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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章 一直靠近

    见裴定的确想知道,郑衡想了想,便回道:“我曾听……听老师说过,南景有位皇子眼下有泪痣,但那位皇子不良于行,年纪也很轻。”

    在她还是郑太后的时候,手中自然有一批蛰伏在南景的暗卫。这批细作并不隶属鸿胪寺,而是听令于她,一直向她汇报着南景的情况。南景皇族的消息,自然是在重点关注范围内。

    像皇子眼下有泪痣这样的讯息,也是当年暗卫的汇报内容之一。

    不过她也只是对此略有印象,并不在意一个瘫痪了的皇子。更重要的是,她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南景君主穆醒身上。

    穆醒雄才大略,短短几年便将南景整合,这令她极为忌惮。当时她重病难治,想着至佑帝不会是穆醒的对手,因此给手中的暗卫下了一道密令:不惜代价,全力击杀南景君主。

    为此,她动用了老师当年埋在南景皇宫的棋子,暗卫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也只是将穆醒重伤,而不能将其击杀。在穆醒养伤的时候,她便宾天了。

    这事距今已四五年了,她重回京兆之后曾从萃华阁那里了解到:穆醒依旧是南景帝王,但是深居简出,朝中理政的是太子穆远,至于安插在南景的那些暗卫,萃华阁则无权知道详情。

    详情如何,萃华阁的确无权知道,但是她身边的云端则知道。

    她宾天之前,将暗卫的事宜托付给云端,令她耐心等待老师回来,再将这些交还给给老师。可是云端已身死,暗卫的情况如何已无人知晓。

    幸好,老师在南景现了踪迹,幸好,她还能跟着裴定亲自来南景一趟!

    只要去到了南景,只要暗卫还存在的话,她就一定发现暗卫的踪迹,也就更容易找到老师了……

    此刻她在大宣使团中见到这么一个人,由此想到南景君主穆醒,难免会思虑有加。

    听到她这么说,裴定心底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么他就放心了。

    不对……像郑姑娘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如此想着,裴定神色有些郝然,稍稍平复之后,便答道:“眼下有泪痣的人,并不少。但这个周慕古……怎么说呢?他给我的感觉有些不对,一时也说不上来。”

    许是郑姑娘多看了一眼,又许是其眼下那颗泪痣,又许是其出现得突然,总之裴定在看到周慕古的时候,会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但违和在哪里,他说不上来。

    郑衡仔细回想着刚才周慕古来传话的情景,想着他的一言一行,终于知道裴定所说的违和感在哪里了。

    “他身上,没有从八品官员那种卑微谨小,对你虽然有礼,却不恭。”她这样说道。

    郑太后见过的官员不知凡几,从九品到超品,她接触得也太多。对一个官员身上所呈现出来的气场,不说判断得有十足,却有**成了。

    一般来说,官员的气场和其官职相匹配。九品官有九品官的谨慎,超品勋贵有超品勋贵的倨傲,三品重臣有三品重臣的强横,这都是能够感受得到的。——当然,像裴定这种河东第一世家的八品官例外。

    那位周慕古是鸿胪寺互文所的主簿,官阶只是从八品下,却看不出只是一个从八品下的官职,这就有些奇怪了。

    裴定摇摇头,开口道:“他是南关府周家的子弟,有礼不恭才是正常的。”

    这一下,郑衡便诧异了:“南关府周家?我记得,周家子弟几乎都在那场战事中牺牲了,不想周家还有子弟?”

    周家是南关府的世家,为抗击南景入侵,周氏族长周晖率领全族子弟全力抵抗,所有子弟都战死了,连周晖自己也牺牲了。周家的英勇,为宁琚大军的到来争取了时间,其实也是为大宣战胜奠定了基础。

    但当时战场太乱,她和宁琚万没有想到,南景的人会最后将周氏一族老幼妇孺全都杀了,用以报复泄愤。

    周家英勇大义,最后连子嗣都没能留下,后来论功封赏的时候,都没有周氏子弟可领赏。这会儿怎么冒出一个周氏子弟来了?

    裴定倒不感到奇怪,解说道:“阿衡你有所不知,世家传嗣,无论如何都会隐下一支的,怕的就是像周家这种情况。所以周家子弟还剩下一支,当时没有出现怕还是怕有后患吧。这支周家子弟,是四年多前出现的,现在我们都称这一支为嫡枝了。”

    郑府虽然是勋贵之家,但毕竟起家尚短,这些事情郑姑娘不知道,也是有道理的。

    对于世家来说,只要还有子弟传在,家族就有继续繁衍的希望。像南关周家这样,虽则族中子弟几乎全灭,但也为家族攥下了不世的功绩和名望,这便是一家的根基和底气。

    现在提到南关周家,国朝谁人不肃然起敬?正如周慕古年纪尚轻,只要其决定出仕,便能轻易进入鸿胪寺互文所,还深得鸿胪寺主官的看重。——这便是周家先辈用性命为后辈子弟唤来的荫泽。

    郑衡一阵沉默,而后才低叹道:“是周家子弟啊……难怪,难怪。”

    她倒没有怀疑这一支周家人的真实性,想必周家一支子弟,是不能那么容易冒充的。再者,在周家冒出来之后,肯定有人去查探过虚实了,不管是朝廷还是世家,想必都有结论了。

    裴定既然没有说更多,那就说明周氏子弟不容置疑。

    南关周家功绩实在太大,所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惨重,周慕古得了多少福荫都是不为过的。幸好,幸好周家还有子嗣,周家尚未灭族,太好了!

    哀家,心甚慰!

    “据闻,就是因为与南景有血仇,周慕古的南景话才说得特别好。”裴定补充道。

    周家人这种做法很容易了解,想要打败敌人,首先就要了解敌人、熟悉敌人。现在想来周慕古能作为使臣去南景,也是因为其对南景特别了解吧。

    这时,郑衡笑了笑,开口道:“既然是周家子弟,怕是劳烦学兄以后亲近照顾一番了。”

    裴定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周家子弟,他当然会亲近照顾,为何他心中仍旧觉得哪里不对呢……(未完待续。)

240章 不妥

        (第一更!见到这三个字,大家还有想法吗?哈哈!)

