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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冰火两重天 1
第三章冰火两重天(1)
相比水珠儿冷冰冰的夸奖,铁喜更喜欢父亲临睡前的故事。
在那些故事里,钢铁会飞起来,摩天楼不是樊楼这种只有六层的楼,而是用钢筋水泥堆砌起来的数百层高楼。
在故事里,大宋是一个极度庞大的帝国,那个帝国里面有无数用钢铁和火药组织起来的无敌军队,他们发射的火箭甚至能够飞到月亮上。
铁喜喜欢没有嫦娥的月亮,喜欢荒无人烟的月亮,从他懂事起,母亲就用该死的嫦娥奔月的故事来比喻她,然后教育铁喜男人都是没良心的,原因就是二娘生了一个小妹。
该死的嫦娥最好被吴刚用斧头砍死,然后吴刚再把那只该死的兔子吃掉,最后害怕被玉皇大帝追究畏罪自杀才是月亮上最美好的故事。
爹爹讲的故事不能对外人说,这是爹爹吩咐的,其实不用爹爹吩咐铁喜也不打算对别人说,光是人坐在铁壳子里面飞翔就足以让别人笑掉大牙。
铁喜不想爹爹被人笑话……只是爹爹讲这些故事的时候两眼会放光……
每天临睡前,铁喜都会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再过一遍,这是爹爹教会的法子,按照爹爹说的话,铁家人其实并不聪明,唯一的好处就是谨慎。
铁喜从小就非常的听话,从不独自出门,更加不会耍小脾气和自己的安全过不去,像铁乐那种一生气就把自己藏起来的小把戏,铁喜一次都没有做过。
明天要再一次拒绝胡鲁努尔回那个马上就要完蛋的阻普国,想当国王,想的连命都不要了。
还要亲自去探望一下已经瘫痪的单远行,要亲自给他喂药,还要擦洗身子……
虽然很恶心,这事还是要去做的,一定要把老头哄高兴,按照爹爹的话来说,就是哄他到死,让他到了阴曹地府都念叨铁家的好处。这样做很有必要,要不然老家伙万一临死的时候坑铁蛋叔叔一次就不妙了。
今天见到皇后祖母了,虽说是外祖母,老爹却不准把那个外字念出来,不知道大相国寺的杏花开了没有,如果有开的,就弄一个漂亮的枝子给皇后祖母送去,她今天可是帮着说了不好的好话……
铁喜想着,想着被窝里慢慢的暖和起来了,打了一个哈欠就沉沉的睡去了。
初春的白日来的很晚,当东京城还笼罩在一片夜色中的时候,凉州已经迎来了第一缕天光。
春寒料峭,欧阳发就着凉水洗漱之后,一夜没睡显得发闷的脑袋立刻就变得清明起来。
大军在这里造下了无边的杀孽,人头铺满了南山坡,他昨日看过之后都头晕目眩,更不要说有着切肤之痛的凉州百姓。
军队就是用来杀戮的,在哈密国表现的尤其明显,而文官则是治理地方的,这在哈密国就是他们的天职。
一个负责征服,一个负责安抚,两不相干。
大军下一个征服的目标就是乌鞘岭,鉴于西夏甘肃军司已经基本上全军覆没了,征服乌鞘岭的过程应该很简单,只要再拿下这道险关,陇中就再无阻碍,没藏讹庞就再也不能停留在大王川,否则迎接他的将是大宋与哈密国的两面夹击。
目前的局势对哈密国极为有利,且不说狄青等人在横山正在进行的战事,仅仅是延安府折家军,环州种鄂对西夏发起的骚扰性战事就让没藏讹庞一日三惊,丢弃河西走廊,不过是迟早之事。
欧阳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部族首领,因为战前他们就首鼠两端,所以,并没有遭受什么大的损失。
欧阳发此次火速从哈密国赶来,主要的工作对象就是这些党项羌人。
事情不好办,就在昨日,这些党项羌人竟然在兔死狐悲的心态驱使下,竟然领着上千只领路羊去焚烧了那些被哈密大军割掉首级的西夏军尸体。
看来,大军在凉州制造的杀孽,实实在在的震撼到了这些部族首领,他们可能觉得大军下一个想要对付的敌人,就是他们。
凉州官府大堂高大巍峨,这里历来都是治理河西走廊的中枢要地。
眼前这座官衙,已经存世六百年之久,四角的平缓的飞檐与大宋官衙的卷角飞檐有很大的区别,这是标准的汉唐风格。
粗大的柱子上满是裂口,大的地方甚至能探进去一只手掌,不过,这些柱子依旧结实,尤其是被铁箍箍住之后,反而多了一丝凝重。
只是彩绘斑驳的厉害,海兽头再也看不出昔日的辉煌,如同一个退去铅华的老妇。
欧阳发坐到大堂之后,瞅了一眼两边身披重铠的哈密甲士,再看看堂下站立的两百多个死气沉沉的老汉,不由得长吸了一口气。
堂下站立的这群人虽然一个个衣衫华丽,甚至还有几个老汉脸上带着部族特有的石头面具。
这种面具一般只在死后才会戴在脸上。
人群很庞大,却找不出一个年轻人……
这些人不像是来商量事情的,更像是前来送死的,不论是华丽的衣衫,还是石头面具都该是寿衣才是。
欧阳发轻轻地一拍惊堂木,一声脆响让那些党项人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嵬名移没何在?”欧阳发清朗的声音从大堂上传来。
堂下的人群骚乱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沉默,一个大胡子老汉拥抱了一下周围的人,大步走出来沉默的站在最前面。
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哪怕是牧人用来吃饭用的手叉子也不在身上,他唯一的武器就是两只攥得紧紧地拳头。
嵬名氏是西夏皇族,李元昊就姓嵬名,名曩霄。
这是党项最大的一个部族,自从李元昊死后莫藏氏手握西夏大权,嵬名一族就过得非常凄惨。
李元昊的儿子李凉祚至今都还是一个傀儡皇帝,被权臣没藏讹庞联手妹子莫藏氏幽禁深宫,等闲不得出宫一步。
没藏讹庞信不过嵬名一族,即便是在凉州战事最惨烈的时候,嵬名一族接到的指令依旧是留守部族领地,不得踏出一步。
当哈密火炮群出现之后,嵬名一族终于接到了出兵的指令,当他们匆匆赶到战场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地的碎尸以及哈密军队冷冰冰的炮口。
嵬名移没从未想过自己能活着回去,他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用他的性命以及凉州嵬名一族的臣服,来换取那些被哈密国俘虏的年轻人回家。
哈密国割掉的是战死的战士头颅,至于活着的,是嵬名一族最后的男丁。
欧阳发并没有让他等候多久,掀开一本文书沉声念道:“哈密王令,收缴凉州嵬名一族大营山的属地为国有,收缴嵬名一族牛羊二十四万七千四百头只,牛皮一万三千二百张,羊皮两万九千六百张,其余杂色兽皮三千一百三十三张。
收缴凉州嵬名一族金六百八十五斤,银,一万四千三百二十五斤,铜,四万八千三百三十三斤,丝绸五百六十六匹,绢七百五十二匹,布六千六百三十二匹。
收缴嵬名一族收缴嵬名一族铁器共计三十四万七千四百斤,收缴嵬名一族弩弓六千一百五十五具,铁铠一千七百八十六具,皮甲五千一百六十七具,纸甲四百一十七具。
嵬名移没,以上数字可属实?”
嵬名移没须发虬张,握着拳头跨前一步道:“哈密王要我嵬名一族冻死,饿死吗?”
欧阳发看了一眼嵬名移没道:“多年以来,而身为西夏皇族享尽人间富贵,如今,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嵬名移没艰难的转过头,老泪纵横,举起紧握的双拳对着堂下的部族首领们嘶声吼道:“恨不能战死沙场,留作今日之羞!
只要嵬名一族还有一人活着,就绝不与哈密国罢休!“
说完了,不等甲士冲过来擒拿,他就纵身一跃,重重的撞在官衙粗大的柱子上,脑浆四溅……
随着嵬名移没的自杀,堂下那些沉默的部族首领顿时就喧嚣起来,一个戴着面具的老者,张开双臂怒吼道:“嵬名一族的下场,就是我们的下场,活不成了,没我们一起死吧!”
说着话就奋力的向大堂冲了过来。
欧阳发冷冷的看着那些暴怒的老者冲上台阶,重重的敲了一下惊堂木,发现那些人丝毫不加理会,依旧向前冲。
一杆短矛从甲士的手中飞出,穿透了戴着石头面具的老者胸膛,他努力的想要抽出短矛,双手最终无力地滑落,软软的倒在地上。
一个高大的甲士向前一步走,手里的长刀顿在地上大喝一声道:“敢有越过台阶者杀!”
其余甲士纷纷出手,用长枪抵在那些躁动的部族首领胸前,只要他们再敢前进一步,长枪就会穿胸而过。
躁动后的沉默如同死水一般压抑……
欧阳发继续敲一下惊堂木道:“拓跋展图何在?”
一个披头散发裹着一件新羊皮袄的老者惨笑一声走出人群,单膝跪地道:“求仁慈的哈密王给我拓跋一族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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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冰火两重天(2)
欧阳发只是看了一眼那个悲愤的拓跋展图,重新拿起一本文书念道:“拓跋族,辖六千四百五十八户,丁口三万七千四百余,世代以游牧为生,以大青山为牧区,冬春在南,夏秋在北。
然,大青山连年大旱,河道枯竭,牧草不生,我王仁慈,决定南迁祁连山北麓,放牧地六百七十里。”
原本已经悲愤的不能自抑的拓跋展图闻言僵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很想再听一遍哈密王的命令,却被甲士粗暴的推搡到一边。
“兀那波磔何在?”
欧阳发的声音继续不急不缓的在大堂上响起。
拓跋展图一个人待在大堂西面,翻着眼睛努力的回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嵬名移没的尸体就躺在拓跋展图的脚下,这时候,他早就没有了怜悯这个倒霉鬼的心思,他的脑袋里全是祁连山北麓的六百七十里放牧地。
这块草场是祁连山乃至河西最好的一块草场,有了这块草场,族里的牛羊甚至不用转场就能吃的饱饱的。
拓跋展图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嵬名移没的摊开的手,他忽然想到……自己的族群人数实在是太少,而牧场非常的大……
兀那波磔梦游一般的来到拓跋展图的身边,他同样被嵬名移没的尸体绊了一下,很快他就站直了身体,跨过嵬名移没的尸体颤声问拓跋展图:“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什么?”
“大王准许我族迁入草头山!”
“什么?迁入草头山?”
