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在路上全文阅读 第9分节

80 有关恶魔们的印象

    终于赶出来了,这章周末就写出来了,但一直不满意。几乎是重新写了,希望大家喜欢。设定背景之类的,最难表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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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格来说,地下世界的历史并不可考。因为就连卡瑟琳这样知识丰富的魔法师,都没有任何印象,有什么文献对地下世界进行过详实的文字记载。而来自于博瑟托伊菲尔的记忆又告诉她,地下世界占据统治地位的两个种族——魔鬼与恶魔,都没有文字。

    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结论。按照人类对于种族和生物的划分,恶魔属于地下世界的高等智慧生命(魔鬼因为历史原因淡出人类的种族研究)。这个种族存在的时间远比人类悠久得多。以东大陆学者公认的历史发展论观点,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一个具有高等智慧的种族势必会发展出自己的文明,那么诞生文字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曾经的地狱王者并不这么看,包括所有的魔鬼都一致认为,恶魔是愚蠢、粗鲁以及毫无廉耻的低级物种。它们的存在是地下世界的一个污点。这群愚蠢、粗鲁以及毫无廉耻的家伙,并不具备思考的能力。像“文字”这样的高级词汇,即使是恶魔大领主戈洛司戴蒙也是无法理解的。所以就算再给恶魔们一百万年的时间,它们能够学会用石头在岩壁上画出自己的蠢模样,那就是地下世界的一大奇迹了。

    作为新晋魔鬼的一员,女法师很难想像恶魔到底愚蠢到怎样的地步。她不确定这种明显具有恶意嘲讽的论调,到底有几分真实性。博瑟托伊菲尔的记忆过于凌乱,很多久远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在卡瑟琳的头脑里,一个强大自信的声音总是说“这是事实”,而另一个弱小冷静的声音又表示“值得怀疑”。

    不过好在魔鬼们并不否认,黑色深渊比地狱更早出现在地下世界中。所以恶魔们至少是真正意义上地下世界最初的统治者。

    据说黑色深渊中诞生的第一只恶魔,是一位矮森人萨满。这似乎坐实了恶魔们的愚蠢特质,因为祖先的聪明程度通常决定了后继者的智力。

    当然,这仍旧是魔鬼们刻薄的嘲讽。实际上恶魔的诞生比较奇特。虽然相对于没有性别的魔鬼们,所有的恶魔都是雄性。但这仍不足以让它们具备种族繁衍的能力。

    所以起初恶魔们的诞生只能依靠自然演化。地下世界中有许多土生土长的种族和生物,它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没有眼睛。这大概是由于地下世界早期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鲜有亮光造成的。这后来也成为了一个用来甄别地下世界原生种族(生物),与外来种族的重要依据。

    这些原生种族或生物中,会有一些天赋禀异的个体。当它们进入黑色深渊后,就会在生长过程中发生变异,从而进化出眼睛。比如矮森人的金色萨满就是一例。但这种变异只会发生在雄性个体身上,原因至今无从知晓。

    长出眼睛的变异个体,往往会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使它们远比同种族的其它个体要强大得多。这些强大的个体就是所谓的恶魔了。

    因此恶魔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因为它们原本就是来自于不同的种族。

    “看来要为恶魔建立分类学将是非常复杂的问题”,卡瑟琳的脑袋里蹦出这样的想法,“不过人类对于恶魔根本就没有多少认识,更不用说研究了。”

    卡瑟琳摇摇头,将杂乱无章地思绪清除出脑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空,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眼下可是有个麻烦事在等着她。

    女法师望着左手上那只牛眼恶魔的眼珠,眉头纠结在一起。就在她沉睡的那一分钟里,这颗眼珠的底部长出了很多海绵状的粉红色软肉。这些软肉已经有一部分融化在她的手心里,就是说牛眼恶魔的眼珠正在慢慢地长到她的手心上。

    “头疼啊。”卡瑟琳支着下巴又悲叹一声。

    牛眼恶魔是低等恶魔中少见的寄生恶魔,它的来历还有些不凡。

    说起来,地下世界中类牛生物的数量庞大。如果把所有类牛生物归总到一起,那么单以数量论,它们是仅次于矮森人的第二大种群。

    牛眼恶魔正如它的名字所述,就和类牛生物们沾点亲戚关系。

    在地下世界的深层,某个地狱与深渊的交界处,那里的地形非常奇特,遍布熔岩喷泉。这是地下世界里,常见的一种会喷出炽热岩浆的洞眼。

    熔岩喷泉是地下世界地貌的重要塑造者。它们通常固定在地面上,但有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位置发生移动或者消失;而有些一年到头经久不息地喷出岩浆,就会慢慢形成岩浆池;又有些喷=射时间间隔不定,泉眼会因为冷却的岩浆被堵塞,形成一种极为危险的小型熔岩火山。

    这种小型熔岩火山最为可怕,谁也不知道它会何时爆发,炸开整个地表。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方圆数百米乃至数公里的地方都会被地下喷出的岩浆所覆盖,甚至就此诞生出一条新的熔岩河流。

    而在这个地狱深渊交界处的熔岩喷泉,和上述几种状况都不同。这些喷泉喷发后,会迅速冷却,形成一根根或高或低,或粗或细,或暗红色,或暗蓝色,或暗褐色以及纯黑色的熔岩柱。

    这些熔岩柱通常会保持着它们喷=射时的形态,顶端好似一朵开放的花朵。有时这些花朵并没有完全冷却,从花芯中还会溢出滚烫流动的岩浆。火红的岩浆沿着花瓣的脉络蔓延到花朵的边缘,才会渐渐凝结。所以熔岩柱的形状经常发生改变,看起来就像熔岩之花在生长、盛开一般。

    因此这个地方有了一个颇为动听的名字——熔岩花园。

    熔岩花园中生长着一种类牛生物,叫作无尾蛮牛。无尾蛮牛的数量比较稀少,当然这是就类牛生物们的总体数量来说。实际上,熔岩花园里生活着一个无尾蛮牛的种群。不过这也是整个地下世界,唯一一个有无尾蛮牛活动的地方。

    无尾蛮牛的样子其实和牛一点都不像。它们有三条腿,两条在前,一条在后。后腿特别粗壮,受惊奔跑时,会站立身体靠这条后腿跳跃前进。每次跳跃可以达到两米高,四、五米远,速度惊人。

    无尾蛮牛的个头也不大,一米来长,半米多高,全身长着坚硬发亮的油皮。它之所以被称作“牛”,是因为两个缘故。第一,它长着牛蹄;第二,就是它长着两只硕大的牛眼。

    无尾蛮牛的牛眼大到看起来仿佛它的头颅,而且十分古怪地长在身体的两端,一边一只。这也是它被叫作“无尾”的缘由。因为就无尾蛮牛两只眼睛的位置看,根本无法分辨到底哪一边才是它的脑袋。

    无尾蛮牛没有攻击性,它们的食物就是熔岩之花上溢出的岩浆。对它们来说,这些溢出的岩浆,就像蝴蝶蜜蜂采食的花蜜一样。

    这群长得并不好看但无害的生物,原本默默无名的在地下世界的深处,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因为魔鬼与恶魔之间的战争,彻底改变了。

81 恶魔配种法

    大家久等了,周日才出差回来,终于写出新的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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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永远都和“毁灭”联系在一起。这场持续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战争,从它拉开序幕的那一天起,就成为了地下世界所有种族和生物的灾难。

    漫长的岁月给予恶魔们足够的时间,让它们的种群数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但是在和神秘崛起的地狱魔鬼军团的交战中,未经训练的恶魔大军损失惨重。

    它们被战术多变,战力强悍的魔鬼军团打得一败涂地。不仅失去了对于地下世界大片区域的控制权,甚至让魔鬼军团多次攻入黑色深渊。而依靠自然演化诞生的原生恶魔们,更是在战争中成群结队地走向生命的终结。

    如果要给地下世界书写历史的话,那么这个阶段大可称作为“地狱的崛起”。可惜魔鬼之间并不团结,在辽阔的地狱世界中,大魔鬼们为了争夺主宰权而纷争不断。最终魔鬼军团并没能一鼓作气攻占整个黑色深渊,也让恶魔领主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于是九位实力最为强大的恶魔领主,在黑色深渊的统治者——戈洛司戴蒙,吹响它的恐惧号角后,聚集在了一起。它们试图商议并寻找一个如何对抗魔鬼军团的方法。

    而最简单也最为有效的方案,就是迅速增加恶魔们的数量,以此来对抗魔鬼军团的侵袭。后来那个令人不齿、臭名昭著的恶魔配种法,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

    恶魔配种法鼓励恶魔与各种种族或生物进行交配,并且以恶魔强悍的生命力,刺激母体催生出新一代的恶魔。不过这种方式,通常只能催生出大量无法进一步成长的低等恶魔。这些低等恶魔,很快就成为了恶魔大军炮灰兵种的主力。

    恶魔配种法本质上可以看成是一种优化生育方案。但它带来的结果却是毁灭性的,而它执行的方式又极其野蛮凶残。

    因为恶魔们会尝试与找得到的所有雌性个体进行交配。它们不考虑交配方是高等还是低等,是有智慧还是只有本能行为,唯有生殖才是第一要务。所有地下世界能找得到的生物,恶魔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尝试进行配种。