    自从在山东道分组管理后,使团行进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裴定所管理的这一组,多是世家子弟及年轻的官员。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裴定在清点人员和物资的时候,还逐渐与几个世家子弟熟悉起来了。

    当中有河东柳家的柳得言,有扶风邱家的邱向恭,还有河内赵家的赵琴鹤,这几人与裴定年纪相仿,官阶比裴定要高,他们各有秉性脾气,意外的都与裴定很合得来。

    大概裴定这副病弱苍白的容貌,实在没有什么攻击性,让这些世家子弟多少起了同情心。更重要的是,裴定身上那种磊磊气度,还有一丝类似姑射神人的风采,极为刷好感度。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裴定有好感,譬如清河崔加的崔无用就看裴定极不顺眼,在裴定到来询问的时候,大多都是阴沉着脸连话都不会搭理,只是派身边的小厮与裴定说话。

    裴定原先还觉得有些奇怪。世家子么,惯会做人,像崔无用这种实实在在甩脸色的人倒真是少。后来在知道崔无用的娘亲是昭平公主后,便不觉得奇怪了。

    昭平公主与仪章郡主争他二叔裴先,这在他看来不是什么秘闻了。后来仪章郡主成为了他的婶母,而昭平公主则下嫁崔家,这崔无用正是昭平公主的幼子。

    昭平公主与仪章郡主反目成仇,但这事对崔家来说其实并不光彩,崔无用还因此迁怒裴家,这就颇为可笑了。裴定觉得自己纯粹就是个躺枪的,也懒得再去面对崔无用,便让周慕古前去了。

    随后据周慕古所禀,崔无用性情坦率,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愧为清河世家子弟,云云。

    裴定听了,只是笑了笑,也不会去提及当年那些事。但在有些人看来,除了崔无用区别对待外,就认为南关周家的名号就比河东裴家好用多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一组亲近周慕古的人就多了起来,还有许多官员直接向周慕古说明人员的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慕古才是组长呢。

    对此,裴定无可无不可。他之所以接下这个组长,最主要是为了郑衡,怕会露出形迹,又怎么会与周慕古计较这些事情呢?

    倒是郑衡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过来几日心中便有了注意,对裴定这样说道:“你说得没有错,这周慕古的确有些不妥。”

    她因为周家英勇之故,对周慕古便另眼相待,对其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发现,周慕古的确是个很出色的人,他会说很流利的南景话,熟悉南景的方方面面;他办事谨慎细心,对待每一个使臣及使臣的随从都很亲和……

    一个出色而会做人的世家子弟,的确很容易就得到众人的好感,难怪官员们会向他直接说事。如果只是这样,郑衡便会觉得周家后人有继,这是件值得欣慰的事。

    但是,郑衡发现周慕古对裴定的态度有些怪。她曾敏锐地看见周慕古看向裴定的眼神,那是一种评估对手的兴奋,为何会这样呢?

    先前周慕古对裴定有礼不恭,这可以用周家的功绩贡献解释得通,但作为对手……这就说不通了。

    周慕古为何会将裴定看作对手?周家根基在南关,裴家世居河东,这两家连往来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恩怨了,她想不明白。

    裴定同样想不明白,只说道:“我觉得……他似乎在刻意接近我。我甚至怀疑这一次和他同组,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人的敏锐直觉,有时候很难解释得清楚。裴定能感觉到周慕古曲意结交,但他不清楚原因。

    郑衡皱了皱眉,第一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周家子弟,全部都核实过吗?周慕古的确是周家子弟?”

    这点,她先前是觉得无疑的,但几日观察下来,就不得不问了。

    “这个应该无误,不然鸿胪寺也不会让他去南景。或许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吧。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反正使团回京还要很长时间,就先看看吧。”裴定这样说道。

    周慕古曲意亲近固是奇怪,但同样也给了他近距离观察的机会。时间会说明所有的疑点,现在他们不能发现什么,只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他们所知道的消息不够充分。

    仅此而已。

    郑衡点点头,也认为如此,便将心神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说道:“我认为顾奉将使团分组,很可能是因为怕使团混进了什么人,又或者使团已经混进了什么人。”

    整个使团,使臣有三百人,加上军中守卫和个人的随从将近上千人,若要混进什么人来,实在是太容易了。

    事实上,当年老师就干过这样的事,这还是老师醉了才透露出来的。顾奉大费周折要分组行事,怕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谁会混进使团呢?混进使团来是为了什么呢?”裴定立刻接上了话。

    不待郑衡回答,他便自己说出了答案:“这是出访南景的使团,若有人混进来,无非是为了南景……是想对南景做什么呢?还是想对国朝做什么?怕是要去到南景才知道了。”

    就算有人混进来,必定是隐匿得极深的,这样就更不会在路上露出端倪。现在各组情况都很正常,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郑衡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就像个机灵小厮一样:“不管怎么说,到了南景必然会有一场好戏。”

    她最不怕的就是各种事情了,况且她现在只是裴定身边的一个小厮而已,有事也会找不上她。她现在最想做的,便是尽快找到老师……

    时间过得很快,使团近上人经过了江南道、岭南道,又越过了南关府,然后登上了南关卫早就准备好的大楼船,在波浪颠簸中抵达了半渡河的对岸。

    这一路上,使团行走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去到了南景。

    裴定和她都没有想到,使团在到达南景的第一天,就见到了南景君主穆醒。(未完待续。)

241章 南景君主

    (第二更!)

    大宣使团抵达南景国都时,已是五月下旬。南景比12大宣要炎热不少,这个时候,南景百姓早已换上轻薄衣衫了,如此一来,大宣使团就显得更独特了。

    其实南景人和大宣人差别并不明显,毕竟两者数百年前俱属于大丰王朝,后来大丰朝崩分离析,才分成了南景与大宣两国。若硬是要说有什么差别的话,那就是南景人肤色略黑些,同时大宣人也高壮些。

    大宣使团绝大部分官员都是第一次来到南景,尽管他们竭力保持平静,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好奇感叹。

    南景与国朝果真是不同啊,才这个时节就穿得这么薄了。更重要的是,大街上所能看到的南景妇人姑娘,有不少都露出了肩膀,还笑嘻嘻的。这……这也太……

    有不少自持品行高洁的官员已别开了眼,心想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脸上端起了严肃拘谨的神色。

    南景接待副使穆安道瞧见了,便“哈哈”一笑,对顾奉道:“我朝民风奔放,皇上仁厚爱信,顾正使不必以此为怪,此乃寻常事。”

    顾奉点点头,脸容依旧那么憨厚,笑着道:“穆副使言之有理,本官也开了眼界,甚好,甚好。”

    穆安道听了,再次“哈哈”大笑,将顾奉、傅日芳等人往前引去,继续为大宣使臣介绍南景的情况。

    穆安道早前就在半渡河边等着了,以便迎接大宣使团。从半渡河到南景国都,尚有五六日的路程。这五六日来,穆安道与顾奉等人也颇为熟悉了。

    便如此,穆安道热心介绍,顾奉微笑听着,彼此都和和融融,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

    现在大宣出访南景,是为了与南景交好往来,顺便巩固当年的雁城之盟,并没有存在什么争端高下的问题,顾奉自不会在开始就占这么一点机锋。

    大宣的国都也分内城和外城。外城是外廓之城,主要是担当护卫职责,内城才是南景百姓生活的主要场所。自然,南景的使馆也建在内城之中。

    在大宣使团进入外城之后,南景的接待正使卢绍存已在内城门初等着了。一见到南景使团,便笑吟吟迎了上来。

    从种种迹象可以表明,南景对大宣使团的到来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细心周到地接待。

    裴定与郑衡的位置在使团的中后面,只是远远地见到南景的接待正、副使,并没有资格和他们交谈。在出发之前,裴定便知道南景的接待正副使是谁了,心中倒没有多少好奇。

    穆安道是皇室宗亲,只在南景宗正寺领了个闲职,作为接待副使倒也合适;至于卢绍存同样是鸿胪少卿,正是与顾奉是一一对应的。

    据裴定所知,卢绍存还曾隐瞒身份在禹东学宫求学,后来被拆穿身份才逃回了南景。这事是裴定听学宫祭酒周典说过的,因此印象甚深。

    听说卢绍存大宣话说得十分流利,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听一听了。

    郑衡对南景的接待使臣没有多大的兴趣,她的全副心力都用在了南景的街道风貌上。——她想找出暗卫的印记,就像当初在河东千辉楼旁边见到的那些。

    很可惜,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则是因为她不能细心观察,二则是周围有太多人阻挡视线,她没能看到太多。

    看来,待使团安顿下来后,她得找个机会溜出来细心寻找才是。

    但她没有想到,待使团安顿下来后,就接到了顾奉的传令,道是南景君主在宫中设宴,以欢迎大宣的使团,时间就在今晚!

