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剑庭全文阅读 第14分节

第五十九章 真假莫辩

    玉真公主出现,形势登时逆转。

    张守志虽已力衰,但玉真公主修长,白皙的脖颈在他爪下与稻草相比也无甚差别。“别过来!”张守志喝了一声,手指用力,玉真公主姣好面容立刻憋得赤红,青筋从皮肤下暴起。

    应飞扬三人立时止住了脚步,几个随侍的女道士更是吓得两股战战,软到在地。

    “张守志,你大错已经铸成,还不知悔改,如今竟还挟持公主,意欲何为!”吕知玄厉声喝道。

    张守志狰狞道“悔改?悔改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死路一条?弑师之罪我都能背下,何惜再多背一条!李含光,我知道你身上带着‘九转玉露丹’,取出来给我!”

    李含光面沉如水,迟疑一下,还是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正欲掷来,却听张守志喝阻道:“你以为我傻啊?把瓶子放在地上。”又扬扬下巴对一旁瘫倒的女冠道:“你,去将药取来替我服下。”

    张守志只余下的一手正握着护身符,怎有可能放开?女冠被点了名,随即颤颤巍巍的取来药瓶,递在张守志嘴前,张守志轻嗅了嗅,不再疑虑,一口将所有药丸都吞下。

    药丸吞尽,张守志的面容恢复几分血色,断裂的手臂上流淌的血也被止住,张守志喘了口气道:“你们在这呆着,不许动作,若敢跟来,我定要公主陪我送命,待我出城三里后,自然会放人!”

    李含光道:“你就算逃过今时又能怎么样,上清派一旦与朝廷联手,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更何况,你兄弟张守珪还在朝中任职,你这般举动,不怕拖累他吗?”

    李含光本是劝戒的一语,却不料竟触动张守志心事,张守志轻轻一笑道:“我幼时家中来了一个算命术士,他看了我们兄弟八字后,说我们兄弟二人一体同命,注定有一人命犯罡煞,生来是个杀人盈野的万人屠,虽能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但最终难免马革裹尸的结局,若要破解此命,就需另一人日夜供奉仙佛替他消灾解煞,父母怜我弟年幼,于是便将我送上山修道,一修就是二十年,匆匆二十载过去,他已在军中崭露头角,更有娇妻美眷,而我呢?在山上打坐静修,不知岁月,待师傅蒙受武后召见时,才随他第一遭下山,我二十多岁的人了,确如小孩一般,走在洛阳城中,却什么东西都看着新鲜,什么东西都不认识,最后竟然在城中迷了路。”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发现父母早已亡故,我竟连他们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而我弟,那个我日夜替他祈命之人,竟然愣了半天都未曾认出我来,哈哈,天伦,富贵,娇妻,子女,无上功名,本该由我享有的,我却是一无所有,你说,到底是谁拖累了谁?”

    李含光摇头道:“牧羊童子想戎装,虬髯将士想放羊,你见你兄弟如今亲缘深厚,位极人臣而看着眼红,却怎不想能拜到师傅门下,也是莫大机缘,若能得道长生,岂不远胜在沙场打滚搏杀?”

    “哈哈哈,仙道古来有,几人得长生?如师尊这般人物,不也终化一坯黄土。既然二十载修心抵不过一眼繁华,那我何妨舍了飘渺天道,去寻个纵情此生。”张守志借助说话之机又回复了些真气,足下一点,如飞鸟般倒飞而去,人影已消失在夜色中,声音才传来:“再说一遍,莫要跟来,出城三里,自然放人!”

    “公主被他掳走,师兄,这该如何是好!”吕知玄看着远去的人影,不由着急道。

    “且莫慌。”李含光道,接着又转向面对应飞扬,道:“应师弟,你先前的推测,有几分把握确定?”

    应飞扬见了张守志逃脱,反一片平静,答道:“之前十之六七,现在十之八九了。”

    李含光舒口气道:“这便好,先前我看你誓杀张守志的架势,还当事情有变呢,既然你有此把握,上清派便陪你赌上一局!”

    吕知玄摸不着头脑,道:“你们究竟在讲什么呢?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李含光一笑,道“应师弟,此事还劳你与他解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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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狐山庄

    “玉真公主身为王族贵胄,擒了她,自然能逼得他人不敢动作,九死一生,生门就是指的这个?若真如此,若真如此。。。。竟然让公主遇险。。。。。那确实是我算差了,是我算差了。。。”慕紫轩言语颠乱道。身为唐皇钦点的查案之人,若是非但未捉拿到凶手,反而令当朝公主被掳走,那他依附皇权,重建皇世星天的计划就彻底破灭了,慕紫轩眼神散乱,额上已浮出虚汗,罕见的露出慌乱神色。

    但下一瞬——

    “还好胡公子算无遗策,替我堵上了这个生门!”如换了个面具一般,慕紫轩面上慌乱尽消,一副智珠在握的从容模样道。

    “哦?”这下换做胡离面上微微变色,挑挑白眉道:“慕公子此话是何意?”

    “我既然会来此,意思不是已经明显了吗?既然胡公子亲自入局了,又岂会再有错漏,看似逃出生天,实则自入死地,挟持玉真公主,也要玉真公主是真的玉真公主才可!”慕紫轩一拍桌案,气势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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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玉真公主是假?”吕知玄满脸惊愕道,但随即稳定下来,细思玉真公主今日言行,道:“你这么说,可有什么依据?”

    “咳咳。”应飞扬尴尬的咳了两声,道:“吕道长可还记得,司马真人出事那晚,玉真公主说我是与她在一起。”

    吕知玄脸色一变,面上竟也似传染般的露出尴尬神色,道:“莫非是你与她。。。。呃,秉烛夜谈时,发现她与往日不同?”应飞扬身为玉真公主的姘头,与她同床共榻,裸裎相对,公主若有什么变化,却是瞒不过他,只是竟然是用这种方式发现破绽。。。。。吕知玄心中瞎想这,连念了几声无量天尊。

    听着吕知玄那意味深长的‘秉烛夜谈’,应飞扬就知道他想歪了,当下憋屈得几乎内伤发作,叫道:“吕道长,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日我是被贺孤穷带走,并没和公主在一起!”

    “嗯?你怎么会与贺孤穷在一起?”吕知玄神色一凛。

    “额,那不是重点。”应飞扬含糊不清的混弄过去,继续道:“重点是公主为什么要说她那晚和我在一起。我原本以为,公主是见我身受嫌疑,好心替我遮掩,但之后诸事接连发生,让我有了另一个猜想,她是借着我,替她自己遮掩!”

    “她说我二人那晚在一起,便算是彼此有了不在场的证明,我和她便不会再受众人的怀疑,但事实上,我并不在她房内,那她同样,也未必在房内!因此,我生了怀疑,于是就开始对她试探”

    吕知玄神色一动,道:“怎么个试探法?。”

    应飞扬又道:“往日,公主因不许我对她加上敬称,所以我都唤她作‘公主师姐’,若是唤她‘殿下’她反而会责备我,但这几日,我都是唤她叫做‘公主殿下’,她却没有一丝不悦,这就更证实了我的猜想——公主已被他人替换。”

    吕知玄沉思一阵,道:“可还有其他旁证?”

    “还嫌不够吗?”应飞扬嘟囔一声道:“有!那日是在洛阳花会,我与公主二人前往大福先寺参会,在我离了公主上台领奖时,却与道长大打出手,道长剑法果然精妙非常,尤其是龙蛇变的法门,逼得我无暇他顾。。。。”

    应飞扬便说,便抬头看吕知玄面色,吕知玄果然满脸不自在道:“好了,好了,那日是我不对,还请应师弟原宥,继续说重点吧。”

    应飞扬干笑了两声,道:“道长哪儿话,我正要说重点呢,我与你打完一场后,发现公主已不在原处,却是从侧院出来了,当时我询问她去了哪,她只回了我一句‘处理女人的私事而已,问那么多作甚’。现在看来,公主或许就是那时被人调了包,所以我便想,只需问清楚公主是不是这两日来‘女人的私事’。一切就自然分明了!”

    吕知玄又是堆了满脸尴尬,没想到应飞扬竟是从此处寻到破绽,心中对他敬佩之余又有几分鄙视,问道:“那结果呢?”

    “结果,等你去问啊!”应飞扬朝一旁那几名女冠努努嘴,脸上堆着得逞的笑意对吕知玄道。

    “你说什么?”吕知玄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谁质疑,谁取证呗,我认为两处疑点已经够说明问题,道长却仍要向我寻求旁证,既然如此,旁证就在那边,道长自己证实就好!”应飞扬强忍着笑道,吕知玄则是满脸死灰,脸上汗水竟是哗哗的往下淌,如又被人在胸前击了一掌般,想他堂堂道门高士,竟要向几名随侍的女道士打探当朝公主的月事是在什么时候,这,这传出去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而李含光恰到好处的落井下石道:“那此事就有劳吕师弟调查了,若能查明此事,也算为我派立一大功,待安葬师傅之后,我定设法让师弟重回门墙之内!”

    “师兄,你!!”吕知玄抗议的怒道。李含光却是双手拢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吕知玄面色变了几变,一跺脚,气冲冲走去,拉起一个不明所以的女冠到了没人处。

    片刻后,吕知玄回来,满脸阴沉,狠狠对应飞扬道:“你猜的,全都对!”

    “那现在,又多出了一个问题,冒充公主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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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见招拆招 一

    洛阳城外三里,在确定周遭并无其他人迹后,张守志将玉真公主放下,玉真公主随即趴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张守志道:“公主,你与贫道也算同门多年,贫道知晓你不是心地宽仁的主儿,今日既然撕破了面皮,讨饶卖好的话说了想来也无作用,我只一句,师尊之死背后另有人操纵,贫道不过受其摆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贫道就此告辞,但愿日后不会再见。”说罢,张守志振振空荡荡的衣袖,便转身而去,

    行了步,突感背后厉风临头。“哪里来的攻击?”张守志未多想,本能的低下身子,但后背还是多出了三道爪痕,连着皮带着肉撕扯下一大块。张守志背上吃痛,但也顾不得这皮外伤,回身便是一掌,然而阴风呼号的玄阴天蚕手行了一半,却是再无法寸进,只因两道指力后发先至,点在了他神府,期门两大要穴。

    猎猎掌风,带得眼前之人秀发黑蛇一般向后舞动,露出那人姣好面容。那人笑盈盈道:“自然信了,老爷的话,奴家岂有不信之理。”

    “玉真公主,不对,你究竟是谁?”张守志双目怒睁道。

    “唉,真是无情之人。”玉真公主幽怨的叹了一句,若弃妇一般泫然欲泣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老爷对奴家竟是转脸即忘,真是枉费奴家床榻之上竭尽全力的侍奉你,也罢,就让你落个清楚明白。”

    玉真公主说着,竟是在荒郊野外宽衣解带,道袍半解,露出盈盈一握的玉腰,玉腰如白玉凝脂一般,风流惹火,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里细细把玩。腰后却有个生成太极形状的朱红痣印。

    看到那胎记,张守志眼睛便如被针扎到了一般,叫道:“你,你是红锦?”但旋即又否定道:“不对,公主既然是假的,红锦的身份自然也是假的,都是为了引我上钩的陷阱,你,你究竟是谁?”