    它们肆意抓捕各类雌性生物,没有节制地进行无休止交配。甚至由自然演化诞生的恶魔,对于同种族的雌性个体也不会手软。

    在恶魔配种法实施最为激烈的年头,大量试图反抗的种族,整个部落、整个部落地被恶魔们洗劫。所有雄性当场杀死,部落所在地设立为配种区域。大批恶魔进驻后,与雌性进行无间断配种催生,直至雌性无法生育为止。

    总之,恶魔配种法让恶魔在地下世界里,成为了人见人恨的种族。它们原本不算太好的名声,就像烈日下暴晒过的死鱼烂虾,变得完全臭不可闻。

    而这更是激发了它们的对手,魔鬼们的恶趣味。几乎每一个魔鬼都能说出一、二个以此为题材的恶心笑话,来嘲讽那些愚蠢、粗鲁以及不知廉耻的家伙。

    比如那个著名的洞系列笑话,在地下世界的其它种族中同样脍炙人口。一个外出找寻雌性生物的恶魔小分队,在和树上的洞、地上的洞以及石头上的洞进行了各种交配尝试后,终于将主意打到了弯腰捡石头的同伴屁股上。

    当然从种群繁衍的角度来说,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新型恶魔,确实在这种极端的大杂交运动中降临世界。它们中有的孱弱无比,生命维持不了几天就会宣告死亡;有的拥有特殊能力,能够在战争中发挥奇特作用;又有的智力十分低下,完全只受本能支配;可也有的聪明狡猾,居然不亚于狡诈的魔鬼。

    恶魔们甚至杂交出一种专门用于生殖交配的配种恶魔,以便于更快更多的扩大它们的种群数量。这令恶魔们在战争中,依靠人海战术一度处于上峰。直到魔鬼们在灵魂法术的运用上有了突破性的发展,才重新使战争进入了一种新的平衡。

    低等恶魔在灵魂法术面前无从抵抗,就像在战争之王这样的大魔鬼面前,再多的数量也没有意义。不过由于恶魔们不遗余力的杂交,它们始终能够交配出拥有特殊能力的新型恶魔,在战场上赢得一定的主动。

    好在特殊能力的恶魔并不能轻易诞生。因为这无论是对于母体,还是恶魔本身的能力、等级,要求都很高。配种恶魔这种低等恶魔,根本担负不了如此重大的使命。

    而高等恶魔们也慢慢厌倦了没有选择地任意交配。况且在地下世界的种族和生物,越来越多的被抓来实验后,种族资源接近枯竭。没有新的种族来源,使得恶魔的配种实验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

    在博瑟托伊菲尔被封印前的一万年间,恶魔一方几乎没有能诞生出新型恶魔来。战争的天平再次向魔鬼们倾斜,但是就在战争胜利的前夕,地狱的王者不知为何前去挑战至高神的尊严,而被彻底打下王座惨遭封印。

    之后发生的一切,卡瑟琳的脑海中没有任何记忆。不过就连魔鬼军团的二号人物——克里克奎尔,都出现在了囚禁之所中。那魔鬼们的结局恐怕是好不到哪儿去了。

    至于无尾蛮牛的悲惨命运,就是来自于恶魔们无良的配种实验。这群生活在广大无边的地下世界一角中的生物,如果不是恶魔配种小分队的到来,或许还会继续无忧无虑地,在熔岩花园里生活上千年、万年。

    彼时恶魔们通过长期的实验和经验积累,已经掌握了相当完美的配种技术。而它们的配种小分队,也逐渐成为一种高效、成熟的小型军事单位。不仅可以完成抓捕配种这样的基本任务,同时还能执行一些侦查、突袭、刺杀之类的特殊军事行动。

    强大的恶魔配种小分队,通常由一头高等恶魔带领。其下配备抓捕手、恶魔爪牙(对于专职攻击的恶魔称谓)、配种恶魔三种兵力,在任何局面下都可以分工协作,进退自如。

    它们在地下世界各地漫游,寻找和抓捕可供配种的生物。小小的熔岩花园虽然在地下世界里并不起眼,但作为地狱与黑色深渊漫长交界线上的一个天然通道,终于无法逃脱注定的命运。

    恶魔领主偷袭者路恩,下属的配种小分队无意间搜索到这个地方。它们不仅发现了无尾蛮牛这种从未见到过的新物种,而且也为它们的主子找到一条偷偷进入地狱的通道。

    博瑟托伊菲尔之所以对于牛眼恶魔的印象比较深刻,就是因为偷袭者路恩带领他的军队从黑色深渊突然杀入地狱世界。

    这位恶魔领主一路偷袭,直接打到了地狱王者的硫磺浴池边。如果不是博瑟托伊菲尔及时发觉逃离,那么魔鬼与恶魔之间的战争,说不定会进入完全不同的进程。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博瑟托伊菲尔的记忆里,最为耻辱的一幕。向来以战术、战略著称,狡诈多谋的魔鬼,居然被那些愚蠢不堪的恶魔,深入自己的地盘偷袭了。甚至他们伟大的王者,差一点在这种可笑的伎俩下陨落。而对方在偷袭失败后,大肆破坏一番,又从容自如地撤退了回去。

    恼怒的博瑟托伊菲尔,沿着偷袭者的足迹亲自追查。地狱王者在发现熔岩花园存在的同时,也踏入了偷袭者路恩为他准备的陷阱里。

    这场后来被魔鬼们称为“耻辱日”的遭遇战中,不仅葬送了博瑟托伊菲尔所有的亲卫队,也成就了恶魔领主路恩的威名——永久性地得到了“偷袭者”的称号。

    牛眼恶魔,便是在这“耻辱日之战”中崭露头角的。

82 牛眼恶魔的逆袭

    卡瑟琳忽然感到头疼欲裂。当她试图回忆耻辱日之战的过程时,博瑟托伊菲尔的记忆不知为何拒绝向自己展示。那段记忆就好像活了过来,到处横冲直撞,张牙舞爪地不让她的意识靠近。

    女法师疼得跌下车座,抱着头不停地翻滚。车厢里狭小的空间,被她撞得“砰砰”直响。

    “卡瑟琳大人,您没事吧?”那位躲藏起来的手掌怪神使,终于再次露面。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时从灵魂咆哮的震慑中恢复过来,但这个出现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卡瑟琳根本没有力气和他??拢?踊邮质疽馑?灰?捶匙约骸?p>  马车又开始前进了。

    过了好一会儿,头疼才缓和下来。卡瑟琳捧着头,坐回座位上大口喘气。

    不过现在她的脑袋里,依然还在“嗡嗡”作响。莫名的混乱让卡瑟琳的头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法师皱着眉头想集中精神进行思考,但是思绪不断地溃散,仿佛有根小木棍在脑袋里来回地搅合。

    卡瑟琳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颊,似乎这么做有助于她恢复思考能力。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她仍旧无法找出任何头绪。

    女法师的处境越来越糟,看起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甚至连拍打脸颊的动作都忘记了,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牛眼恶魔已经完全长在了她的左手手心上。这颗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如同在打量卡瑟琳一样。

    女法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三只眼睛相互对视,卡瑟琳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溃散。

    她似乎看到手上的牛眼恶魔正在慢慢长大,仿佛充气般膨胀起来。卡瑟琳本能地想闭上眼睛,但是眼皮完全不受控制。

    越变越大的眼珠简直沉重无比,女法师感到自己的左手完全托不住它了。“咕咚”卡瑟琳跪倒在地,左手手背牢牢地贴在了马车的地板上。

    在卡瑟琳的眼里,牛眼恶魔已经变成了一个直径达到二、三十厘米长的超大号眼球。眼球的表面包裹着密集而细小的青色血管,并且有节奏地膨胀、收缩、蠕动。那个深不见底的暗红色瞳孔,好像深渊最深处的熔岩漩涡,要将所有映射进去的景象都吞噬掉。

    卡瑟琳的上半身完全僵硬了,她的脸部表情呆滞,如同雕刻出的木偶一样毫无变化。不过女法师的右手居然还在摆动,那动作看上去像是要推开什么东西。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她右手的动作越来越机械、缓慢,直到一动不动地停止在半空中。

    运气这东西或许真的有。卡瑟琳的右手恰巧移动到了她的左手和双眼之间,于是牛眼恶魔和女法师的对视被阻隔了。

    虽然这似乎对于卡瑟琳的现状并没有什么帮助,但是女法师那双无神的眼睛开始聚集起一些神采。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卡瑟琳保持着奇怪的姿势,石化般地跪在马车里没有动静。赶车的神使好像一点都没有发现身后车厢中的异样,只是驾驭着马车,用恒定不变的速度在灰暗森林里前进。

    不过灰暗森林中的树木,变得有些惧怕这辆马车。它们在马车经过时,不约而同地向左右两侧倾斜。那样子好似中分的发型,厚实坚硬的头发愣是被乖乖地梳到了两旁。就连头顶交错虬结的枝条,都随着倒向两侧的树木被强行拉开了纠缠。

    因此久违的天空也有了它露脸的机会。马车的上方开始出现几个白色小点,小点又慢慢变成了小窟窿。窟窿们在树枝的拉扯下,越扯越大,最后连接到了一起。

    “轰隆”一声,马车猛地静止不动了,原来已经走出了灰暗森林。

    神使从马车上跳下来。他摘下自己的礼帽,掸了掸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一本正经地再戴好帽子。

    修养极好的手掌怪背起两根手指,开始在马车边踱步。眼下可是有个大难题,别看神使先生刚才一声不响地在赶车,马车里发生的事情可都瞒不过他。

    “吾神邀请的这位卡瑟琳大人,居然被一只牛眼恶魔控制了意识。不不不,或许还没有完全被控制,但至少双方是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吧。”

    神使先生觉得很好笑,卡瑟琳大人的灵魂可是强悍得无以复加,怎么会被那么低等的恶魔逼到这种境地呢?

