这个五口之家,差点因为儿子的残忍,而将老婆婆扔到身上自生自灭。眼前如此境况,却是让人倍感温馨。

    乡野之家,能有什么好歌好舞。不过学着《诗经》里面一咏三叹的路数,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腔调,还是那几个动作。虽然,在大家的拍掌和声之下,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但终归是三而竭,歌舞很快便演到最后。

    悟虚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脑海里不由浮现后世自己所钟爱的那些日本原声mtv画面。随即微微摇摇头,摆脱这记忆,便要抽身离去。

    忽然,那母亲大人的哼唱腔调一变,正歌舞的女孩子,缓缓做了一个令正要飞去的悟虚大吃一惊的动作。只见这女孩子,随着母亲大人依依呀呀的哼唱,双手在胸前变幻,随后,箭步跃起,左摇右晃,居然将外面的衣服缓缓褪落在地,洁白的肌肤,连带若干*,顿时在细小松散的内衣下,若隐若现。

    那矮小的中年男子,一边拍手,眼里尽是猥亵眼神;那一开始坐在小女孩旁边的小男孩,双手捏着双腿,目不转睛的看着,说不出什么表情。而那所谓的母亲大人,则是全神贯注地哼唱着,犹如巫婆一般,摇头晃脑,双眼似开似闭。唯有那老婆婆,面带微笑地随着歌舞缓缓点头,一直用饱经沧桑的眼神,鼓励地望着那小女孩。

    翠香居?这青楼一般的名字,这家人几次提起,悟虚倒是有些印象,先前杀掉的那个秋野纯一郎,其暗中*控的势力,便有一处叫做翠仙居。难道这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子便真的是去那等场所?

    悟虚止住身形,打算再看看。

    歌舞终,小男孩在三位大人的催促下,在那名矮小身材的中年男子严厉的目光注视下,不情不愿的起身离去。随后,那中年男子,朝着老婆婆一鞠躬,隐约说了一声拜托了。便也和妻子,收拾好碗筷,离开了,只剩下老婆婆和那名小女孩。

    那老婆婆,将跳了一段歌舞,已然气踹吁吁的小女孩子,搂在怀里,低声说了几句,便见得那小女孩子面色更加潮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却不知是何意思。

    悟虚此刻,却是放出神识,将老婆婆的话语听得清楚:除开一开始什么今年收成不好之外的话语,后面便是教小女孩子如何取悦男人。

    悟虚听到开始,便隔绝了音波,不欲听这些,只是看着这二人。

    那老婆婆,絮絮叨叨地,语重心长地,将自己的一番经验,悉数教于小女孩子;那小女孩子,稍稍羞涩之后,便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老婆婆的话语,似乎要将其每句话每个字,都记在心里。

    悟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凭着对那秋野纯一郎神识的搜寻,向着那翠香君飞去。

    翠香君,长崎岛,汉人区,有名的烟花之地。

    自隋唐以来,东南沿海一些豪门大户,便开始派人至扶桑;到了宋朝,所谓的资产阶级萌芽状态,更是有无数走私、逃命、避祸的汉人,来到长崎这一带,聚集起来,日久天长,渐渐形成了类似后世唐人街一般的汉人区。汉人区内,汉人自治,扶桑大名乃至幕府,皆不能管辖。其实,所谓汉人之治,不过说得好听罢了,有什么自治呢?不过是汉人中,谁是老大,谁便可以发号施令罢了。哪怕,乱哄哄你放登台我唱罢,也由不得外人说了算,总是要映衬着汉人的团结对外,总是要汉人当家作主罢了。

    最近这些年,翠香居,从众多的青楼中鹊起,显然是由大势力在后面支撑。中间,因为翠香君收纳不少扶桑本地歌伎,被汉人区其他势力借着由头,几次三番率人打上门来,但都灰头扑脑地败下阵来。渐渐的,这翠香居,变成了汉人区中,扶桑歌伎第一的去处。

    渐渐的,翠香居的名声便传开了。兄弟们,海上憋了小半年,到了扶桑,到了长崎,若是要轻松一下,了解一下扶桑的风土人情,找点土特产,翠香居,那一定得去!