“是的,比你拓跋一族的草场还要好些……”
欧阳发对气氛转变了的大堂非常的满意,用西夏人的牧场来奖励西夏部族是一个很好地计谋。
甲去了乙地,乙去了丙地以此类推,小部族占有了大部族的地盘,大部族占有了更大部族的土地,至于最大的那几个部族,自然就要让他消失。
这是一个朝三暮四,或者暮四朝三的故事,是养猴人用来对付欲求不满的猴子的法子,虽然很粗糙,用起来效果却出奇的好。
管理国家,最重要的是团结大多数,摈弃一小部分,损失一小撮人的利益,就能把国家治理的很好了。
准确的说起来,任何律法都是秉持这个原则才建立起来的,只要把握好一个度,欧阳发认为可以随意的玩。
哈密国想要获得土族拥护,打击面就不能太广,将所有的打击力量都用在少数几个西夏国既得利益的头上,不但能消弭隐患,还可以振奋其余被压迫的部族精神。
毕竟,哪个部族都想拥有更多的人口,更多的牛羊,更多的草场。
从嵬名部族,默穆氏,野利氏那里收缴来的东西足以抵消哈密大军南下的军事耗费。
部族的核心就是部族,不是西夏,西夏国对他们来说过于遥远,就如同哈密国于他们。
不论谁高高在上,税官总是会下来的,一头牛缴纳一条腿的牛腿税,对谁都适用。
欧阳发坐镇凉州十天,嵬名,默穆,野利,三族已经完全消失,这一次举起屠刀的不再是哈密人,而是收编这三族妇孺的河西各部族,只有除掉所有青壮,他们才能安稳的接收上三族的遗产……
哈密国在沙洲,张掖两次大战擒获的西夏开国元勋张浦后人,则被哈密使者槛押送往大宋都城东京。
铁心源相信,只要再给欧阳发两三年的时间,凉州府将会大定。
此时,他无心考虑背后的凉州府,眼前的乌鞘岭横在前面,让他的心都彻底变凉了。
已经走了三天的上坡路,此时才刚刚抵达乌鞘岭半坡。
回首望去,只见刚刚翻越的一条山岭像一条巨龙,头西尾东,西高东低,披云裹雾,蜿蜒曲折。
南部的马牙雪山峻奇神秘,玉质银齿,直插云天。
山脚下枯黄一片,大军如同一条黑线沿着蜿蜒的山路艰难攀登。
清澈湍急的金强河像一条洁白的哈达,飘然而出于山根,滚滚西去,汇入黄河。
北面的雷公山高耸人云,牛头山云雾缭绕,两山并肩而立,各展雄姿。
向西望,古浪峡壁立千仞,关隘天成,悬岩危石,天开一线。
铁心源擦拭一下短须上的白霜对身边的孟元直道:“西夏人看样子已经跑了。”
孟元直鄙夷的瞅瞅自家大王指着白雪皑皑的乌鞘岭道:“上面终年积雪,比咱们天山路还要陡峭一些,谁能在这里长期屯兵?
古浪峡固然是天险,可是这条峡谷足足有三十里长,两边都是松软的黄土,怎么建造城寨?
更何况我们是从高处向下冲击,谁会把城池建造在低处,这是取死之道。”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你知道个屁,建城不一定非要出于军事目的才建城。
我准备在这里建造一座收税的城池,将税检放在这里,以后不论是从大宋到哈密,还是从哈密到大宋,我倒要看看谁还能偷税漏税?
天山城现在也没有多少军事价值了,更多的也是作为税关存在。”
孟元直把斗篷裹在身上,微微靠近铁心源低声道:“你真的不打算把哈密国合并入大宋?”
铁心源冷哼一声道:“只要我活着就休想!”
孟元直点头道:“明白了,你准备把哈密国留着给喜儿增加一些筹码是吗?
话说回来,你一定要让喜儿成为大宋皇帝之后还要兼职哈密王吗?干嘛不把哈密国留给小乐儿?”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想要一个国家不分裂,最好在一开始就明确所有的权责。
哼哼哼,一旦分置两王,你看着,将来只会以兵戈结束纷争,我不想让我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
孟元直皱眉道:“这对小乐儿何其的不公也!”
铁心源瞪了孟元直一眼,恨恨的道:“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小乐儿,不是很喜欢小喜儿,在我看来,小喜儿才是当皇帝的料,小乐儿已经被你们教成野人了,让他当皇帝对哈密国来说将是一个灾难,永远都有打不完的仗。”
孟元直不解的道:“开疆拓土乃是大丈夫所为……”见铁心源目光不善,孟元直的话只说了一半。
“你们啊,是真正的得陇望蜀啊,当年,我们如同老鼠一般在戈壁上讨生活的时候,你敢料想现在?
国土是需要经营的,没有经营的国土屁用不顶,别看现在攻打的喜欢,将士们捞军功,百姓们扬眉吐气,可是时间一长,谁还记得那些遥远的地方?
契丹人就是例子,疆域开拓到北海又有什么用?那片国土上的部族还不是该怎么活,依旧怎么活?
他们想要缴税都不知道交给谁,占领了和没占领有什么区别,只会滋生一片云这种毒瘤。
土地经营是一门大学问,打下来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经营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哈密国现在的状态。
我们经营哈密国内一块,开发天山北麓一块,然后再盯着于阗这一块,谋算燕云十六州,这已经是我们能力的极限了,其余的不要多想。”
孟元直不解的道:“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这话你该对霍贤他们讲。
反正我们这群武人是听文官们安排的,他们制定好策略,我们上阵厮杀就是了。”
铁心源安抚一下焦躁不安的枣红马叹口气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你解释的原因所在。
连你都看霍贤他们这群文官不满了,遑论其他人。
老孟,你最好把压制文官这个念头给老子去掉,文武两途是我哈密国的两条走路的腿,两条吃饭的胳膊,缺了谁都不成,要是一个给一个使绊子,老子这颗脑袋还吃个屁的饭,走狗屁的路,自己摔都摔死了。“
孟元直见铁心源扣下来这么大的一个帽子,连连摆手道:“谁有心思和文官争权。”
“你刚才的口气就很想争,而且已经争了。”
“老子没有!”
“你确实争了,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
“老子打完这一仗之后告老还乡还不成吗?”
“做你的大头梦,不干到老死,你以为老子会放过你?”
“这官当得恶心啊!”
“你才知道?谁告诉你当官是个好差事来着……”
大王与大将军一路骂骂咧咧的向乌鞘岭头走,他们身边的侍卫亲兵却一个个笑嘻嘻的簇拥在周围。
能以这种方式与大王交谈的人,哈密国只有大将军一人,哈密国的丞相霍贤都不成。
下午的时候,铁心源与孟元直终于爬上了乌鞘岭,瞅着极远处的地平线,孟元直忽然道:“这么说,小喜儿是一个人在为自己的前途奔走?”
铁心源瞅着东京方向黯然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可以教育他,指导他,给他创造条件,至于事情本身需要他自己去做。
他需要让大宋官家看到他的长处,让大宋的官僚们明白他一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让大宋的士子们相信,他成为皇帝是大宋国最好的选择,也要让百姓们明白,他当了皇帝之后他们的日子会过的更好。”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我哈密横空出世,锐不可当,令天下变色,周天寒彻,如今江河横溢,西夏人已成鱼鳖,你当年在天山作这首词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今天了?”
孟元直别看嘴上说说,他却最不愿意掺和皇家立储,封王这些事,他在东京城看的多了,知道的也多,臣子掺和皇家内事,有好下场的不多。
铁心源明知道孟元直这是在得到了答案之后,强行扭转话题,他也不想让孟元直更多的参与遂笑道。
“这首词明显是不完整的,难道你没有发现?”
孟元直探手捞一把雪花,眼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笑道:“我读过书。”
铁心源立马乌鞘岭,瞅着突如其来的大雪曼声吟诵道:“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宋,一截赠辽,一截还西夏。太平世界,环宇同此凉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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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的志向?”乌鞘岭上寒风呼啸,孟元直裹紧了披风笑着问道。???ww?w?·kanshu·com
在他看来,铁心源少年得志,此时又恰逢大军获胜,河西走廊马上就要被打通,西域与内地再无地理阻碍,这时候即便是高傲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铁心源大笑道:“那里是什么诗以言志,应景而发罢了,如果可能,我不想见到契丹和西夏。”
孟元直嘿的笑了一声,对铁心源道:“你自傲一番也没有过分的,回想这些年,你做的很多,也很不容易,如今终于完成了一半的梦想,该有的霸气还是要有的。”
铁心源猛地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指着孟元直道:“你当初就是因为把治理国家看的过于困难,过于艰难,才会让我得逞,最终我成了哈密之王。”
孟元直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铁心源道:“皇图霸业,百战功成,如何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铁心源双手套在袖筒里,用肩膀碰碰孟元直道:“治国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只要保证方向正确,其余的交给时间自然发酵就好了。”
孟元直是最早追随铁心源创业的人,如何会不知道铁心源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才成就现在,因此,对于铁心源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不是很爱听,总觉得他这些话是对那些死去以及依旧活着为哈密国效力的人的不尊敬。
“万事皆有成法,尤其在治国一道上更是如此,尤其是在我华夏,只就会明白,天道循环的如此有因有果。
其实当家的不管是谁,翻翻祖先的发家史,你就知道大致的方向。
开国你只要不像秦那样行苛政,加徭役,不像晋那样内部大乱斗,学学汉朝对内无为而治蓄养民力,对外装孙子,和亲嫁女儿,避开隋炀帝大规模基建的误区。
有个耐心等个几十年就是一场盛世,到时候公私仓廪俱丰实,几路大军出塞,把之前欺负过自己的什么匈奴突厥契丹一顿暴打。
有的人说什么摸着石头过河,但中华是老马过河。几千年治国的经验就摆在这,浑水前人都帮你趟了个遍,西北东北打天下的胜率加起来百分之九十以上,即便神如诸葛亮都没辙。一看书w?ww·kanshu·com
只要掌握了以上要点,约束,治理国家就一点都不难。
老孟,要治理一个国家,就必须吃透这个国家国民的本性,只要在做事的时候从国民本性出发,基本上就不会丧失民心,从而长久的把江山坐下去。
我之所以一定要把儿子送到大宋,其原因就是大宋那些人正在做一些错误的事情,明明一个个都是土生土长的大宋人,却对自己的国民认知上有很大的问题。
你知道不,他们对自己的国民只有恐惧之心,而没有同族认同之意。