    虽然不清楚这位大人先前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但在灰暗森林中那记摄人心魄的咆哮,可差点震碎神使先生卑微的灵魂。就连令人头疼的祭祀大人,都吓得跑没了影。

    自从在神国中诞生,手掌怪的印象里,除了无所不能的神主,大约只有另一个家伙拥有如此强大的灵魂。

    “那个家伙。”神使先生踱步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那个家伙,我又怎么会被吾神疏远,来做这种跑腿的事。”

    “不过这位卡瑟琳大人的灵魂同样如此强大。难道……”神使先生忽然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已经有了那个家伙,再多一个的话,吾神的光辉可就离我更远了。”

    手掌怪停下步子,站在马车前发愣。他想了几秒钟,转身就要离去,但是犹豫地迈不开步子。

    神使先生在心中叹了口气,触地的手指如跺脚般踏了下地面。他重新跳上马车,爬到车顶,虔诚地匍匐下来。

    “吾神无所不在,吾神无所不能,吾神创造一切,吾神赐予希望。”他大声地祷告,爬起又扑倒,如此再三。

    “吾神无所不在,吾神无所不能,吾神创造一切,吾神赐予希望。”就像回应了神使的祷告,四面八方响起了若有若无的祷告声。

    这祷告声时响时轻,似有似无,朝着马车聚拢过来。手掌怪越发虔诚了,站起、匍匐的动作一丝不苟。

    天空中的雪花这时也一起飘舞起来。它们在马车的周围盘旋,竟然在空中组成一行行奇特的图案。这些图案一经出现,就会马上爆裂开来,变成无序的白色冰状粉末。但是粉末并不飘散,而是维持成一条飘浮的白色丝带,继续围绕着马车盘旋。

    周而复始,来自四处的祷告声逐渐清晰、响亮起来。由一行行奇特图案化作的丝带也越来越多。它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马车包裹住,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丝茧在不停地旋转。

    “吾神无所不在,

    吾神无所不能,

    吾神创造一切,

    吾神赐予希望。”

83 三个卡瑟琳的战场

    卡瑟琳的眼睛在眼眶里不规律地左右转动,这是目前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够动弹的地方。但实际上她看不见任何东西,那只是一种身体的本能反应。

    女法师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意识在几分钟前刚刚恢复正常,但那里面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块块生生地挖去。

    不过卡瑟琳好歹能够再次思考了。她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像羽毛一样漂浮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这个容器中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方向,甚至连时间都没有。

    卡瑟琳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发现居然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自由、迅速地移动。

    于是卡瑟琳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到容器外边去。她立刻飞舞了起来,但仅仅是不停地飞舞——向前、向后、向上、向下、向左、向右,乱飞一气。她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可也没有改变任何现状。至始至终,女法师都在容器里东游西荡。

    卡瑟琳开始莫名地烦躁,“看来是无法出去了。”她想。

    这里就像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可以没有拘束地在里面游荡,却永远不能离开。

    “这是什么鬼地方?”女法师扯起嗓子,大声叫喊道。声音非常沉闷,然后慢悠悠地向四面扩散。

    卡瑟琳忽然动了一个念头,她马上飘浮出去几百米远,接着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分明就是卡瑟琳之前喊叫的话。女法师马上再次动念,这次她让自己飘向了一万公里以外。

    然后,“这是什么鬼地方?”她又听到了自己的话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卡瑟琳喃喃自语了两句,“开什么玩笑!”接着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啊!不要开玩笑了,这是哪里啊?有没有活人,出来!”

    她边喊边在容器里疯狂地乱窜。

    “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鬼地方?”“不要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有没有活人,出来!”

    “这是哪里啊?”“啊!”……

    但是无论卡瑟琳去到哪里,她那些说过的话语都会没头没脑地跟过来。而且不停地重复,喋喋不休。

    卡瑟琳就觉得耳朵边“嗡嗡嗡”地直作响。声音们如同新孵出的小鸭子,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妈妈的脚步。

    “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卡瑟琳怒不可赦地狂叫起来,她全身上下燃起熊熊的火焰。火焰的颜色漆黑一片,却不知为什么将容器照亮起来。

    “哈哈哈,让你们跟着我,让你们跟着我!哈哈哈,你们全要死,一起死,一起死!”女法师身上的火焰越来越亮,边缘闪现出金色的光芒。

    “卡瑟琳!你够了。”一个浩然的声音,徒然在卡瑟琳的耳边炸开。

    女法师顿时浑身发出一阵颤栗,熊熊的黑色火焰仿佛是被丢进激流里的火柴,猛地熄灭了。

    “是——谁?”卡瑟琳尖声叫道,声音嘶哑颤抖。

    “你够了,没有多少时间给你挥霍。”那声音好像是从各个角落里同时钻出来似的,冷冰冰的不带什么情感。

    “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给我滚出来。”卡瑟琳的语气狂躁不安,“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我叫你滚出来,你滚出来,你滚出来呀。为什么不滚出来,为什么不滚出来……”

    女法师越叫声音越低沉,渐渐地完全变成呜咽的哭腔。

    “你很没用,卡瑟琳。”那声音说,“我就在你的面前,你难道看不到吗?”

    “哪里,哪里?”卡瑟琳立刻警觉地四处张望,神经质地来回转动脑袋,整个人也跟着在原地打起转。

    “镇定!正前方,我就在你的正前方。好好看,仔细看。”那声音威严冷静,不容置疑。

    卡瑟琳在她的话语下停止转动,睁大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黑漆漆的空间。她看了很久,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但是好像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靠近一些,我要靠近一些。”她想,于是卡瑟琳立即高速地移动起来,几乎在瞬间就走出无数远的距离。

    “到了。”卡瑟琳觉得自己来到了那个人影面前。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影,然后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右手,那人影也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她又飞快地举起自己的左手,那人影也飞快地举起自己的左手;她惊恐地放下自己的双手,那人影也惊恐地放下自己的双手。

    “你,你!”卡瑟琳张大着嘴,颤微微地指着面前的人影说,“你怎么长得和我一样?”

    “因为我就是你。”同样指着卡瑟琳的人影回答道,“自然和你长得一样。”

    人影的面目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卡瑟琳如同照镜子般地盯着她。两个人果然长得一模一样。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卡瑟琳的表情更为丰富。而另一个她神情冷峻,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想救我现在只能靠你了。”那人影说。

    “如果你就是我,我好好的就在这里。如果你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救你?”卡瑟琳狐疑地看着她。

    “你原来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人影摇了摇头,“那就让你好好看清楚。救我就是救你,我就是你。”

    她说完伸出右手,卡瑟琳不由自主地也伸出右手,与人影的右手握在了一起。人影向前跨出一步,卡瑟琳也不得不跨出一步。两人脸对着脸,眼看就要相撞,却“呼”地一下交错而过。

    卡瑟琳恍惚间便觉得眼前突然换了一副景象。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不知多少高、多少大的黑色王座上,俯视着脚下一片混乱不堪的战场。

    这个战场的天空是红色的,像是流动的鲜血那样鲜红;这个战场的地面同样是红色的,像是即将冷却的岩浆那般暗红。在这红色的天与地之间,飞舞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白色眼球。它们从天空中渗出来,然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尾巴,飘荡着向地面落去。

    而地面上早已铺满了无穷无尽的眼球大军。它们翻滚着跳跃着,组成一条条白色的眼球洪流,浩浩荡荡地向着前方一个*的巨人涌去。

    那个巨人是如此的庞大,仿佛天地间都无法塞下她的身躯。她的脊背顶着苍穹,她的胸脯贴着大地,她张着能够吞食山峦河流的大嘴,一刻不停地吸食着汹涌而来的眼球洪流。

    巨人张开双手,地面就像升起了两条绵延万里的山脉。山脉缓缓地移动,阻挡住所有湍急奔腾的眼球洪流的去路。

    眼球们奋勇向前,毫无惧怕如同神灵般的巨人。它们扬起一阵又一阵滔天的巨浪,前赴后继地撞向那万里山脉。无数的眼球在峭壁上撞得粉身碎骨,暗红色的血浆四下飞溅。

    原来这地,就是这样染红的。

    总有随着巨浪被高高抛起的眼球,幸运地翻上高山。它们沿着山脊,兴高采烈地向巨人的身上滚去。眼球们的红色尾巴,可以轻易地将巨人的身体扎出洞来,然后一个个狠狠地将自己埋进她的皮肉乃至骨骼里。

    它们就像一只只恶心的烂疮,突兀难看地长在了女神完美无暇的脸庞上。眼球们那条红色的尾巴,这时也就完成了自己使命,化作一团鲜红的气体,向空中飘去。

    原来这天,就是这样染红的。

    卡瑟琳难以想像,这场惨烈宏大的战斗到底要进行多久,才会将这天与地都侵染成现在的颜色。

    不过更令她惊讶无比的是,那位赤身*,正与眼球们拼杀不休的巨人,竟然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面容。