    且不说别的使臣有什么反应,但裴定和郑衡都十分意外。按理说,大宣使团刚刚来到南景国都,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的,起码得休整两三日,才会有欢迎国宴。——过去郑衡就是这样做的。

    但他们刚刚来到,南景便在宫中设了国宴。看起来,似乎南景君主穆醒急着见大宣使臣一样。

    可是,南景为何会急呢?

    这个答案,大概只有进了南景皇宫之后才能知道答案了。于是裴定与郑衡便不再多想,略略休整了一番便跟着使团进南景皇宫。

    说来也奇怪,南景竟然会允许大宣使臣带着随从进宫,于是郑衡得以跟在裴定身边,第一次见到了南景的宫城。

    其实,南景宫城和大宣宫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宫墙****,宫殿巍峨壮丽,有浓浓的震慑感扑面而来。

    看来,南景同样谙熟“非重无以壮威”的道理,也最大限度地运用在了宫城中。

    这些巍峨壮丽的建筑,并没有引起郑衡的注意。她想及即将能见到南景的君主穆醒,心不禁提了起来。

    对南景来说,穆醒或是个有道之主,但对她、对大宣来说,此人如同伺侧猛虎,实在是心头大患。

    当年郑衡欲杀他而不成,可见此人得天庇佑、运道不当绝,这就更令她忌惮了。穆醒,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过去暗卫没能临摹穆醒的画像,只描述其为“气势凌人,有威武之姿”,于是她想着大概像大宣大将军相类,直到如今亲眼见到了,才大吃了一惊。

    她远远看过去,只见殿上高高端坐着一个人,其容貌清俊身形瘦削,远远地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几乎可以说是清秀了。这个人,便是南景的君主穆醒?!

    雄才大略的穆醒?“气势凌人,有威武之姿”的形容在哪里呢?完全看不出来!

    郑衡知道不应该以貌取人,但这么清秀的穆醒,实在很难与她忌惮的南景君主对上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年暗卫重创了穆醒,将其凌人气势、威武之姿都打散了?

    处变不惊的郑太后此刻着实心中有些凌乱,连顾奉、卢绍存等人的话都没能听进去,直到穆醒开始说话,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一番欢迎言辞过后,穆醒放下了酒杯,说道:“说起来,朕早前见到了一个人,他自称是鸿渚韦君相,乃来自大宣,不知在场诸位可听过此人?”

    听了此话,裴定和郑衡瞬间愣住了。(未完待续。)

242章 套路

    (第一更!真是最怕周一啊……)

    穆醒早前见过老师?是在什么12时候,又是在哪里?

    穆醒缘何能见到老师,老师又怎么会在其面前显了踪迹?

    他们说了些什么?穆醒为何当着大宣使团的面提及老师?

    究竟,穆醒所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

    不过是片刻间,郑衡心中便闪过了无数疑问。因为穆醒的话太突然了,也令她太震惊了,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就一直这样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裴定借着端酒杯的动作侧身往后看,便见到郑衡呆楞的面容,往日她灵动的双眼似乎也略凝滞了,他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阿衡对韦先生的感情太深,乍听到韦先生的消息,想必正心神动荡。但现在还在南景皇宫,现在绝不是发愣的时候。更重要的是,穆醒无端抛出韦先生的消息,必定有所图!

    他想了想,然后用手掩住口鼻,小声地咳了起来。——他是病弱之人呢,忍不住轻咳也是正常的吧?

    听到他的咳嗽声,距他最近的郑衡便陡然反应过来了。她下意识顺着咳嗽声过去,霎时就见到了裴定凤目中深深的关切。

    裴定在担心她啊……是了,现在就只有裴家人知道她对老师的孺慕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了。如果老师在南景的话,既然她已经来了,何愁找不到老师呢?断不能被突兀的消息扰乱了心神。

    她飞快地朝裴定点了点头,随即便低下头去,作出了小厮的恭谨状。

    见此,裴定终于不再咳了,随后也快速转过了身子。——事实上,他着实咳不下去了,幸好阿衡及时回过神来了。

    他与阿衡这些互动,也不过是片刻而已,再说她是他的小厮,他也不怕这些举动落入别人眼中。随后他环顾四周,发现绝大部分的人都被穆醒的话震住了,压根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也对,南景君主在招待国宴上突然提到韦君相,谁都觉得诧异万分吧?毕竟,在场的官员基本都知道韦君相是谁。

    韦君相,正是厉平太后的老师。随着太后宾天,皇上对太后、对韦君相的态度也日渐怪异起来。

    南景君主在这第一天国宴上就提及韦君相,到底有什么深意呢?一时间,顾奉和傅日芳的心都提了起来,脸色也颇为凝重。

    尤其是顾奉,在听到这些话后觉得脚底都生寒。他想到了临出发前,皇上交代给他的任务,就是要在南景找到韦君相,生、死、不、论。

    现在他刚到南景国都,如何寻找韦君相还没有个这章程,竟然就听到了韦君相的消息,这会不会太凑巧了?

    南景君主,或者说南景有何企图呢?

    偌大的宴会殿内,竟一下子消了声音,只偶尔有筷子碰撞的声音,却显得更加诡异了。

    穆醒高高坐在龙椅上,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随后竟然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是朕提得太过突然了,也罢,这事容后再说吧。朕欢迎诸位来到南景,诸位尽情畅饮吧!”

    他的话一落,卢绍存和穆安道便立刻接上了话,极尽各种活络的本事,硬是将冷掉的气氛给重新热了起来。——当然,这也少不了顾奉、傅日芳等大宣官员的配合。

    待到宴会结束的时候,两方人员都已经酒意甚酣了。倒是南景君主穆醒,在说完那些话不久就离开了,这就更让有心人猜度不准了。

    裴定挂记着韦君相的事,又加上只是从八品的官员,并没有喝几杯酒。在离开南景皇宫的时候,被灼热的夏风一吹,他反而觉得比之前还要清醒,思路也渐渐开阔起来了。

    他看着明亮高烛辉照下的巍峨宫殿,设想着如果自己是穆醒,在欢迎国宴上特意提及韦君相,是为了什么?

    良久,直到回到使馆,他才轻轻吁了一口气,漂亮的凤目也扬了起来,笑着对郑衡道:“阿衡,我知道了。南景这是在设套呢,他们根本就没有韦先生的消息!”

    郑衡点点头,了然道:“学兄是想说,南景知道了国朝欲寻找老师的消息?这一招,恐怕让国朝的密探不能平静了。”

    这会儿,她也想明白了。穆醒这是在撩草惊蛇打呢,哦,不,更准确的形容是想跟在大宣密探后面捡漏呢。

    下一刻,她的神色严肃起来:“穆醒不会看中老师的本事,他这是要跟在大宣后面击杀老师!”