认为只要严格控制国民,就是皇权的胜利,以为只要让百姓一直处在蒙昧状态中,世界就会停止前进的脚步,王权可以永远高高在上。
却不知静止就等于腐烂,只有流动的水才会保持新鲜,死水只会发臭。
当死水发臭之后,水里面的鱼虾就会跟着死亡,如果鱼虾不想死亡,他们只能搅动死水,破开堤坝,让死水冲出堤坝的约束,从而变成活水,最终开辟一个新天地,改朝换代也就不可阻止的到来了。
几千年政治权术斗争记录也淬炼出今天的中华,从不缺少真正聪慧的人。
他的终极目标不是追逐基督安拉或者佛陀的脚步,不是想要到处推广自己的生存方式,而是使中华文明可以在这块土地上持久而稳定的存在。
为此,他可以残酷而又无情至极,不管是对敌人还是自己。
远可发动几十万人修长城,近可以在各种劣势下和匈奴开战,也可以让几千万的农民成为饿死的游魂。
但他这种不惜代价延续华夏的历史使命感会感染每一个理解他的人,甚至是你孟元直。
我们信奉的就是残酷的存在哲学,我们从不为神灵战斗,从不觉得主宰我们命运的是什么神仙。
西域的跪羊总是祈祷着神灵的怜悯,佛教徒轮回的慰藉和对地狱的恐惧,使得死亡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糟糕甚至是解脱。
猛兽则只是森然徐行,依靠着自己猎食的经验智慧和天然而生的那种疯狂的兽性,活下去。
所以啊,千万不要担心我们会活不下去,几千年来,我们遭受了很多挫折和屈辱,可是,我们总能活下去,祖庙的香火从未断绝过。
这才是我在西域做事的最大依仗,很多时候你们总觉得我做事过于轻佻,不明白我哪里来的这样强大的自信,今天就告诉你,我底气的由来。”
在铁心源滔滔不绝的时候,孟元直已经开始向远处走了,等铁心源说完话,他正好走出了两人可以交谈的范围,最后他朝铁心源挥挥手,就纵马下了乌鞘岭。
铁心源的脸色有些难看,一半是被冰雪冻的,另一半是因为孟元直的举动。
现在,基本上没有人愿意和铁心源说心里话,做一些交心的举动了。
大军翻越乌鞘岭,用了整整六天,山顶还是冰雪茫茫的时候,山下的杏花已经开的吐火如荼。
大军前进的道路上,没有遇到敌人的阻拦,只有一些西夏游骑站在远处的高地上,瞅着哈密大军在这片昔日的西夏土地上行军。
没藏讹庞麾下的大军已经退守喀罗川,卓河南军司也放弃了卓城,一路向东退守淖尔洼。
从邈川城出发的杨怀玉,进占了古浪峡,至于兰州守将刘贺在确定没藏讹庞离开了陇中,这才小心翼翼的兵进会州虎豹口。
杨怀玉在古浪峡很不客气的修建了一座城寨,铁心源来到古浪峡的时候,看到这座簇新的城寨实在是无话可说。
六天时间,仅仅用了六天时间,原本地势险峻交通不易的古浪峡南口,就出现了一座高达三丈的坚固城寨。
这座城寨把狭窄的古浪峡塞得满满的,即便是水流不算小的古浪河上也修建了桥梁,并且在桥梁上也加盖了寨墙。
直到铁心源到来的时候,这座城寨居然还在不断地加高,加固中。
杨怀玉就站在城寨上面高声和铁三百嘻嘻哈哈的说话,却没有半点打开城寨迎接铁心源进去的意思。
铁心源也没有强行要进入城寨的意思,下令就地扎营,就在古浪河边。
一个满怀悲壮的巡检司巡检带着富弼的问候走进了铁心源的中军大帐。
来之前,他甚至已经安顿好了自己的后事。
铁心源耐心的听完了巡检的转述富弼的话语,再耐心的看完了面前那叠厚厚的文书,还喝了一杯茶之后,才停止了对那个可怜巡检的精神折磨。
这个过程说起来很长,其实仅仅是两炷香的时间而已,而这个巡检却觉得过了足足有一生那么久。
铁心源觉得跟这个巡检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富弼没有亲自来只派了一个巡检对伟大的哈密王是一种羞辱,他依旧决定不发火,不跟大宋的人发火。
“文书我收下了,既然富弼想以古浪峡为界,就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谈,放心,我不会把他丢进锅里煮成肉汤的。”
说完这句话,铁心源觉得很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帐里的哈密官员,将军们也哈哈大笑起来。
巡检却面色苍白的瞅着大帐外面那口吊在火堆上巨大行军锅,盘算那口锅能否放得下富弼那具高大的身体。
看到哈密王挥手让他退下,巡检如蒙大赦,匆忙的离开了哈密军营,一刻都不停歇的进了古浪峡城寨。
霍贤的脸色苍白,翻越乌鞘岭对他这样的老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身体折磨。
以至于来到了山下,他依旧头痛欲裂。
“以古浪峡为界不可行,古浪峡以北都是荒蛮之地,乌鞘岭一带不适合长久居住。如果我们答应富弼的计划,哈密国就只能占领乌鞘岭以北的地方。
与大宋隔着一座高大的乌鞘岭,很难对大宋形成压迫性的威胁,对世子在东京的形势没有任何的帮助。”
刘接话道:“打通河西走廊大宋获得的好处要远比我们哈密国大,富弼此时又想获得更大的好处,如此贪得无厌我们不能答应。”
说完话,就把目光放在孟元直的身上。
孟元直耸耸肩膀道:“既然你们文官都已经制定好策略了,下面就该我们出动了。
铁三百,给老子往古浪河里倾倒猛火油,然后再把火药装在木桶里顺流而下,老子要烧掉那座破城寨。
对了告诉杨怀玉,想要活命,就赶紧给老子滚!”
刘吓了一跳,他只想要武将们适当的给富弼一点压力,却没有想到孟元直会如此的直接。
霍贤却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只要大王不反对,他从不会干涉武将的行动。
孟元直说的没错,文官只管制定前进的方向,至于怎么前进,那是武将们的事情。 第六章谁是主流
第六章谁是主流
大火焚烧城寨很简单,只需要两个步奏,把火油倒进古浪河里,然后点燃……
当然,如果能在水里添加一点密封的火药桶,设计好火药捻子的长度,让它飘到城寨里面再炸响,效果就会更好。
杨怀玉对火药很敏感,对猛火油也同样敏感,这些年,他几乎放弃了对冷兵器战争的研究,一心一意的在研究如何将火药与猛火油一类武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因此,当他发现河里有油花飘过来就非常的警惕,当密密麻麻的木桶顺流而下的时候,杨怀玉就毫不犹豫的下令弃守城寨。
以他对铁心源的了解,这家伙绝对不会好心的送东西给他,即便是送也是送要命的东西。
原本按照战争之初两国商定好的条例,哈密国将进驻古浪,最终以兴隆山为营地筑城屯守。
大宋则进驻青城,会州,与哈密国摇摇对峙。
而兰州城将成为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成为西北之地最重要的贸易城市,两国各自在兰州建立税检司,大宋收来自东南货物的税款,哈密国征收来自西北的货物税款。
这个条例实际上对大宋是非常有利的,东南富庶,西北贫瘠,大宋货物出口大于进口。
最重要的是,大宋再也不必在西北屯驻重兵,有哈密国挡住西夏,秦州,凤翔面对的只有一点点吐蕃野人,军事压力至少减少了四成……
只有富弼认为,大宋应该获得更多。
古浪河很快就变成了一条燃烧的河流,数万斤火药在河水里炸响之后,小小的古浪河顷刻间就断流了,河里的水要嘛被火药气化,要嘛就被火药的气浪推上半空,最后化作倾盆大雨再落下来。
至于满座看似雄伟的木头城寨,在爆炸声过后,就变成了一堆废墟。
城寨没有了,哈密军队却没有乘胜追击,他们依旧安静的在古浪河边安营扎寨,捡拾被炸烂的木料开始埋锅造饭。
富弼的中军大帐不在城寨,听到那一连串巨响过后,他就深深的叹了口气,派出探子去看看杨怀玉死了没有。
杨怀玉自然不会死,他不过是战败了而已……
虽然他有很多方法可以让自己不至于战败,比如说在古浪河上设置拦网,或者引流古浪河去一边,不论多么可怕的危险只要已经发现了,一般情况下就没有多么可怕,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战败是他需要的一个借口,京城里的老婆来信说铁家的大儿子现在已经住进了一座没有名字的新府邸,只要不是傻子就能从这座紧邻皇宫的宅子里看到东宫的影子。
宅子选址是皇帝钦定的,宅子里的陈设是皇后亲自派人装饰的,即便是宅子里的丫鬟侍女也是从皇宫里面挑选出来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渐变成了这座宅子的大总管。
那座宅子的门楣上只有一块巨大的匾额,只是匾额上一个字都没有,既不是铁府两个字,也没有东宫两个字,这让人浮想联翩。
大军出征在外,自然就没有多少好吃的东西,杨怀玉跟他的三千部下还是吃的很香甜,没有半点败军之将的觉悟。
如果让外人来看,根本就看不出就在刚才,这两支军队还处在敌对状态。
宋军身上的铠甲依旧在他们身上,刀剑,长矛也在,就连火药弹依旧挂在铠甲上叮当作响。
火头军不喜欢火药弹太靠近他的灶台,骂骂咧咧的告诉宋军,想要吃饭,就把该死的火药弹扔远。
只要在军中,铁心源就一定跟军卒吃同一锅饭,如果说有差别,就只有一点可怜的野菜和咸菜了。
杨怀玉的筷子伸的很快,不一会,仅有的一点苦苦菜就被他吃了一个精光。
初春的苦苦菜不是很好找,野菜还没有露头,是铁心源的亲兵挖开已经解冻的土地,挖出已经在土里生出肥厚白色茎叶,焯熟之后再制作成清新的小凉菜,铁心源一向很喜欢。
吃掉最后一根凉拌菜,杨怀玉放下筷子道:“说话啊,在这里阻拦你又不是我的主意,有火气别冲着我发。”
铁心源坚持吃完一大碗汤饼擦擦嘴道:“以后我儿子当皇帝了,你要是还敢这样里通外国,我一定砍掉你的头。”
杨怀玉笑道:“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铁心源摇摇头道:“各为其主之下,富弼做的没有错误,虽然蠢了一些,他比你纯粹。
你是怎么发现我有在这里立威的打算的?”
杨怀玉摇摇头道:“开始没发现,后来见你的军旗一直没有出现在两军阵前,就知道你准备下死手了。
你准备立威我管不着,也没法管,可是我不能让我的手足兄弟成为你立威的牺牲品。
弄烂一座城寨难道还不够?”
铁心源摇摇头道:“没有人命损失,记忆就不会深刻,也无法表达我不肯退让半步的决心。”
杨怀玉没好气的挥挥手道:“算了吧,你也就是嘴上说说,白天的计策如果用在晚上就能起到弄死我的作用,白天有什么用处?
还不知道你,你对西夏人,契丹人,大食人,西域人,波斯人都能下这种死手,对于宋人,汉人嘿嘿,弄死多了,你比谁都难过。
你也不看看这些傻乎乎的将士们,谁把你们当敌人看了,为了吃饭火药弹都卸掉了,都是百战的将士,对于敌意的敏感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你以为换一个族群,他们还会这样麻痹大意?”
铁心源冷哼一声道:“吃了我哈密十年粮食,就算是猪也养熟了。”
杨怀玉大气的挥挥手道:“不说这些小事情了,你说我们什么兵进喀罗川?”
铁心源摇摇头道:“我志在河西走廊,银夏二州,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这时候我就算是想帮忙,大宋朝廷也不会允许的,他们一定会担心弄死了西夏,再出现一个比西夏更加强大的哈密国。
富弼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基本上代表了大宋朝廷的意见,老杨,你也知道,仅仅拥有凉州府这个狭窄的地域,大宋还能勉强接受,因为这条路正好处在大宋军队的包围之中,只要我不在这里屯驻重兵,大宋朝廷就不会过于重视。
会认可我打通交通要地这个说法,如果兵进喀罗川,这就代表着我要把领地向两边拓展,他们不会接受的。
你不会单纯的以为大宋朝廷会对哈密国无底线的纵容吧?”