    可不是么,这一夜,即将举行新人礼的翠仙居外面,一个小和尚,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里面的欢歌笑语,看着里面的灯红酒绿,终是忍不住红尘诱惑,不管旁边众人奚笑提到的清规戒律,毅然而然,迈步走了进去。

    正所谓法界寂灭前缘了,蓬莱仙宗长鹿岛。

    且斩秋野纯一郎,翠香居外新人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宝品鉴

    长崎岛沿海一带的最大汉人区,叫做归宋汀,大约是取名者念念不忘故国家园的意思。经过一百多年,归宋汀还在,也越来越大,白天还好,一到夜晚,除了台风来时,便是灯红酒绿,热闹得很。

    虽然悟虚本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拿到一些自己想要之物;但悟虚还是第一次来到东瀛扶桑,第一次来到长崎,第一次来到此间的汉人居住区,便凭着从秋野纯一郎神识中搜寻到的记忆,踏步而行。

    所过之处,街道、楼台,乃至服饰,无不可以看到唐宋遗韵,夹杂着东瀛岛国的本土风情。既让人怀古思幽,又让人倍感新奇。至于此刻此间的人和事,无外乎吃喝嫖赌,人性如此,月亮之下本无新事。若是要让悟虚这个穿越转世之人来讲,那便是长崎岛此处归宋汀,俨然如后世上海租界一般。

    悟虚走马观花,草草看过来,汉人在这里,还是天然自带三分矜持和尊贵,那些叽里呱啦,点头哈腰的,多半是东瀛扶桑人。

    不自不觉便走入喧嚣混乱的深处,来到了酒肉飘香、欢笑不绝的翠香居门前。

    翠香居,一听便是汉人那里得来的青楼名字,但其建筑布局,又有许多东瀛扶桑的特色。那隔着矮墙便能看到的榻榻米,从歌舞伎口中传来的日语歌曲,甚至隐约的咿呀咿呀的声音,无不暗示这点。

    悟虚此番前来,当然不是为了一睹异域风情,也不是突发善心,要解救暗中看到的那小小雪子于火坑。

    只因为秋野纯一郎,若是今旁晚还不能看出自己破绽,杀进山洞,便要前来参与一场拍卖会。而恰恰好,他又似乎找到机会,又似乎恰恰好,运气不好,被自己给斩灭。所以,悟虚从其身上得知了很多有用的消息,包括长崎归宋汀,包括翠香居的一年一度的拍卖会..。

    青楼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只认钱。悟虚这样的生面孔,伴随着后面指指点点的数落声,大摇大摆地走进翠香君,门前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却是根本没有加以阻拦盘查,甚至因为江湖上僧女童之类的忌讳,反倒是笑脸相迎。

    待到悟虚缓缓掏出原本属于秋野纯一郎的请柬,那两名侍卫,更是把腰杆放得很低,毕恭毕敬地一直将悟虚引到后院一处精舍,方才退去。

    悟虚坐了没一会,便有一个老鸨,领着龟公和歌舞姬赶来,不需任何吩咐,上茶,摆酒,演歌舞。显然是本次拍卖会发起人,给各位参与者无微不至的款待。

    悟虚喝了一杯清茶,看完歌舞表演,微微露出烦色,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老鸨,撤下酒宴歌舞,便要带着众人,躬身退去。

    悟虚抬起手,对着老鸨说道,“此乃东瀛扶桑,为何不演东瀛歌舞?”老鸨微微一愣,往常这样的贵客,多半喜欢的是配合着唐诗宋词的汉人歌舞,却想不到今日这来历不明的小小和尚,居然喜欢听岛国的下里巴人。急忙一转身,领了几名东瀛女子过来。

    悟虚坐在榻榻米上,望着前面的几个薄纱女子,且歌且舞,左顾右盼,倒了一杯酒,却是没有后世那种感觉。仔细一听一看,方才发觉,现在的这些歌舞伎,舞姿虽然更为放荡不羁,但歌声却是带着浓浓的哀愁彷徨之意。仿佛是独守空闺的怀春女子,又仿佛是四处漂泊的渔家儿女。

    估摸着时辰快到,悟虚意兴缺缺地挥挥手,挥令众人退去,老鸨和这几名东瀛女子便依依不舍,对着悟虚顾盼而去。悟虚看在眼里,忽然想到了当初在东海龙宫中,受敖枫款待的宴席上的情景,便从方才自那秋野纯一郎身上得到的一些物件中,随意取出两串首饰,挥洒出去,说了一声,“多魔,阿里嘎托果咋一麻西塔。”

