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者全文阅读 第34分节

第329章 新生之苗

    一第一种草木之气。

    第二种大地山川之气。

    草木之气源于草木,这没有任何疑问。

    而大地山川之气究竟是源于大地还是源于山川,许广陵目前却不清楚。要说源于山川,山川从属于大地。要说源于大地,大地之上,那雾气却稀薄到迹近于无,更像是从山川那里流泻过来的。

    不过,来源不清楚,性质,却清楚了。

    这半个月的徒步式旅行,许广陵基本上全程的无思无虑,但却并非没有任何收获。

    相反,收获相当大,而且是多方面的。

    两种雾气,便是在这次旅行的过程中,被身体感受着,被本能解析着,然后,其作用,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反馈到许广陵的意识之中。

    第一种雾气的作用是优化。

    而第二种雾气的作用却是补充。

    两者的差别在哪里?

    汲取第一种雾气之后,人会很饿,非常饿。——因为身体的运转加速了、全面了,整个身体都在焕发生机,如小孩般的生长,甚至是如胎儿般的生长。

    身体的代谢程度,大幅度地提升!

    是代谢程度而不是代谢速度,当然,速度也有提升就是了,但那并非主要方面,主要的还是原本代谢不良或代谢受阻的地方,重新活跃起来。

    是以,许广陵将之定义为“优化”,而不是单纯的“催化”。

    于生命体而言,前者是裨益,而后者充其量也只能说是中性作用,利害相兼。

    这是草木之气。

    而汲取大地山川之气后,人不会感到饿,相反,会有一种饱的感觉,饮食会有所减少。许广陵甚至怀疑,它可以一定程度地“辟谷”。

    当然,许广陵并没有尝试。

    这样的尝试没有多大意义。

    它对生命体的作用是补充,不止是补充消耗,许广陵怀疑这只是“副作用”,或者说间接作用,它的主要作用,直接作用,还是补充虚损。

    也正因为此,许广陵才能以超越前面几十倍的速度,完成了五脏的归元。

    如果说五脏归元是“返本还源”的话,那许广陵感觉,这大地山川之气,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本”以及“源”。扩大言之,地球上的生命,可能就是汲取这种东西,而生成化育。

    当然,这纯属猜想,毫无依据,许广陵也只是偶一想及,然后把这种猜想记录下来而已,随即便抛却于一边,不再理会。

    比较清楚地了解了这两种雾气的作用之后,许广陵对如何利用这两种雾气,自然也就清楚了。

    最初,他是懵懵懂懂地接触了草木之气,然后,惊喜于其作用。

    是既惊也喜,惊和喜是始终都共同存在着的。

    因为体会到其作用,所以喜悦,又因为完全不了解,所以喜悦之余,心头始终是有着疑虑,不太敢怎么充分地利用它,更不太敢把它充分地利用到两位老人身上。

    因为当初在公园里,一截小枯树枝,一夜之间变成一棵小树苗,这实在是太诡异了,真的是,吃催长素也没有那么快。

    事有反常即为妖。

    所以,直白点说,这雾气,当时在许广陵心中,既“仙”,且“妖”。

    后来,接触到大地山川之气,许广陵被它更优越而且优越了很多倍的作用吓坏了,也因此而把草木之气抛到了一边,让它成为“过去”式的存在。

    因为相比之下,它真的是弱爆了。

    但事实上,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东西。

    把这两种雾气综合起来,才是最佳的利用方式。

    无思无虑,一灵独觉。

    定境之中,许广陵再次地被雾气所包裹,慢慢地,成为一个“茧”。

    大地山川之气在这天池底下,浓度确实比山顶要浓厚一些,大约浓厚了四分之一吧,但这也完全不足以让它把许广陵包成一个茧。

    许广陵现在之所以成为茧,还是伏羲诀的作用。

    是伏羲诀的运转,让他身体自然地产生了一种汲取之力,把这大地山川之气,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他身边。

    许广陵就在这茧中,攸然忘了身内身外,直到再度地醒来。

    然后,便是活动身手。

    天池中,再度地出现一条暴走的蛟龙。

    但那句话叫怎么说的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吸过DU之后再抽烟,玩过蹦极之后再玩荡秋千,那个……没啥感觉呀。

    哪怕是在百米深的水底。

    这水,也始终只是水,它有压力,它是阻碍,但它既不会闪避也不会对抗,更不会主动出击,更更不会形成合围,形成各种战术性的打击。

    换言之,许广陵还是想打人,不想击水。

    再拨打一次客服电话?