“当然不会,不管怎么说都是两个国家,该有的戒备还是需要的。”
铁心源从亲兵手里接过酒壶递给杨怀玉道:“喝了它,就算是我为你送行。
哈密大军前进的道路到此为止,告诉富弼,剩下的两百多里路将会由文官与衙役,巡风军他们继续完成,我要回去了,如果你们能保证继续对没藏讹庞施压,我只打算在古浪这边留三千骑兵。”
杨怀玉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你讲河西走廊的安危寄托在大宋军队身上?”
铁心源莞尔一笑道:“很贴心是不是?你们是不是已经做好我在河西屯留大军的计划了是不是?
可惜啊,谋算大宋皇位是我儿子的事情,我这个当老子的给他备好根据地就成了,那孩子即便是战败了,也有一个家能够回来。”
“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剿灭那个狗屁的阻普国,帮你们把契丹人的视线引向哈密,让你们有机会灭掉西夏。”
“你打算进入云中?”
“没有,云中太远了,你们的雁门关屯驻了十几万军队都不敢出关,我为什么要干这事?哈密国不缺少土地。”
“对我说句实话啊……”
“吃饱了就走吧,免得富弼以为你投降哈密国了。”
杨怀玉满脸的失望之色,他其实真的很希望能与铁心源一起向喀罗川进发的。
吃饱了的宋军,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很快就聚集成军伍,骑兵跨马,步卒整队,告别了哈密军队,带着哈密兄弟给的肉干和牛油炒面,打着饱嗝穿过烂糟糟的城寨,向兰州府走去。
霍贤目送大宋军队走远,对同样目送杨怀玉离开的铁心源道:“这样也好,至少融合起来不用太费力气。”
铁心源摇摇头道:“没有那么容易,至少需要几十年一两代人之后才有可能。”
霍贤捋着长须笑道:“您就这么笃定是哈密融合大宋而不是大宋融合哈密?
从史书上看,任何异族只要与汉族融为一体了,最后都会消失,从未有过例外。“
“哈密国不是异族!”
“哈哈,二十年,老夫拭目以待!”
“你看不到!”
“老夫咬咬牙再活二十年就是了,如果不是你老母将老夫的神丹给毁了,老夫再活一百年都有可能。”
“哼哼,我老母那是在救你一命,如果不是那颗丹药被毁掉了,我不敢想象您把一颗铅丸子吞下去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反正丹药没了,你说什么都行……话说回来,老夫真的好想再活五十年。” 第七章恶名传天下
第七章恶名
“老夫能活多久大王不用在意,多少都是天意,如果大王不能快些回师楼兰城,喀喇汗国倒是会死的很快。”
霍贤变魔术一般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递给铁心源道:“刚刚收到的,图格里勒伯克之侄阿伊莎之父阿尔普-阿尔斯兰在西边的曼齐克特大败拜占廷军,俘获拜占廷皇帝罗曼努斯四世,拜占廷所属哈比努大部分地区尽归其手。”
铁心源接过文书瞅了一眼皱眉道:“去年八月就发生的战事,怎么我们才收到消息?”
霍贤皱眉道:“太远了,七个月之后能知晓已经难能可贵了,如果不是阿丹王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危险,我们估计还是不会知道的。
洛曼努斯皇帝不知兵,却要强行用兵,用兵却不知道体恤军卒,视军卒如同牛马,一支军队里面,包含了十几个部族的军队,甚至还有格鲁吉亚野人。
每战必用部族军队冲锋,当部族军队死伤惨重之后,不满的情绪就蔓延全军,而罗曼努斯王却带着他的珍宝车,在后面醉生梦死。
当一个皇帝对自己军队的战事都不再关心的时候,他不失败谁失败?”
铁心源快速的看完文书长叹一声道:“四天时间啊,百万大军就被人家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就算是一群猪,捉起来也没有这么快啊!“
霍贤背着手看着远山叹息一声道:“重点是阿尔斯兰对罗曼努斯王的处置。
阿尔斯兰问:“如果我被俘和被带到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罗曼努斯回答:“可能杀了你,或带你到君士坦丁堡游街示众。”
阿尔斯兰答道:“我的惩罚更重,我宽恕并释放你。”
塞尔柱人打败一支乌合之众老夫并不担心,唯有塞尔柱王释放了罗曼努斯王这件事让我非常的震惊。
大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铁心源再次叹口气道:“意味着塞尔柱人有更大的要求,一个被俘的拜占庭国王不可怕,放弃一个国王的赎金换来拜占庭内乱的开始,这是非常划算的一笔买卖。
既然拜占庭会内乱,塞尔柱人为何不继续经营西方?”
霍贤笑道:“如果塞尔柱人步步紧逼,拜占庭人就会团结一致对外来渡过难关。
如果,塞尔柱人把目光放在东方,没了塞尔柱的威胁,拜占庭就会暂时解除了危机,内乱自生。
塞尔柱人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来拔除国内祸乱的根苗。
撒迦的佛国就会首当其冲。
大王以为到了塞尔柱人大兵压境的时候,撒迦上师还会替喀喇汗与哈密国保守祸乱塞尔柱,刺杀塞尔柱四位王子的秘密吗?”
铁心源摊摊手道:“人是撒迦他们杀的,与我们哈密国何干?
再说了,和塞尔柱有切身利益关系的人是阿丹,就算是倒霉,也是喀喇汗国先倒霉。
国家之间虽然讲究唇亡齿寒,可是,坐山观虎斗才是首要选择。“
霍贤笑道:“雄鹰埃米尔死在我哈密军队之手这不是一个秘密。
所以,塞尔柱即便是要对付我们,他也要考虑与我们作战的代价。
老夫很担心,喀喇汗国会率先倒戈,他们更大的可能性是联合塞尔柱一起讨伐撒迦上师的佛国,最后找我们算账。”
铁心源嘿嘿一笑对霍贤道:“来了再说!”
霍贤狐疑的瞅瞅铁心源道:“来了再说?”
“对,就是来了再说!”
“莫非大王还有老夫不知道的一些计划?”
“不是我有计划,是阿伊莎有计划,喀喇汗国对塞尔柱的行动,早就不是最开始时候那么简单了。
不论是阿丹,还是阿伊莎,亦或撒迦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个计划被秘密执行了六年,如果这时候还不能做到自保,他们就活该身死族灭。”
霍贤沉吟片刻,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免得自己到时候无法配合。
“什么样的计划?”
铁心源笑道:“我仅仅知道这个计划叫做“落日”其余的阿伊莎并不愿意多说,我也不想问。
阿伊莎告诉我这个计划的名称也没有什么好心思,在她的这个计划中应该不仅仅是西方落日,她还想通过我们的手落大宋的太阳。”
霍贤摇摇头道:“塞尔柱野蛮之人也,如何能与大宋相比。
他们的王死了就死了,换一个日子一样过,换在大宋就麻烦了,哪怕是被人怀疑,世子也绝无登基的可能。”
铁心源笑道:“相比登基,我更在乎婉婉的感受,给大宋皇帝养老送终,披麻戴孝最后让喜儿登基是我这个女婿能做的,也是该做的。
至于弑君,在大宋还是不要做为好,我自然不会答应她。
同时,也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大宋官家,要他小心提防来自飞鹰山的刺客,别让他们得逞,免得把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
霍贤大笑一声道:“此为正途,老夫只是担心你这样直白的禀告皇帝,会引来一些不好的想法。贼喊捉贼的策略并不是一个高明的手段。”
铁心源摇头道:“不是我直接说的,是婉婉亲自修书给皇帝,我只是提供了一些消息而已。
同时,我也告诉了喜儿,搬出皇宫,封闭铁家宅院,搬进皇帝给的府邸,减少进宫的次数,即便要进去,最好由官家指定的侍卫宦官陪同进入,尽量的减少猜忌。”
霍贤点头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只要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国与国之间无所不用其极,如何小心都不为过,老夫以为,古浪峡设立巡检司,日月山也同样需要设立巡检司,如果可能,禁绝异族人从这两地进入大宋的可能。”
铁心源苦笑道:“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还是命令许东升加强我们在喀喇汗的耳目力量,从源头上来解决问题。
我不担心远道而来的塞尔柱军队,他即便强大,到了哈密国之后也只是强弩之末。
哈密国整军备战七年,昔日青涩的军队如今已然变成了一支成熟的军队。
在这七年中,我们从没有停止过战斗,热兵器的使用手法日趋成熟,不说别的,仅仅是我哈密国拥有的三百多门火炮,就足以将任何来犯之敌轰成粉末!”
“这就是大王来了再说的精要之处?”
铁心源笑道:“打仗而已,我哈密国怕过谁来?
之所以在关于大宋的事情上处处被人掣肘,无非是顾忌人心向背而已。
对于西方蛮夷我基本上没有什么顾忌!杀了也就杀了。”
霍贤笑道:“国虽大,好战必亡!”
铁心源无奈的摇头道:“您每次非要把这种劝诫的话说上三遍么?”
霍贤笑道:“这是老夫这个相国的职责,在大王志得意满的时候要让大王知道谨慎,在大王意志消沉的时候要让大王昂然振作。
一国,一家,总要有一个头脑清楚的人,这个人如果不是大王,就必须是老臣。
大王在凉州府的杀戮已经有些过分,不管杀的是谁,杀人本身只是一种震慑的手段,过犹不及的道理大王应该知道,这一定会损伤大王的英名,累及大王在史书上的评价。”
铁心源认真的道:“我宁愿在史书上留下一段让人胆战心惊恐惧至极的评价,也不想跟我的岳父一样被身名牵累,最后导致一生无为。
事实上,一个大国就是用来让敌人憎恨畏惧的,如果我们的君王受敌人爱戴和喜爱,这只能说明这个君王不称职。
另外,国相可能不知道,我很享受那种被敌人憎恨和恐惧的感觉……不如此何以彰显本王的与众不同。”
这一番谈话被霍贤记在心上,后来被刘攽得知,小心的记录在他正在书写的《哈密志》一书中,被儒家诟病了整整千年。
后世对铁心源的评价自然从一代开拓者变成了恐怖大魔王。
喀罗川的没藏讹庞派来了使者……
富弼也亲自担任使者来到了哈密军营……
两者很不幸的在哈密军营外面相遇了,然后,杨怀玉就毫不犹豫的充任了屠夫的角色,挥刀斩下了西夏使者的头颅,还告诉使者的随从,杀人者乃是大宋杨怀玉是也。
富弼对杨怀玉的表现非常满意,不过,他没有进哈密军营,派人送上礼物之后转身离去。
铁心源对他的不满富弼有清醒的认知,他觉得在斩杀了西夏使者之后,铁心源很难对他有好脸色,这个时候再去谈判,结果只会更加糟糕。
这个时候与其跟铁心源在古浪峡扯皮,不如专心对付在喀罗川深受煎熬的没藏讹庞。
西夏国已经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了,这时候正是百战封侯的时候,将时间浪费在小小的古浪峡非常的不值得。
只要哈密王班师哈密,手握过半西军的他就会立刻发动对没藏讹庞的进攻。
三月二十六日,风和日丽,铁心源帅军班师哈密,他这时候留在古浪峡的时间越久,就会在无意中帮助了西夏人。
六千就地征发的工匠民夫,与三千哈密骑兵开始在古浪峡重建关隘,这一次,铁心源要的是一座坚固的石头堡垒。 第八章凉州词
第八章凉州府词
世界很大,思绪可以在顷刻间飞跃万里路,然而身体却不行,想要回到清香城,除了依靠战马一步步的走之外,别无他途。
哈密国征战的时候,身后总会跟着一群商人,他们如同贪婪的蝗虫一样依附在大军的身上获取最高的利润。
相对来说,哈密军队与哈密商贾存在共生关系,只要大军能够保证胜利,两者都能将危机转嫁到战败者一方。
大军踩踏出来的道路,往往是最好的商道,在大军存在的这段时间,没有马贼敢靠近这条路。
因此,商人们利用了这段安全空隙,疯狂的从哈密向大宋运送货物,或者从大宋向哈密运送。
他们在运送货物的同时,也同样疯狂的在这片没有商业对手的土地上拓展自己的商业地盘。
铁心源以为这片地方没有什么商业机会,结果,他惊讶的发现商人们似乎在这里挖到了金矿。
贫瘠的西北之地遍地都是宝贝,只是以前的时候,西夏人不知道挖掘而已。
且不说牛黄马宝之类的好东西,仅仅是麝香就足够让那些商人们疯狂了。
“此物不宜进入王宫!”