    那名老鸨和众歌舞伎顿时喜笑颜开,放佛他乡遇故人一般,恭恭敬敬地再次伏地而拜,再三致谢,方才小心翼翼地低头退去。走在最后的老鸨,按照悟虚的示意,站在门外,双手将门缓缓地拉上。

    如何逛青楼最潇洒?估计就是杀了妖魔鬼怪,拿着从其身上搜到的意外之财,歌舞中日结合,小费挥洒自如。

    秋野纯一郎,寒酸得很,来杀悟虚之时,除了手上的东瀛刀,身上带着的,就一条黑色软鞭,几枚传讯玉符,一瓶丹药,还有一些女人的首饰。这最后一类精美物件,悟虚开始还试了一下,用灵力微微灌注,确定乃人世间凡俗之物,估摸着秋野纯一郎,将这些凡尘女子首饰,与修行之物一起,随身携带,也是为了不时之需。

    印象中,秋野纯一郎,在翠香居这几日还订了一个包房,包房内还存放着两件厉害的法器,由两名凡尘三层左右的手下日夜看守着。当然,秋野纯一郎认为的厉害法器,如此大路货一般放在青楼,由两名微末修为的手下看管,显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悟虚却是在意的那个拍卖会,以及其包房内另外一件事物——九州陆海地图。所以,悟虚便想着进入其包房,以秋野纯一郎的身份,参与拍卖活动,并顺便拿走此物。

    悟虚待老鸨带着歌舞伎走后,便施展炼气诀,变幻成秋叶纯一郎的容貌,端着几分日本武士的气概,抱手于胸前,登上二楼。

    此刻,拍卖会快要开始,悟虚登楼之时,放眼望去,一楼摆满了圆桌,许多人已经围坐在那里,二楼最北侧的平台上已经有人开始警戒。待悟虚刚走上二楼,便看到除了拍卖台之外,其余地方,走廊上都是空空如也,间间包房雅间都是房门紧闭。

    唯有一处,门外站着两个日本服饰的东瀛人,一男一女,面色焦急,见到远远走来的悟虚,那女子便一路碎步,跑过来,故意喘着香气,用扶桑话日本语,急切地说着,大意是拍卖会马上开始了,我们发出讯息,收不到回讯,很是着急。

    悟虚知道,方才自己斩杀秋野纯一郎之后,下山中间,一枚传讯玉符曾经亮起,但自己当时未曾在意。当下,对着这女子笑了笑,“惠子,无妨,还来得及。”

    天啊,尊敬的秋夜君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自己微笑,还亲切的称呼自己慧子!平山惠子,差一点幸福地酥麻在地,两脚不听使唤般,差点就走不动了。

    悟虚看着那门口站立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却见那人一侧身,将身后房门拉开,便也不说话,踏步迈入,端坐在那里。那名男子,见状,似乎觉得秋野纯一郎今夜有些异样,气质也有所不同,但看着其还是那一副大刺刺目中无人的样子,几个呼吸之后,终于忍不住说道,“秋野君,此次拍卖会,事关重大,怎么这么晚才来。传讯也不回。”

    悟虚一瞪眼,“子明君,我们的部属被人杀了,我不去为他们报仇,难道要呆在这里吃喝玩乐?”悟虚从秋野纯一郎记忆中知道,这个男子实际上是一名汉人,名叫张小明,字子明,却是蓬莱仙宗派到身边辅助自己参与此次拍卖会之人,说是辅助,其实更多的是监视,仗着汉使钦差的身份,没少指手画脚。

    这边,张小明,听到悟虚这么一说,心中一阵冷笑,略带一点书卷气的英俊脸庞露出一丝不满,嘴唇也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你秋野纯一郎,这几日,在翠香居,还少吃喝玩乐么?什么报仇,要是点子硬,你怕是早就屁滚尿流地逃回来了!