    这用着人就找,用不着人就抛在一边。陈老当初将之形容为客服,是说不用指望它有什么用处,他不可能真的将之当成客服来看待啊!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没有这样的。

    所以之前双方互殴过程中,他也有所反馈,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有来有往,或者说“心照不宣”吧。

    总之呢,这时,许广陵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再拨打这个电话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并不是必须。——他就是一点小小的念想而已。

    不能惯着。

    虽然没多大感觉,但许广陵还是在天池中暴走了好久,而后,来到睡觉的地方,再次地,向下挖!

    目的?

    没有目的。

    暖意从下面透出,硬要说目的,许广陵就是想再深入一些,他睡的床可以再温暖一些而已,许广陵决定以后,一天向下挖一米,当然,上面的范围也要扩大。

    至于挖到几米算够,看情况吧。

    或许挖一天两天三天,就差不多了呢。

    待今天的工程完毕,许广陵离开天池,回到半山腰,换好衣服。

    嗯,这都是很熟练的工序了。

    往常,这之后,他就会下山而去,返回研究所。

    但今天,在换好衣服之后,许广陵又做了一件事。

    一截老松的枯枝被他从树上取下,然后埋到土里,埋了一米多深,而后,许广陵就静静地站在边上。

    大地山川之气,草木之气,二气交相汇集。

    就如同人的走路一般,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三分钟后,枯枝从沉睡中苏醒。

    十分钟后,有三颗新芽,分别从枯枝的前后及三分之一处的一个疤痕处绽出。

    三十分钟后,新芽萌长壮大,破出土面。

    一小时后,许广陵轻伸手指,而指尖所触,是一株新生的生意盎然的红松之苗,松针柔柔,都不能说是“松针”,接触之下,许广陵心头亦升起一种难言的轻快和柔和。

    “小家伙不要怕。”

    “我会守护着你,直到这个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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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萌长

    第二天。

    虽然昨天临走之前,用大地山川之气给小树苗好好滋补了一下,但今天,呈现在许广陵眼前的这小树苗,仍然显得有点蔫蔫。

    这本来就不是适合草木萌长的天气,新生小苗,没被冻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草木之气,激发活力。

    大地山川之气,供给补养。

    二气施为之下,没多久,小树苗又重新耀武扬威起来,在严寒中,毫无畏怯地展示着自己的生机盎然。

    照顾了小树苗之后,许广陵反施自身。

    这是针阔混交林带的一片密林,许广陵站在密林中,也是那株小苗前,心念略一动,那最为熟悉的雾气,便如云似雾,将他包裹起来。

    或许是明悉了这种草木之气性质之后的心理作用,又或许是许广陵现在对身体的感受真的趋向细微。

    总之。

    许广陵感觉,在这雾气的浸润下,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欢呼起来。

    与此同时,血液的流转,渐渐加快。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整个身体内部,都在酥酥麻麻。

    那令人抓狂的痒没有了,代之以说不出的温暖和清凉,如被太阳照着,灼热以温和同时也霸道的方式在身体内穿透每一个细胞,如被细雨润着,那千千万万雨丝同样以温和并霸道的方式,遍及身体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地,强烈很多倍地,许广陵感觉着自己是一棵小树苗。

    而这棵小树苗,现在正在“发芽”。

    从里到外地发芽。

    这种状态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从定境中退出后,许广陵感受身体很轻,似乎真的有微风轻轻一吹,就能把他吹得飘起来。

    当他向着山上行走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他的步伐很稳,并无跳脱,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却都在雀跃,手心,脚心,四心处的触动感觉,此刻也分外明显。