霍贤淡淡的交代了一句,就命人拿走了铁心源收集的一箱子麝香囊,他觉得赵婉和尉迟灼灼会喜欢。
霍贤没有告诉铁心源为什么麝香不能进王宫的原因,铁心源也没有追问,这个老倌从来没有胡说八道的习惯。
凉州府非常的平静。
欧阳发迎接铁心源进入了凉州城,铁心源发现这座原本充满恐惧的城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贩卖牲畜,药材,皮货的部族人很多,货物也是琳琅满目,丢给货主两个红铜钱之后,铁心源随手从一个皮口袋里抓了一把枸杞子边走边吃。
而那些开始野蛮强悍的部族人也没有恼怒,而是笑呵呵的接纳了红铜钱。
“这么说,凉州城的商人已经接受了货币交易?”
欧阳发笑道:“我废除了牛腿税,改用铜钱交易,为此,我用铜钱购买了部族积存的大量皮货和牛羊。
他们手里有了铜钱,慢慢就会习惯用钱来交易,而不是以货易货。
如此一来,对于促进凉州商业还是很有好处的,官府的税收也变得简单,最重要的是,通过铜钱可以将这些部族纳入我哈密官府体系。”
“这么说,你准备在部族人中间挑选一些官员?你就不怕尾大不掉?”
欧阳发摇头道:“驯化很重要,不管他忠心不忠心,他们首先要学会用我哈密的规则行事,至于别的,有大军在,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铁心源坐在一家卖牛肉面的食肆里招手要了一碗面,然后对欧阳发道:“对他们别太仁慈,就像驯服野马一般,刚开始还是严刑峻法比较好。”
铁心源很怀念兰州的牛肉拉面,可是这个时候那东西还没有出现,白水煮的牛肉虽然美味,但是用这样的汤煮出来的面就不太好吃了。
仅仅吃了一口就丢下满满的一大碗牛肉面,丢下一把红铜钱擦擦嘴冲着店老板道:“多煮一些面,给那些孩子吃。”然后就离开了。
铁心源刚刚走开,聚集在食肆外面的一群小乞丐就蜂拥而入,拍着桌子大叫要吃面,至于铁心源剩下的那碗面,已经被一个最粗壮的小乞丐给吃掉了。
铁心源和欧阳发就站在一边看着食肆老板手忙脚乱的下面条。
“你也看见了,弱肉强食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生存基础,强者恒强,弱者恒弱,你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壁垒,抑制强者,扶持弱者,最终做到河西走廊无豪强。”
欧阳发点点头道:“很艰难,需要很长时间,您准备给我多长时间?”
铁心源瞅着霍贤远去的马车叹口气道:“赶在霍相彻底老去之前。”
欧阳发皱眉道:“既然如此,微臣希望大王能够解除微臣两个弟弟的牧民官职责,改任清流官。”
铁心源笑了一下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避嫌的时候,再过几年再说,哈密国现在虽说已经完成了官制变法,跟脚还是脆弱了一些。
哈密国没有大宋那么雄厚的底蕴,还干不起避嫌这样的事情。”
“家父已经从东京启程,正在来哈密的路上。”
铁心源闻言大喜:“哦?先生要来,正是太好了,却不知先生此次是要长居还是旅行?”
欧阳发一脸难堪的道:“恐怕不会长居,主要是家父对微臣以及微臣的两个弟弟一些行为极度的不满。”
铁心源哈哈大笑起来,欧阳修的三个儿子都是难得一见的俊才,再加上有欧阳修的关系,在哈密为官的宋人官员,哪一个不想把家中女子嫁给这样前途无量的少年。
下手最早的却是刘攽,用一场无中生有的绯闻就逼迫欧阳奕乖乖进了他刘家长女的闺房。
至于欧阳棐天知道他看中哪个牧羊女哪点好,从胡杨城回来之后就带着那个牧羊女告诉他的哥哥们,这是他的正妻羊氏。
刘攽家的闺女也就罢了,好歹是正妻所出,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与欧阳家算是门当户对,即便欧阳修与刘攽相互看不顺眼,却对对方的门第非常的认同,因此,这件事虽然属于不告而娶,至少三媒六证还是齐全的,欧阳修看在远隔万里的份上会捏着鼻子认的。
至于欧阳棐的行为即便是铁心源也有些看不懂,那个羊氏听姓氏就知道是胡编乱造的。
姓羊的在大宋是有的,一个无依无靠目不识丁的牧羊女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姓氏,要知道,西域野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姓名,有的只是野花,石头,大树一类的翻译名字。
当时铁心源是想出手阻止的,结果,欧阳棐的意志之坚决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赵婉去劝说,也没有收到什么好结果,欧阳棐说了,此生只娶羊氏一人。
欧阳发大发雷霆也没有让弟弟改掉初衷,最后反而被弟弟逼迫的帮他们举行了很隆重的婚礼。
“你弟弟的事情一定要提前告诉先生这不关我事。”铁心源虽然非常欢迎欧阳先生来哈密看看,却绝对不愿意帮那两个不省心的家伙背黑锅。
他能想象的出来,一贯以正统自居的欧阳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何等的暴怒。
欧阳发苦笑一声道:“既然是我给他们举行的大婚,自然所有的黑锅都会由我来扛。
棐弟娶羊氏并非什么大逆不道,想必父亲听闻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会同意的。”
“有什么内情不成?”铁心源一脸的好奇。
“君子一诺千金,请恕微臣无法明说。”欧阳发则是一脸的坚决。
打听人家**不好,铁心源见欧阳发不说,就只好重新开始说公事。
“凉州会建府,将来管辖的地域甚至会超越哈密国本土,不但地域庞大,需要固守的要塞也很多,相国府只会给你构建一个大的框架,其余的细节需要你自己来填补,顺便问一下,你觉得谁来统御河西一地的军队比较和你的意?”
欧阳发感激的瞅了铁心源一眼迅速低头道:“如果是阿大将军来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要求很出乎铁心源的预料,他停下脚步道:“我以为你会说冷平或者王胄呢。
阿大阿二虽然勇猛无双,也通晓战阵之策,并且学过王霸之术,虽然是一个好人选,可是他们的样貌注定了他们不能与人沟通。
凉州乃是四战之地,仅仅是王霸之策恐怕不能让这里平静,必要的怀柔还是要有的,他不好出面。”
欧阳发抬头道:“微臣要的就是阿大将军的勇力与威慑力,至于河西的治理,微臣以为真正用到大军的地方很少。
大王在凉州已经有些杀伐过度了,微臣以为震慑凉州部族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需要有限度的怀柔。”
“嵬名家的人自戕的公堂上,对你的治理有影响吗?”
“没有,其余部族刮分了嵬名,默穆氏,野利氏的人口和财富,他们也是这河西三大族灭亡的始作俑者,自从他们接纳了那些妇孺和牛羊,西夏国就成了他们的敌国。
接下来,微臣一旦搭建起凉州府的架子,就要开始为河西的农夫分发田亩,这里地广人稀,哈密国的《土地令》正好在这里推行。
至于别的,只要按照我在巴里坤所做的事情重复一遍就好。”
欧阳发真的很能干,铁心源非常的满意,除过要阿大这一条有些突兀需要商讨之外,其余的都是末节。
随着塞尔柱人大胜的西方的消息被更多的人知晓,阿丹的信使就如同一头头受惊的驴子,带着一封又一封的国书,请求哈密王早日班师。
铁心源回到沙洲的时候,看到了孤独的站在沙漠中的撒迦。
这个老家伙可能真的要死了,宽大的僧袍穿在他身上如同挂在竹竿上,几欲随风而去。
就铁心源认识的几个老不死中间,穆辛越来越像鬼,一片云越来越像国王,而撒迦则越来越像死人。 第九章相忘于江湖
第九章相忘于江湖
夕阳落在残破的古老烽火台上,看起来更加的凄凉。
沙子变成了金黄色,就连散碎的石块也似乎被披上了一层金色。
撒迦的呼吸非常的急促,似乎等不及再呼吸下一口气似的呼呼喘气。
他的脸上有很不自然的潮红色,就铁心源的经验,有了这样颜色面容的人,一般都活不了多久。
“恐惧击破了你的佛心,是不是?”
“我无所畏惧,只恐完不成布道天下的愿望。”
“你无法布道天下的,撒迦,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更何况,你跟仁宝上师之间已经有了纷争,这让你的力量被无限削弱了。”
撒迦红彤彤的眼珠子如同鬼火,冷冷的看着铁心源道:“所以,你要放弃对我的支持了吗?”
铁心源猛地拉着撒加的衣袖咆哮道:“你已经疯了,你在吐蕃炸死人我很开心,你在塞尔柱炸死人我也很开心,甚至你在喀喇汗国炸死人我也不说什么,你怎么能在我楼兰城用火药炸死天竺苏丹王的二儿子?
并且让我哈密国的四个百姓死于非命?”
撒迦抖开铁心源的手平静的道:“阿里布一路上很小心,我们没有机会,只有在他感觉安全的地方我们才好下手。
杀死了你的四个臣民我很遗憾,现在想要办成点事情那里会不死人?”