84 站在巨人肩膀上呕吐

    作孽啊,写得我自己都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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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瑟琳一惊之下张口捂住了嘴。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女巨人的面容,确认的的确确和自己长得一样。只不过那张面容有些扭曲、兴奋,似乎吞食眼球洪流带来了无数的快感。

    “看清楚,那就是我现在的境地。”卡瑟琳的面前不知不觉闪现出一扇扁平的拱门。这扇拱门几乎与女法师端坐的王座等高,悬浮在空中。拱门里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先前那人影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

    “那个巨人,她怎么,我是说,怎么看起来,好像也和我长得一样。”卡瑟琳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她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这完全不能用常理去解释。

    “她本来就是你,也是我;我也是你,你也是她。”人影像是在说绕口令,“但是她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你不快点,我将会在此终结。”

    “终结?你?等等,‘她撑不了多久了’是什么意思。”卡瑟琳惊讶地向下方的战场望去。双方的交战还在僵持,总体来说,女巨人似乎更占据上风。

    卡瑟琳疑惑地看了看拱门,但转念又想:“难道是有什么情况我还没发现?要是能靠近些就好了。”

    她脑海里刚闪出这个念头,眼前的景象顿时大变。卡瑟琳猛地瞧见数百只巨大的眼球自天空中砸了下来。这些眼球的直径,每一个至少都和她的身高差不多。如此多只眼球从天而降,隐隐有一股遮天蔽日的气势。

    卡瑟琳的心跳倏忽加快,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随时都会跳出嗓子眼。女法师张大嘴巴,“啊”地叫出声来,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眼球砸中自己。

    “就这样死了吗?”她绝望地想。

    但神奇的是,眼球们直接穿过她的身体,落到地面上,三跳两跳继续向前滚去。

    卡瑟琳一屁股坐到地上,紧张地大口喘气。等她喘息稍定,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了一道悬崖边。刚才要不是眼球们吓得她跌坐在地,说不定自己往前一脚踩空就掉下悬崖去了。

    女法师不觉后怕,原本已经汗透的后背,冒出更多的冷汗。她扒着崖边向前探出头,朝悬崖下望去。迎面就是一股狂风,吹得她眼睛难以睁开。女法师眯着眼勉强查看。

    天啊,她看到数不清的白乎乎的眼球正从下方飞冲上来。它们中有的撞在了崖壁上,爆出大团大团的暗红色血浆;有的会撞在其它眼球上,将自己的同伴再次击高。

    只是短短的一、两秒钟时间,就又有数百只眼球飞上山崖,向女法师砸来。好在卡瑟琳有过一次经验,立刻抱住脑袋,任由那些眼球从身上穿过。

    卡瑟琳这时心中雪亮,自己哪是站在了什么悬崖上,分明是来到了女巨人的肩膀上。这里已经是战场的最前线。利用刚才短暂的一瞥,她瞧得明白,无穷无尽的眼球正被汹涌的眼球洪流裹挟着冲击山崖。她甚至看到了那张大的仿佛能吞食天地的巨口,正将数以千计的硕大眼球吸进肚子。

    尤其让卡瑟琳震惊的是,眼球们的个头竟是如此之大。坐在王座上观看,可远没有眼下身临其境来得震撼。

    正当卡瑟琳犹自感叹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女法师立刻抬起头,看到一只大如山峦的超大眼球从鲜红色的天空中渗了出来。那是只前所未有的巨型眼球,它大到能就将整个天空完全遮蔽起来。那些所谓看起来硕大的眼球,和它相比,简直就是芝麻和西瓜的差距。

    卡瑟琳望着这只大得超出想像的眼球,内心泛起难以言表的恐惧。即使明知远在高空的超大眼球伤害不到自己,但卡瑟琳也难以忍受直面它的沉重压力。所以女法师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甚至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然而转过身所见的情景,同样恐怖。女巨人庞大的身躯,远比卡瑟琳估计的要凄惨得多。她的身上到处镶嵌着令人讨厌的白色眼球,特别是自腰部以下,更是密密麻麻。

    这些眼球一个挨一个地挤在一起,覆盖了每一寸肌肤,不露出一丝缝隙。这使得女巨人的下半身变得鼓囊臃肿,仿佛一段肥硕的蛆。

    卡瑟琳浑身毛骨悚然,胃里直泛恶心,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呜”卡瑟琳忍不住反胃。马上她感到嘴里多出什么东西,圆圆的滑滑的,还有些在蠕动。

    女法师头皮发凉,急忙张嘴将口中的东西拼命吐到地上。让她不敢相信的是,自己吐出来的居然是一个小小的眼球。那只眼球伸出一根细长的尾巴,扭动着翻了个身,然后盘着尾巴立了起来。它仰着眼球,朝着卡瑟琳张望。

    卡瑟琳几乎尖叫着狠狠地一脚踩了上去。“噗哧”,卡瑟琳脚下喷出一团血浆,顺带滑出去半步。

    这简直就像在女法师的胃部又加上了一拳。她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恶心,胃部再次剧烈地翻滚,一个又一个的圆形物体涌进她的口腔。

    卡瑟琳“哇”地张开嘴,“哗啦哗啦”地吐个不停。无数的眼球从卡瑟琳的嘴里喷涌而出。可怜的女法师从未想到过,自己居然能吐得出如此之多的东西。小眼球们源源不断地从胃肠里挤出来,好像它们在那里面已经寄生了好多年。几分钟内卡瑟琳吐出来的眼球,就堆到了她的半身高。

    但是胃部还在不住地痉挛,女法师的精神都吐得麻木、崩溃了。她现在完全没有别的心思。如果可以的话,真恨不得能把肚子里的所有内脏都吐出来。

    “只要能吐干净,便是死了也值得。”这是卡瑟琳唯一的想法。

    这场惊世骇俗的呕吐,注定不可能简单收场。女巨人身上的眼球们,很快被卡瑟琳的举动所吸引。黑乎乎的瞳孔有节奏地放大缩小,齐刷刷地看向女法师,对它们的小同胞们投来及时的关注。

    卡瑟琳整个人瞬间陷入一阵眩晕。她再也支撑不住吐得发软的身体,重重地扑倒在她吐出来的那堆眼球上。

85 造物主

    卡瑟琳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水里,只不过淹没她的是大大小小的眼球。她挥舞着手臂,如同一个真正溺水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啊——”女法师本能地开口叫喊,立刻就有一堆眼球倒灌进她的喉咙。而且滑溜溜的圆球们,不安分地顺着她的嗓子眼继续向肚子里滑去。

    卡瑟琳惊恐地闭上嘴,但是更多的眼球向她的嘴巴袭来。当它们发现无法得逞后,便一个个扎在卡瑟琳的脸上,要在那落地生根。

    女法师的脸部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那些只有指头来大的小东西正在安营扎寨。卡瑟琳害怕极了,她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颊,要把这些可恶的圆球一个个抠出来。

    “镇定,卡瑟琳,镇定。”说话的人一如既往地冷静,她的话语仿佛有股魔力,让卡瑟琳从半疯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镇定,是的,我要镇定。”卡瑟琳长出一口气,她发现自己俨然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容器中。虽然这里依旧一片漆黑,但给她一种少有的安全感。

    卡瑟琳的手仍在不自觉地发抖,被眼球侵袭的那种诡异感觉,还在心头回荡。她用力握紧拳头,使情绪完全平复下来。

    “现在我该怎么做?”女法师的声线嘶哑,听起来好像喉咙里塞着块大石头。卡瑟琳被这嗓音吓了一大跳,急忙摸向自己的脖子,按了按脖颈的前后左右。她确定那里面并没有长着什么异物,这才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人影回答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还要我救你?”

    “救我就是救你,但该怎么救我不知道。那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这里什么都没有,我该干什么?”卡瑟琳急得大叫。

    她等了一会儿,四周却是静悄悄的。

    “喂——,喂——,你说话呀。”但没有人再回答她,似乎原本就只有卡瑟琳一个人在。

    “别开玩笑了,我能干什么?唉!”卡瑟琳懊丧地叹了口气。

    “这里这么黑,连点光都没有。我知道该干什么?”女法师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起来,“真是莫名其妙,要我救人,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能干什么?能干什么?救!救!救!拿什么救啊。”

    “喂,你倒是出来啊。那个巨人是怎么回事,那些眼球又是哪来的?不要总是说什么都是我,我就是你。说话要有逻辑,逻辑你知道吗?一加一等于二;火元素不会产生在水里;王城里国王陛下最大;阿斯是个男人。”

    “阿斯?阿斯是谁?王城又是什么地方?”卡瑟琳忽然停下唠叨。她努力回想嘴里蹦出的那几个词,可脑袋里一点概念都没有。

    卡瑟琳想了好一会,但是毫无结果,心头越发烦躁。随即她又开始咒骂起来,“鬼地方,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鬼地方。黑咕隆咚的鬼地方,你要让我发疯吗?要我疯给你看吗?我不要待在这,我不要什么都看不见。我要光,有一点光就好了。你能不能有一点光啊?”