    从山巅下天池。

    入水。

    入水之后,许广陵从文静瞬间化身狂野,蛟龙再度起翻腾。

    又几个小时之后,许广陵静卧于老地方。

    身体后背,包括手脚四心,紧贴大地,而地面之下,暖意丝丝透出,伴随着另外的一种雾气,渐渐地从外到内熏蒸着许广陵的整个身体。

    二气交叠,沐浴身心。

    这便是许广陵为自己拟定的当前阶段习练计划,也是他每日日程中,最重要的一项。

    除此之外,其它就随意了。

    而这一项,占据的时间也并不长。——因为许广陵睡觉的时间,就融合在这里。所以总的来说,他每天还有十五个小时左右的空余时间。

    医道的最高境界不在医,但许广陵也不会就此而把“医”完全地抛置在一边。

    所以,余下的时间,许广陵大致划分为三块,两块从医,其中,药一块针一块,而另外的几个小时,则用于日常杂事。

    许广陵对于药的认识,目前仍旧处于基础阶段。

    虽然他的基础很吓人就是了。

    而当下,闲静的时候,他便在脑海里,细细地推究着药草。

    先是从某一味药草出发。

    比如说人参。

    人参的主要性质是滋补,其它滋补性质的药草有哪些?

    人参滋补身体的哪个方面,与其滋补性质相近的药草有哪些?

    能和人参搭配,让其滋补如鱼得水的药草有哪些,它们的性质又各是什么?

    ……

    这是对之前在章老那里所学的另一种回顾和梳理,这一梳理,便无穷无尽。

    千头万绪,纷至沓来。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点点滴滴的新的认识和疑问,便如雨后春笋,一朝一夕满山林。然后许广陵就如挖笋老农,这里一锹,那里一锹,经常是不几时,便聚笋满筐。

    直至一筐又一筐。

    收获带来喜悦,而这喜悦,是以一种平静的方式体现的。

    阳光照在窗间,许广陵看着光线,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的音符,在其中跳动,而它们好似都在对他说着,来呀,快来采摘我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那一缕缕光线,就如一个个音符,而那一个个音符,就如一条条灵动游徊的小鱼。许广陵心如水,意如莲,不需心意动,而游鱼自缠绵。

    缱绻之间,尽是乐章。

    许广陵忽然就感觉手有点痒了,他想弹琴。

    此时此刻,若有一架钢琴摆在他面前就好了,又或者古筝古琴,总之什么都可以。

    但这个小愿望却是不大能够实现的。

    毕竟,此时此刻,他是客居之人。

    不过,下午的时候,许广陵还是出去了一趟,买了根竹笛回来。

    这是最简单也最便携的乐器了,但哪怕再简单,以至于简陋,它也仍然是乐器。

    晚上,许广陵带着它上了山。

    于是,这一天的夜晚,月照中天之时,长白山顶,一缕幽幽笛音响起。

    这是寒冬,冰雪与严寒封锁了整个北地。

    但这笛声中透出的,却是缕缕春意。

    如风,一刹风过,千树万树,花开如雨。

    如雨,一夜雨过,大地润泽,池塘鱼跃。

    如光,那光从天际落下,落在山头,落在河间,落在田野,落在树梢。

    落在房屋,也落在草垛。

    然后照着草垛里一粒顽皮的草籽,看着它落地,生根,萌芽,然后在春风中摇曳出一棵毛毛草……

    短笛无腔信口吹。

    许广陵无心,无意,而笛声中流露出的,却是天,是地,是山,是水,是阳光,也是雨露。

    阳光照绿水。

    绿水动涟漪。

    涟漪因风起。

    春意亦随之。

    这一夜,星灿烂,月皎洁,人闲淡。

    而笛声。

    高低快慢随辗转。

    但这笛声,也只在云山雾海间缭绕,吹不到人间。人间,一夜好梦。

    第二天早上午返回,老夫人为许广陵准备的,是一锅小火慢煮,煮得烂熟,煮得开花的小米粥。

    这是今年才收割的小米,来源正宗,品质相当优良。

    喝在嘴里,雪花状的小米在唇齿间滚动,让许广陵恍惚间,感觉自己似乎是漫步于春日的旷野中,风轻轻,水柔柔,草木清香,无风亦远,不嗅而自沁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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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蝴蝶

    周蓝兰的歌又发过来了。

    许广陵再次认真地听了一遍之后,还是给她回复道:“再来一遍。”

    而收到这个回复之后,小姑娘是真的忧郁了。

    第一遍且不说,这第二遍,每一首歌,周蓝兰唱得都极其用心,都可以说,用心到不能再用心!