铁心源也恢复了平静,将双手塞进宽大的袖子里用同样的语气道:“我说过,你想建国,不能以牺牲我哈密的利益为代价。
当初在砂岩城的芦苇丛里我们有过约定,我对你的支持直到你建立佛国为止,我想,我完成了我的承诺,并且在你建立佛国之后还继续支持了你三年。
不论是军械,还是粮食,布匹,金钱,我们付出的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我的相国已经无数次的提出反对意见,并且不允许我再过度的搜刮国库来资助你。
为此,我为你打开了皇家宝库……即便是最新研制的火药,猛火油,也私人通过将作监满足了你的要求。
而你的索求从来没有止境……
撒迦,你耗尽了我们所有的友谊。
这一次,你要的火药,猛火油,以及那些犀利的远程武器我不能再给你了。
我很担心,迟早会有一天,你会用这些我提供给你的东西来杀我。”
撒迦讥诮的笑了一声,指着铁心源道:“我确实变成了一个魔鬼,最早的时候,这只魔鬼只存在我的心里,我通过痛苦的修行已经战胜了魔鬼。
是你,给我心头那只魔鬼重新插上了翅膀,铁心源!你当初使用魔鬼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好用?
现在,魔鬼长大了,已经威胁到你了,你就准备抛弃它吗?”
铁心源笑道:“当初我支持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撒迦愣了一下道:“你要支持仁宝?”
铁心源点点头道:“我觉得仁宝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更能将你和他的理想发扬光大。”
“诵经,行善,用药草给人治病,乞讨粮食扶助弱小,化缘金钱怜悯孤寡,一钵一瓶行脚天下隐恶扬善就能让我佛的光辉普照世人?”
听着撒迦嘎嘎的笑声,铁心源皱眉道:“撒迦,你多长时间没有诵经了?”
撒迦猛地愣住了,他从铁心源的眼中看到了深深地厌恶之意。
这样的目光铁心源从未落在他身上过,这一次除外。
撒迦盘膝坐在沙子上满怀憧憬的道:“我的佛国没有饥馑之忧,没有生死之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念一声佛号自有大欢喜。
我的佛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有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又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
四边阶道,金、银、琉璃、颇梨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颇梨、车磲、赤珠、马瑙而严饰之。
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彼国又有阿弥陀佛所幻化之种种奇妙杂色之鸟——白鹄、孔雀、鹦鹉、舍利、迦陵频伽、共命之鸟。
昼夜六时出和雅音……”
撒迦喃喃自语,脸上尽是欢喜之色,短短时间,他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等他睁开眼睛,铁心源早就不见了踪影,面前的沙地上只有一行快要被晚风吹平的字迹——明日我走,留万担军粮,火药一万,猛火油若干,强弩两百具……撒迦,你我当初相濡以沫,明日,相忘于江湖。
撒迦用手抚平面前的字迹,看着不远处的军营自言自语道:“远远不够啊……”
霍贤就站在军营里的高处远远地看着铁心源与撒迦在烽火台边上漫步,他甚至能想象的出这两个人在谈什么。
对于已经变成杀手的撒迦,霍贤是极度看不起的,他从不相信一个国家仅仅依靠刺杀就能长久存在的。
不论是飞鹰山,还是阿拉穆特山里的刺客之王,刺杀永远都只是辅助行为,即便是强如霍山,也只能永远藏在深山里,从不敢正面自己的敌人。
一个强大的国家必须是一个有尊严的国家,也必须是一个说话算数的国家,无论如何也必须是一个做事能够摆到台面上的国家。
撒迦身为西边那个小小佛国的佛爷,只能永远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这样的国家,只会让人厌恶和恐惧。
哈密国已经强国初具雏形,无论如何不能行差踏错,尤其是在世子准备接手大宋皇权的关键时刻更是不能让宋人知晓哈密国黑暗的一面。
宋人对皇帝的道德要求近乎苛刻,一旦让他们知晓哈密国是一个喜欢依靠刺杀,暗杀来达到目的的国度,大宋臣子将人人自危。
“杀了撒迦!”
霍贤眼看着铁心源踩着夕阳的余晖往回走,就对身边的许东升道。
许东升奇怪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霍贤,他很惊讶,这是霍贤第一次给他下杀人令。
虽然惊讶,许东升也很想完成这个指令,撒迦对哈密国已经没有用处了,这时候杀人灭口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可是,看到慢慢走回来的铁心源,许东升还是摇摇头道:“还是告诉大王之后再行事。”
霍贤失落的道:“你知道大王不会同意的,他看似无情,实则从不黜落朋友,如果今日不除掉撒迦,日后定有奇祸。”
许东升笑道:“我觉得再大的祸患,也没有大王开始杀亲友这件事来的可怕。
只要大王不开这个口气,我老许就敢为大王干任何事,而且想都不想。
如果口子开了……呵呵。”
霍贤怒道:“全无臣子的忠瑾之心!大王就是依靠你们这些见风使舵之辈完成布武天下的吗?”
许东升撇撇嘴道:“是啊,而且还干的不错,您老倌不是也是其中之一吗?
老倌,就让大王保持现在的样子,挺好的,真的,我觉得这样的大王才能干成大事,才能让我哈密三军效命对外,文臣齐心合力对内,而不去想自己的下场。
说句看不起撒迦的话,大王在他身边安插的细作撒迦恐怕想都想不到,这样的人对我们会有什么威胁?
如果他敢背叛大王,那个时候再杀也不迟!”
“几个?”
“什么几个?”
“老夫问你在撒迦身边安插了多少探子?”
许东升嘿嘿笑道:“二十七个,这还只是密谍司安插的,至于大王手里的密谍有多少,除了大王没人知道。”
霍贤若有所思的瞅着许东升道:“那就用好这些人,别让他们犯错!”
许东升弹弹耳朵笑道:“这是自然。”
铁心源走进了营寨,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枯坐在沙地上的撒迦,叹了口气,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大帐。
掀开大帐的帘子,就看到端坐着的霍贤,和抱着一个点心盘子吃点心的许东升。
“这和尚疯了!”铁心源并没有隐瞒自己与撒迦的对话,和盘托出之后就感慨一句。
霍贤皱眉道:“给他点东西这算不得什么,问题是这点东西还不足以让他的佛国能在塞尔柱人的打击之下活下来。
相比这些物资,老臣担心撒迦对大王身名的影响,更担心对世子登基一事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铁心源吃惊的瞅瞅霍贤惊讶的道:“国相动杀心了?”
许东升吞下一块点心之后笑道:“我刚才也吓了一跳,如果大王也觉得撒迦是个祸患,老臣这就去准备,方圆三十里之内,撒迦就算是化作飞鸟也逃不出去。”
铁心源摇摇头道:“还是算了,我连马希姆都没有杀,撒迦只是贪婪了一些,还不到让我无法容忍的地步。”
许东升得意的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得意的对霍贤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霍贤阴着面孔道:“有情有义,这对一个君王来说是莫大的弱点!”
铁心源听了哈哈大笑道:“我之所以会这样做,完全是因为我们这群人中间,我最年轻。
不管出了什么样的事情,都有挽回的余地,等你们全部都老死了,你再看我是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第十章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十章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铁心源的话很快就应验了,他很快就要做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只因为眼前这一幕,让他脑门上的血管噗噗直跳,整个人马上就炸裂开来了。
诺大的公堂上到处丢着女子的亵衣,正堂案几上摆着一排小巧的鞋子,里面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恶心的家伙在用女人的鞋子喝酒来着。
一群肉虫挤在公堂的一侧笑闹着饮酒,他们玩闹的非常的投入,即便是铁心源已经走进了大堂,也没有发现。
一个青衣小仆颤抖着跪在门口,脑袋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铁心源自顾自的走到桌案后面坐下来,用桌子上的毛笔挑着鞋子丢下桌案。
一个歌姬听到了动静,猛地看到了铁心源和甲士,尖叫一声,抱着胸口就直奔后堂。
这一声惊醒了其余人,五六个歌姬顿作鸟兽散,露出中间一个胖大的**男子来。
赤身**的见到了一群甲士,这个胖大男子竟然丝毫不惊慌,顶着一脸的口媒印子捂着裆下苦笑着对铁心源道:“这位将军,能否让某家先穿上衣服?”
铁心源端坐在公堂上,瞅着公堂外面白亮亮的土地淡淡的道:“怎么,在公堂上行**之事是否特别有感觉?”
胖大男子的眼角抽搐一下,竟然放开捂着下体的手,抱拳道:“这位将军,我哈密文武殊途,文不管武,武不涉文,即便本官行事不检,自有御史上告御史台,将军高坐我大堂似乎比某家不检点的罪名更大。”
铁心源有些呆滞,男人在女人面前或许可以这样不管不顾的豁达,彰显能力,男人在男人面前这样豁达的放牛,还这样振振有词,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他以为这人可能会暴怒,可能会羞愧,唯一没有料到这家伙能光着屁股和他争辩。
天啊,这需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胖大男子似乎看透了铁心源的心思呵呵笑道:“某家袒露父母给的清白之躯,有何难堪可言?
如果将军不忿,在下就这样在闹市走一遭又有何难?”
铁心源看的出来,这家伙是真的不要脸,刚才还想着把这家伙押着游街的想法,立刻就消停了。
因为那没有任何屁用。
在公堂上不检点这个罪名人家认了,看样子还是一个老油条,根本就不在乎罚俸禄这点惩罚。
铁心源第一次觉得《哈密律》制定的还不够缜密,还需要继续加强。
哈密国的县令,几乎都是铁心源自己任命的,每一个县令在上任之前,他都亲自叮嘱勉励过,唯独这个家伙他从未见过。
韩大邦!
就连这名字他都是头一次听闻。
趁着铁心源思考的功夫,这家伙已经从一堆衣裙中间找到了自己的衣衫,只是鞋子没有找到,就这样赤着脚等铁心源思考结束。
“你是何时上任的?”
“中华三年!”
铁心源的眉头皱的更加紧密,中华三年,现在是哈密年号中华六年,也就是说这家伙已经上任三年多了。
黄沙县属于大石城的附属,三年前刚刚设立,也就是说这家伙是黄沙县的第一任县令。
刚才他带着亲卫进城的时候,对这座不算很大的县城印象很好,干净整洁的街道,进出有序的秩序,彬彬有礼的百姓,市井虽然比不上一些上等州县繁华,也能说得过去。
就连街道两边栽了不到两年的小树,也有更夫赶着马车拉着水桶沿街浇灌。
甚至在进入这座县衙之前,他甚至听到县衙右侧传来蒙童念书的声音,整齐划一,看样子这里的学堂办得也不错,唯一不争气的是……
“白日宣淫,你可知罪?”
“启禀将军,我哈密从无这条罪名,本官何罪之有?”
穿上衣衫的韩大邦似乎更加从容,早就用袖子擦掉了口媒印子的他,倒显出几分沉稳之态来。
“就算没有这条罪名,怠政你总逃脱不了吧?”