    女子咯咯娇笑,“老爷何必问得这么清楚呢?你就当我是个千变万化的尤物,你心中想谁,我就是谁,不好么”面上面孔竟是如走马灯一般变换个不停,每一张面孔都是倾城倾国的绝艳,但这般轮流出现,却是古怪、荒诞、恐怖,只让人感觉一股诡异的寒气寒彻心底。

    见此情景,张守志面容丕变,双眼圆睁道:“天狐如意法,你是青丘狐族的胡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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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玉真公主不是玉真公主,那她又是谁?”胡离面色旋即恢复正常,淡然道。

    慕紫轩道:“听闻胡家七姑娘胡媚儿天赋异禀,将天狐如意法的变化篇练到了第八重境界,可说一人千面,变化如意,不知今日在下可有幸一赌七姑娘真容?”

    胡离笑道:“哈哈,她变得样子多了,我这做兄长的都快忘了她真容了,估计公子也没机会看到了,只是不知,公子是从哪发现的破绽?”

    慕紫轩道:“我与玉真公主并不熟识,倒是被她瞒骗过去了,发现破绽的不是我,是应飞扬,此子年岁虽轻,却聪慧过人,公子,你实在不该小觑他。至于何处露出破绽,公子下次遇上,不妨直接问他便好。”

    胡离一扶额头,道:“罢,胡公子既不愿说,便当我没问吧,画皮容易画骨难,模样变得一样,可不等于真成了另一个人,可惜我七妹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次权当给她个教训。”

    “方才是张守志挟持玉真公主,现在该换做玉真公主挟持张守志了吧,七姑娘辛苦将人送到我手上,胡公子就不要苛责她了吧。”慕紫轩道,话语中略带几分得意。

    “哦?慕公子又是如何认为,我会下令将张守志带回,而不是当场杀了他?”

    慕紫轩笃定道:“若真要杀他,任由他落入上清派手中便好,何必费心思让七姑娘助他脱困?死了的张守志,哪有活着的张守志好用?张守志如今阴谋败露,那他一人,就涉及上清派,白马寺两条命案,又与边关重臣是同族兄弟,只要他下落不明,佛、道、朝廷三方间便会相互怀疑,争执,使得洛阳局势变如干柴浇油般一点即着,而只需在适当的时机,将张守志这点火星扔出,洛阳,便会燃起滔天大火!”

    “所以,慕公子今日是要做救火之人了?”

    “救火,倒也算不上,只是张守志是我司天台要拿的要犯,不劳公子代为看押。”

    “说到底,还是要从灵狐山庄手上将人抢回啊,不知慕公子又做了何等布置?”

    慕紫轩道:“无他,现在上清派弟子原本就在洛阳周遭寻找孙长机的下落,现在应该已接到传令,由寻找孙长机一人,变作寻找孙长机、张守志和二人了,上清派人数众多,想要避开他们的耳目恐怕不易”

    胡离摇头道:“对他人或许不易,但我七妹变化多端,又深知藏叶于林的道理,搜寻她的人越多,便越利于她隐藏行迹,就算带上张守志这个累赘,也照样可以不被人察觉。”

    慕紫轩点头道:“没错,但有张守志一个累赘便够了,再来,就显得多了,其他妖若是援手,只会暴露七姑娘行迹,所以七姑娘此时必然单独行动。而灵狐山庄临洛水而建,就算避开上清派弟子耳目,欲回山庄,必经西侧三里的洛水桥,此时,恰有一位我的前辈守在桥上,天下间,能单枪匹马从他面前闯过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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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谁在哪里!快出来!”几个上清弟子察觉树丛间动静,打着火把大戒备道。

    “别,别过来。”树丛中探出一张人脸,神情尴尬道。

    几个弟子看清那人面孔,神色一缓,打趣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道真师兄,我们都在辛苦搜寻孙师叔和张师伯下落,怎么你却偷偷摸摸躲在树丛?”

    “嘿嘿,人有三急么,夜凉风大的,难免肚子受不住。诸位师弟先去那边找,此处教给我照看就好”那道真抖着眉毛贱笑道。

    “懒驴上磨屎尿多,你倒是会偷懒,罢了,半夜三更的非叫我们来找师叔和师伯,又不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最近上清派犯什么事,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道真道:“嘿,管他什么事,拉屎撒尿才是大事,几位师兄弟,要不一起来蹲会?”

    “拉到吧,臭气熏天的,谁去跟你一起蹲,你小心莫被野狼啃了屁股,我们去那边再寻上一圈。”弟子们嫌恶的呸了几口,笑闹着走开。

    而道真则起了身,吐吐舌头,平平无奇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女子俏媚,踢了踢被塞在树丛中昏迷着的张守志,道:“冤家,这次为了你,奴家可是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呢,你可欠我欠大了。”说着,再度背上张守志一路潜行。

    终于,耳边传来哗哗水流声,胡媚儿已来到洛水河畔,正要从桥上走过,走至一半,忽然全身每个毛孔都似炸裂般的怒张,寒意顺着毛孔疯狂涌入体内。侧头看去,石桥的桥柱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位道人。

    道人双手负后,身形如剑挺立,一动不动,虽只近在咫尺,但直到上桥之前,胡媚儿竟全然未发现他半分气息,好似此人是有黑暗的夜色凝聚而成一般,黑暗,幽静,又深邃的不可探知。

    然而,与他目光接触的瞬间,滔天杀气陡然暴发,道人森冷道:

    “我只答应替慕紫轩那小子留一人,所以,是张守志留下,还是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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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见招拆招 二

    桥柱之上,忽见一条夜枭般的人影耸立,身子渊渟岳峙,纹丝不动,一身杀气却比奔流的洛水更加汹涌。

    胡媚儿虚假的面容霎时变得惨白,口中喃喃道:“二哥,你最好还有后招,不然我死了变鬼也跟你没完。”

    那道人的杀气之下,四周空气都似生出针尖一般,刺得胡媚儿肌肤生疼,对峙越久,越觉自己如案板上的鱼肉般,渐渐失去抵抗的勇气,胡媚儿终被逼得有了动作,一声清啸,胡媚儿足下一拧,便是天狐如意法和狐遁同时发动。就见胡媚儿同时变成数个,各自踩踏这玄异的步法,向四面八方逃去。

    “看来,是准备两个都全留下了。”道人面色古井无波,足下一顿,一圈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如波纹一般从他脚下荡漾开,四面八方的人影被吞没黑暗圆圈之中,就如掉进沼泽一般,脚步凝重缓慢,最后被黑暗吞噬,一招未出,天狐如意法的幻影便被破,而胡媚儿真身自然也显出行迹。

    道人袖袍一挥,便是一道巨大剑气袭出,伴随着空气被切碎的哀吟,胡媚儿甚至能感觉下一刻便会丧命剑气之下,忽然,桥的另一侧,忽然河水奔涌而起跃出水面,化作一个咆哮的狮头,带着睥睨百兽强者之威直迎剑气。

    轰然一声,两股雄力同时抵消,狮头被击得破碎,成了一条溅珠碎玉的水帘,缓缓落下,而水幕背后现出一道行将朽木的身影,一个老仆打扮的人自然而然的立在那里,佝偻的身子,干瘦的面容,看似平平无奇,却令胡媚儿雀跃一声,道人则眉头一凝。

    “妖世三尊,啸天狂狮,师我谁?”道人收起轻忽则之心,眯着眼打量道。

    “凌霄七剑,物盛当杀,贺孤穷?”老仆低眉垂眼,半弓着身子道。

    “看来是你要替他们留下了?”贺孤穷立于桥柱上,双手负后,背后却有无数把黑剑如孔雀开屏般绽放。

    “正是,道长可有意见?”老仆身形又缩了几分,双手如畏冷一般拢在袖子里,却不知怎得多了一股怀拥天下的气势。

    “怎会?求之不得!”贺孤穷冷然一声,腾空而起,黑杀剑气居高临下,汹涌无匹,如巨浪一般,要吞没整个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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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桥上,恰有我一位前辈守着,天下间,能单枪匹马从他面前闯过的,不多!”

    胡离长舒一口气道:“还好,看慕公子来此,我就觉心头不安,便请了我一位前辈前往洛水支援,天下间,能在他眼前夺人的,同样不多!”

    慕紫轩面色微微一变,道:“胡公子对你的那位前辈看来相当有自信。”

    胡离淡然道:“正如慕公子对你那位前辈的自信一样。”

    “罢了,听你这么说,看来我的那位前辈遇上硬骨头了。”慕紫轩捏了捏手指,道:“现在智已算尽,终归要武力解决了,我若命令司天台之人出动,强行抢回张守志,不知公子要作何因应?”

    胡离笃定道:“自然是关闭庄门,开启阵势,调集全庄高手擒捉慕公子,慕公子自投罗网,我等岂能让公子轻易走了。在我看来,慕公子比张守志有用的多,也危险的多。”

    慕紫轩针锋相对道:“胡公子要捉我,又焉知我不是深入虎穴,擒捉虎子,为的是在此擒下胡公子,令贵庄投鼠忌器,然后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攻破贵庄,坐等七姑娘带着张守志上门!”

    “慕公子又在虚张声势,若要一试也无不可,只是可惜了人妖二族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胡离摇摇道。

    此时,一声轻微闹动声从远方洛水桥传来,显然是已经一人一妖已经动气手了,慕紫轩耳目聪明,自然听得分明,叹道:“这下难办了,现如今太平盛世的,不能真与北龙天撕破脸,打破这短暂均衡,可我那前辈打得火热,我却只在这动动嘴皮,干些出工不出力的事,他若知道定然又要怪罪我。”

    慕紫轩苦恼得敲敲头,突然一副想到了的模样,道:“有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化繁就简,我不征集司天台之人,公子也不调动此殿以外之人,就咱们四个在此做个比试,在胡七姑娘到来前擒下胡公子,便用公子换回张守志,若否,此局慕紫轩认败,乖乖将人撤回。”

    “好本事,我自忖匿踪的本事不差,竟然还是瞒不过你的耳目,这个比试胡二答不答应且不说,我就已经先心动了。”殿侧柱子后,一个两颊微髭的壮硕男子从阴影中踏出,看他身形分明比柱子更粗壮,也不知晓他是怎么躲在柱子后的。若是应飞扬在此,看到此男子定然会大吃一惊,此男子就是那日捡了雪莹姑娘,还要与姬瑶月分享膀子吃的那只妖。

    慕紫轩看他虎步龙行的架势,也赞了一声,道:“好汉子,我听闻北地万妖殿,除却北龙天和妖世三尊外,便数六大将首最强,观阁下形貌,可是六大将首中的豹额将军?”