    不合格?

    小姑娘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势要发挥到最好,细致到每一个细节,用自己最好的表现来对学长说,“我可以的!”

    犹如一个吹到极致的气球。

    而那气球,现在被一针刺破。

    还再来?

    还能怎么再来!

    周蓝兰非常确定,再怎么,她也不可能比之前那次发挥得更好,那真的已经是她做到最好最好的了。

    周蓝兰的整个精气神,一下子就衰了下去。

    吃饭睡觉学习排舞,都是厌厌的。

    这一次发送文件的时候,周蓝兰是私下发送的,而现在,被几个小姐妹一追问一逼问,私下也就公开了,然后许广陵的回复也就展现在她们面前。

    “太过分了!”

    还是有人这样说。

    但更多的,是对周蓝兰的安慰:

    “许学长不会是应付差事吧,估计都没怎么认真听!”

    “兰兰,他是不是不想理你啊?”

    “他以为他是谁啊,兰兰,算了,他又不是老师!”

    七言八舌,叽叽喳喳,曾经光芒万丈的学长,受到了共同一致的疏离和反感。

    周蓝兰只是默默听着。

    “兰兰,说呀,你是怎么打算的!”

    最后,一个小姐妹这么地问周蓝兰。

    “我会再唱一遍。”周蓝兰语气涩涩,有点艰难地开口。

    说是再唱,但她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唱。

    但小姑娘是个执拗的。

    她。

    不!服!

    傍晚的时候,许广陵接到了老谭的电话。

    医的事。

    在老夫人这里,许广陵得到的是照顾和温情,而在老谭那里,许广陵得到的则是一个汉子笨拙得不知该怎么言表的感谢,也只能是谢了又谢。

    “小囡健康就好!”

    带着欣慰地挂了电话,许广陵觉得,这大概就是医者的快乐之一吧。

    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医者,因为这种快乐而走入了“不归路”。就以许广陵来说,当初学医纯属偶然。

    回想起来,章老就如一个高明的猎手。

    先是通过养生勾引他入门。

    然而由养生而讲“病”。

    许广陵无可无不可地好奇听着,然后这一听,就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老人的入室弟子。

    老人正式的讲医。

    学就学呗,学医未必要从医,就当多学一门技能。

    天可怜见,许广陵真的是这样想的。哪怕后来把周青竹治好,直到从老人那里离开,许广陵也都还是这样想的。

    然而。

    来了北地之后。

    在保护站,许广陵认识了一个热情的汉子。

    这个汉子饱经生活的辛苦,但还是很热爱生活,同时,深爱他的女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宝,是一个女儿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就真的能架梯子去摘的人。

    他女儿的身体却不太好,是相当的不乐观。

    许广陵看到了。

    就一句话。

    ——他能无动于衷不?

    答案是,不能。

    如果他不是一个医者,如果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医者,他甚至都不能从照片中发现什么,之后的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但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他是医者。

    而且是一个用世俗标准来看,很“惊世骇俗”的医者。

    在研究所,许广陵看到了一个熬药的老人。

    寄居研究所,当时见老人的第一面,通过言谈举止,许广陵便判断着,这是一个学养丰厚的标准学者,而后,待他这个“末学后进”,是相当地给予着方便和关照的。

    许广陵对这位老所长的感觉相当不错。

    然后,看到老人熬药,看到那药方不是很好,而他只需一句话,就能让药效提升近一倍。

    这句话,他是说,还是不说呢?

    答案是,看到那一幕,没有任何思虑,他就自然而然地说了……

    这样的事,以后想必会发生很多。

    很多很多!

    许广陵甚至想现在就给老师打个电话过去:“这一切,是不是您老早就算计好的?”

    好吧,对这个情况,许广陵毫无抗拒,但心里真的是升起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曾经因为梦中见识了太多,让他感觉脚下四面八方都是路,而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作家,音乐工作者,这两个从父母那里继承的且不说。

    就以梦中获得。

    做一个职业棋手是可以的,以他的水平,不愁没有饭吃。哪怕不打职业,做个象棋教练,也能受到欢迎。

    开一个小陶坊是可以的。

    找一个或临山或近水,风光秀丽,不太繁华和匆促,而又有一定开发度的小镇,比如说周庄就不错。

    然后,半日做陶半日售,三日开业两日闲。

    而闲着的时候,就在小镇上,喝喝茶,听听曲,看南来北往的脚步,在这里交错,在这里放慢。粗犷之音,吴侬软语,俱皆汇集于一方小小的水土之中。

    “这陶看起来挺漂亮的,怎么卖?”