    她现在想到穆醒那种幽深的目光是什么了,那是隐藏得极深极深的恨意。这恨意,其实不难明白。

    当年她派人暗杀穆醒,将其重伤,必定令其恨之入骨。她已经宾天了,但老师还活着,穆醒满腔仇恨怕是要移到老师身上了。

    “这么说来,一旦韦先生出现,那么就危险了。”裴定这样答道,迅速就得出了危险的结论。

    让他们晦涩的是,恐怕击杀韦君相一事,大宣也乐见其成!不,不,不仅仅是乐见其成……

    裴定叹息一声,沉郁开口道:“刚才我想得还不够深,现在看来,穆醒说出那一句话,就是想与大宣合作了,就是为了共同击杀韦先生。”

    合两国之力去对付一个人,若韦君相真的露出了行踪,还能保得住性命吗?

    裴定对韦君相很有信心,但对当前的形势却不那么乐观。心想着得让小鸟飞回去,向家中多搬些子弟来了。同时,他得去找异之谈谈了,看有什么安排。

    郑衡一直在沉默。老师的安危她其实没有太担心,但是这会儿使臣肯定被南景监视了,要避开大宣、南景的耳目找到老师和暗卫,的确不容易,看来她要暂时离开裴定身边了。

    这一下,轮到裴定默然了。他知道阿衡一直在他身边很不方便,他也早就准备了一个身形相仿的小厮,但是……但是……

    他不舍得让阿衡自己离开,更不舍得她自己一个在南景行事,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

    他耳尖微微泛红,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些许红晕,然后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终于鼓起勇气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未完待续。)

243章 夜迷离

    (第二更!哈哈,还赶得上,真是……)

    裴定酝酿良久,欲言又12止,而后鼓起勇气这样说道:“那……你去裴家的一处暗桩吧,那是个首饰铺子,除了既醉之外,我会吩咐其余人也听你调遣的。”

    最终,他还是没有将心底最渴望的话语说出来,并非不想说,而是……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机。

    阿衡之所以来南景,就是为了找到韦先生,他怎么能够因为一己之私而拖住她的脚步?

    这些细节,早在他们还在京兆的时候就商量好的了,他怎么能够反悔?

    然而说出这些话后,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空,脸容看起来更苍白了些。如果是在京兆的时候,他不会觉得这么失落,但是这二十日来,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已经习惯了低头就能见到她……

    哪怕许多个晚上他都燥热得流鼻血,哪怕许多时候他都觉得心跳紊乱,但只要她在身边,一切就很好了。

    可是如今……

    他凤目中的光彩倏地黯淡了下来,甚至不敢直视郑衡,而是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窗外昏暗的夜色。

    他的失落黯然如此明显,就像精气神被抽走了大半一样,郑衡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一点。她翕动着嘴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静默外望的裴定,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她能体会到他透露出来的那种无能为力,莫名的竟然让她有些心酸。

    像裴定这样的世家子,正在难过些什么呢?想他这样聪慧从容的人,又在无奈什么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从来没真正明白过裴定。——嗯,应该是从来没有想着去了解。过去她总是想着,她何必去明白一个年轻人呢,只要裴家有足够的合作诚意就可以了。

    但现在,或许是因为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或许是裴定一路上对她照顾细微,她竟对裴定起了好奇,竟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学兄心中有何烦忧?可是裴家的暗桩并不方便?如果为难的话,我另有去处的。”

    刚才裴定是说完暗桩的话后,才瞬间失落的,原因或是因为这个?其实这个他不必忧虑,萃华阁的暗探早就暗中来了南景,她当真是有地方可去的。

    至于人手方面……她也不是很缺。毕竟,辨认老师或暗卫留下的痕迹,也只能靠她一个人。来再多的人,暂时也帮不了什么忙。

    裴定听了这话,立刻将目光放回了她身上,忍不住苦笑道:“阿衡怎么会这么想?不是……暗桩那里完全不会为难,你放心好了。你若是去了别处,我怎么能放心呢?”

    最后半句,他说得很细声,真正的微不可闻,连他对面的郑衡也听不真切。

    她忍不住追问道:“学兄在说什么?太小声了,我没有听清楚。”

    这样的裴定确实有些怪异,话语说一半藏一半的,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待她想个明白,裴定便朝她笑了笑,凤目中是她熟悉的从容,也是她熟悉的关切,更多的则是一种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柔。

    她有些愣,总觉得这种温柔颇为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却想不起来了。

    裴定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仍旧忍不住伸手去拍了拍郑衡的肩膀,竭力装作没事一样,淡声说道:“阿衡,你早些歇息吧,别的事情容后再说,我……我在外面守着。”

    这一路上扎营的时候,他可以随时离开,留下盈足在守护郑姑娘,但现在已经是在南景使馆中了,不比过去了,他只能守在这使馆里面。

    幸好裴家有独特的隐匿身法,他要做到不被别人发现,还是可以的。

    说罢这些话,他也不等郑衡有所回应,便快速地朝门口走去,而后轻轻打开了房门。

    郑衡再一次愕然了,她其实还有不少事情想和裴定商量的,他怎么急急走了呢?

    可是她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干涩,本欲开口唤住裴定的话语并没能说出来,就这么看着他离去。

    直到房门合上之后,郑衡才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方才裴定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唐突的动作,他做起来为何这么自然呢?更重要的是,在那个瞬间,她觉得肩膀有一种异常的灼热,令她不由得屏气提心,生怕会有火焰燃起来。

    她低低叹息一声,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肩膀,眼神有丝丝疑惑茫然。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着火的感觉呢?太奇怪了……

    她不知道,此刻门外的裴定也低低叹息了一声,而后双手交握,试图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果然还是忍不住,刚才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碰触到她的肩膀了。

    根本就压抑不住心底透出来的热情,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与她接触多一些,再多一些……

    在裴定和郑衡各自有思的时候,南景使馆某个房间有人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此人一身黑袍罩身,奇怪的是,明明南景的守卫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却只是恭敬地朝他点点头,还出手为他扫除了外出的痕迹。

    黑衣人脚步飞快,在跃出使馆之后,身后便出现了几抹淡似烟雾的人影,看样子是追随着他而去的。他们一路不停歇,急速往北面掠过去。

    使馆的背面,正是南景皇宫的所在,也正正是大宣使臣参加宴会离开不久的皇宫。

    南景皇宫宫禁之严,自是不用多说。在黑衣人尚未靠近宫墙的时候,便有守卫发现了他们。这些宫门守卫正想大呼有刺客,忽然就听到了一声急促的指令。

    这声指令,守卫们实在太熟悉了,这是皇宫主子们的暗号。来人莫非是宫中的皇子?

    下一刻,这些黑衣人已飞掠至宫门前,其中一个人还出示了一个令牌。此令牌非金非玉,上面刻着的四爪飞空,这正是大宣皇族的印记。

    一见到这令牌,南景守卫便恭敬地跪了下来,齐声唤道:“见过殿下!”(未完待续。)

244章 真实身份

    (第一更!)