韩大邦这时候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也有功夫观察四周的环境,当他看到木头人一般挎刀站立的六个甲士,终于明白坐在公堂上的是什么人了,苦笑一声单膝跪地道:“微臣知罪。”
铁心源哼了一声,不再理睬韩大邦,他在等查账的人回禀查账结果,如果账目不对,他不准备放过这个韩大邦。
就在刚才,亲卫中专门负责人事的侍卫已经将韩大邦官牒文书放在桌案上,后面还附有一张韩大邦过往的经历。
从官牒文书来看,此人是通过哈密选材考试进入哈密后备官员名单的。
后来因为黄沙县初创,只有四百户人家,不值得专门设立县衙,就派了他来当时的黄沙镇充任巡检,中华三年,黄沙县属民达到一千两百户正式设县,韩大邦自然升迁就任黄沙县县令。
官牒文书上吏部清吏司对此人的考评为中平,而导致他考评为中平的最大原因不是无能,而是此人狂放不羁,不拘小节,不识礼法为何物,大有魏晋风流之风。
就铁心源亲眼看到这家伙白日宣淫的大场面,他相信吏部清吏司主事写这一番评论的时候很可能是昧着良心写的。
幸好,在黄沙县,铁心源没有看到一个混乱一片的黄沙县,更没有看到官府怠政,豪强欺人,而是看到了一个平和的黄沙县,否则,他不会给这个叫做韩大邦的家伙半点机会,直接砍头了事。
至于韩大邦的过往铁心源仅仅瞅了一眼就丢在一边,即便他是韩琦的侄子那又如何?
哈密国如今与大宋官场息息相关,在哈密国为官的大宋重臣子侄很多,欧阳修一家更是全力经营哈密。
铁心源对此不反对也不赞成,只要他们能在哈密兢兢业业的工作,是谁家的子侄并不重要。
只有让大宋重臣彻底了解哈密,彻底知晓哈密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国家,铁喜在东京才有更大的发言权。
等亲卫拿来了对账结果,也拿来了百姓对韩大邦官声风评,铁心源的眉头皱的更加紧密了。
这个混蛋的官帐清晰无比,门下六房的账目也严丝合缝,去年的秋税已经全额递解清香城,今年的商税已经提前完成了八成,估计到七月初就能全额完成,最重要的是,这家伙的账簿上竟然还有一万三千六百八十贯的结余,按照《哈密律》规定,这家伙可以拿到一千三百六十八贯的奖励,而这些钱,依旧在账上,韩大邦一文都没有拿。
至于官声……百姓竟然只有一句评语——叫**民如子!
“启禀大王,托大王洪福,自从两年前出过一场风化案件,我黄沙县已经有年余未曾有过刑案。
刑名如同空设,钱粮也早早收纳完毕,秋税,商税完成毫无困难。
名教正在完成,黄沙县所属七岁以上十一岁以下男童一千四百二十二人皆在学堂进学。
悯孤院一十四名孤寡无倚者,尽数有衣有食,悯孤院名下又有店铺六间,不用官府出资,他们也养老无忧。
工部今年预计准备重修黄沙县到大石城共计四十八里的官道,为不扰民生,微臣预计在秋收之后动工,已经上报大石城,府尊已经批复同意动用去年的劳役名额。
现如今,唯一可虑者就是黄沙县盛产的西瓜,甜瓜。
今年雨水好,沙地西瓜,甜瓜长势喜人,现在已逐渐成熟,微臣担心产量奇大,售卖不力,将会导致严重后果。
因此召集了一些歌姬,准备让她们行走我哈密诸城,宣扬黄沙县西瓜,甜瓜……”
铁心源继续看文书,耳边传来韩大邦如同苍蝇一般扰人的细语,脸皮很不自然的抽搐着。
有这样好的治理地方得成绩,铁心源觉得这家伙正在炫耀,他甚至觉得刚才那一幕是这个家伙故意演出来的。
就是为了给自己这个哈密王一个前后不一的冲击,最后达到自己升官的目的。
一个大才已经把地方治理的水泄不通政通人和,全身的精力无处发泄,穷极无聊之下,只好白日宣淫。
这是在隐晦的告诉哈密王,他这个绝世干才被屈才了。
“来人,黄沙县令韩大邦无视礼法,公然在县衙大堂白日宣淫,道德败坏之至,罚铜五十斤,重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为后来者戒。”
铁心源咬着牙颁布了命令,然后就怒冲冲的离开了黄沙县衙,不等他走出县衙,就听见韩大邦被亲卫的棍棒打的惨叫连天。
铁心源的脚步缓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这家伙是故意惨叫给他听的,一顿板子让至高无上的哈密王牢牢地记住了他韩大邦的名字,怎么看怎么值得。
六万大军就驻扎在黄沙县边上,按照《哈密律》,军队无求,官府不理的原则,韩大邦没有理由去犒军,哈密国也不允许,大军出行自有法度。
霍贤见铁心源回来了,就放下手里的书本,至于铁心源看到了什么他已经知晓,大笑道:“一个滚刀肉而已,大王不必烦心。
此人虽然目无礼法,治理乱民一道上却是一个干才,老臣早就想检拔此人如清香城,唯恐被人攻讦,只好一再作罢。”
铁心源似笑非笑的道:“这么说,我今日的行踪相国早就告知了这个韩大邦?”
霍贤哈哈大笑道:“这是自然,恩出于上,为大王推荐干才乃是老臣职责,只是没想到此人竟然无耻到了如此地步。” 第十章国王的错误
第十一章国王的错误
铁心源与霍贤对黄沙县出现的这一幕出奇的欣慰。
能让一个干练之才拉下面皮在哈密国上演无耻的一幕,这说明哈密的官员位置已经趋于饱和,正在进入优胜劣汰的阶段。
再也不是只要能维持一个县不出事就是一个好县令的时代了。
更过了,白衣卿相可以白眼傲王侯的阶段。
如今的哈密官员,想要获得更大的权力,不但需要治理好辖区百姓,还需要让哈密国上层知晓自己存在。
韩大邦就是一个例子。
他出身豪门,对于这种偏门自荐方式堪称驾轻就熟,一个无聊到在白日宣淫的好部下,这时候不给他加点担子还等什么?
黄沙县里的百姓本来就是这些年从大宋遣送来的犯人或者流民,犯人们来到一个新环境对生命都不熟悉,脑海中还留着西域人命如草芥的印象,就算心中恶念如潮,此时也只能乖乖的受人管教。
至于流民,他们忽然发现自己跋涉了上万里路来到西域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绝望和死亡,而是重生与富足,就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宋人整治家业的做法,发挥到了极致。
只要能让家变得富裕起来,他们是不在乎多出一些力气的,对他们而言,今天耗尽了力气,吃一顿饱饭,睡一觉第二天就会重生。
一群乖巧的,勤劳的,想要富裕的百姓是很好治理的,只要官府不过分压榨他们,不作出人神共愤的事情,不打扰他们想要变富裕的决心,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正确的指引,黄沙县自然就会大治。
现在的哈密国正处在欣欣向荣的发展时期,每日都有数之不尽的赚钱机会在这个神奇的国度上空盘旋,只要抓住一个就算是猪也会插上翅膀翱翔九天。
每个国家的开国时期,也是一个个家族奠定基业的最佳时期,在这个时候无论是世家豪门还是寒衣百姓,他们面前的机会基本是相同的。
寒门子弟自然知道这种机会非常难得,豪门子弟更是清楚这样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一个想要飞黄腾达,一个想要保持旧有的阶层,这个碰撞非常的激烈,以前在大宋这个阶层已经逐渐固化的国家的还不算彰显。
寒门子弟们凭借科考这个上进通道,缓慢的向上爬升,但是这种爬升上来的寒门子弟,很快就会被旧有的豪门勋贵们给同化掉,即便有几个不甘同流合污的,如包拯一类的人,在去世之后也很快就会被人们忘记。
铁心源早就不是什么寒门子弟了。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打铁匠和食肆老板的儿子,天下人谁又敢真的这么认为。
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和母亲一起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俯首看着天下的芸芸众生。
然后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决定将哪一个众生提上云霄。
哈密国的名声并没有哈密国人以为的那样好,毕竟,铁心源早年杀人越货的事情,随着时间推移,不但没有被抹掉,反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被**裸的暴露在天日之下,让很多道德上有洁癖的人对铁心源非常的不满。
好在宋人,汉人都比较推崇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这种论调,他们只想看铁心源是如何纵横西域大漠的,不关心他在这个过程中杀了多少人,事实上,他杀的人越多,宋人,汉人,甚至西域人主体上对他的崇拜之情就越盛。
铁心源觉得那个专门揭他黑历史的有心人很可能就是阿丹和阿伊莎。
当然,这是一个相互伤害的过程,阿丹和阿伊莎秘密弄死上任喀喇汗国王的事情,铁心源也没有替他们隐瞒。
别看两国这些年沆瀣一气的一起发财,该有的宣传和针对从来没有放松过。
甚至斗得比以前更加的凶狠。
铁心源视这种争斗争斗为一种莫大的乐趣,后期已经弄得喀喇汗国爆发了好几次勋贵造反事件,他依旧不依不饶考虑是不是要把阿丹和阿伊莎图谋塞尔柱王位的事情抖出去。
毕竟,喀喇汗国倒霉,至少可以给哈密国更多的时间来做准备,好迎击塞尔柱必然到来的进犯。
离开大石城黄沙县,铁心源就把韩大邦抛诸脑后,这家伙想要获得升迁,还需要继续有上佳的表现。
现在的哈密国高层,并没有太多的位置可以供韩大邦轻易地挤进来。
图谋河西走廊的战斗从去年十二月就已经开始了,如今,河西走廊被贯通,时间也过去了半年之久。
百战的将士将要回家,准备迎接属于他们的无上荣耀与国王的赏赐。
一路走,追随铁心源的军卒就不断的减少,有的去了大石城,有的去了楼兰城,路过砂岩城的时候更有大量的胡杨城悍卒回归了本军。
能随着铁心源回到清香城的都是至少有三转军功以上的猛士,在清香城将有一场属于他们的盛大庆祝活动。
此次出征,哈密近卫军共出动了一万六千人,加上随军回京参加大捷仪式的人,全军超过了两万人。
在努力走完了红色的瀚海戈壁之后,石峰山城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即便是铁心源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走八百里瀚海对谁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七年前的石峰山驿站,如今终于变成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山城。
不过,这座山城也是哈密国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将石峰山驿站发展成一座城市的那个驿丞,如今坟头的树苗都已经长得有一丈高了。
铁心源当年一句许诺,让这个该死的驿丞释放了心里所有的恶魔……
一座以赌博,妓院,镖局,杀手,雇佣兵,放高利贷者……组成的城市就这样在密谍司的眼皮子底下迅速的成长起来了。
因为铁心源当初的那句承诺……导致密谍司对这里的畸形发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终酿成了现在的这颗苦果,这里几乎是哈密国所有罪恶的源泉,不论铁心源如何决心铲除,最终收效不佳。
罪恶已经和石峰山城中的每一个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这座城里的每一个居民,干的都是违背哈密律法的事情。
除非铁心源狠下心将这座城市彻底的从地图上抹掉,否则,就不能下大力气对这里进行整顿。
石峰山城对哈密国来说,就像癌细胞一样,一旦对他下手,癌细胞就会扩散,最终害了整个哈密国。
哈密国与世上所有的国家都不同,在别的国家良善的百姓永远占据国民数量的大多数。
可是,在哈密国……良善百姓占据的却永远都是一小部分人。
马贼,强盗,山贼,恶霸,淫媒,小偷,奸夫**充满了哈密国。
这就是为什么石峰山城会如此快的成长为一个罪恶大本营的根本原因。
而哈密国其余的百姓,也是一群非常容易受罪恶感染的人群。
哈密国民大部分都不算好人,大宋国经过十余年的捐输恶人给哈密国,本国民风大为好转,百姓重归质朴的本质。
但凡国内出现一些有缺憾的人,大宋官府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全家放逐西域,官府甚至不用背负任何的心理负担,毕竟被驱逐的这些人,去了哈密国,生活可能会更好一些。
这就导致铁心源根本就不敢对石峰山城有太大的动作,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掉罪恶的源泉——那个该死的驿丞,最终指望哈密国民的素质慢慢提升,最后将罪恶封死在石峰山城。
哈密国民大部分都不算好人,大宋国经过十余年的捐输恶人给哈密国,本国民风大为好转,百姓重归质朴的本质。
大军进了石峰山城,这是哈密军队唯一能够不考虑影响随意进出的一座城。
这里原本就驻扎着一支强悍的军队用来威慑这里的恶人,而这支军队,每年都需要更换。
大军进城,石峰山城立刻就回归了一个正常城市的本色。
铁心源掀开马车帘子瞅着外面繁华的街市哀叹一声道:“这样的场面应该成为日常才好。”
闭目养神的霍贤睁开眼睛笑道:“这座城市其实也有存在的道理,至少能警告大王,日后不要轻易许诺。”
铁心源的面皮抽搐一下恶狠狠地道:“这座城就该征收重税!”