    “十块钱一件,八块钱两件,您看着挑。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

    很多很多的选择,都是可以的。

    但现在,不知不觉地,好像,他被老人给拐到了一个他原本没有想到的路上去了?

    这个体验很有意思。

    以至于挂了老谭的电话之后,许广陵都在原地呆立了一小会,这几个月的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然后,许广陵摇头一笑。

    《大梦千秋》,际遇之后,他所作的第一首正式乐曲,其音符在脑海里渐次响起,直到最终。

    而曲子的最终,伴随旋律一起走向收束的,是许广陵当时安排的几句念白。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

    我寂,世界随之而寂。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时至今日,再回首着这段话,许广陵心中不胜感慨。

    一路行来,由常人而至宗师,世界,在他面前,确实越来越多彩多姿起来。而在这多彩多姿面前,也许,他的做的,不是选择,而只是领略。

    就如行走在一个百卉千芳竞吐秀的大花园,他又何必非要摘下其中的一朵呢?

    许广陵又想起了一段话。

    《曲洧旧闻》里的,《诚斋杂记》也有转述。

    “蜀公居许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长啸名之。前有荼蘼架,高广可容数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时,燕客于其下。约曰:有花飞堕酒中者,为余浮一大白。”

    “或语笑喧哗之际,微风过之,则满座无遗者。”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夕阳将沉。

    太阳如一金盏,摆放在遥远之处,天地交接的那一方案桌上。金盏微倾,倾倒出来的,是光,是水。

    光似蕴藉,水如佳酿。

    站在窗前,赏着这光,品着这水,许广陵微醉,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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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万里南行

    那株由枯枝而萌发的小树苗,在许广陵两种雾气的交相培育之下,展现出了惊人的生机及适应性。

    刚开始,每天许广陵都需要使用雾气灌注一次,否则小树苗必定被严寒冻得蔫蔫,但这样的情况也只持续了两天而已!第三天,许广陵再看到小树苗,发现时隔一夜,它仍然昂然抖擞着。

    这一天,许广陵特意地没有灌注。

    隔日,小树苗的生长情况仍然很好,没有丝毫蔫蔫,就连生长的势头也只是略现慢了一些而已。

    这一日,许广陵再次灌注。

    然后,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连续四天,许广陵只是观察着,而没有再对小树苗进行任何灌注,但它似已完全适应了严寒,并把严寒当成砥砺,生机旺盛得很!

    这,不是真的产生适应性变异了吧?

    许广陵狐疑着。

    但目前为止,他对植物学只是有了一点很粗浅的了解,当然是无法作出任何判断。

    而且,纵然是换了资深的植物学家过来,一时之间,恐怕也是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结论。

    这棵小树苗,算是许广陵最近很关注的事物之一,而除此之外,他就是身心沉浸于二气的交相沐浴中了,哪怕回到研究所,在房里推研着药和针的时候,二气对于身体的作用或者说效验,也仍然是持续着。

    让他半醉半醺醺。

    身心轻适,内在安和,而又似是春风吐绿,暖阳耀雪。

    草木之气,大地山川之气,共同在他身体内,上演着一场造化,而许广陵,是这场造化的发起者,体验者,享受者,以及观察者。

    时间在这样的一种身心状态下,过得飞快。

    几乎是不觉中,一日就过去了,然后,又一日过去了……

    日月时针,似乎被拨快了十倍不止。

    在许广陵的感觉中,上午,他独自在房中推演药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就像是喝了一杯茶,茶还没有喝完,哦,到点了,该吃中饭了。

    中饭完,为两位老人针灸。

    针灸之后,也正好是让两位老人趁中午的时间,好好地睡上一觉。

    在许广陵针对性的针灸之下,可以保证他们睡得很酣。

    老所长且不说,老夫人就是,她来到这里之后,这些日子过来,好像比之前都年轻了几岁!