    “哈哈,你这公子果然有见识,竟识得本将军,今天你来的不是时候,下次若有机会再见,本将军定请你吃膀子!”豹额豪气干云道。

    随后浓眉一皱,道:“胡小九,你是哑了,又不是聋了,人家已经发现你了,你再躲着还有什么意思?”豹额话音一落,另侧角落中阴影处又走出一条身影,正是眉头紧锁的胡言

    胡言早上已发过一次颠,现在正是清醒的时候,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慕紫轩,总觉的此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豹额道:“胡二,我觉得这比试挺有意思,听了你们打半天嘴仗就是不动手,我都快被被你们憋死了,反正现在也没其他好法子,你就答应他吧,放心,三打一,我绝不会让你被擒。”

    胡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二打一,别忘了,我身子骨虚,手无缚鸡之力。”

    豹额哑然失笑道:“胡二,你差不多就得了,再装就过头了,但凡修成妖身,哪怕是最不入流的通灵期小妖,都有远胜常人的力气,说你手无缚鸡之力,谁信?”

    胡离一拍桌案起身道:“我说豹额你到底是哪边的?净拆本公子老底,今天本公子还就不动手了,你若保护不了我,我便向北龙天报告,让北龙天来管管你这张嘴。”随后又好整以暇的坐下,对慕紫轩道:“慕公子,与其让局面变成困局,还不如你的方法来的有趣,这比试我接下了,时间对你不利,我也不在这插科打诨拖延时间,便由他们两个先来领教慕公子高招。”

    “那胡公子呢?不动手吗?”慕紫轩盯视着他道。

    “也没准,你可以当我本事稀松先先来擒捉我,但我若能挡下你一招半式,你便会将空门暴露给他们两个,又或者,你将我当成高手,对付他们时再分心留意我,不然稍露破绽,或许就会被我击杀了!”胡离神秘莫测道。

    慕紫轩叹道:“胡公子动舌头,果然比动嘴更难对付。”随后袖袍一扬。,真气鼓荡,一身紫袍无风自动,比了个请的动作,道:“既然如此,三位,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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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清观

    几名弟子进入殿中,道:“启禀师尊,玉真公主已被寻回,身上并无损,只是现在仍在昏睡。”

    李含光点点头道:“好,先将公主送回房中安歇吧。”待几名弟子走后,又对那随侍的女道士们道:“公主虽失而复得,但让她被人掳走,依然是大罪,好在公主醒来后,应该不会再记得此事,还望你们嘴上有些分寸,今夜发生的事只是你们做得一场梦,知晓了吗?”

    几位女道士本就已被此事吓得半死,如今见公主回来,那还会不分轻重,忙不迭的点着头,李含光见她们恭顺得紧,便示意他们离去。

    屋内又只剩李含光,应飞扬,和吕知玄三人。吕知玄问道:“公主竟还真被放回了,不过你们怎么知晓,此公主是会真的?”

    李含光道:“公主这种人物是身负大气运之人,不管是修道修佛修儒修妖,只要是修者,都不能与气运为敌,无论是杀她,还是长时间囚禁,都是干扰天地气运运行,必然遭受气运反噬,所以这公主便是烫手山芋,在利用完之后,自然会将人放回。”

    ps,因为时间不够,凌晨将到赶着发稿,今天断章的节点有点莫名其妙,话题只进行一半就嘎然而止,明天继续吧,今天本想趁推荐来个良心大章的,结果良心未遂啊

第六十二章 见招拆招 三

    “道长若不放心,反正你也知晓了公主什么时候来私事,等那日到来,还可再亲自查验一番。”应飞扬坏笑道。

    “你这满肚坏水的小子,莫再提这事了!”吕知玄一脸赤红,连忙将话题扯开,道“既然先前那个公主是假的,为何你们还要任由张守志离开,干脆将他和假公主一起留下不是更好,现在张守志一逃,想再抓回来就不容易了。”吕知玄问道。

    应飞扬笑道:“逼得太紧,反而会让他们狗急跳墙,真的对公主做出不利举动,不如让他们自以为得计,然后我们什么都不需做,就可以等着他们放回公主了,至于张守志那边,自有慕师兄将他带回。”

    张守志嗤道:“你们啊,一个个心眼都这么多,算得倒是明白,不过那假公主究竟是谁?你们算出来了吗?”

    应飞扬正欲开口,李含光用眼神阻止了他,抢先答道:“应该就是张守志安排的暗子吧,只等将张守志擒回,一切便见分晓。”

    “既然你们这么有把握,那这件事也算结束了,李师兄,应师弟,我也要走了。”张守志突然道。

    应飞扬一愣,道:“走,道长这个时候离开,是要去往何处?”

    吕知玄叹了声,道:“师傅逐我出门墙,我初时虽是不忿,但如今想来确实该受此罚,自随师傅入京以来,我的心性就变得浮躁易怒,处处争名好利,才会屡屡被张守志和孙长机利用,先是与张守志拧成一派与师兄你对抗,又因为《上清含象鉴剑图》的传承与应师弟相争,引得佛道两教局势动荡。本来已被师傅驱逐,却因他的死又在观中赖了几日,现在既然事情将了,我也该领罚了。”

    李含光皱眉道:“就算要走,何必这么着急,将伤养好再走不迟。”

    吕知玄摇头道:“不必了,今夜既然诈出了真凶,那师傅的死讯就不必隐瞒,明日皇帝便会通告天下了吧,倒是少不得王贵公族和其他门派人士前来吊祭,若被他们看到我还呆在这里,岂不让人觉得师尊的生前的命令毫无作用?况且我与张守志终归相交一场,也不忍眼见他凄惨的收场,还是先走再说吧。”

    李含光道:“也罢,你先在外游历一段时间也好,待我稳定局势,再想法将你重新收回上清派,如今上清派实力大减,日后还少不得你出力。想一走了之落得一身轻松,还没那么便宜。”

    二道子颇多感慨,正告别时,应飞扬道:“吕道长,你可还想要一观《上清含象鉴剑图》?”

    吕知玄一愣,随即脸上黯然的摇摇头,道:“罢了,今日与你联手,看到天隐剑界在你手下展现出的惊世气象,便知师傅不将它传我确实是对的。我就算有幸学得,也绝不可能将它发挥到你这等地步。”

    “以往不能,现在倒未必了,吕道长,你且看这《剑鉴图》的最后几句。”应飞扬说着,就将卷轴扔去。

    吕知玄卷轴,随仍有疑虑,但还是依言打开,看了两眼,便是神色一变。卷轴最后竟是司马承祯的留书叮嘱。

    应飞扬道:“吕师兄,现在明白了吧,司马真人所创的功法,无论是真气法门《坐忘心经》,还是这《天隐剑界》,名称中便包含了其内涵,讲求得是坐忘清新,天隐万物,返璞归真,不争而争的心境,先前你冲动易怒,争名之心太甚,心境与司马真人所创功法大相径庭,所以司马真人才不将这《剑鉴图》传你,不过真人他也留下此书叮嘱我,何时你堪破此节,不再追求这《剑鉴图》时,便证明你有了修炼它的资格,那时,再由我将此卷转交与你。”

    吕知玄拿过此卷,想起过往种种,羞愧之余又暗暗伤怀,长叹道:“师尊,是我辜负了你一番苦心啊。”说罢,又向应飞扬长揖了三下,“先前贫道多有得罪,应师弟仍能不计前嫌,众人皆知你资质当世少有,却不知你这心性才最是难得,贫道期待师尊的《天隐剑界》在你手下大方光彩之日,到时,贫道定再来讨教。”说着,长笑数声,笑声畅怀开阔,胸臆尽解,转身潇洒而去。

    待吕知玄走后,应飞扬冲李含光道:“道长,假的玉真公主应该就是青丘狐族的胡媚儿,不知方才为何要阻止我说出?”

    李含光道:“此事尚未证实,不好轻下定论,况且若让师弟知晓背后有妖族暗施动作,以他性子,怕是又要冲动行事了。”

    “有道理,但原因怕不止如此,道长,现在四下无人,在下心头有个猜测,虽没半分实证,但一直压在心头总觉不吐不快,所以想向道长倾诉一番,不知道长可有兴趣听我的牢骚?”

    李含光面色一凝,点头道:“但说无妨。”

    应飞扬坐直身子,一字一顿道:“在下总觉得,司马真人并非张守志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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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狐山庄内,连环布局,层层算计,最终却要靠最简单的赌斗决定胜负。

    豹额半蹲在地左右压腿,“咯吧”“咯吧”,一阵骨节摩擦声如爆竹般不停响起,口中道:“胡小九,你护着你那又懒又滑的二哥,我先向慕兄弟讨教几招。”

    胡言默然无语,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豹额也不理会他,足一蹬地,便如炮弹一般射出,慕紫轩耳闻到他蹬地声时,豹额已是连环飞踢了三脚。

    “好家伙,动作竟是比声音更快!”慕紫轩轻赞了一声,反掌挡下豹额的飞踢,但豹额却借着掌脚相接的反震之力,身子也不落地,灵活的一扭腰身凌空反转,脚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扫向慕紫轩脑后,慕紫轩反手再挡,却又被豹额借力,变换方向又是数脚踢来。

    所有踢技中,起身飞踢角度最刁,威力最猛的,但飞踢起落之间必有间隙,速度必然受到影响,无法连续使用。可在豹额脚下,这个定则却是丝毫不存在,但见他身形在空中翻转不停,每次飞踢被挡下,都能借力换个方向再出数腿,腿法迅捷如电,绵密如雨,接连不断的砸向慕紫轩上盘,竟是在短短片刻间连出了数百腿,次次都是最凌厉的飞踢,而期间竟没有落地一次。

    “这等踢技,关键便在腰力,依靠腰力才能在凌空变向的同时再起新力,让腿法连绵不绝。”慕紫轩看出门道,却也自知学不来,豹额的原形是花斑豹子,豹子是能在扑击时通过扭腰变换方向的动物,这等腰力是得天独厚,与生俱来的,不是人族就算靠着后天修炼勉强做到,也决计无法做得像豹额这般灵转自如。

    念及此处,慕紫轩断了观摩的念头,掌法一变,掌上劲力似有还无,时虚时实,正是要豹额无力可借,豹额看他窥破关窍,抢先变招,一击鞭腿自上狠狠砸下,慕紫轩无法硬接,后退半步躲闪,豹额却已双手成爪,带着一股妖厉之气笼向慕紫轩面门。

    若是应飞扬见了,此时定会大吃一惊,那日与他交手时,豹额最多只用了六七成本事,如今豹额能为尽展,爪脚交替,身形如幻影一般时隐时现,招招式式,俱是迅如雷霆疾电,凌厉无铸,天下功夫,唯快不破,豹额就是将快字发挥到了极致。

    面对豹额的连环快攻,慕紫轩也是以快打快,但他的身形虽然在毫不停留的做着高速运动,却奇异的给人一种静止不动的感觉,与豹额那快如流光的攻势不同,他的每一掌都十分的平稳,虽然速度与豹额仍有差距,但是每一掌都牢牢的锁定着豹额的身影,无论豹额从何种角度发起攻击,他的掌总能后发先至的挡下。

    二人身形兔起鹊落,看着数百招来回,实则只过了短短片刻。忽得人影分开,豹额退后数步,气息微喘,慕紫轩却是气定神闲,腾身一掌击向坐着的胡离。

    胡离面色泰然不变,仍颇有余暇的饮了杯酒水,却见胡言已挡在了他兄长的前头,胡言双掌接招,身形立刻被慕紫轩推得后退,却是双唇一起,一股玄音发出,慕紫轩顿感前头风势一紧,劲风好似化成无形利刃,旋击而来,无招之招竟是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这胡言,非但修为突飞猛进,对妖言的驾驭竟也超过了当年的胡宇,留他一命,真不知是对是错!”慕紫轩心中惊叹,却也不慌,真气一振,周遭空气竟被挤压一空,在他身遭形成一片真空领域,风刃少了传播的介质,自然被挡在外头。

    一番交手,虽时间不长,却各见三方不俗修为,此时却闻懒散一声传来,“唉,真是没眼瞧了,说要比试的是你,处处藏招的也是你,慕公子,这般缚手缚脚的比拼,连我这在旁看着的人都替你憋屈了。”胡离晃荡着酒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道。

    慕紫轩一边与胡言过招,一边颇为无语的道:“藏招?胡公子你自己都不动手,在那悠哉悠哉的看着戏,竟然还数落我藏招?”