    最后一句话,卡瑟琳声嘶力竭地吼出来,没想到眼前真的亮了起来。女法师不知道哪来的光,但就是觉得周围亮堂了不少。

    当然,即使有了一些光,这个容器里依旧空空如也,无边无际。卡瑟琳揉揉自己的眼睛,沉思了片刻,尝试着说:“我要椅子,我想坐下休息。”

    果然一张椅子凭空出现在她的身后,卡瑟琳毫不犹豫地坐上去,左右扭动了下身子。

    “太硬了,椅面柔软些。”话音刚落,女法师觉得屁股下的椅面有了弹性。

    “这张椅子太简陋了。我要靠椅,舒服的天鹅绒大靠椅。”椅子再次发生变化,一张华丽地矮脚天鹅绒大靠椅,垫在了卡瑟琳的屁股下面。看那样式,大概只有王城中的大户人家才买得起。

    卡瑟琳舒坦地把自己埋在靠椅里,然后右手支着下巴,撑在靠椅的扶手上。她觉得这样很舒服,也有助于自己的思考。

    “变个阿斯出来看看,我想知道阿斯是谁。”女法师很快想到了下一个节目。

    但是她的面前什么都没出现,卡瑟琳又不死心地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的确没出现一个所谓叫阿斯的生物。

    女法师有些郁闷,搁在椅把上的左手轻轻敲击了几下食指,突然伸手在空中一握,貌似做了个决定。

    “阿斯是个男人,我想看一个叫阿斯的男人。”她郑重其事地宣布。

    这次居然有了效果,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过卡瑟琳见到他,马上吃惊地张大嘴巴。如果不是手支着,说不定下巴都掉下来了。这就是阿斯吗?那个让她无意识中,在嘴里念叨的男人?

    面前的男人赤身裸=体,健美挺拔,那匀称结实的肌肉如同雕出来的一般,个子大概比卡瑟琳高出大半个头去。但男人没有面孔,取而代之的,是在脸部写着“阿斯”。此外,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他长着一只粗大的雄性体器,高高昂起,标识着他是个真的不能再真的男人。

    “你就是阿斯?”女法师傻乎乎地问道,目光不停地在男人的脸部和双腿之间扫视。

    男人连面孔都没有,更何况嘴巴,自然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女法师回过神,哑然失笑,又下达指示,“你该穿点衣服。”她转了转眼睛,阿斯身上出现了一套法师服,就和卡瑟琳穿着的一样。

    “嗯——,这似乎不像是你该穿的衣服。”卡瑟琳皱起眉头,法师服又凭空消失了,“不过你光着身子我看着也难受。”

    所以一只木桶突兀地出现在阿斯的腰间,女法师终于重新舒展了眉头。

    “我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卡瑟琳下令道,不过阿斯没什么反应。

    女法师略一思索,伸手随意指了一个方向说:“那里有片树林,打两只兔子吧。烤着吃。”卡瑟琳指着的地方真长出了一片绿油油的树林,阿斯套着他的木桶一闪,就进到林子里去了。

    “手艺不错嘛。”卡瑟琳转过头,靠椅的右边燃起了一堆篝火。明明去抓兔子的阿斯已经回来了。他蹲在篝火边,正在摆弄烤架上两只烤得油光光的兔子。

    “喝点茶,我想喝点茶。”女法师看向阿斯身旁,那里“咕噜咕噜”地冒出一股清泉。泉眼边放着一只深褐色茶壶,它的形状不断地在发生变化,壶身一会大一会小;壶盖一会有一会没;壶嘴一会长一会短。直到阿斯伸手一把提起它,终于固定了形状——那是个大肚子短嘴茶壶。

    这种有提把的大肚茶壶,是东大陆民间最常见的家居用品。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么一、两把茶壶,用来烧水沏茶。

    阿斯提起茶壶浸入清泉里,“咕咚咕咚”装满一壶,转手放到篝火上。水瞬间就滚开了,“突突突”地从壶嘴里喷出白色水气。

    卡瑟琳伸出手,掌心上出现一个木碗,那里面有着几片零星的藤叶片。阿斯拎起水壶,向卡瑟琳的木碗里注满热水。

    女法师望着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水,脑海里忽然多了什么东西。但是那只是一闪而过的感觉,她发了一会愣,终究是想不起来。

    卡瑟琳恍惚着端起木碗,抿了口茶。茶水品不出任何滋味,仅仅是滚烫的无味的液体。

    卡瑟琳有些恼怒,将水狠狠地泼了出去。水珠和茶叶在空中飞散,沿着不同的轨迹向各个方向飞去。

    卡瑟琳侧着头,凝视着远去的茶水们。“不要走。”她从靠椅跳了起来叫道,“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

    女法师一声令下,已经飞得老远的水珠和茶叶,又一起倒退着回到卡瑟琳的身边。不过它们没有回到女法师的木碗里,而是围成一圈,静止在半空中。

    卡瑟琳凑过脸去,开始一滴一滴水珠,一片一片茶叶,仔细地观察。她看了一圈,来回比较了一番,脸上兴奋地泛起笑容,就像一个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就是你,到碗里来。”卡瑟琳指着一滴水珠说,“现在变大。”

    于是那滴水珠,在女法师的木碗中,缓缓地膨胀起来。

86 我的团员们

    水珠膨胀着,一会就从木碗里挤了出来。奇妙的是,有一个人影出现在水珠中。他身材矮小粗壮,手持一柄大斧来回舞动,好像在和敌人搏杀。

    随着水珠越涨越大,人影的面貌衣着也随之清晰起来。他头戴弯角铁盔,身穿黑色皮甲,一脸钢刷般的大胡子。卡瑟琳看着他,眼睛渐渐发亮。

    “铁砧!你是铁砧。”女法师用手指着那水珠中的人影喊道,“我知道你是铁砧,但我为什么认识你呢?”

    卡瑟琳眉头打结,想了会没什么结果,干脆将水珠倒到一旁。她回过头,又摘起一片藤叶放在手心上。

    女法师把手平举在面前,对着叶片打量片刻,然后轻轻吹了口气。那片藤叶向前慢慢飘起,在空中盘旋、变大。而叶片上同样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他手拿短弓,敏捷地跳跃跑动,时而挥刀,时而射箭,身形飘逸灵动,就像一个风之子。他沿着藤叶的表面纹理不停奔跑,甚至会从叶片的正面跑到反面,再重新跑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等藤叶变大到差不多有两个巴掌那么大时,风之子的面目、穿着立刻一览无遗。他是个金发披肩的英俊精灵,一身短打褐色猎装,脚上穿着用青树皮缝起的靴子;有一条绿草藤束在他的额头上,额前垂下一缕金发,遮挡在一只眼睛前头。

    卡瑟琳用手指缠弄着几根滑到耳边的长发,看着这个典型精灵模样的人影目不转睛。

    过不一会,女法师说:“绿风,你应该叫绿风。是不是,阿斯?”她还不忘问了问仍在努力烤兔子的阿斯。

    说来也是有趣,那只烤架上的兔子已经烤得油光锃亮,香气四溢,再烤下去一定会焦糊难闻。但是无论阿斯拿着它在篝火上怎么摆弄,却依旧那副刚烤好的可口样子,似乎随时等着上桌一般。

    卡瑟琳闻着香味,望着那只烤兔子,心里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回头瞥了眼倒在脚边的那颗装着铁砧的水珠,忽然撩起一脚把它踢向篝火。水珠落到篝火边,“砰”地碎裂,从里面掉下一个小人来。那小人在空中手舞足蹈,一边掉一边长大。几秒钟内,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矮人铁砧。

    铁砧双手握着他的钢斧,又叫又砍,如同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拼得你死我活。

    女法师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她再次望向在叶片上奔跑着的绿风,深吸一口气,用力吹了过去。

    一阵风刮起来,将那片藤叶刮到篝火上方。火焰“噌”地点燃了藤叶,顷刻间窜起一道黄澄澄的火光。不过绿风居然翻着跟头,从藤叶上及时跳了下来。他落到篝火旁,已经和卡瑟琳长得一般高大。

    绿风开始不安分地四处乱跑,但卡瑟琳放任精灵在自己周围瞎转。

    “好像还是差点什么。”女法师看看铁砧和绿风,琢磨着到底哪里不对劲。她挥挥手,那些围成一圈的水珠和藤叶,一个接一个地飘到她面前,并且自动放大了好几倍。

    每一颗水珠中和每一片藤叶上,竟然都展现出一个不同的人影。这些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各自忙活着。卡瑟琳的目光在这些人影中来回搜索,找寻了好一阵,终于将目光停留到最边缘的一颗水珠上。

    看到那颗水珠中的人影,女法师嘴角微微上扬。她用拇指扣住中指,“啪——”狠狠地弹了上去。只听“嗖”的一声,水珠直飞矮人。

    矮人的钢斧舞得声势浩大。小水珠还未靠近,已经被钢斧带起的劲风吹地粉碎。一个人影凭空跌了出来,居然安然无恙地穿过钢斧编织的斧网,撞在铁砧的身上。

    两人立即撞得人仰马翻。乱跑的绿风恰巧经过,毫不犹豫地立定、跳起,一屁股坐到扑倒在地的两人身上。

    “哈哈,哈哈。”卡瑟琳开怀大笑,她拍着手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是不是,阿斯?这才是我的团员们。”

    绿风重新站了起来,拉起扑在铁砧身上,正和矮人作亲密接触的倒霉鬼。这是位气质不俗的年轻人,穿着件上好的宽大丝质牧师袍,前胸系着双瓣领结,脸上笑容亲切。

    “费利啊费利,每次被戏弄的总是你。”卡瑟琳走上前,站在她的三个团员面前,一个个审视过来,“你们都是我的好团员,我的好伙伴。”

    然而这时的绿风、费利和铁砧,三个人都一动不动。他们的动作和表情全是凝固的,没有半点生气。

    “唉!”卡瑟琳满脸失落和悲伤,“我不该接下那个该死的任务。不该啊!是不是,阿斯?”