    黑衣人没有理会宫门守卫,而是径直进了宫,朝着一间极不起眼的殿阁疾驰而去。

    这处殿阁看似没有什么守卫,却是外松内紧的状态,无数的守卫隐匿在暗处,将此处守卫得严严实实,怕是连只飞鸟都很难越过。

    有多少人知道,南景帝王穆醒就宿在这间殿阁里面?怕是连南景的军政重臣都不知道吧?他们还以为皇上不是宿在大德宫便是宿在各妃嫔的殿阁中呢。

    这黑衣人能够知道穆醒宿处,可见其深得穆醒的信任。

    转眼间,这个黑衣人就来到了这处殿阁,在表明身份后便由着两个守卫领了进去,一切都悄无声息。

    此刻殿阁里面十分静寂,灯火也不甚通明,穆醒就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湛然锐利,望之让人生畏。他偶尔也会抬头看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很快,他等的人便进入殿中了,正正是那个从使馆出来的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快步上前,“砰”地在殿中跪了下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而后恭敬地说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一切可安好?”

    他边说着,边撩开了头上的罩帽,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容,左眼下的一颗泪痣尤其引人注目。

    这个年轻人,分明就是大宣鸿胪寺的官员、南关周家的周慕古,可是他深夜出现在南景皇宫,唤穆醒为“父皇”,事情就很诡异了。

    当然,对穆醒来说,这事一点都不诡异,反而是一个得意手笔,因此他神色也和悦起来,看得出心情很好。

    “皇儿辛苦了。朕都好。”穆醒这样答道,赞许地点点头。

    穆醒半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已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的儿子,目光在其泪痣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其双腿上。

    站得笔直、丝毫也看不出这双腿曾经不能动弹,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这双腿的主人曾经只能终日躺在床上,连走一步都不行。

    其实就连穆醒自己也没有想到的。——甚至在四年之前,他压根就对这个不良于行皇儿没有任何印象。

    但后来,这个皇儿慢慢好了起来,那一身超越众人的才能也渐渐显露出来了。穆醒因为有伤在身,对自己一众皇儿就上了心,直到这个时候,穆醒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这么本事的皇儿。

    现在四年时间过去了,这个皇子在穆醒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取代了太子周远,成为了穆醒最信任的儿子。

    在穆醒刻意的误导下,这时朝中众臣还不知道这个排行第九、名为穆胄的皇子,才是穆醒属意的储君。

    想到“储君”两个字,穆醒的神色冷了冷,眼中也很出现了难以形容的恨意。如今他尚不足四十岁,正当盛年,身子却备受痛楚折磨,也一日不如一日,连视朝久坐都做不到,因此不得不早早考虑储君事宜。

    若非当年大宣派人暗杀朕,朕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非朕受了重伤,南景的国力岂会迟迟不能提升?

    若非……

    两国之仇、暗杀之恨,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就算将大宣朝并入南景的版图,也永难消除他心头之恨!

    幸好,他还有一个聪慧绝伦的皇儿,皇儿有千般本事,又深得上天眷顾,一定能够带着南景更进一步,一定可以将大宣收入南景版图,一定可以!

    如此,不管是朕的仇恨,还是当年雁城之盟的耻辱,都会叫大宣一一偿还!

    周慕古,不,应该应该叫他穆胄了。他在见到穆醒的神色后,心中不由得松了松。

    说实在话,穆胄心里一直对穆醒有种深深的畏惧。哪怕现在穆醒对他越发看重新人,他都始终记得自己在皇子所那些凄苦的日子。

    他绝对不会再过那些日子,所以他一定要紧紧抓住父皇的信任,直至牢牢地将南景握在手中。

    大概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不会惧怕父皇……

    想到这一趟前去大宣的人物,穆胄便禀道:“父皇,据儿臣在大宣观察所得,真正能够找到韦君相下落的人,就只有河东裴家了。儿臣已借机混在裴家子弟的身边,会密切监视着一切情况的。”

    有关裴家的情况,穆胄过去早就向穆醒汇报过,现在不过是说明事情的进展罢了。

    穆醒沉吟片刻,最终还是不够放心:“皇儿,你确信裴家能知道韦君相的下落?”

    已经宾天的郑太后、还活着的韦君相,一直都是穆醒最为忌惮的人。在他还没有登基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这两个人,也深深体会到他们的本事。

    郑太后只是一个女人家,却在韦君相的教导下,牢牢把持着大宣国政,最后他父皇带领大军北侵、意图一统天下,却被郑太后打断了脚步;郑太后尚且这么厉害了,那么她的老师韦君相呢?

    哪怕韦君相已十余年没有现世,穆醒却一刻都不能忘记这个人。他总是想着,若是韦君相出现了、再次教导大宣的帝王,那么南景会遭遇些什么?

    这个答案,他不敢想象,也绝不能看着它发生!

    幸好,大宣只有一个幼帝,那么事情就容易得多了。早在十余年前,他就开始在大宣的使馆布局,幸好这个幼帝是个愚蠢的,毫无疑问地落入了他的局中。

    他花费了无数心力,小心翼翼地、持续不断地引导大宣幼帝,终于使得大宣幼帝与郑太后母子离心。当得知郑太后的谥号为“湣厉”时,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终于出了一口怨气。

    但是……郑太后虽然不在了,还有一个韦君相!

    这些年来他一直派细作前往大宣,却一无所得。直到胄儿去了大宣,才发现了蛛丝马迹,才知道韦君相竟与河东裴家有关联!

    穆胄肯定地点点头,回道:“父皇,这点不会错的。当初鸿渚体就是在河东出现,后来不了了之。除了裴家,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能耐隐下这些事?况且,当时朝中的密探,就是在河东露迹的。”

    原本穆胄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去了大宣之后,将种种事情关联起来之后,才隐隐猜到了这一点。

    就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地混进大宣使团,想办法去到了裴定身边。(未完待续。)

245章 饶天之幸?

    接下来,穆胄继续说了在大宣的查探所得,重点说到了在江南道被抓住的几个细作。

    他细说这几个人,当中自然有推脱责任之意,但主要还是为了说明裴家的线索。

    “父皇,裴家已经三代不仕了,偏偏在鸿渚体现世之后就有子弟出仕。儿臣细心查探后发现,只要涉及韦君相的事,背后都隐隐有裴家的影子。这一次裴定还来了南景,儿臣认为一定与韦君相有关。”

    事实上,穆胄之所以肯定裴家与韦君相有关系,并非是因为这些线索,而是因为他梦到了一些画面。

    就在国朝细作被抓了之后,他就意外梦到了裴定,他清楚地看见裴定与一个铜铃大眼的老人并肩站在一起,而裴定恭敬地唤这个老人为“韦先生”。

    铜铃大眼、姓韦的老人,不是韦君相还能是谁?