    胡离道:“我那三脚猫的本事,完全没法子拿出来见人,藏招,也得我有招可藏。”

    “那好,我便信胡公子一回,胡公子可莫要相欺。”慕紫轩说着,一手挡住胡言,又破空一掌劈向豹额,道:“若真如胡二公子所言,那二位最好齐上。”

    “因为,你们会败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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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狮王啸天

    “好,我一人确实拾掇不下你,可莫怪我以多欺少。”豹额挺身再战,瞬移一般出现在慕紫轩面前,脚爪并用,此时他面上已隐隐有豹纹浮现,显然是借助了妖相之力,速度竟比先前又快了三分。

    豹额属于妖族中只修炼肉身的,相当于人族的中武者,招式没有炫目的花巧,没有奇诡的法门,只有一个字,快!爪快,脚快,神快,心快,妖气快,快的连慕紫轩也无法再与他竞速。

    而胡言则趁豹额纠缠住慕紫轩时,后退数步,再启妖言。玄异之音一起,殿内的两排烛火突然由半寸橘黄色的弱光,暴涨成丈许的赤红狂炎,蜡烛在高热之下以飞快的速度燃烧殆尽,而细长炎火则脱出了蜡烛的禁锢般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道鞭子抽向慕紫轩。

    “就在等你出招!”慕紫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无视临头的火鞭,双掌一摆,反与豹额对攻,豹额先天兽觉突得一颤,分明论速度他更快,可是却清楚感到在他踢中慕紫轩身体的一刻,对方的掌必可后发先至的命中他的胸膛,那种感觉怎样也没法以常理去解释,但却很快就变成了真实。

    豹额突觉腿骨一痛,随之身形就是一哆嗦,而慕紫轩在这瞬间已抓住了他的胸襟。

    “是藏劲于体,他在过招时,将劲力留在了我腿上。”豹额陡然察觉,一人一妖交手虽只片刻,但实则已是千招来回,慕紫轩之掌暗藏反震之力,每次接招都留下气劲侵蚀豹额腿筋,为了不被察觉,每次劲力都是微乎极微,但积少成多下却足以换来一瞬破绽。

    慕紫轩扣住豹额前胸,劲力一吐直走筋脉,豹额随即麻木麻木,而慕紫轩信手一甩,挥舞着豹额,以他为盾直击漫天鞭影,胡言急忙收劲,漫天火影避开豹额的身子,而慕紫轩却趁机一掌击向胡言,掌上白芒笼罩,似是将星光握入掌中,玄奥莫测又迅如流星。

    胡言妖言之力不能连使,而慕紫轩正是抓住了他回力的空隙进逼而来,胡言身后便是胡离,是故此时半步也不愿退,双掌同出,鼓足妖力在身前凝下一道无形气墙。

    然而胡言的妖言之术虽奇,根基却是差了不少,以短击长下顿落下风,非但阻挡不了慕紫轩的脚步,反被慕紫轩带得不断退后。

    眼看胡离就在慕紫轩的一击之距,胡言为护兄长,双目怒睁,眼中碧芒乍现,亮如星辰,照亮整个大殿,霎时,时间和空间都被这似被这碧光充斥,天地之余这一抹碧色,慕紫轩神识一滞,却抢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掌劲暴吐,将胡言震飞。

    “邪眼玄瞳!他竟也练到了这种地步!”这个念头也被碧芒凝滞在了慕紫轩脑中。

    方才快不及眨眼的战场,如今却是出现了短暂的静止,胡言,豹额皆已倒地,慕紫轩也因中了玄瞳之术,身形凝滞,此时任一人先出手,就足以左右胜负。

    而这时,胡离动手了!

    胡离手微微抬起,从容,优雅,行云流水般的,将一杯酒到了他嘴中。。。。。。。

    下一刻,慕紫轩恢复正常,探出手卡住了他的咽喉,还未及咽下的酒水被挤出,呛得他满脸通红。

    “活该,让你装腔作势不出手!”豹额起身笑骂道。

    胡离涨红着脸双掌高举,做投降状,慕紫轩正欲松手,忽然!

    “休伤胡二小子!”突闻一声雷霆狮子吼,若晴天惊雷,令慕紫轩心血为之一荡,同时,一道拳劲若飓风般席卷而来,拳劲沛然雄浑,刚猛无铸,所经之处家具桌椅,皆风扫落叶本般的翻滚破碎,滚往四方。

    慕紫轩心头一凛,此拳劲力之强,罕世少有,换个差点的人来,恐怕还没接招,就在这推山倒岳般的气势下溃败。

    但慕紫轩岂是易与之辈?玄妙一掌,划出星斗的妙韵轨迹,迎着拳劲拍出。

    “蓬!”

    气劲交击,一股无形的气旋以两掌相击为中心四处激荡,转眼间,原本破碎的家具被激荡的劲气绞碎,如暗器一般弹射到墙壁上。

    慕紫轩略退半步,趁势将胡离松开,胡离却冲着来人道:“师老,莫慌,我只是与他做个比斗而已。”

    慕紫轩抬眼,上下打量着来人,道:“竟是我看走了眼,一身妖元凝而不发,深不见底,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惊世,有此刚猛拳劲,前辈莫非就是妖世三尊中的武魁座——啸天狂狮,师我谁?”

    来人正是老态龙钟,身形枯瘦,正是先前挡在庄前的那名老仆,慕紫轩初见他时,便觉他气若沉渊,深藏不露,却也未料到他修为竟是高到这等地步。

    “垂朽老者而已,何敢再称啸天?过往闯下的虚名,不值再提!”老人听到胡离劝阻,收起敌意,弯下身子道,言语间竟无半分与名号相称的狂态。

    也怪不得慕紫轩没将他认出,看他这副老朽恭谨模样,若非亲眼看到方才那拳,慕紫轩绝不可能将他与师我谁联想到一起。

    需知师我谁是妖族中是凶名赫赫的大妖,过往也是一方雄主,隋末之时更结了六个本领高强的义兄妹,并称“七大凶”,横行无忌,恣意狂为,便是天道高手都避之唯恐不及。那时他的声名不在北龙天之下,更兼手段凶残狂霸,屠人盈野,所以被赠以啸天狂狮之名。只后来不知怎的,七大凶拆了伙,有些甚至反目成仇,而师我谁却摇身一变,入了北龙天麾下,成了妖世三尊之一。

    见面与想象差了许多,慕紫轩不禁又上下打量了师我谁,察觉师我谁衣衫上有数道剑痕,肌肤上也多处剑伤,而伤口中残留着万物寂灭的剑意,正是出自贺孤穷的手笔,眉头一挑,道:“看来师老便是胡公子口中的那个前辈了,也难怪公子对他实力如此信任,看来贺师叔却是难从师老手下讨得什么好处。”

    “但也没吃什么亏。”师我谁道,“物盛当杀当真名不虚传,若我年轻个三五十岁,定与他一较长短,不死不休。”

    胡离躬身道:“师老,晚辈无能,委屈了您老在我胡府装作仆人,却仍输了此局。”

    师我谁摇头,僵硬的面容挤出一丝笑意道:“不妨事,在你这呆着也挺好,有吃有喝,还有你和七丫头陪我说话,比老朽孤零零一人呆着好太多,太多了,只是小十一太闹了些,我这老骨头可禁不起他折腾。”

    胡离低头道:“我那十一弟不懂事,给师老添麻烦了,我定好好责备他。”

    “不妨事,不妨事,小孩子就该活泼点才好,二小子你小时候也未必比他安稳。”

    胡离道:“施老,我既然输了此局,便愿赌服输,你将七妹叫来,让她把张守志交由慕公子吧。”

    师我谁却是低垂的老眼一亮,道:“七丫头?七丫头还没回来吗?”

    胡离一疑,道:“七妹难道不是与您老在一起?”

    师我谁摇头道:“贺孤穷凶剑之下,老朽自保都不容易,如何能分心顾及她的安危,便让她先回来了,以她脚程,应该早已到了山庄了才对。”

    胡离再看向慕紫轩,道:“慕公子果然仍有后招,看来我败得不冤,既然张守志已落入慕兄之手,慕公子可否将七妹还我了?”

    “胡公子弄错了吧,令妹下落我并不知情。”慕紫轩摇头道。

    慕紫轩一语否认,在场之妖面色皆变,胡离叹了一声后退数步,豹额和胡言则自左右夹来,一步一步,却是将慕紫轩包夹在其中,而二妖虽气势压人,却仍逊于师我谁,但见师我谁身子弯的更低,气势却不断攀升,浑身衣衫鼓涨,只随意站在前头,就如山岳一般难以逾越。

    就在此时,突闻外头一魅惑女声传来,“二哥,这次我可是豁了命将人与你带回,你可要好好。。。。。。。”一个相貌普通的小道士口出女声,拎着张守志进入,看到屋内情形,面色却是一变,道:“师老伯,您怎么比我先回来了?”

    师我谁见她到来,气势一收,道:“七丫头,我还要问你呢?你跑到哪儿去了,短短一段路,怎到现在才回来。”

    小道士面上闪过一丝惑色,道:‘我可并没有耽误时辰,还生怕贺孤穷那老杀材赶上,一刻也不敢停留呢。倒是师老伯,您何时跑到我前头了,我路上怎也没撞上您?”

    胡离和慕紫轩对望一眼,道:“七妹,你且将张守志放下。”

    胡媚儿依言做了,慕紫轩探身上前,将张守志身上禁制解开,张守志随即慢慢醒转,睁开双眼,迷蒙的打量四周,却是满脸惑色,轻声道:“这是何处?你们是什么人?”

    张守志勉力挣扎坐起,突得又看向师我谁,戒备道:“血腥妖气?阁下是血戮道的妖?那这便是你的妖窟了?阁下修为深不见底,远在我之上,便是你将我擒来的么?”