    当下微微一躬身,“此番拍卖会,上面郝师叔有令,要我等务必将那两件东西拿到手。若是不成,则要降下罪责。秋野君何必为了几头还没开始化形的妖兽,耽误了这边的正事。”

    旁边的平山惠子,听到张小明,说到“降下罪责”,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战,方才悟虚一句亲切问候带来的浓浓暖意,全都退去。睁大眼睛,望着悟虚。

    龙舍利,玄龟甲,悟虚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嘴上不客气地说道,“哼,虽然这两件东西,此刻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难保没有走漏风声,郝长老难道便真的以为凭着我们几个,带着几件不入流的法器,便可以拍下来,带走?!”

    悟虚此话一出,那张小明急忙一个噤声手势,示意隔墙有耳。悟虚,笑道,“这里有郝长老的隔音断影法器,怕什么?”那郝长老命张小明此番前来相助,慎重得很,赐下了屏蔽外界神识入侵的法器;当然在悟虚眼里,所谓隔音断影法器,无非是将屏蔽禁制刻在了一个玉盘上而已。

    悟虚如此笑了笑,却听得外面钟声响起,有人宣布新礼品鉴拍卖大会正式开始。

    张小明,顿时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偶尔瞟向悟虚这边。

    这所谓的新礼品鉴大会,其实是有两类内容,被大会主持之人,合在了一起。一类,是各种奇珍异宝,,甚至名人字画这类的东西;另一类,则是新入翠香居的美少女。

    说起来,还是这主持之人想到的绝妙点子。在每年翠香居新收处子之际,将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得来的珍稀之物,借机推出。那些打扮得清秀明媚的美少女,一个个或是直接穿戴在身上,或是手捧在胸前,作出各种妖娆妩媚之姿,甚至于来一段歌舞。便犹如后世车展一般,所不同的是此刻若是有哪位大爷阔少,看中了宝贝或者哪位美人,便可以在竞拍得手之后,直接连人带物,直接拉到所在的包房雅间,独享乐趣。

    所以,每一年翠香居这个时候,都是人气爆满。再加上,这些珍稀宝贝中,也有不少修士所需之物,是以不论凡俗还是修士,三教九流,都有参加。当然,这种不是很高大上的拍卖会,一些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是不屑参与的。

    只不过有人曾经在这里捡过漏,以区区一百两黄金,不但将美人收入帐下,一夜春光之后,居然发觉原本是添头的那玫耳坠,居然是一件助听的法器,可以将使用者的听力,放到十倍。是以,后面的新礼品鉴大会,参会之人,便多了些修士,那些修士们在暗中便会用神识,在那些美人儿的胸脯间,耳垂下,发髻中来回扫描,美其名曰,宝品鉴。

    古时东瀛地界修士的这种恶趣味,笔墨难以详描,快播难以呈现。

    行文至此,未免节外生枝,误入歧途,让我们把目光投向翠香居本年度新礼品鉴大会的第一场活动。

    但见,八名歌舞伎,分列两侧,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口中唱着汉家歌谣,随后又有两名女子缓缓登台,站到中间,对着众人,缓缓将一副丝绢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几行行书,却正是刚刚唱起的歌词。悟虚看得明白,这是一副宋人名家真迹,一首《菩萨蛮》。

    这种开场,还是煞费苦心的,越是高档消费场所,越是要附庸风雅一番,仿佛不如此,便显得没文化低俗了去。何况,此地汉人,见其或会思乡,甚至回忆起前朝繁华,有或者不愿前人真迹流落异族之手,也会出手竞拍;而此时的扶桑富豪,多半喜欢这样的东西,拿回去算作风流之事。

    一会儿功夫,这宋人真迹,连同各执一端的两名美少女,在经过几轮热烈的竞拍之后,便被人买了去。也算是开门红,大会的气氛逐渐调动起来。

    随后,几场,美人越来越漂亮,东西越来越珍稀,一楼散席上那些凡俗之人,全都放开了,一边大口大口的喝酒,一边睁大了眼睛,交头接耳,高声叫嚷。便是连二楼这些包房雅间,似乎也有人暗暗地将神识放出。

    悟虚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默默看着身前那几件法器。按照那郝长老的意思是,一会儿待那龙舍利、玄龟甲出现之后,多半也有一些人觉察到一二,会认出是修士用得着之物,此刻便要秋野纯一郎这一个土著出面,以普通的法器,大大咧咧,不声不响地将其换回来。随后,由张小明带着,其连夜离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回蓬莱仙宗。