    从六七年前起,穆胄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这些梦断断续续,大多数都很模糊,却又有一些极为深刻。譬如,他梦见了父皇驾崩、南景被大宣所灭,而他则是葬身在火海中……

    刚开始的时候,他有说不出的惊惧害怕,根本就不敢将梦境告诉任何人。后来他便渐渐发现,他做的那些梦,其实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情。虽然有些事情出现差错,但大部分事情还是对得上的。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于是他凭借着梦境的提示,躲开了那些有毒的汤药,也避开了皇子所那场大火,后来还一步步得到了父皇的看重信任,直到如今。

    可惜,他做的那些梦并不完整,不然他就能知道得更多,也能应对得更准确了。譬如朝香暮籽这一件事,他就从来没有梦到过,至于为何会梦见裴定与韦君相这一幕,他自己都解释不了。

    但肯定的是,裴定与韦君相必是有所关联,甚至是将来一件大事。但梦境这些事,他哪里敢让父皇知道?且不说父皇会不会忌惮,万一这个消息让他的皇兄们知道了,怕他会遭受连绵不绝的暗杀。

    这是他保身的本事,也是他最大的底牌。如今他恨不得掩得严严实实,最好永远不让别人知道。所以在裴定这一事上,便扯了些似是而非的线索。

    听得他这么说,穆醒就半信半疑地认可了。其实穆醒并不相信裴家与韦君相有何关系,但他实在痛恨韦君相这个人,只要有一丝可能找到韦君相,他都会去尝试。

    况且这么做对他来说又没有任何损失,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于是他接受了皇儿的建议,极力促成了大宣使团的到来,还故意在国宴上说了那些话,都是为了联合最大的力量,早日找到韦君相。

    穆醒眼中有种嗜血的兴奋,笑着道:“皇儿辛苦了,你先回去吧。你只需盯着裴家人便是。顾奉那里,朕派了卢绍存去接触,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穆胄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关切地叮嘱父皇要注意身体,然后才离开。

    他走了之后,穆醒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对一直立在身后的内侍道:“朕的皇儿,当真是不错。你说呢?”

    面白无须的老内侍恭敬地回道:“九殿下天才横溢,只是比起皇上来还差了一些。假以时日,定能达到皇上期望的。”

    这番话取悦了穆醒,令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清秀的面容依稀可见当年的威武。

    与此同时,在南景使馆内的顾奉翻来覆去的。尽管喝了不少酒,他却没有丝毫醉意,也没有丝毫睡意。

    他反反复复地想起穆醒说的那句话,不断猜度着南景的用意,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长相敦厚,性子也有些软。说实在话,对出使南景这件事,他是有些抗拒的,但他更抗拒的是来寻找韦君相一事。

    帝心难测,他实在不明白皇上为何对韦君相如此执着。太后娘娘宾天都好几年了,她的老师早已老迈,甚至都没有出现过,皇上为何一定要找到他呢?

    他想不明白,对此事的执行便有些消极。他原本想着,在南景随意找一找便算了,日子到了便率领使团返回京兆,届时向皇上禀告无所得便是。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南景君主会在第一天就提起韦君相!鸿胪寺是与其他朝打交道、耍嘴皮子的地方,穆醒的用意他多少明白,这是在表达合作的意思,但他却不愿意回应,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但他今晚没有回应,明日也要回应的。——使团中肯定有皇上的耳目,他消极应对是瞒不住的。

    现在的他只希望南景也没有韦君相的确切消息。韦君相既然十余年不曾现世了,最好就一直隐匿下去吧。

    不然……

    他总有一种感觉,若是韦君相出现了,怕是会引起无数风雨了。

    他年纪大了,心肝承受不起这些风雨啊。看来返回京兆后,得考虑致仕事宜了……

    顾奉对面的房间,住着这一次使团守卫的主官,他是左翊卫副将赵从戎。此刻,赵从容也没有入睡,而是正与属下士兵在商量着什么。

    这些士兵,准确地说也不能算是他属下,而是皇上临时派来听他调遣的,目的只有一个:捉住或者击杀韦君相!

    “既如此,就这么定了。来到南景,还是要借助南景的力量,本将会与南景接触的,见机行事。”最后,赵从戎这样说道,接着下了一道道指令。

    这一切,裴定与郑衡一无所知,他们在筹谋着郑衡离开的事宜,等待最合适离开的时机。

    第二天早上,使馆仆人给他们送膳食的时候,不慎踉跄了几步,差点就跌到在地了,幸得裴定及时上前搀扶了一把。

    使馆仆人惊得脸色都白了,忙不迭地道歉,如此再三,才急急地离开。

    郑衡在边上一直看着这个仆人,直到这仆人离开,她才皱皱眉,道:“学兄,使馆奴仆必定受过训练,怎么可能会跌到?这个人有些怪……”

    裴定点点头,而后伸手摊开,露出了里面的纸团,淡淡道:“这是刚才那个仆人塞到我手中的。”

    (未完待续。)

246章 神秘人

    (第二更!哈哈,终于能写这三个字,抹汗~这章算是小小地发糖?)

    裴定将纸团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严密监视,周慕古乃穆胄,小心!”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透露出足以让人惊骇的意思,便是裴定与郑衡这样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第一句话很容易理解,他们两个早就猜到南景会监视使馆了,但有人特地提到这个情况,可见监视之严密,应在他们猜想之上。

    但令他们最震惊的,还是第二句话。周慕古乃穆胄?穆乃南景国姓,这么说,这个穆胄当是皇族中人,但他们都对穆胄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究竟穆醒是谁?为何会成为南关周家的子弟?

    裴定凤目扬了扬,肯定地道:“大概这就是我始终觉得周慕古不对劲的地方了。看来……这个人就是阿衡所听过的南景皇子了。”

    这纸条出现得意外,他当然不会信任上面的内容。但他早就心存疑虑,再结合之前种种,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再说,这纸条上的内容是可以查探得到的,应该是送纸条来的人很有信心,也不在意他们信任是否。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更奇怪了。是谁送这个纸条来的呢?又有何意图?

    郑衡点点头,回道:“是这样没错。但我更好奇的是,送这纸条来的人是谁,为何呢?”

    只要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她就怎么都不会放心。乍看起来,这上面的内容和口吻都在帮助他们,但此人并未表明身份,焉知这人不是在设局?

    裴定正是这么想的,他细细看着这纸条,发现上面用的是大宣字体,而且是最为寻常的楷体,并不能发现任何能表明身份的线索。

    但这人的身份,还是能猜想一二的。

    于是,他这样说道:“这里是南景。能在使馆中做事的人,必是南景的人无疑。大宣或没有那个能耐在使馆中安插细作,就算大宣有这个能耐,消息也不会送到我们手中。我倾向,这背后的人是南景人,或许与这个‘穆胄’不对付……”

    “不止与‘穆胄’不对付,应该是有血海深仇才是。能和一个可能是南景皇子的人结下这么大的仇怨,这个人也不简单。”郑衡补充道。

    若这上面所说的内容是真的,那么穆胄的身份想必很隐秘,不然大宣不会没有听过这个人。能知道这么隐秘的事,这送信息来的人,又岂是一般人?

    事情到此,其实颇为清晰了。剩下的,还得等到核查清楚“穆胄”这个人的真实情况再说。

    两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丝丝好奇。

    裴定忽而笑了,凤目微微上扬,还摊开手道:“阿衡,你看,我们刚来到南景,就有事找上我们了。是不是有些……呃,有些无语?”