    张守志连珠炮般的问了数个问题,而且还有喋喋不休的趋势,慕紫轩上前道“|张道长,你弑师恶行,难以饶恕,这几位只是替我将你带来,你便莫问这么多,乖乖与我司天台领罪吧。”

    张守志冷觑他一眼,道:“你又是何人,好端端的,为何与妖魔为伍?”突得,双目圆睁,满脸惊异的问道:“等等,你方才说,弑师恶行,是个什么意思,我师傅他怎么了?”

第六十五章 真相之后 二

    本卷应该还剩一章,揭底章节,还是建议等最后一章出了再一次性观看。我都为我的话说一半强行断章的行为感到羞耻。打算等明天出完后,把这三章内容再修改一下整合成一个大章。

    胡离眼神灼灼道:“公子若想知晓是谁施展夺魂术,与其浪费唇舌问我,倒不如从寻找破解夺魂术的方法入手,只需替张守志解开了术法,答案自然浮现,只是,若慕公子真寻得破解夺魂术的方法,还望不吝相告,毕竟——”胡离说着指了指胡言,“我九弟也被这夺魂术困扰多时了。”

    这一语,又是将慕紫轩逼入两难境地,慕紫轩心头暗恨,口上打着哈哈道:“夺魂之术是出了名的诡异,若非是事先刻意留下矛盾节点,便是施术者本人来了,也未必能解得开,何况是另寻他法呢,胡公子借助青丘狐族和北龙天之力寻了几年,不也一无所获么?在下又哪来的能耐,轻易就寻得破解之法呢。”

    “如此,那可惜了,看来慕公子是没机会知道施展夺魂术之人是谁了?背后竖了这么个钉子,滋味可不舒坦啊。”胡离啧啧几声道。

    慕紫轩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道:“却是是不怎么舒坦,不过这滋味胡公子能忍,在下自然也能忍了。”

    “好吧,说回方才的话题,慕公子说杜笃之落入了我的手中,又是哪里来的猜测?”

    慕紫轩道:“胡公子先前欲借助胡七姑娘将张守志掳来,是因为只要张守志下落不明,佛道两门和朝廷就一日不会终结此事,而围绕张守志的下落,三方互相猜疑,定能使洛阳城内冲突更激烈。但此举被我识破后,再强留张守志也无意义,反而可能使青丘狐族成为三方势力共同针对的焦点。所以胡公子就顺水推舟,故意输了比斗,将张守志让与我,却又选择了另一个操控局势的方法——那就是让我们无法将张守志定罪。”

    胡离道:“所以你就推测,作为证人的杜笃之在我手上了?”

    “没错,张守志身上的阴丹之力被吸取走,再将杜笃之这个人证带走,那能指认张守志罪行的就只剩下留声符里记录的话语了,然而,声音这种东西当作佐证时还有些用处,但若只剩下这一项证据时就嫌薄弱了,毕竟能将声音模仿到一模一样的法门虽然不多,但也有一些,若只凭一张留声符就让人信服,怕也不容易。”

    胡离摇头道:“上清派时修道派门,又不是衙门审案子,非得证据确凿才能入罪,有李含光和吕知玄二人指控,应该也足够了吧。”

    慕紫轩道:“若是上清派关起门来自家处理,或许足够了,但司马真人被杀之事已被上报给皇帝,而张守志的兄弟,边关重臣张守珪也‘恰巧’在场听闻了此事,若没了真凭实证就将罪责归于张守志,如何能令他们罢休,对了,说起来,当时坚持将事情上报皇帝的正是玉真公主,哦,不对,应该称呼她为胡七姑娘,现在看来,胡公子这布局还真是环环相扣啊。所以今后的局势是,张守志被我司天台压入狱中,但他失了记忆自然不会认罪,上清派诸人断定了他是凶手却缺乏证据,自然会与要尽心营救兄长的张守珪发生冲突,白马寺为代表的佛门,绝不会放过这个在佛道大会之前狠狠打压道门的机会,少不了做些文章。而公子,把握了所有的证据,掌控了一切关键,自然可以高高在上的看他们斗成一团,足不出户的将三方势力玩弄于鼓掌。只此一着,便知天下智者,当以公子为首。”

    慕紫轩一番盛赞,反倒令胡离颇不自在,笑道:“慕公子也莫捧杀我了,此计是我叔父布下的残局,我不过接续着他的布局落子而已,况且现在也不过是略占先手而已,棋方至中盘,接下来的半局,还请慕公子多多想让。”

    慕紫轩摇头道:“全力以赴尚且难占上风,再相让,只怕要大败亏输了,事到如今,我还是早早告辞,看如何能夺回这一先吧,胡公子,可否劳你单独相送。”

    听闻这要求,在场群妖面上都齐齐一变,戒备的看向慕紫轩,胡媚儿更是腻着声,道:“这位俊公子,你又不是有断袖之癖,干嘛非要与我二哥单处,不如让奴家送你一程如何?”

    断袖之癖四字一出,慕紫轩当场满脸尴尬,胡离也颇不自在道:“七妹又瞎说了,放心吧,我与慕公子君子之交,他又岂会胁迫于我。”

    “明明刚才还被人捏着脖子呢。。。”豹额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虽小,但如何能瞒得过在场诸位高手的耳朵,好在那一人一妖皆是腹黑皮厚之人,不约而同的装作没听到,胡离手一前摊,道:“慕公子,请!”

    “请!”慕紫轩亦回礼,一人一妖并肩出了大殿。

    甫一出殿,看着深邃幽寂的夜空,慕紫轩突然道:“是司马真人吧!”

    “嗯?”胡离轻咦一声,似是不明所以。

    “我曾问过,此番算计,需对上清派了解透彻入微,绝非公子独力可为,那么上清派中与公子合谋之人是谁?现在,这就是我给出的答案。”慕紫轩沉声道。

    “司马真人与我合作杀他自己?”胡离挑了挑眉,“慕公子的想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令我难以接受,还请将思路说个明白。”

    慕紫轩皱眉道:“眼下所有谜题基本都已解清,却还有两处不自然的地方,一者,红阁十二坊的红锦姑娘来到上清派后却莫名消失,和司马真人的死有何关系?二者,孙长机若不是杀害司马承祯之人,那墙上剑痕还是不是他所留,他被指认为凶手时又为何不做半句解释?”

    胡离道:“那公子的推测又是如何?”

    慕紫轩道:“接下来我所说的,都是天马行空的推测,全无半分实证,若是错了,还请公子莫要见笑,当然,若能及时指正那在下更是感激不甚。”

    “慕公子且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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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真相之后 三

    慕紫轩道:“说之前,想请教一下胡公子,孙长机和你都曾说,你叔父胡不归先生和司马真人虽人妖有别,却是互为好友,那你可知这份友情,是出于真诚,还是出于算计?”

    胡离颇为感慨的道:“或许并无区别吗,叔父和司马真人皆是聪明绝顶之人,对他们来说,不加掩饰的相互算计,本身就是对彼此最大的真诚。就像我与慕公子算计之下,却也彼此交心,心中已视公子为良友。”

    慕紫轩笑道:“哈哈,多谢公子抬爱,既然如此,那我也说了,此局是胡先生与司马真人共同布下的吧。”

    胡离道:“愿听公子详说。”

    “还是先从上清派讲起好了,司马承祯五名弟子中,李含光身为首席大弟子,无论学识、才干。修为、声望都最出类拔萃的,由他继任上清派下任掌教,本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惜他主张断尘忘欲,离世清修的思想,却忤逆了大多数人的心思,上清派自开唐以来就作为皇家教派,虽是道门,但鼎盛荣华不下公侯,风光之处更有甚之,门中上至长老下到弟子皆是锦衣玉食乐在其中,让他们舍下眼前富贵去重拾虚无缥缈的仙道,他们怎会甘愿。恰巧二弟子张守志也是野心勃勃之辈,便抓住了众人心思,在内得到众长老拥护,在外有张守珪这重臣为支援,继而能与李含光分庭抗礼。而最具决定权的司马真人,却在这件事上一直两不相帮,迟迟不定立继任掌教。”

    “然而,上清派终归是天道派门,比人脉,也要比修为,若是自身实力悬殊过大,就算有再多人支持,张守志这掌教之位也坐不安稳。司马承祯寿元将近,留给张守志的时间并不多,用寻常的方法,要在短期内超越李含光几乎不可能。”

    胡离插口道:“把几乎二字换取,也未尝不可,李含光可是出了名的难以测定,表面上显露出的实力就已高出张守志一筹,而他还暗藏多少实力更是没人清楚。”

    “所以,在这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张守志获得了一个信息,知悉了《周易参同契》中记载的凝聚阴丹的法子,只需结成阴丹,便可使功力在短期内登上一个台阶。”说道此处,慕紫轩一停,道“|胡公子,你说,最有可能将这信息透露给张守志的人,是谁?”

    胡离扳着手指道:“《周易参同契》被上清派下了禁令不许修炼,所以能知晓的不多,除却我那已死的二叔,还有我,上清派中几位年长的长老,以及司马承祯本人,但谁最可能,却无法断言。”

    “好吧,不管是谁都行,我们继续猜测,以张守志的身份,盗出《周易参同契》不难,之后他自然勤加修炼,而越修炼越发现阴丹神妙之处,尤其是其以生命元阴疗伤功效,哪怕只剩半口气在,只需化解阴丹之力就能起死回生,这时候,张守志又有了一猜测!”

    “你毫无根据的猜测也就罢了,还要猜测别人的猜测。。。。。”胡离摇摇头语带嘲讽道。

    “反正也只是随便说说,有何不可?”慕紫轩毫不在意的继续道:“张守志知晓司马真人曾往西域一行,过程中受了重伤却又起死回生,虽然一直无法恢复顶峰状态,但也延命了二十余年。可最关键的一点,究竟如何起死回生,司马承祯却一直讳莫如深,而回到上清派不久,又将《周易参同契》设为禁卷加以封存。往日,张守志或许不知缘由,但在他凝结阴丹,知晓阴丹的神效后可就不同了,胡公子,你若是张守志会做出何等猜测。”

    “你自己想猜自己猜就是了,何必拽上我?”胡离颇无奈的应道,但在慕紫轩盯视之下,终于还是嘟囔一声,开口道:“显而易见的事非得要我开口,我若是张守志,定然认为司马真人曾以女子为鼎炉凝练阴丹,并靠阴丹之力捡回一条命。”

    慕紫轩一拍掌,道:“猜得好,张道长若在,定视公子为知己啊,司马承祯主张静心离欲,却修炼损人利己的采补之法,传出去定将声明扫地,张守志可说是握住了司马承祯一个把柄,但直到之后两件事发生,才让他决定使用这把柄。”

    “虽然在下并不关心,不过为了能让慕公子继续说下去,还是问一句好了,究竟是哪两件事?”胡离懒懒道

    “第一件,因为口舌之争的小事,司马真人便将吕知玄逐出师门,吕知玄和张守志同属一派,私交亦甚笃,司马真人此举无疑是改变往日两不相帮的作风,打定主意立李含光为下任掌教,所以为了李含光日后坐得安稳,先断去了张守志一臂。”

    “第二件,便是红锦姑娘的出现了,哦,或许称她为胡七姑娘更为贴切,胡七姑娘身上,定是带了某种能指认司马承祯以采补之法凝结阴丹的证据。这样,有了证据在手,张守志便急急带着红锦姑娘,赶在大势已去之前向司马真人摊牌,却不料,这反而落入了司马真人与胡不归的陷阱。”

    慕紫轩至此话音一停,胡离颇为知趣的问道:“哦,是什么陷阱?”