    阿斯还在烤他的兔子,一丝不苟,反反复复就那么两、三个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想不起来你是谁呢?”卡瑟琳蹲下身子,坐在篝火边,盯着那个没有脸面的男人。

    “你看看那。”女法师手指向不远处。那些还在飘浮的水珠突然纷纷破裂,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从水珠中掉出来。他们弹指间就变成正常人的大小,一起走过来,将篝火围得严严实实。

    “吉斯林老师,国王陛下,斯沃大师,教宗阁下。”卡瑟琳指着众人飞快地点名说,“这是在角落城遇到的灰云,哦,还有那讨厌的裁缝店的老板娘,变成亡灵的地精大学者。你看看,我都记起来了,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你是谁呢?”

    女法师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助地摇着头。她想起了很多东西,从小时候跟随吉斯林大师当学徒,在皇家学院学习生活;到成年后慢慢认识了斯沃大师,见到了国王陛下,前往漠司镇执行秘密任务;后来建立了库尔佣兵团,结识了她的团员们,以及费利招来的那个该死的任务;最后在多登山脉中的各种艰险,铁砧的永别,角落城的激斗。

    但是记忆在角落城就嘎然而止了,然后她便来到了这里。

    “怎么回事呢?我的记忆里没有你,但似乎又总有你的位置。”卡瑟琳喃喃自语,“一定有什么东西我还没想起来,可那是什么呢?角落城,在角落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回答我吗?”

    阿斯默默地烤着兔子。

    “回答我,阿斯!回答我。”卡瑟琳抓住阿斯的手臂摇晃着说。

    “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卡瑟琳越说越快,她的声音渐渐带起了哭腔,“你为什么就不能回答我?”

    “你真的想知道?”就在女法师失声痛哭时,一个声音回答道。

87 见证烤兔子的真实

    “谁?”卡瑟琳随口问道,她依旧哭得伤心。

    其实女法师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起来。可她一想到阿斯,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少了什么,有一股子没来由的酸楚在胸口盘踞。

    所以自言自语的时候,卡瑟琳总是忍不住去询问阿斯,就好像两人非常熟悉一样。或许女法师想借此来排解胸中的酸楚吧。

    然而阿斯越是没有反应,卡瑟琳越是阴郁,内心积压的苦涩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即便女法师早就意识到,依靠她的意志诞生的阿斯,本来就不可能和自己有什么互动。

    好好哭了一场的卡瑟琳,心里总算轻松下来。她渐渐收住了哭声,抽泣着用袖子抹干眼泪。

    “谁?刚才是谁在说话?”女法师没有忘记有一个声音曾经问过自己,她并不认为那是错觉,“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你在哪里,你是谁?”

    卡瑟琳抬起头,向围在身边的人群中扫视。这些埋藏在她记忆里人物,一个个仿佛呆板的木偶,无声地站立在篝火旁。

    “怎么可能是他们?”卡瑟琳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就当是错觉吧。”

    “错觉?愚蠢的女法师,你有什么资格认为我是错觉?”那个声音又骤然响起。

    “啊!”卡瑟琳瞪大眼睛看向阿斯,不,准确地说,是瞪大眼睛看向阿斯手里摆弄的兔子。

    那只烤得油亮亮的兔子,正艰难地转过它的头来,用熏得乌黑的眼睛盯着卡瑟琳。

    “你、你!”卡瑟琳指着烤兔子,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心里的惊愕,“你是只烤兔子。”

    “你不会真的愚蠢到,以为我真是只烤兔子吧?”烤兔子龇牙咧嘴地说话,油水从它嘴里一滴滴流下来。

    卡瑟琳紧张地瞧着兔子,抿着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她明明就是看到一只烤兔子,这声音也明显不像先前出现过的那个人影。

    大概是因为兔子的嗓子被烤坏的原因,声线含糊,还带着烤肉冒出油水时特有的“吱吱”声。不过它的音量宏大,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难道你是那些眼球?”卡瑟琳尽量发挥自己的想像力。

    “你居然敢将我——伟大的魔鬼中的王者,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地狱唯一的主宰,无上的统治者——博瑟托伊菲尔,和一只低级、无能、只有*的小小牛眼恶魔,相提并论。”烤兔子近乎咆哮着说,“你的愚蠢,已经无可救药。”

    “魔、魔鬼?”卡瑟琳张开的嘴巴连合拢都忘记了。

    她愣了一会又问:“还是魔鬼中的王者?地狱的主宰、统治者?”女法师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烤兔子高傲地抬起它的头颅,颈部撕开一大片烤肉,冒出徐徐热气,滴下几滴油水。油水掉进它身下的篝火,顿时燃起高高的火焰,笼罩在烤兔子的全身,显得它越发油亮可口了。

    “地狱的魔王在宝座上向至高神宣称,地狱中我便是至高的主宰。至高神一言不发,而是伸出手指,从云端点落。于是地狱中魔王的宝座,被天空中按下的手指所碾碎。”卡瑟琳喃喃念出一段话语,“宗教堂教典中记载的不会就是你吧?那个魔王,咳咳——我是说,至高无上的来自地狱的陛下?”

    “愚蠢,愚蠢!”烤兔子全身发抖,如同身上被撕下块烤肉,引发了难以忍受的巨疼,“根本就是无可救药。那种愚民才会相信的宗教堂,编造出来的最低级最无耻的谎言,你竟然用来作为询问我——伟大的魔鬼中的王者,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地狱唯一的主宰,无上的统治者——博瑟托伊菲尔的依据?”

    “宗教堂成立已逾千年之久,他们的教典据说是至高神行走人间时留下的神启。第一代教宗——圣埃尔斯特一世,在《神语》的扉页上就写道,‘神早已给予了我们真相,只是我们没有睁开双眼’。”但凡谈及历史与学术,卡瑟琳会自然而然地滔滔不绝。

    “我承认《神语》这部教典里,关于神迹的故事,还有至高神在人间行走的事迹,肯定有水分。但也不能否认,这部书本身就是一本史书,只不过用了与众不同的写法。多少历史的真相也许就在眼前,我们要做的便是睁开双眼。你是当事人,如果觉得不对,大可说出来,我们探讨一下。”

    卡瑟琳越说越来劲,“说实话,对于地狱与魔鬼的研究,在学术界一直不是热门话题。大家的共同认知,是认为在久远到不可考的年代里,应该存在过魔鬼这种生物。由于今天的地面世界所能搜集的历史资料中,都无法发现魔鬼的踪影。所以近年来,一部分学者已经将魔鬼归入由民间传说虚构出来的生物里。不过《神语》这部宗教典籍还是非常有力的证据。著名的已故神学家以及神学史家——特奥罗基主教,在他那本被誉为神学研究第一著作的《至高的音符》中提出,‘神为至纯至真,无虚假,无掩盖,无谎言,唯真相’,即神学中的金科玉律‘无伪永真论’。为了支持他自己的理论,特奥罗基在书中大量论证了《神语》里的故事和事迹。他的论证直白有力,推理逻辑紧凑严密,旁征博引,蔚为壮观。”

    卡瑟琳说着说着一脸崇敬,“《至高的音符》一出版,不仅引起了神学界的震动,连学术界也赞叹不已。龙考派学者德拉赫就盛赞说‘特奥罗基主教的历史研究,是以历史发展论为史观,进行的论证典范’。从此,《至高的音符》成为在历史研究专著中,被引用频率最高的神学著作。”

    烤兔子听得呆呆地没有反应,大概它一时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之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人,会忽然一本正经地对着自己大谈历史和学术。

    “而作为在《神语》中多次提及的地狱与魔鬼,特奥罗基主教给予非常多的篇幅,进行了论证和阐述。这也是到目前为止,有关地狱与魔鬼最权威的考证。可惜地狱与魔鬼的历史记载实在太少,除了民间有一些口口相传的传说,可靠的实物证据一直找不到。当然,我是认同特奥罗基主教的两大基本论述的:一是地狱与魔鬼确实存在,至少曾经存在过;二是地狱座落在地下世界的深处,类似于深渊。”

    卡瑟琳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现在,你却告诉我,你就是魔鬼中的王者、地狱里的主宰,这怎么能让我不兴奋呢?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据,一个真正的魔鬼——历史的活化石。”

    “历史在这一刻展示了真相,而我有幸睁开自己的双眼,见证这一刻的真实。”女法师张开双手,伸向头顶,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过,你怎么会变成一只烤兔子的呢?”卡瑟琳低下头不解地问。

88 寻找自救的声音

    上次居然忘了感谢一下“舞落如梦”妹子的打赏,在此纳头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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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兔子没有说话,它安静地串在木条棍上,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阿斯有条不紊地翻转着烤架上的兔子,将它翻来覆去地在篝火上烧灼。

    “魔王陛下,陛下?”卡瑟琳挪到烤架边,对着兔头喊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还等着你回答我的问题呢。”

    烤兔子除了冒出“吱溜溜”的油水,散发出更多的香味,在烤架上毫无反应。女法师皱皱眉头,摊开右手,手上出现一根小细棍。

    阿斯停下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翻转动作。卡瑟琳捏着小细棍轻轻戳了戳烤兔子。先是身体、四肢,再是脑袋,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雨后拨弄一条爬出泥土的蚯蚓。

    “奇怪啊,怎么不说话了?阿斯,你怎么看?”卡瑟琳自言自语,手上的细棍正试图拨开兔子的嘴巴,“要不把它切开来看看?”