    从这里就可以知道,老夫人从刚开始的隔三差五“顺带着”地为许广陵加餐,到后来的一日三餐都给他专心地准备着,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每天也就是这个时候,许广陵才感觉时间的流速稍微正常一些。

    然后,下午,在许广陵沉浸于针术的推演中,又是,几乎只是一刹地,就过去了。

    晚上,山上,天池中。

    这两点自不用说。

    尤其是天池宴卧,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几个小时,也只像是几分钟一样。

    这一天,许广陵又接到了大傻的电话。

    总经理向董事长汇报、交流兼谈心,末了,大傻的意思是,近日,他想和佳公子过许广陵这边,兄弟三个共谋一醉。只电话里的交流,有点隔靴搔痒。

    “你们都是大忙人,只有我还闲着。我这个董事长就屈尊纡贵,过你们那边去吧。准备好迎驾!”

    许广陵笑着说道。

    然后,他就启程了。

    第一目标却并不是西南,而是东南。

    象棋大赛就在近日,许广陵也不用多考虑,反正是往南边去,所以,顺便就参加了吧。

    许广陵还是很想和高手对决的。

    而线上的高手,终究是虚了那么一点。

    这次线下,十二位名家,足以满足他的这一需求。

    有了上次徒步的经历,这一次,许广陵依然选择了徒步。

    时间是够的,不过也并不是很充裕就是了。

    第一日,许广陵栖息于青山沟。

    在青山绿水间,许广陵置身于一个租来的小船中,而小船,停泊在大湖中央。夜晚,暮色升起,四望苍茫。

    没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没有“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许广陵体会着这迥异于南方的北地风物,直到月上中天,而后,身心沉浸,梦境中,再次化为一茧。

    次日,沿着鸭绿江畔,许广陵继续向南。

    其实,他都有进入江里,一路顺水而南下的想法,但担心途中会有堤坝之类,以及,衣服也是一个问题。是以,想法最终也只是想法。

    第二日,许广陵进入京津区域。

    站在野外的一段长城上,向身前身后而望,许广陵目光悠远。

    长城,他是来过的。

    彼时,说不上附庸风雅,但确实是按图索骥,因名而至。

    不止是长城,黄山及五岳,青海、西湖、丽江等等,都是这般地,去了。

    而这次,再次地来到长城,许广陵的感受,自然是和以前完全不同。长城还是那个长城,山岭也还是那个山岭,但许广陵,不是以前的那个许广陵。

    身不同,心不同,意不同。

    一层淡薄的普通人看不到的雾气,从山岭之下缓缓升腾而起,直到漫山遍野。而在这雾气的掩映下,于重重山岭间蜿蜒而去的长城,是真的犹如一条巨龙。

    他日,他当会沿着这巨龙的脊背,从头,行到尾。

    考察其行经的山脉情况。

    第三日,越过渤海,许广陵进入了济南。

    这是宋朝“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的那位一代才女李清照的出生地,也是豪放派一代词宗和苏东坡交相辉映的另一位大佬辛弃疾的出生地。

    当然,也是大明湖的所在地。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思绪流转,许广陵莞尔一笑。

    但许广陵最初对济南留有印象,却是因为济南的泉。

    许父嗜茶,书桌常置陆羽《茶经》一本,而其对茶叶茶水茶具之类,无不了然。耳濡目染中,许广陵得知济南有名泉,宜煮茶。

    站在趵突泉边,时隔千年岁月,今日的泉水依然清清,可堪一看。

    他日若有暇,当遍览斯地,踏山访水。

    看着眼前的这泉,许广陵隐隐觉得,这方地域,或会给他带来惊喜。

    第四日,许广陵途经黄山而未登临,径自南下,而栖止于庐山。

    这也是国内不多的名气很大而许广陵却未来过的地方,但在千年之前,被老师列名的两个人物,李白,苏东坡,都来过这里。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两首诗,却正是两种不同的况味,一者如仙人御剑,摘星邀月探苍龙,一者如老僧拈花,花开九瓣色亦殊。

    栖止半日,许广陵继续南下。

    第五日,许广陵到达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然后手持请柬,住入了主办方安排的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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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摘星