    “司马真人身亡的那日,应该是这样的情景,张守志趁夜领了红锦姑娘入了养心殿,呈现出了证据,并暗示司马承祯将掌教之位传于他。但司马真人却做出了意外之举——他以天蚕玄阴手震断了自己的心脉,张守志见此情形自然心神大乱,司马真人则趁此机会,以最后的神念,靠着上清派阵法加持,将张守志拖入天隐剑界中。而胡七姑娘则趁着张守志神识被困,带着证据从容离去,继续伪装玉真公主。”

    “以上便是司马真人与胡不归的布局。只待天亮后有人到来,见此情景,定然会认为是张守志偷袭弑师,却被司马真人垂死反扑拖入剑界无法逃离现场,之后只需顺着司马真人的伤势便能查到张守志修炼阴丹之事。张守志可谓人赃并获,被抓当场。”

    胡离道:“可是这么说。。。。。。。”话未说尽,慕紫轩便打断道:“我知晓公子想问些什么,且听我继续往下猜。这布置本是高妙至极,却不料发生了一个谁也不能料及的变数,那就是那一晚,贺孤穷也来到了上清观中,司马真人以阵法加持天隐剑界,使得贺孤穷同时也受到了干扰,贺孤穷只当这是司马承祯的挑战,便以强捍强,强破了天隐剑界,却不想反而帮了张守志的大忙,使张守志也得以脱身。”

    “张守志脱身之后,自然也察觉中了陷阱,但他也见机极快,伪造了一份司马真人的遗书,以司马真人的口吻自承过往之事,现场又布置成了司马真人忏罪自裁的样子,之后便急着寻找红锦也就是胡七姑娘的下落,想要将她灭口,可是,他又怎么会想到他要找的人已变作了玉真公主就呆在上清观中。”

    “但张守志的布置,显然低估了孙长机对司马承祯的敬意,孙长机与往日一样,在晨鼓敲响前半刻侍奉司马真人起床,但却看到了那副景象,目睹遗书后,孙长机同样也明白了司马承祯当年重伤下起死回生的真正缘由,但却知晓此事若让他人知晓,定使司马真人声明扫地,于是便销毁遗书,这也解释了毛笔上为何分明有残留墨珠,在场却未留书信的原因。孙长机再度改换了现场布置,以剑伤掩盖司马真人原本的伤势,又在周遭墙壁刻下剑痕,伪造出司马真人与人斗剑身亡的假象。”

    “再然后的剧情,就是一团糟了,杜如诲知晓端法和尚隐藏的身份,于是怀疑了端法和尚,端法出自对血罗刹本能的畏惧,咬定凶手为血罗刹,至于张守志,他脑子一定已经一团糟了,所以不管指定谁是凶手,他都会大力支持。”

    “而孙长机,相信司马真人不会事隔多年之后突然又愧疚到要自杀,于是怀疑siam真人是受人威胁逼迫,而怀疑的目标自然也是出身黑教的端法和尚。孙长机不愿轻放了端法和尚,可若将端法逼得太急,使阴丹之事被抖露出,同样会污及司马真人名声,所以,孙长机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端法和尚,把众人怀疑的目光转到见首不见尾的血罗刹之上。”

    “当局的每一个人,都只掌握着片面的信息,都有着不同喜恶情感,又各自怀揣着不为人知的目的,于是凭借自己掌握的信息,依循自己喜恶,做出了最符合自己目的的判断和行动,终于使这盘出了破绽的残局,变成了更诡异,更曲折的乱局!而胡公子你,虽然事情发展与原本的计划不同,但也是你所乐见,所以直到已不可收拾后,你才又开始将局面导回最初的计划,所以便借助了我的力量,将我该知晓的信息透露给我,让我成功指控张守志为凶手,说起来,我还算是被胡公子利用了。”

    看着慕紫轩终于停口,胡离扶额道:“慕公子说了这么多,终于轮到我开口了吧,那我要开始问了,司马真人曲曲折折做了这么些,究竟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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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清派。

    李含光如听笑话般大笑道:“哈哈,应师弟,你说师尊就是一切乱局的源头,是他与狐妖协作布局,用自杀来设计嫁祸张守志,将上清派搞得鸡犬不宁,若是他人听了,定当这是笑话,就算事情能解释的通,师尊这般行事,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动机吧。”

    应飞扬却无视李含光的笑声,淡然说道:“司马真人的动机,道长难道不清楚吗?”

    李含光的笑声随即嘎然而止,应飞扬继续道:“众人皆说,道长是最最得司马真人真传之人,非但是修为,还包括境界,思想,性情,那道长曾立誓要斩断世俗皇权缚在上清派之上的枷锁,令上清派重回清净大道,那这誓愿是否也传承自司马真人?”

    李含光脸上笑意消散,无波无澜道:“继续说下去。”

    “当朝便对上清派推崇备至,从第十代宗师王远之受太宗皇帝召见开始,上清派便堪称为当朝的护国教派,便是武后登基后打压道教,也一直不曾对上清派动狠刀,当今圣上对上清派的礼遇,更是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然而盛极必转衰,司马真人游历西域,见识了西域诸教林立,各国相争,政教一体,国灭则教亡的情形,又亲自参与了黑教与萨玛教的教派之战,司马真人见识深远,居安思危,由西域诸教联想到上清派,想来也定会起了与李道长想同的心思——上清派欲得长存,便必须脱离唐朝的战车。”

    “可百年积弊,上清派与当朝牵扯数不清,如何一一拔除。而司马真人受伤归来,命不久矣,对上清派的掌控也大大减弱,单从司马真人驱逐吕知玄而受到长老弟子们一致反对,便可证实此点,时势不可逆的情况下,司马真人才会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布下此局,也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今日之后,在内,张守志背上杀师大罪,再难翻身,杜如诲受其子牵连,也无心再争,吕知玄则被逐出门派,他所有主张入世的弟子都无法继承掌教之位,李道长,其他长老再也阻止不了你的道路,司马真人以他的死,将你路上的荆棘全都拔出了,接下来,便该是你大刀阔斧的将上清派拉回正轨了,而在外,张守志修炼异法,杀害师尊,上清派最丑陋阴暗的一面暴露在皇帝面前,皇帝对上清派的宠信定也会大减了吧。少了张守志,以张守志和他兄弟张守珪为联接,牵系上清派诸长老和朝廷重臣的关系网也就此瓦解,来自外界的阻力也将大大减少。司马真人的死,表面上是自断手脚,实则是剔去了上清派的脓疮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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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狐山庄,胡离啧啧叹道:“原来是壮士断腕啊,你还真能把动机给拗出来,可惜没有半分实证,不然我或许真就信了。”胡离和慕紫轩走得极慢,但此时也走到了山庄结界之处。

    慕紫轩叹道:“胡不归先生和司马真人联手布局,又有公子在后补全,在下却是无半分实证。”

    “既然如此,公子说这些,可还有意义?”

    慕紫轩摇头道:“确实没有,只是被公子利用输了一阵,心有不甘,自然要在口头上讨回罢了。”

    胡离笑道:“局方至中盘,在下侥幸占先而已,如何敢称胜,况且,我总有感觉,或许我才是被慕公子利用了呢。”

    慕紫轩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莫占了便宜还卖乖,胡公子,今日你虽掌握了所有掌控局势的关键,但慕紫轩誓要一一讨回,接下来,还请公子全力以付!送至此处便可,在下告辞!”

    “有慕公子做敌手,胡某岂敢大意,慕公子,慢行!”胡离长揖一礼,目送慕紫轩带着司天台之人远离后折回山庄,一人一妖自此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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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清派

    “应师弟,张守志无论有没有再加上杀害师尊的罪责,在你眼中也是同样该死,那你做这些无凭无据的猜测,可还有意义?”

    “意义?”应飞扬冷笑一声,道:“自然是有了!”

    ps:司马承祯死的那年,也是唐玄宗宗教政策改变的一年,从暗自偏袒道教,转变为正式提出三教并列,晚年更是改信密宗。

    李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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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尾声

    “不管是引导也好,纵然容罢,司马真人既然知道张守志的动作,本可阻止张守志为恶,可他却任由张守志害死无辜女子,数条性命在他的漠视下消亡,怎么能说没有意义?”应飞扬口中冷道。

    “应师弟,你是想用这些无凭无据的猜测指责师尊吗?”李含光面色微蕴道。

    “李道长,在下是剑客,胸前养的本该是直来直去的剑气,可现在却憋了一口义愤之气,吐不出也咽不下,反正现下无人,况且司马真人的眼界见识,也超乎庸人所能理解,便是掏出证据,也难有人会相信司马真人是为了断绝上清派的富贵而自杀,你又何妨对我坦明,让我落个清楚明白,权当是,在下这几日为了抓出杀害司马真人凶手殚精竭虑的报偿。李道长是最了解司马真人的人,在下不信你就没有过丝毫怀疑。”应飞扬说罢,面容诚挚的冲李含光一拜。

    李含光叹了一声,看着面前倔强少年,少年一身伤势,面容疲惫,双目既有几宿未得安眠的留下的浮肿,也有隐藏怒意的血丝,说起来,他以身为饵,出生入死,才是揭晓真相的最大功臣,李含光心头一软,自语般的低声道:“师尊死前几日,确实言语上有暗示之意,那时我并未在意,也是今晚张守志暴露后,我才有所察觉。。。。。。”随之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要师尊对那些女子的死负责,未免可笑了。师尊既没有逼张守志凝练阴丹,也没有授意张守志采补女子,张守志所为,与师尊何干?”

    应飞扬道:“司马真人确实不曾脏了手,但难道也不曾脏了心吗?分明有能力在张守志为恶之前阻止他,却为了自己目的任由张守志做下恶果而不予阻止,这与司马真人亲手为恶有何区别?”

    李含光道:“师尊终究是人非仙,何必肩负他人生死,承担他人罪过,若是有能力阻止,却坐视悲剧发生是一种罪,那没有能力,无法阻止悲剧,是不是同样也是一种罪!”

    听闻此语,应飞扬竟是一愣,无言以对,面上现出茫然之色,“无能。。。。也是罪?”应飞扬今夜连战强敌,心力已交瘁到极致,因李含光此语,竟生出自责之心,“若是我有能力,提前发现张守志的恶行,或许那些女子就不必死,司马真人与不必死。。。。。”口中喃喃道,竟似陷入迷障。

    李含光眼见应飞扬状态不对,连一掌击向应飞扬灵台,清凉真气醍醐灌顶般注入,口中开解道:“应师弟,莫要多想了,你我修者,既不能完全超然于世,脱情去欲,冷眼众生,也无能以人力逆天,一肩挑起天下之人生死,终究也只能被夹在天道与人道的夹缝之中,无法尽善尽美,但求无愧于心便可!”