    说话间女法师手中的细棍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沿着兔子的脊背划过,可怜的烤兔子“啪”地一分为二,两瓣身体从串着它的木条棍两侧,向下面的篝火中掉去。

    兔子落入篝火的一瞬间,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火焰,猛地剧烈燃烧起来。昏黄的焰体变得鲜红炙热,小小的篝火仿佛浇了催生剂的植物,疯狂地生长。

    令人窒息的热浪伴随着火苗的暴动,汹涌地吹拂过来。卡瑟琳觉得自己的皮肤正在迅速变干变硬,头发飞快地枯萎卷曲。她立刻一个念头移动到了数百米外。

    但是女法师还来不及喘口气,热浪就像她的影子一样尾随而至。卡瑟琳本能地向后退去,这次她用意念直接飞到了一万米以外。

    “嘣”卡瑟琳听到一声巨响,一堵高耸得望不到顶的火墙,突兀地矗立在距她不到十来米的地方。这堵火墙的表面翻滚沸腾,像一锅煮沸的热粥,并不断激射出长长的火苗。

    这些火苗在空中扭曲拉长,分化成一条条火焰组成的手臂,继续向卡瑟琳袭来。密密麻麻的火焰手臂在卡瑟琳面前张牙舞爪,想要拼命抓住逃跑的女法师。

    卡瑟琳再次向后退去,不过这次是漂浮着倒退。随着她与火墙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卡瑟琳全身颤抖起来。因为她终于看清楚,自己到底面对着什么。

    那哪是什么高耸的火墙,分明是一张庞大无比、由火焰组成的脸。这张脸大得无法想象,占据了卡瑟琳身前的所有空间。不,好像这张脸就是这个空间本身。

    在这张脸的面前,卡瑟琳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就连那位与眼球大战的女巨人,都不及脸的庞大。

    庞大的火焰之脸没有齐全的五官,只拥有一只眼睛。那是一个巨大黑暗的瞳孔。瞳孔不停地吸食着火焰,才会使脸的表面剧烈地翻滚沸腾。这只眼睛在脸上做着无规则的缓慢移动。但是无论它移动到哪个位置,目光始终会聚焦在卡瑟琳身上。

    女法师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目光中传递过来的负面情绪——无穷无尽的恐惧、慌乱、绝望……,在欢快地折磨她。

    卡瑟琳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想让自己逃离脸的注视。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她如何后退、意动,哪怕远遁到十万公里之外,脸也会跟随而来,与她始终保持不变的距离。

    卡瑟琳觉得自己恐怕已经跑了整整亿万公里。她身心疲惫,摇摇欲坠;她无法呼吸,面色苍白;她感到那张巨大的火焰之脸上,散发出的热量正在将自己烤熟。

    卡瑟琳发现她的手和脚都不能动弹了。她看到自己手指在弯曲收缩;她觉察到体内的器官都在失水变小;她的身体佝偻,下肢僵硬。她微微张开嘴巴,用舌头舔掉几滴流淌进来的液体。那不是带着咸味的汗水,而是热乎乎的油脂。

    “真是难以令人愉快的死法。”女法师无奈地想,“可惜还不知道阿斯是谁。”

    “振作点,卡瑟琳。”有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诉说,“你要活下去,你要拯救自己,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能做什么?是你,你又出现了,快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卡瑟琳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想做什么便做吧,这是你的地盘,你就是主宰。”那声音回答道。

    “我是主宰,那它是什么?”卡瑟琳艰难地举起右手,整个手掌干枯得缩成一团,连手指也伸不出来。

    “我不知道。这里面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嘣”又是一声巨响,卡瑟琳不知道这巨响来自何处。自从展开这段诡异而痛苦的逃亡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古怪的巨响传来。

    不过每当巨响出现时,火焰之脸就会有短暂地停滞。“对,我要拯救自己,我是主宰,我能拯救自己。”卡瑟琳积极地思考起来。

    “声音,我需要声音。”女法师发出一个念头,“轰隆隆”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雷声,“不,不是这种。”

    “哐当”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跟着出现了。

    “不,也不是这个。”

    “砰——”沉闷的破裂声。

    “不对。”

    “咚!”

    “也不对。”

    “咔嚓——”

    “哗啦——”

    “咕噜——”

    “嗖——”

    “呼——”

    “……”

    成百上千的不同声响在卡瑟琳的意志下响起,但这些都不是女法师想要的效果。

    “嘣——”终于在不懈地尝试下,这个古怪的声响登场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卡瑟琳的思绪定格在脑海里的一个场景上。

    “这是什么?原来是这样。出来吧,出来!这是我的地盘,我命令你们出现在我的眼前。”卡瑟琳大声喊道,她的嗓子早已冒烟,含混的声音大概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懂。

    随着女法师的话语,她的身后轰然冒出一座巍峨的高山,一片苍茫的天空。这座高山十分奇特,山上光秃秃的只有暗灰色的岩石,没有任何植被。它非常陡峭,光滑异常,不存在徒手攀爬的可能。但是有一段可供一人通行的石梯,通到山顶。

    山顶上有一块大约数十平方米的空地,那里站着一个看似老迈的男人。他半0裸着黝黑精壮的上身,肩头绕着几圈比手腕还粗的铁链。

    男人卸下铁链,持在手中挥舞起来。他慢慢将粗大的铁链舞过头顶,以他为中心,发出“呼呼”的响声。

    男人一边舞着铁链,一边望着上空,像是在等待时机。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猛地将舞动的铁链掷了出去。那铁链如投枪般直飞天上。谁也不知这条铁链到底有多长,但是它就像一道切开苍穹的裂痕,从山巅一直挂到天际。

89 十王年代

    男人盘腿坐在山巅上,静静地望着天空,如同一块恒古不变的岩石,任凭风吹雨打。他等待了不知多少年月,终于站起身来。

    男人扯住铁链的一端,将它紧紧地缠在自己的手臂上。“嘿”他发力一扯,连接在天地间的铁链,猛地被拉得笔直,发出“嘣”的一声巨响。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拉扯那根拴住天空的铁链。每当他用力扯直链条时,那由紧绷的铁链发出的巨响,便会在天地间回荡。

    这一幕是记载在宗教堂的圣典——《神语》——中,一则有关神迹的故事。讲述了至高神在人间行走时,为人类祖先开辟乐园的事迹。

    按照《神语》中的说法,人类最初在地面世界的生活充满了灾难。强大的野兽,凶狠的异族,多变的天气,险恶的地貌,都直接威胁着弱小人族的生存。

    伟大的至高神不愿意看到他的子民,在如此恶境中受苦。于是用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在神山“世界之巅”上,亲自从天界捕捉来一块乐土,作为人类繁衍的乐园。因此这个故事,在后世流传时,有个名字叫作《真神捕天福音》。而《真神捕天福音》中展示的神迹,称为“乐土降临”。

    作为一位魔法师兼学者,卡瑟琳对于宗教始终保持着观望态度。其实皇家学院的传统,一直是将宗教以及神学,看作解释和理解世界的一种方式。这使得皇家学院对于宗教堂的态度一向比较温和,也不会限制老师和学生们的信仰自由。

    比如那位炼金术大师格里格斯,就是至高神的忠实信徒。据说,这和他当年从敌国逃回来的途中,受到宗教堂的庇护有莫大的关系。

    不过同皇家学院的温和相比,宗教堂总是将魔法师们看作异教徒,认为他们是异端。在王城达斯特,由于国王陛下的权威以及皇家学院的传统,双方还能保持应有的克制。但在王国的其他行省的公开场合,摩擦时有发生,纷争不断。

    自圣法安立国之初,将至高神奉为世间的唯一神祗,并支持当时的教宗埃尔斯特七世正式在王国内设立宗教堂圣殿,便为延续到今天的王权与神权之争埋下了隐患。

    其实,在圣法安陛下的眼中,王国完全是一个政教分离的国家。甚至埃尔斯特七世自己,恐怕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宗教堂可以影响到王国的决策与政局。

    但是显然开国之君的子孙们,并没能继承灰鹰王者的雄才伟略。在绵延五百年的王国历史中,几位能力有限的君主,为求自保,三番两次地借助了宗教堂的力量。

    这其中尤以圣法安的三世孙——法鲁斯二世,最令当今的国王陛下所痛恨。因为宗教堂涉政的恶劣先例,便是自他伊始。

    平心而论,法鲁斯二世绝对不是个庸才。他勤政爱民,在外交方面的成就尤为突出。但是法鲁斯二世所处的年代,是东大陆历史上有名的动乱时期——十王年代。

    所谓“十王年代”,指的是十位人类杰出王者所处的年代。那时的东大陆,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国家并存。这些国家犬牙交错,相互间征战不休。

    整个混战的历史持续了将近五十年,其间有十个强大的王国先后崛起。他们的君主每一位都是赫赫有名、战功彪炳,在短时期内威震各国,主导了整个东大陆的格局。

    这十位王者的光彩是如此耀眼,犹如划过夜空的流星,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历史学家便将这个时期,称为“十王年代”。