    想得倒挺美。可秋野纯一郎早早地在翠香居住下之后,便发现陆陆续续有不少低调而华贵的车马停在外面,然后一群装扮各异,气息飘渺不定的人,出大价钱将二楼包房雅间订下,却极少叫姑娘进去如何如何。

    秋野纯一郎,拿着张小明带来的活动经费,夜夜笙歌,每天换一批歌舞伎伺候,又送出不少首饰,终是隐约打听到,那东面有一间包房的客人,来自遥远的京都,似乎言谈之间还提到新近风头正盛的龙将军;而西侧,也就是秋野纯一郎右面,居然有奈良神宫的神官入驻,随行的还有几名日本僧人;而南面几间则住着长崎本地各大势力的修士供奉。显然,各方都是冲着那龙舍利玄龟甲而来。

    这些人,哪个都不是善茬。秋野纯一郎,暗中观察,这几方里面,好几名修士气息都不在自己之下,虽说自己本体乃双头黑蛟,打斗起来,可以与人类修士高一两个境界硬拼,但好手太多,蓬莱仙宗为了掩人耳目,又只给自己派了一个比自己还弱的张小明。到时候没竞拍下宝物还好,若是拍下了,多方追杀,自己这边三人,根本不够看啊。

    郁闷之际,秋野纯一郎又感应到自己的嫡系,一些好不容收服的妖兽,却被人尽数灭去,这才不依不饶地守在洞外三天三夜。

    悟虚,细细将秋野纯一郎得到的消息过了一遍,微微抬头,瞅了一眼张小明。此刻,出场的是一名少见的中日混血美女,除了面容姣好,身材高挑之外,仪态更是别具风格,别具风情,高高耸立的胸脯上挂着一件古色古香地玉佩,那女子轻摇蜂腰,便引得玉佩微微晃动,发出清脆之声。一道神识悄然抵达,那女子低低一声娇哼,胸前玉佩随即发出淡淡彩光,将其映衬得如同仙境中人,同时阁楼生起一股细微却持久的异香,闻之令人飘飘欲仙,神清气爽。

    顿时便有无数惊呼响起,许多先前收敛的扶桑人大着嗓门,以急促而得意的腔调,热烈议论着,似乎本次新礼品鉴拍卖大会出现的第一件法器,乃是出自于岛国某某宗门或大师之手。

    张小明虽然也懂日语,但怎么和秋野纯一郎这个土著比,许多本地的俚语黑话,更是听不明白,虽然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津津有味地欣赏台上的美妙,露出一丝陶醉。

    当然,若是秋野纯一郎将自己先前暗中探查到的一些情报告知张小明,也许张小明就不会如此麻痹大意,看到个女人,闻了点香气,便心神放松失神。他只知道,此番大会也来了不少高手,但这些人的背景和底蕴,却是一概不知。

    悟虚心中有计较,也同秋野纯一郎一般,不提这些,反而对着张小明,意味深长地笑道,“子明君,那美人儿胸前的玉佩,似乎是一件藏有幻术的法器,眼下才是神识试探,若是再灌注灵力,想必是满楼光彩,随心而隐,那香气更是有提振心神,避毒之效,戴在身上,杀敌御女,想必事半功倍。”

    张小明,以神识注视着外面,口中答道,“东瀛术法,果然也有精巧奇妙之处。”

    悟虚知道这张小明,平时在宗门修行,于东瀛扶桑虽说来过几次,但如此精巧的东瀛法器,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者说,还是第一次见到法器被人世间美女戴在脖子上,现身说法,打包推销。

    顿了顿,悟虚便微微俯身,低声说道,“那要不买下来,送给子明君?”

    张小明,微微一愣,随即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等此次务必要将那两件东西弄到手,不可横生枝节,徒费资本。”

    “这倒不难,子明君只需将随身携带的九州陆海地图,拓印一份,足可买下此浮光暖香玉佩。”悟虚,一边听着外面那拍卖师口若悬河的介绍中,一边见缝插针,轻轻笑道,“不然那娇滴滴的混血美人儿,也不知道花落谁家?”

    正所谓故国幽思租界藏,新礼品鉴歌舞忙。

    宝气暗香欲沉醉,美人花落在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