    这一番动作,应飞扬才恢复清明,拜谢李含光道:“多谢李道长开解,可在下仍觉得自己没错,纵罪本身便是为恶。”

    李含光摇头道:“罢了,今日你胸臆若不消,只怕日后还会走火入魔,你既然对师尊心有怨念,那便由我这做弟子的,代师尊接你一剑吧,一剑之后,嗯消怨泯吧!”李含光话音一落,周遭景色竟是一变。道观凭空消失,二人竟是立身于一片摩天参云的峭壁之上。

    “天隐剑界?”应飞扬惊道:“道长不是不曾修习剑术吗?”

    而在看眼前,面前的李含光已换做另一人模样,银发华颜,面容清癯,正是司马承祯。

    “司马承祯”道:“天隐剑界,不过虚实之道,剑,亦可为虚,此乃我所创的静虚心界,应师弟,你是第一个见识到的人。”

    “难怪道长不修习剑术,已得其根本,又何必再逐其微末,不愧是最接近司马真人的人!”应飞扬赞道。

    “静虚心界,与天隐剑界相同,无恒强,无恒弱,全看各自心念,应师弟既然觉得自己是对的,贫道也相信师尊并不算错,那谁对自己的信念更加坚信,一招,便见分晓!”“司马承祯”扬手,乾坤动,水火生,风雷起,山泽变,八卦之气尽纳掌中。

    而应飞扬,心念一动,固守剑心,双目尽是卓然剑意,身形如与峭壁融为一体,化作一把巨剑直插云霄,天上地下,一剑贯之!冲着身前那既敬又怨的身影道:“司马真人,轻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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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已渐渐泛起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是快要结束了,应飞扬走至上清观院中,忽然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正是贺孤穷。而贺孤穷臂弯上还拎着一人,正是昏迷的张守志。

    应飞扬也不意外,道:“贺师叔,事情可还都顺利?”

    贺孤穷狠狠道:“你这小子,我让你留在这盯着慕紫轩,慕紫轩若有异动你便来找我,可你倒好,自己被他灌了**药还不够,还要拉我出来替他卖命。”

    贺孤穷一开口,应飞扬便察觉他声音嘶哑空洞,中气不足,道:“师叔,你可是受了伤?”

    贺孤穷一摆手,道:“无妨,师我谁身上的伤未必比我轻,狂狮啸天,名不虚传,是个好对手!”

    “妖世三尊之一的师我谁?没想到胡族竟然还来了此等大妖,不过师叔能从他手上将人带回,果然还是你技高一筹。

    贺孤穷老脸一红,道:“人并不是从我抢。。。。罢了,张守志是被带来了,可方才我去司天台看了一下,被转移到司天台的杜笃之却被人劫走了。”

    应飞扬微微一错愕,随即道:“罢了,杜笃之受人摆布,最后也终究难逃一死,可惜又要让他多活几日了。”随后盯着张守志感慨道:“唉,遇上司马真人这样的师尊,也不知是你的幸或不幸。”

    贺孤穷冷嗤道:“司马承祯别得暂且不说,教起徒弟来我却不得不服,除却孙长机这个变数,只此一局,便扫清李含光的障碍,让他接续自己未完成的任务,割断了杜如诲的血脉束缚,让他有机会重拾过往侠骨道心,点破了吕知玄心头迷障,让他在得以体悟追求的剑之境界,便是张守志,也每次都给了他在对错正邪间选择的机会,而张守志却次次都选择了错误的答案,之后被放弃,成为李含光登临掌教之位的垫脚石,也算是奖惩得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应飞扬觑着眼睛道:“只看看明烨兄的遭遇,便知师叔在教徒弟方面,和司马真人应该颇有共同语言。”

    提及明烨,贺孤穷心有感触般不再言语,而应飞扬也叹了口气,抚着腰间的酒葫芦,想起某个招摇撞骗的市井道士,见识了上清派师徒间的相互算计,他与清苦那为了多抢一口菜而斗智斗勇的画面反而想得温馨了,应飞扬看着冉冉升起的启明星,不知不觉间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贺孤穷先打破沉默,道:“算起来,佛道大会的日子就快到了,你可知凌霄剑宗是谁来参会?”

    应飞扬摇头道:“莫忘了我可是被你抓来的,你都不知,我怎么知晓?”

    贺孤穷道:“罢了,谁来都好,反正我要走了,以后你在洛阳捅破了了天也不必来寻我。”

    应飞扬一错愕,道:“师叔,你就这么怕见到凌霄剑宗的人?”

    贺孤穷哼了一声道:“一帮蠢货,相见不如不见。”说罢,转身就要离去,行不几步,又顿足道:“应小子,这次你虽猜到真相,却无证据证实,心中颇有不甘吧。”

    应飞扬没接话,贺孤穷便继续道:“此局本就是无解之局,又有司马承祯和胡不归联手布置,你无法破解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至少有一点,你胜过了他们,那便是,他们都死了,而你还活着!”

    听此一语,应飞扬神色一振,眼睛明亮了许多,笑道:“师叔,没准,你真的会是一个不错的师傅。”

    “哈,还用你说?”贺孤穷轻笑一声,御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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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李含光虎口炸裂,被鲜血染红的左手,摇头自嘲道:“师尊,弟子终究还是比不上你啊。”

    又看向院中那少年身影,想起方才那静虚心界中威凌天下,无可匹敌的一剑,悠悠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第一章 时局变幻

    九重阊阖开宫阙,不敢高声惊天人。

    御书房之中,李隆基手捏一纸奏章,面沉如水,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蔓延,压得身旁近侍噤若寒蝉,不敢作声,李隆基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但最终,无奈叹了口气,整个身体松弛下来,望着场上唯一泰然自若的慕紫轩,道:“爱卿奏章上所呈写的,便是司马真人被杀一事的全部真相?”

    慕紫轩不卑不亢道:“不错,便是张守志为避罪责,为谋权威,阴谋弑师。”

    李隆基怒道:“哼,堂堂修道之人,却是利欲缠心,做出此等天理难容的恶行,也不知是修得哪门子道?张守志,朕倒是看走眼了!”天子一怒,震若雷霆,周遭侍卫又不由得齐齐一颤。

    但李隆基怒意似乎如雷阵雨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平静道:“爱卿与李含光道长联手陈情,朕自然不会有所猜疑,不过,这证据似乎还欠缺了点,怕是不能让旁人信服。”

    慕紫轩道:“是臣失误,臣虽与李道长联手布局诱他自投罗网,却不料他困兽犹斗,差同伙劫走了杜笃之,不过陛下放心,臣有让他吐实的办法,只是需要耗费些时日。”

    李隆基点头道:“既然爱卿这么说了,那朕便信你,便先将张守志押在司天台的牢笼中吧,先前拟的圣旨不变,可以正式宣旨,将司马真人无疾仙逝的消息公诸于世了,爱卿,你便随同一起宣旨吧,也好与李道长等人商量下之后的事。”

    慕紫轩看真假相杂的奏章成功糊弄过去,也暗舒一口气,告退而去。

    看着慕紫轩走去,李隆基突得一晃神,不知怎得又想起了司马承祯。身为帝王之尊,理应天下尽在手掌,可司马承祯,却代表了另一股他无法掌握的力量,这股力量不服法理拘,不归帝王管,高高在上,难以测度,所以即便是他,对待司马承祯也是亦师亦友,每番与他交谈,都是小心的让自己的话语在不失帝王威严和尽力拉拢这股力量中保持平衡。

    可如今,司马承祯被自己徒弟所杀,而且是与凡夫俗子一样,因权争利夺这种俗事而死,李隆基愤怒之余,突然也敢头顶一轻,似乎压在头上多年的乌云消散了些一般。

    “上清派,天道修者,原来,也不过如此。”一声不屑的冷嗤,一句帝王的金口玉言,为此事画下了暂时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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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已过午,慕紫轩手捧一个纸包,从上清观回到自己宅中,方入大门,便是眉头一皱,随之径直向卧房走去,推门一看,他的床上竟躺了一道意外身影。

    半斜的日头从门缝照入房中,投射在应飞扬睡眼惺忪的面孔上,应飞扬被这光线照醒,手挡在眼前看向慕紫轩,道:“哦,师兄,你回来了啊。”说罢,翻个身子又要睡去。

    慕紫轩道:“你为什么在这睡觉?”

    “嗯?这几天夜里都在奔波,没睡一个好觉,还不许我眯上一会么?”

    慕紫轩咬牙切齿道:“我说,你为什么在这睡觉?”“在这”两字,被他狠狠的咬了两个重音。

    应飞扬见睡不成了,起身揉揉眼睛道:“我在洛阳举目无亲,自然是要投奔师兄你了,你这么大的宅子,竟然连个仆佣都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怕闹鬼,好在师弟我阳气重,可以帮你镇镇阴祟。”

    “我说我方才在上清观怎么没遇到你,和上清观的人闹翻了?”慕紫轩不理会他的胡言胡语,打断道。

    “也谈不上闹翻,就是觉得那边呆着不舒服,不想呆了。”应飞扬拢了拢头发道。经此一事,以他性情再无法安心在上清观住下,可他偏偏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好在想起曾与贺孤穷一道翻过慕紫轩家的墙头,便不请自来的睡在慕紫轩家中了。说起来他与慕紫轩算不上熟稔,关系也是敌友难辨,可偏偏在慕紫轩身边就颇感随意,有种与清苦道人一起相处的感觉。

    应飞扬睡意消去,最先醒来的却是胃,近乎一整天没有进食,方一来精神,胃就叫动起来,应飞扬耸耸鼻子,问到一股香气从慕紫轩手上纸袋中传来,“好饿啊,师兄,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还未等慕紫轩答话,就恬不知耻的接过纸袋,打开一看,却是两只烤饼子,不由大失所望,鄙夷道:“师兄,你好歹是个当官的,怎么就吃这些呢?”

    慕紫轩气结道:“你小子也不识货,这是王记羊肉馕饼,一天只卖两百个,不提前排队根本买不到。”

    应飞扬也不客气,将饼扳开,果然,看似平平无奇的饼子内有乾坤,油亮金黄的羊肉丁混着葱香散发着扑鼻而来。咬上一口,真是外头酥脆,内里香柔,一股浓郁的香味在舌尖炸开。

    “喂,我就买了一人份的!”慕紫轩气道。

    应飞扬不管其他,三口两口将手中馕饼吃完,又要再动第二份,慕紫轩连伸手护住。两个天道的修行者竟然为了个馕饼过起招来。

    “你们啊,还小么?抢吃的都能打起来。”屋门外又传来一道妩媚声音,一道绝色身影婷婷袅袅走来,正是姬瑶玉,姬瑶玉一双美眸尽是鄙夷之色的看向二人。

    “哟,原来不是一人住啊?”应飞扬意味深长的怪笑一声,姬瑶玉听出他言外之意,面上一红,带着薄嗔的白了他一眼。慕紫轩则毫不客气的在他脑门凿了一记,道:“小毛孩子,瞎嚼舌根,也不怕烂了舌头。”之后对姬瑶玉道:“瑶玉,你怎么来了?”