    虽然“十王年代”,最终是由王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武勋最炙的法伏特大帝所终结,并籍此获得了名垂青史的“达斯特之剑”的美誉。但是处在“十王年代”初期的法鲁斯二世,可就没有那样的荣光了。

    这位在位仅五年的君主,接掌王位之初,正是王国建立至今,漫漫五百个年头中,国势最弱,疆域最小的时候。

    当时的王城达斯特,因为地理位置处在大陆中央,对外受到五大强国的包围、窥视,对内又刚刚经历了可怕的蝗灾与地震。由于圣法安的百年杀龙令还在有效期,黑龙赫迈斯也时常会光顾王国境内。因此法鲁斯二世面临的局面内忧外患,是历史学家们公认的最艰难时刻。

    据说,法鲁斯二世在位期间,每天处理政务的时间,都要长达十二个小时。他甚至有过连续八个月,未曾回寝宫过夜的纪录。这位劳碌的国王,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容貌就老了足足三十岁。以至于出席过他登基典礼的教宗谢劳尔一世,与他再次相会时,竟然一时没能认出是其本人。

    所以相对于当今国王陛下的苛刻,学者们给予法鲁斯二世的历史评价还是客观公正的。时下主流的历史著作,一致肯定了这位最艰难国王的历史功绩。

    其实法鲁斯二世给后世留下的,不仅仅是他的勤勉治政,他的外交成就也同样值得大书特书。

    卡瑟琳的老师大魔法师吉斯林,有一次与心爱的女弟子提及国王陛下痛恨的法鲁斯二世时,就曾这样说过,“如果不是他苦心利用五个国家之间的相互牵制,王国根本就等不到法伏特大帝驾临的一天,便会早早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当年的大陆诸强送给法鲁斯二世一个响亮的外号——‘狮窝里的兔子’,足可说明他的处境有多么艰难了。”

    那本著名的战略与外交理论巨著《战争的前后》,就详细分析过法鲁斯二世的经典外交政策。这种被称为“低头外交”的弱势外交政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得不到大陆政治家们的正确认识。如果没有《战争的前后》这本书,或许法鲁斯二世的外交才能永远都得不到肯定和重视。

    “低头外交”最典型的一次成功运用,是“狮窝里的兔子”在他执政的第四年,于王城达斯特内,修建了一座当时东大陆上最大的宗教堂圣殿。然后这位国王请来教宗谢劳尔一世,在圣殿中为他主持了真信徒纯洁礼。法鲁斯二世就此宣布,自己投入至高神的怀抱,成为一名真信徒,并同时将“唯一至高至真神教”立为国教。

    这便是引发轩然大波的“真信徒国王日”的由来。

    在“真信徒国王日”之前,东大陆上没有一个国家,将“唯一至高至真神教”立为国教。更没有一位国王,包括重要的王室成员在内,会对外宣称自己信奉至高神。王权最高不可侵犯,这是国王们的共识。任何一个王室家族,都不会愿意让一条神权的绳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但是这看似约定俗成的规矩被打破了。法鲁斯二世不仅让自己沐浴在至高神的阳光下,更是以一个国王的尊严向教宗陛下下跪。

    “真信徒国王日”诞生了东大陆的第一个国王真信徒,也让宗教堂从一个民间宗教组织,成为正式登上大陆政治舞台的超然势力。

    如果说当年圣法安愿意屈尊与埃尔斯特七世合作,只是为了借助宗教势力的民间影响力稳定王国局势,那法鲁斯二世向谢劳尔一世低头,则不啻公然将王权的法杖双手奉上。

    一位真信徒意味着对至高神的无比虔诚。这种虔诚,体现在神的意志,凌驾于世俗体系中的一切活动与个人意愿之上。换句说,假如今天至高神的意志是要求法鲁斯二世立即退位,那明天王国就必须重新选择一位国王登上王座。

    而国教——虽然当时东大陆上的人类国度中,从没有出现过设立国教的先例,但是这并不妨碍宗教堂的资深主教们,从伟大的《神语》中找到至高神的意愿。

    于是一段听起来微言大义的神谕,在王国与宗教堂的合作下,同时向各国王室与民间百姓们颁布。

    “神说,一切真言为光明。

    神说,一切伪信为黑暗。

    神说,黑暗须驱散。

    神说,光明须普照。

    神说,至纯扫除黑暗。

    神说,真信守护光明。

    神说,信徒得庇护。

    神说,信国唯安宁。”

    这些话集合在一起,就是人们常说的“至真第一谕”。但凡信奉至高神的信众,几乎人人都能背诵这段第一谕。直到今天,在宗教堂举行的各种大小以及日常仪式、典礼上,主教、神父、牧师等神职人员,都会与信徒们一起颂咏真言以表虔诚。

    而那位谢劳尔一世则根据这段神谕,说出了著名的国教合一论——“信徒入教,信国自建,国为教,教为国,光明永照”。

    自此王国成为了东大陆上的第一个信国。而后的历史,由于宗教堂的强势介入,使得大陆局势更为复杂和难解。十王年代的大幕,也随之正式拉开。

    围绕着法鲁斯二世入教、王国立国教,所引发的一系列宗教事务,被认为是深刻影响着人类历史进程的重大政治事件之一。蛰伏数百年的宗教堂,终于凭借这个机会从台下走到了台上。整个东大陆,包括人类之外的几大种族,都因为延续到今天,依旧纠葛不清的王权与神权之争,在历史的漩涡中难以自拔。

    当然考察这些过往的历史,并不能帮助眼下的卡瑟琳走出困境。即使至高神真有能力捕捉到天界的乐土,但是女法师本身并不信奉他。所以制造出来的《真神捕天福音》图景简陋单调,完全没有《神语》中描绘得那样神圣与超凡。甚至连伟大的至高神,在卡瑟琳的想像中都略显矮小和苍老。

    男人拉动捕天的锁链,不时发出“嘣嘣”的响声,如同一个做着重复动作的傀儡。

    不过这种沉闷的响声似乎真有些效果。卡瑟琳觉得火焰的热量有所降低,那张巨大火脸上的眼睛,仿佛受到了催眠,要闭上沉甸甸的眼皮。

    “不够,还不够。”女法师咯咯咯地笑起来,“那就再多来点吧。”

    卡瑟琳在笑声中慢慢伸直了身体,她的手脚渐渐重新充满了血肉。女法师活动着全身,她转动脖子,踢踢腿,挥挥手,骨骼间“咯嘣咯嘣”的轻响层出不穷。

    卡瑟琳的身体神奇地开始长高、长大。她的面孔浮现出肆意的笑容。她张大嘴乱动下巴,然后用力咬合,发出巨大的牙齿敲击声。

    女法师的身体越拔越高,就像一粒树种,在几分钟内破土而出,长成了参天大树。不,卡瑟琳现在比参天大树还要高大威武。她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全身赤=裸健美。她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生长,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莫大的威能。

    那座站立着至高神的世界之巅,如今只到卡瑟琳的腰际,山顶上的男人更是渺小得毫不起眼。卡瑟琳随手抢过那根捕天之链。铁链在她的手中立刻变粗变亮,仿佛一条丝线转眼间变成了粗壮的巨蟒。硕大的链环更是一个个膨胀得如同小山,上面“噼里啪啦”地迸发出闪电和火光。

    卡瑟琳将铁链绕在手腕上,狠狠地向下一扯。链条瞬间被扯得笔直,却毫无声息。半秒钟后,铁链周围的空间泛起波浪般的浮影,紧接传来“嘣”的一声巨响,浮影如惊涛骇浪似地向四周扩散出去。

    那浪涛汹涌澎湃,惊人的气势还未撞上火焰之脸,便已经将它的焰火压得暗淡。火脸上的眼睛徒然停止移动,睁得滚圆。它的瞳孔放大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脸部的一半。那里面装满了无穷无尽的黑暗,深不见底,就像世界尽头的深渊,能够吞噬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一切。

    “嗡”的一声,浮影撞上了火焰之脸。原本熊熊燃烧的烈焰,顷刻间全部熄灭。整个炙热的空间,也随之变得寒冷无比,刮起刺骨的寒风。

    那张火焰之脸这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只庞大无比的眼睛还留在原地。在它的瞳孔周围,一圈黑色的焰体,依旧在不疾不徐地舞动。整个空间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卡瑟琳哈哈大笑,笑声刺耳高亢,她的整张脸变得扭曲兴奋。女法师忽然双手握住铁链,奋力拉扯。链环上的闪电剧烈地闪烁,接着发出一阵耀目的电光,看似粗大坚固的巨型锁链,竟然被她轻易地拉断。

    女法师貌似很满意自己的力量,她挥舞起扯断的那截铁链,就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兴高采烈地玩个不停。锁链上四射出狂暴的闪电,令空间里顿时又重新明亮起来。

    卡瑟琳玩得乐不可支。她抡起铁链砸向身后的世界之巅。这座传说中地面世界上的圣山,三下两下便被击得粉碎。

    女法师再次开心地大笑起来,但她看来还不过瘾。她转身看向漂浮在不远处的巨大眼睛,一步向前跨去,下一刻就已经来那只眼睛的跟前。

    卡瑟琳高举锁链轰然向瞳孔砸去。眼睛似乎早已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漠然地望着女法师的疯狂举动。

    但是卡瑟琳的攻击并没有起到想像中的效果。女法师凶狠地砸在瞳孔上,却连人带锁链一下子翻了进去,掉进瞳孔中那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