    郑衡也笑了,眉眼弯弯的,还难得起了调侃之心:“学兄乃天骄之子,说不定早就世所瞩目,所以就遇上这些事?还是有人独独看上了学兄?这不无可能啊!”

    裴定一下子就愣住,这样跳脱活泼的郑衡,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原来,阿衡还会说这些话,还有这么一面,还会有这些小女儿娇态,他怎么觉得……觉得这么可爱呢?

    比他从小养着的小黑可爱得多,太可爱了,说不出的可爱!他好想伸手去逗逗她的脸蛋啊……

    他猛地交握住双手,防止自己真做出什么动作来,然后耳尖慢慢地泛红了。

    且说郑衡,她这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了。看到裴定呆楞的样子后,她就觉得更尴尬了,尴尬之余竟还觉得气氛都有些甜腻。

    甜腻……这是什么鬼东西?

    但她还是觉得双颊有些灼热,用以掩饰真正容貌的脂粉似乎都盖不住这种灼热。她忍不住伸手扇了扇,心想道南景果然要比大宣热得多了。

    看见她的动作,裴定顿时想到了“指若削葱根,口如含丹珠”这样的诗句来。完了……他又觉得鼻端有股温热来了!

    幸好,他已经有了经验,立刻用手指捏住了鼻端,脑中拼命想起督正堂那些惩人的法子,心便霎时冷下来,那些温热总算没有窜出来。

    郑衡略懵然地看着他的动作,再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心下便了然,关切地道:“学兄,你体弱而虚火旺,想来是水土不服,这得小心注意才是。”

    裴定听了,简直连撞墙的心都有了。心悦的姑娘说他体弱虚火旺……他竟然无言以对,只好讷讷点了点头。

    随即他放开鼻子,端正了神色,快速地转移着话题:“多谢阿衡关心。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周慕古为何会是穆胄,为何特意接近我?”

    他原本是和阿衡在说正事的,怎么就会这样了?真是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在郑太后的心中,这些事果然还是最重要的。当下注意力便回到周慕古身上,道:“看来学兄要全力查探南关周家才是了。若周家不知道这个‘穆胄’尚可,若是周家知道内情的话……”

    她的神色极为凝重,甚至不愿去想最后这个可能。周晖领着周家所有子弟抗击南景入侵,最后几乎灭族。若是周家后嗣知道详情还帮助南景……

    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是巨大的讽刺,就算周晖身死化成了灰,这灰恐怕也会穿过万丈幽冥,狠狠地抽打这些后嗣无数耳光。

    先辈用性命鲜血换来的荣光,岂能是这么践踏的?这个周慕古究竟是谁,穆胄又是谁?

    她的痛心悲切太明显了,以致裴定一下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劝慰道:“阿衡,事情未必就这么糟糕。不管怎么说,都要查清楚才能判断。就算周家后嗣不良,先辈的功绩也不会被忘记。”

    但如此一来,国朝众人对南关周家的敬仰佩服就轰然倒塌了……这般坏的情况。他也不愿意看到。

    事情究竟是怎么样,周慕古到底是怎么变成穆胄的,又或者穆胄是怎么成为周慕古的,现在他们还不知道。

    不过,既然周慕古刻意接近他,那么可以将计就计,去试探这个周慕古的虚实……

    他还没说话呢,就听到郑衡说道:“学兄,我有办法,可以去试试这个周慕古的虚实。”

    “……请说。”裴定顿了顿,这样回道。(未完待续。)

247章 消失

    因为接到这提醒的纸团,为谨慎起见,郑衡并没有离开使馆,而是继续留在裴定身边,以待更恰当的时机。

    随后,裴定给既醉等人传了讯,一方面查探南关周家的内幕,一方面查探南景皇族的情况。

    与此同时,大宣使团出访南景的职责也展开了。作为察视百官的裴定,渐渐忙碌起来。因此,裴定与郑衡得以离开使馆,在外面逗留的时间还不少。

    这一次大宣出访南景,暗地里自然是为了搜寻韦君相,明面上却是为了睦邻友好。所谓睦邻友好,也就是互通有无、接洽往来,是以还是有几件正经事要做的。

    最主要的便是巩固雁城之盟。雁城之盟定下有十几年了,当年大宣战胜了南景,因此双方在约定永不侵犯之外,还规定了南景每年需向大宣交纳的战马、粮食和银两等物资,以换回南景战俘和补偿大宣损失。

    当年大宣气势强硬,郑太后与宁琚知道南景不会那么乖顺,也出于以后安全的考虑,硬要南景一下子付清了八年的物资,多为粮食和银两。

    战败加上岁贡,足以让南景元气大伤,令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缓过气来。

    但穆醒雄才大略,便是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是带着南景挺过来了,还逐渐强盛。这些年来,南景的岁贡不是数量减少就是一拖再拖。这个巩固雁城之盟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大宣向南景追债。

    但南景怎么会愿意白白送出这么多粮食钱财?随着南景国力的恢复,他们不但想拖欠,还想让这些岁贡永远消失。现在南景朝政已有“岁贡乃是辱国之举”这样的言论,朝臣泰半打算不认账了。

    在出发之前,顾奉就与兵部、户部等官员相商过了,户部尚书王东贽再三强调一定落实岁贡,不然国库会越来越空虚,云云。

    说话就是两张嘴皮一上一下而已,但真要敦促南景交纳岁贡,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顾奉也做好了磨嘴皮子的准备,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若是大宣还像以往那么强大,南景岂敢这般拖延?国朝孱弱,别国怎么可能还像以往一样?只差没有磨刀霍霍了。

    当然,现在事情还没糟糕到这种地步,南景暂时还不想与大宣撕开脸皮,于是顾奉和卢绍存率领各自下属,在南景礼宾院内打了几天嘴仗,事情就初步定下来了。

    双方都各退了一步,彼此约定:减少南景岁贡的物资数量,但明年秋之前,南景必须将这些物资缴清。

    这个盟约签订之后,顾奉和卢绍存彼此都松了口气。作为听王令办事的臣子,他们也生怕将事情办砸了,但现在看来,事情进展得尚算顺利。

    于是卢绍存便笑着说道:“顾大人,此事已定。接下来本官就带着顾大人到处看看,顾大人也感受下南景的风土人情。”

    顾奉憨厚地笑了笑,表示劳烦卢大人了、本管定会好好领略南景美景人情,等等。

    其实使团还有别的正事,比如商路互通、军士交流切磋等等,但这些已经不用顾奉和卢绍存出面了,底下自然会有相关官员跟进、推动这一切。

    又过了两三天,雁城之盟的细节都办好了,余事都在有条不紊进行中。对大部分的使臣而已,接下来的在南景的形成便是:玩玩玩,吃吃吃!