    应飞扬假模假样的喊了声痛,又往姬瑶玉身后看去,之后颇感失望的补充道:“月儿姑娘怎么没跟来?”

    “我闲来看看,打探下消息,至于月儿,你若惦念她,自己去红阁寻她便是?”姬瑶玉似笑非笑道。

    应飞扬忙把脖子缩回,嘟囔道:“谁会惦念她啊,瑶玉姐你来打探什么消息啊”

    姬瑶玉笑道:“这个不急,瞧你们两个大男人,吃饭竟这么随便,且先等着,我去简单做两个菜,有话呆会再说。”

    姬瑶玉说着也不管他们,挽起袖子,露出两节晶莹如玉的皓腕,轻车熟路的进了厨房。

    应飞扬与姬瑶玉见了数次面,只觉她时而出尘如仙子,时而端丽如贵妇,时而亲切如长姐,此番洗手做羹汤的架势,又像极了贤妻良母,不禁朝慕紫轩道:“师兄,瑶玉姐可是好人,你可莫负了她。”

    “好人吗?”慕紫轩挑挑眉毛道。

    “哦,说起来,月儿姑娘是妖,瑶玉姐也该是妖,师兄,莫非你也因人妖之别起来分别心?”

    慕紫轩白了他一眼,把手中馕饼往他手上一塞,道:“吃你的饼吧,没人跟你抢了!”

    虽说只是简单做两个菜,但不一会功夫,姬瑶玉就端上了四菜一汤,每道菜肴虽只是家常菜,但却都是色泽鲜亮,颇为精致,令人食指大动。

    师兄弟二人也不言语,提筷便开吃,姬瑶玉则简单吃了几口,就停箸问慕紫轩道:“红阁姐妹的事,你怎么处理的?”

    慕紫轩露出一抹苦笑,道:“就知道你要问这事。”说着,将事情始末说出,之后歉意道:“瑶玉,这次我棋差一步,杜笃之被他们抢走,不过你放心,他早晚难逃一死。”

    姬瑶玉用筷子抵着光洁的额头道:“唉,我虽是妖,但入了红阁十二坊,便要按红阁的规矩来,便信你之言,希望能给惨死的姐妹一个公道吧。”

    应飞扬则又问道:“对了,上清派的事处置如何?”

    慕紫轩撇撇嘴道:“司马真人奉旨无疾而终,消息也不曾走露,有些弟子还以为司马真人今日才丧命,正在那哭成一片呢,至于端法和尚的死,上清派似乎也与白马寺达成了协议,毕竟端法和尚的过往也不算光彩,白马寺也不愿声张,便权当是孙长机与端法二人的江湖仇杀吧,只是白马寺低层的僧人可不知晓这么许多曲折,在他们眼中,只看到上清派将端法这大活人从白马寺带走,又把端法变成尸体后送回白马寺,这心里可都憋着股气呢,现在矛盾愈演愈烈,怕是等不到佛道大会召开,就要先打起来了。”

    应飞扬幸灾乐祸道:“那就要恭喜慕师兄了,师兄上次为佛道双方劝架就已声名大噪,如今还有机会多劝几次,不消说,你的声望定将会水涨船高,成为天下第一名人都之日可待了。”

    慕紫轩冷笑道:“你莫高兴太早,不是恭喜我,而是该恭喜我们,你今儿既然自己撞进来了,也省得我去专门通知你,听好了,明日起,你便要来我司天台任职!”

    ps虽然是开新卷,怎么感觉还是给上一卷收尾。。。随便交待一下一章就过去了。

第二章 太史司天(一)

    “凭什么啊!”应飞扬拍案而起道。

    慕紫轩冷笑道:“凭你现在端着我家的碗吃着我家的东西,还不够吗?”

    所谓吃人嘴短,那人手短,应飞扬登时气势一馁,却仍不甘道:“一顿饭就想拉我替你卖命,我的身价哪有这么低。”

    慕紫轩斜着眼看他道:“好了,莫演了,玩什么欲擒故纵,你明明好奇的不得了,想知道司天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大门都替你敞开了,你可别错过啊,要知道,这次要不是玉真公主保荐你,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让你进入司天台”

    应飞扬被戳破心事,却混若无事的扒着饭道:“玉真公主,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无事,记忆虽被做了些手脚,不过她自己倒也没有察觉。”

    应飞扬道:“你不也会些夺魂术吗?难道解不开她脑中的术法?”

    慕紫轩摇头道:“夺魂术连施术者本人也未必能解得开,我若强行破解,只怕公主会变得非痴即傻。”

    应飞扬沉思一会,道:“好吧,要我入职也可以,不过有一条件!司天台的书册,要能任我翻阅。”

    慕紫轩点头道:“这个不难,你若愿意,连各种功法秘笈都可以给你看。”

    “成交,慕大人,卑职以后就听你差遣了!”应飞扬拱手行了个官礼道

    “那待会你先把碗筷收拾一下吧。”慕紫轩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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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天台,也叫太史局,坐落在洛阳城西侧,设立以来,名称虽屡有更改,但一直是个无权无势的清冷衙门。所辖不过是些观察天象,考定历数的闲散之事,达官显贵不来此处,升斗小民也求不到此门,所以可谓门可罗雀,罕有人问津,但也因此,几乎没人知晓司天台内另有乾坤。

    正在慕紫轩带领下,应飞扬踏入司天台内中,只觉空旷寥落,暮气沉沉,不由皱眉道:“师兄,怎么也见到半个人影,你该不会是光杆将军吧。”

    “别废话了,乖乖跟上。”慕紫轩没好气应道。

    行不几步,便见一个高台上,几个巨大的浑天仪庄严肃穆,若一尊尊天神静默的凝望他们,而那些盘绕在浑天仪上的青铜巨龙,却显得狰狞灵动,似乎随时都会蓦地飞起,破空而去,

    而奇怪的是,分明无人拨动,浑天仪却以几不可察的速度缓缓转动,应飞扬不由啧啧称奇,走过去细细打量,浑天仪各层分别刻着内规、外规,南极、北极、黄道、赤道,二十四节气,二十八列宿等等天象,仪上附着两个漏壶,壶底有孔,滴水推动圆圈按着刻度慢慢转动。

    这般精巧工艺,令应飞扬大开眼界,慕紫轩看他模样,嘲讽道:“开眼界了吧,这几尊浑天仪是袁天罡亲自改进而成,可以用流水推动它们转动,转了百年也丝毫。。。。”话说一半,便突得喝道:“别用手动它!”

    原来是应飞扬手贱,轻轻戳了一下浑天仪,只这轻轻一触,却闻“嘎吱嘎吱”的机括声如闷雷般响个不停,几台浑天仪竟是以疯狂的转动起来,轮环上所布漫天星辰以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却又显得高深,玄妙,诡异,而盘在浑天仪上的几条青铜雕龙也同时喷出水来,好似行云布雨一般,晶亮水柱在艳阳之下,竟映出一道虹霓

    莫说应飞扬被吓了一跳,连慕紫轩也从未见过这般状况,浑天仪转了一阵方才停下,说也奇怪,几台浑天仪上的紫薇帝星,竟齐齐的对准慕紫轩方位,而正对应飞扬的那尾龙,突得龙头处出现一道剑斩过般的裂痕,突闻背后一阵呼天喊地般的凄厉喊嘶:“乱了,乱了,全乱了!紫薇帝星位移!太素重开!璇玑倒转!全乱了!”

    回头望去,一个身穿官袍,满头花白的官吏,捶胸顿足,如丧考妣,颤巍巍得指着二人,道:“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地乱了!大唐的江山,因你们二人,因为你们二人要大乱了!”说着竟是坐倒在地,捶地而泣。

    应飞扬越听越觉离谱,委屈道:“我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慕紫轩也满脸尴尬的拱手赔笑道:“王老监丞,我师弟年幼贪玩,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并非是浑天仪自然转动,您老莫过多虑!”

    那王老监丞一听此言,止住哭号,浑浊老眼眯成线盯视着应飞扬,道:“你是慕紫轩他师弟,方才是你碰到浑天仪了?”

    应飞扬紧张的连点两下头,那王老监丞恢复冷静,起了身子,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天道修者,就是爱逆天行事,不敬天地,不知这举头三尺有神明么?浑天仪暗合周天星斗,其实随意可碰,你这一指头戳下去,指不准天地发生什么变化。”王老监丞知晓是应飞扬触碰所致,而非自然转动,心头一松,嘴上却絮絮叨叨的埋怨个不停,应飞扬看他说得玄之又玄,心中觉得好笑,却是强忍着点头称是,直到王老监丞数落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

    慕紫轩好不容易见他收口,怕他缓过来后又说个没完,忙插口道:“王老监丞,我这师弟不懂事,待会我定好好责备他,您老先将这浑天仪调回才是正事,莫误了天象。”

    王老监丞一拍脑袋,道:“说得对,老夫都被你们气糊涂了,快走快走,以后不许这小子进入浑天仪十米之内。”说着,贴着浑天仪,一边看着星环,一边掐算着星诀计算星斗位置。

    慕紫轩道:“老监丞,可需我从门中调几个精通天象帮你一同将它们调回?”

    王老监丞头也不回,挥手如赶小鸡一般驱赶二人道:“你们这些天道之人,来了也只会添乱,走远些走远些,莫来打扰我!”

    二人自是求之不得,转身离去,待走远了,应飞扬不满的嘟囔道:“这老人家也太过小题大作,不过就轻轻触了一下浑天仪,怎么到他口中,我倒成了祸乱天下颠覆山河的魔头一般。师兄,他到底是谁啊?”

    慕紫轩摇头苦笑道:“他呀,是我名义上的上司,司天台的主管王希明王老监丞,这老儿跟天象星辰打了一辈子交道,整天除了星斗再也不关注其他,连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不过观星的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便是我皇世星天门中,也少有人能极得上他,最近他还撰写了一部以诗歌形式介绍周天星斗的《步天歌》,也算别出机杼,你也当得个教训,别看到什么都要碰一下。”

    “晓得了,晓得了,那老儿方说完,你又来数落我。”应飞扬不耐道,心头却琢磨着“我方才,真的触到那浑天仪了吗……”

    但对他来说,这问题并不重要,很快被抛诸脑后,二人复行数步,来到一偏僻处,此处四周皆有楼宇哲别,中间伫立一个高台,台上有一弃置的浑天仪,浑天仪一动不动,连周遭龙雕都蒙上了一层铜锈,显出没精打采的蔫吧样。

    慕紫轩走上前去,用手转动浑天仪,这浑天仪是用熟铜做成,赤道环,子午环,地平环……每一环都不下百斤,慕紫轩却是举重若轻,伴随老旧的摩擦声,将紫薇居中,三帝恒归于正位,便听噌得一声,脚下地砖滑向两侧,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慕紫轩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道:“走吧,师弟,底下就是真正的司天台了!

    ps:新章开始,又到了无聊的挖坑阶段,第三章写的伤了元气,结果第四章细纲还没写好,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