霍贤嘿的笑了一声道:“石峰山城的税率已经是哈密城的十二倍!
这里依旧繁华……而且不能再加税了。
您现在要指望密谍司了,希望他们能在暗中控制这座城市,既然不能从明面上来控制,那么,至少在暗地里,这里必须收到我哈密王朝的控制。”
眼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妓院出现在铁心源眼帘,铁心源已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据说,现在一些西域人,都想着将家里不值钱的女儿抢着送进这座名叫西山一窟鬼的青楼。
一旦有幸成为这里的艳鬼……一生穿金戴银享用不尽……
至于青楼旁边的那座叫做金钩的赌坊,则与西山一窟鬼整整占据了一条街道,这条街道足足有三里长。 第十一章谁是幕后黑手
第十二章谁是幕后黑手?
清香城最奢华的酒池肉林搬来了石峰山城。
而内容早就改变了,变成了活色生香的酒池肉林……
这里有足够多的豪客来体验各种将人**催发到极致的活动。
佛家的六识观在这里被催发到了极致,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这里有催发这六识的所有法门。
铁心源在看到密谍司的报告之后都叹为观止。
从天竺来的大梵天有四张脸,据说有求必应,很快在这里就获得了很多的信众。
其中大梵天圣女的功劳不容抹杀。
波斯拜火教的庙堂也皇而堂之的矗立在这座城市里,每日负责唤醒这座堕落之城的,就是勤快的拜火教圣徒的诵经声。
相对的,告诉城里每一个人,天色已晚消息的,则是雷音寺晚课结束的钟声。
如果家中不是很太平,甚至会有穿着杏黄道袍的道士举着木剑为你驱神避鬼。
唯有天神教是被严厉禁止的……这一点石峰山城官府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人敢专门去问,即便是有天神教的信徒来到了这座城市,身为神的信徒,从踏进这座堕落之城的那一刻,他们就是自然的叛教者。
铁心源从不允许一方势力在这座城市里一家独大,每当一家势力快要统御全城的时候,这家势力就会被一群奇怪而凶悍的人连根拔起,而后,这群人却不谋夺这座城市的黑暗控制权转身就离去,无欲无求。
这样的事情在发生了四五次,四五个快速崛起的势力变成历史之后。
聪慧的坏蛋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经过三四年的试探,他们已经知晓了官府的底线在那里,相互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互不侵犯。
为了保证不接着出现找死的人群,一条条黑暗的律法迅速出台,并被所有人快速的接受。
因此,很多人说,白日里,石峰山城是官府的天下,到了夜晚,就会是黑暗长老们的天下。
或许这些见不得光的长老们的权力,比官府还要大一些,毕竟,官府要遵从律法,他们只要遵从自己制定的规矩。
大军进城之后,城门就关闭了,夜色笼罩的时候,这座不夜城的灯火也逐渐熄灭。
这一刻,石峰山城终于回归了一个正常城市的范畴。
天色已晚,铁心源依旧靠在软塌上看书,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
牛油蜡烛爆响了一下,生出两个烛蕊,屋子里一下子变亮了几分。
一个伊赛特侍女轻轻走过来,剪掉了爆开的烛蕊,重新给大王换上了一杯温茶水,清理了熏香炉里的香灰就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
二更天的时候,许东升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蒙面人。
在铁心源的注视下,青衣蒙面人去掉了面巾,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谦卑的匍匐在铁心源的脚下。
铁心源握着书本轻声道:“现在的石峰山城和半年前不一样了。”
匍匐在地的人浑身颤抖,艰难的道:“微臣已经全力遏制了,只是收效不佳。”
铁心源笑道:“人性本恶,获取了最大的好处之后还想得到更大的好处。
其实孤王知道,你们对我的旨意并没有放在心上,你们舍不得石峰山城带来的巨额利润。”
“微臣不敢!”
铁心源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哈密人底子不好,极易受到蛊惑,你的石峰山城越是繁盛,赚到的钱的人就越多,对普通百姓的诱惑力就更大。
如果造成哈密国人人效仿,对哈密国的伤害不是你们赚的那点钱能够弥补的,还不明白?”
许东升疑惑的道:“大王,既然石峰山城对我哈密国有害无益,大王为何不一次铲除?”
铁心源摇头道:“如果我六年前下这个狠心也不是不成,现在已经晚了,石峰山城十一万百姓,人人依靠这里的产业为生,孤王能杀几人?
一鸡死一鸡鸣,只要利润足够多,有的是人继续效法,尾大不掉就是这样子。”
匍匐在地的青衣人耳听大王的语气没有先前那样严厉,就大着胆子道:“微臣已经开始控制本国人进入赌场,一定要进去的吗,也要先缴纳一百枚红铜钱之后再进。
现如今,石峰山城里的客人大多是外族人,其中以大食,波斯,塞尔柱,喀喇汗人最多。
微臣近日已经准备在喀喇汗国的大湖城与该国号上拉伊尔开设新的赌场与风月场所……”
铁心源抬头看看许东升,发现这家伙一脸的得意,原来早就有了准备,难怪会这样气长的让他这个大王等到二更天。
李代桃僵是个好办法。
既然许东升他们已经有了计划,铁心源也就不计较了,至少要看看事情的进展之后再说。
铁心源没有问那个青衣蒙面人的姓名,也不想知道,既然他的身份是隐藏的,少一个人知道就多安全一分。
说来可怜,哈密国的密谍堪称最可怜的一群人,在这个几乎全民都是罪犯的国度里,大家很自然的抱成团来对付万恶的哈密官府。
在他们心中,官府永远跟他们是两路人,因此,没有人会对一个密谍司的密谍有什么好感,最让密谍们难以忍受的是,包括哈密官员也是如此看待他们,认为他们也不算什么好人。
只要密谍司的密谍暴露了身份,这个密谍也就失去了作用,一般情况下,哈密国会把密谍的全家秘密送去大宋。
“撒迦活佛拿走了您留下的物资与武器,没有在我哈密国多留,直接走于阗回喀喇汗国去了。”
蒙面青衣人走了,许东升就立刻禀报了撒迦的踪迹。
铁心源无声的笑了,看样子撒迦还准备勒索一下阿丹王,这一次,这个老和尚算是彻底的与哈密国,喀喇汗国撕破了脸皮。
许东升还准备与大王长谈一次,那个一直站立在黑暗中的伊赛特侍女再次走了出来,给铁心源换了一杯新茶,却没有理睬许东升。
许东升立刻停止了废话,告辞回自己的房间。
铁心源也没有挽留,等许东升不见了踪影,才冲着里间笑道:“这么赶人可不是一个好礼数。”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哈密国诺大的织造司还缺少一个继承人,他要是总占用您晚上的时间,哈密国永远都不会有管理织造司的继承人。”
尉迟灼灼说着话就从里间走了出来,长发披肩,身姿绰约,完全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妾身没用,给您生不了儿子,一个丫头片子还被您宠上了天,看来妾身的晚景一定会很凄凉。”
铁心源笑道:“我闺女呢?”
“妾身偷偷从清香城跑来石峰山城可不是给您送孩子的,而是跟您要孩子的。”
铁心源张开双臂抱住投怀的尉迟灼灼道:“又跟王后闹别扭了?”
尉迟灼灼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想您。”
铁心源笑道:“以婉婉的性子,我不在的时候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尉迟灼灼摇着头笑道:“还是喜欢指使我干活,还说我生不出儿子,要是不干活就没有活着的必要。”
铁心源将尉迟灼灼打横抱起来笑道:“喜欢指使你干活这事会有,至于后面,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尉迟灼灼顾左右而言他,将头埋在铁心源的颈项笑道:“闻闻,这是今年新合成的香水,味道可还中意?”
铁心源将尉迟灼灼放在床榻上盯着她的眼睛道:“石峰山城里的产业即便是再赚钱,我们王室也不能沾染。”
尉迟灼灼颓然的缩缩身子,给了铁心源一个后背道:“您总是在人家情浓的时候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铁心源重重的在尉迟灼灼丰满的臀部拍了一巴掌道:“夫妻多年了,还不知道你?
平时要强的如同铁人一般,这时候伏低做小一定是干了不好的事情,我要是不趁早把事情说清楚,明天早上你就能翻天。”
尉迟灼灼烦躁的蹬蹬腿一把抱住丈夫的腰低声道:“没沾染那些脏生意,就是衣食住行……”
铁心源笑道:“那就完蛋了,石峰山城除过青楼,赌坊之外,就数我家的生意最大是不是?
我就说嘛,那个密谍司的人见到我为什么会那么恐惧,原来根子在你身上?
这么说,在石峰山城限制哈密人进赌场,青楼,然后转移产业进喀喇汗国的主意也是你想出来的?”
“钱还是进入自家口袋比较好,不能随便落在那些不相干的人口袋里,自家钱多不打手,别人钱多就会起坏心思。
妾身没有多余的想法,就是想给家里的孩子多留一点钱粮,马上就要进入大争之世,多留一点钱粮,即便是孩子不争气,也能多败一阵子。”
铁心源缓缓地躺在尉迟灼灼身边搂着她的纤腰道:“为人父母,一生不易。”
尉迟灼灼用头拱拱丈夫的胸口娇笑道:“那就多生几个,妾身多劳累些,就能少些其它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