    当然,这些大宣使臣无论去到哪里,都会有南景官员不远不近地陪同,以防大宣使臣出什么事,更防大宣使臣做什么事。

    裴定这个从八品小官,也和其他人一样。或是跟着使团其他官员,或是自己约上柳得言、邱向恭、赵琴鹤这几个人在都城内游玩。

    作为裴定的小厮,郑衡也去了南景都城许多地方,当中有繁华的大街,也有僻静的小巷。她一路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试图发现暗卫的印记或老师的踪迹。

    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曾经在南景布下的那些暗卫,竟然没有丝毫踪迹。

    虽然她手中的暗卫也没剩下多少还,但没有丝毫踪迹,这也太不寻常了。这个情况,跟大宣京兆的一样。除了萃华阁这些暗探外,她先前所掌握的暗卫,也全都在京兆销声匿迹,连她都无法查探得到。

    她宾天之前将暗卫交给了云端,也不知道云端是如何处置的,更不知当中发生了什么事,以致暗卫全部消失了。

    数日都一无所得,饶是她再淡定都感到有些急躁。她嘴唇总是紧紧抿着,眼神渐渐焦虑。

    见到她这个样子,裴定很多时候都想出言安慰,却知道安慰并无多少用处。只要韦君相一日不出现,阿衡的心便一日不能安稳。

    尽管如此,但这种焦躁是可以缓解的——

    他眼角余光看到了总是出现在他周围的身影,嘴角微微提了起来,对郑衡小声说道:“酝酿了这么几天,时机也快成熟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只有郑衡才听得懂了,心思也回到这上面来了。这原本就是她的计划,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在当前的情况下却是可用的。

    她知道裴定所说的人一直在跟着他们,便没有多此一举地周围看,只是点点头,继续跟着裴定在闲逛,此外还有柳得言等人相随。一行人十余个,在南景街头颇为瞩目。

    此时,在距他们不远处,互文所主簿周慕古也与其他官员在说笑着,目光时不时瞄向裴定等人,心中却有些疑惑。

    奇怪,裴定在城中已逛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别的举动,莫非他也不知道韦君相在哪里?还是说,裴定借着游玩之机在查探?

    他想不明白,便想离裴定更近一些,以便看得更清楚。

    就在他带着其他官员往前走的时候,旁边一条巷子里突然冲出一匹马,还有人声嘶力竭地叫道:“快让开!快让开!这马疯了,快让开啊!”

    听到这些话,大街上的人流顿时涌动起来了,尤其是周慕古周围的官员,眼见着那匹马就冲上来了,忙不迭地四散逃开。

    他们惊魂不定,谁也没有发现周慕古一下子就不见了。(未完待续。)

248章 危机

    (第二更!嘿嘿嘿,我一直在努力呐~~)

    周慕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见那匹马直直地朝他冲过来,他急急忙忙地躲开,却发现有人碰触了他几下,然后……然后他就昏迷过去了,此后的事情也不清楚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手脚也被牢牢绑了起来。

    他突然明白了,那匹闹事中的疯马,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有人趁着大街上的混乱,将他悄无声息地绑来了这里!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周慕古没有慌张开口,也没有急着挣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此,他才有可能逃出去,或者,被救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咬了咬牙,神色渐渐变得惊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感到巨大的威胁,怕是连性命都没有保证。如此一来,他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他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慌,还有无尽的懊恼。该死,他就不应该为了近距离跟踪而吩咐侍卫离远些。之前的情况太突然,也不知道那些侍卫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他身上倒有求救的烟花信号,但肯定被搜走了。他现在只希望侍卫们能够找到蛛丝马迹,希冀他们能够早点找到他。

    这样的危机,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心中一点防备都没有。他以为,皇子所那一场火灾就是他最大的灾难了,因为他梦见自己一路扶摇直上,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些灾难。

    哪怕他知道梦境和现实不一样,但因为已经知道了后来的事情,总以为自己能够提前预备,多少也会掉以轻心。

    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过去对这话并不在意,尤其在他身边多了许多守卫后,就更不在意了。

    现在他真是有说不出的后悔。若是他这一次能够逃出生天的话,他一定不会再去当什么大宣的周慕古,他一定会好好地待在南景,一定会好好当他的九皇子。

    究竟谁将他绑了来呢?又是为了什么目的?现在他还好好的,说明绑了他的人还有所图……

    不知为何,他最先想到的人、绝对最有可能的人,便是裴定。裴定为何会绑了他呢?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

    周慕古还想着来人会与他周旋一番,待他沉不住气了才会表明来意,但来人根本就不是这样。来人一站定,就开始说话了,说出来的内容让周慕古胆战心惊。

    “周慕古,还是,我应该叫你穆胄?”一把清脆的女声这样说道,语气却平平淡淡。

    周慕古简直不敢你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霎时白了,黑布遮盖下的双眼瞪得极大,心也“砰砰”地剧烈跳动。

    怎么可能?这个女人为何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除了父皇和他的贴身侍卫,就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

    如今,南景九皇子的贴身还好好地在自己宫殿中,谁会知道大宣的小官周慕古是南景九皇子?到底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才故作疑惑的道:“什么穆……”

    来人没有多少耐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辩解什么是不是的话了。我只问你,你是怎么变成周慕古的?又或者,周慕古怎么会成了你?”

    周慕古被蒙着眼,所以不知道眼前的人,正是郑衡身边的盈足。

    此刻既醉和裴家子弟在外拼命扫除周慕古的痕迹,她则奉郑衡之令来审问周慕古,而且她寡言沉默,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全都是按照郑衡交代的问话来说。

    这些话,正是裴定与郑衡最想知道的地方。昨日裴家专司情报传递的小鸟就飞来了,带来了裴家所查到的消息,道周家的确有个周慕古,但这个周慕古脾气性情有些古怪,一向不亲近周家的人。

    周慕古的父母早就死了,如今周家只知道周慕古是周家子弟,对其人竟然没有多少了解。

    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也就只能出现在几乎被灭族的周家了。周家子嗣实在太少了太珍贵了,而他的确有几分本事,于是周家才推举他出仕为官。

    听到这些情况,裴定已能肯定周慕古是西贝货了。但他是不是南景的九皇子,当中详情如何,他们不知道,那么就只好问当事人周慕古了。

    周慕古不是一直刻意接近裴定吗?于是他们将计就计,行了一着险棋,直接将周慕古掳了来。

    他们冲的就是周慕古防备不够。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在南景的闹市、在有南景守卫伴随的情况下,还有人敢将大宣使臣掠走。

    怕是南景君主穆醒也没有想到吧?

    不过,这些弯弯道道盈足是不会理会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从周慕古口中撬出话来,而且时间还非常紧急。

    见到周慕古沉默不言,盈足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道:“我听说南景九皇子穆醒不良于行,看来是谬误了。不过我倒是想将它变成真的……既然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只好先断了你双腿了!”

    盈足也是裴家暗卫出身,说起这些威胁的话来,气势也真像那么一回事。

    听到这些话,周慕古脸色更白了。随即,他便听到了铁器拖曳的声响,粗粝而刺耳的声音让他身子都僵直了,然后他便觉得有什么压到了膝盖处,仿佛是大铁锤的样子……

    若是这个大铁锤砸下来,他的腿肯定完了!

    过去那一段躺在床上不能行走的日子,是周慕古一生的梦魇,他曾发过誓绝不会再有那样的时刻,所以他无比爱护他的双腿。但是现在,他的誓言眼见就要被打破了……

    最终,周慕古瑟缩起来,大声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别砸!别砸……”

    听到这些话,盈足微微笑了起来,却也没有除下周慕古眼上的黑布,而是仔细听着他将事情一一道来。

    与此同时,在南景的使馆内,裴定也同样遭遇了危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