    确实是大酒店,很上档次。

    不愧为有钱鹅,名不虚传。不过也有可能是赞助商免费提供的。

    入住酒店后,许广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好好地洗去这一路的风尘。

    其实也没有什么风尘可洗,就如散了个小小的步。

    从南到北,五天,几千公里,而且这之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许广陵是处于栖止状态的,“日行千里”,是不止的。

    地球看来已经无法阻止我了。

    许广陵笑着这般对自己说道,以后抽空,或许可以去南极吹吹风,去北极洗洗澡。

    南北极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嘛,这从国内的东南到东北,范围还是太小了些。——这一路走来,许广陵自信心爆棚,至少在这一点上,似乎是依稀有了那么一点大宗师的风采。

    下次可以和老师他们比竞走,然后完爆他们。

    许广陵仰着头,清水从花洒倾泻而下,然后许广陵就发现,他的个子,这段时间以来,似乎又往上抽苔了些,好像比他原本的身高,还更高了点?

    但也只是好像。

    最主要的是,许广陵现在整个身心都因为二气的作用,而有一种异常充实之感。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许广陵现在就很浩然,浩然到有时觉得自己正在顶天立地。

    相比之下,身形上的略有改变,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那个地方还是和之前一样,依然是处于“天门开,地户闭”的状态,这让许广陵略有点无语。

    身体的造化之奇,确实很多方面,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而且真要说起来,他也只是才起步不久。在这条道路上,以许广陵自己看来,应该还没有脱离“萌新”的阶段。继续下去,日久天长,不知还有多少新奇,等着他领略。

    许广陵到的这一天,是比赛开始的倒数第三天,其实真正来讲,也就是提前了一天多而已。

    名家们到了一部分,选手们到了一部分。

    没到的,应该都会在明天到来,然后后天上午,正式进入比赛。

    许广陵赶上了晚餐。

    自助餐的形式。

    然后他就发现,那几位名家且不说,选手们也多是相互认识耳闻的,不是地方棋院,就是名家子弟,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地出身“草野”。

    除了人还算可看之外,此外没有任何知名度。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

    在介绍及自己是“酒薄不堪饮”之时,有一位名家居然还真知道,“你的棋我看过,很硬实。”

    许广陵简直受宠若惊。

    说真的,别说在场的那几位选手,就是这些名家,他们的棋许广陵也都没看过。——如果不是之前有搜索过,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更别说研究学习他们的棋谱了。

    我果然,也确实不是棋界中人啊。

    老师,陈老,以他们那种开了顶窍的人,象棋的棋力居然也只有五级六级这样,简直逊到不能再逊。初始的时候许广陵还很诧异,后来理解了,而直到这时,才真正心有所感。

    穷此一生,他应该都不会沉浸于对象棋的研究中,像研究药草和针灸那样。

    哪怕他的棋力再高。

    不是不喜欢,而只是,心不在这里。

    投入,专注,沉浸,然后废寝忘食,研究其方方面面的每一细节。

    这些,在象棋上,许广陵都做不到。

    象棋,我终究是“承天之幸”,而医道,我当自信,凭投入,凭专注,凭沉浸,凭“大宗师”的根本性加持,而最终,臻入巅峰之境!

    这一刻,许广陵便如立地成佛,一下子了悟了很多东西。

    休息了一日,大部分时间,许广陵都是在房中消化吸收这一路所得,只是饭前饭后,与到场诸位有所交流。

    第三日,比赛正式开始。

    这一次比赛,对在场的所有选手来说,可能都是一个噩梦,因为他们遇上的是一个,虽然是在线下,却仍旧开着挂的对手。

    比赛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十二名选手循环赛,决出三强,其他人打包回家。

    第二部分,三强选手,对阵十二名家,最终以胜率,决出冠亚季军。

    许广陵的第一场,对手是个年仅十四岁的青涩少年,而能出现在这里,少年平时,也必是戴着诸如“天才少年”这样的桂冠。

    这段时间一直和中老年人交流,以至于让许广陵觉得自己很小,而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他也已经是老人了。

    十四岁,确实很青涩。

    但在这种纯智力型的竞技中,十几岁的全国以至世界冠军,多了去了。

    而遍视在场各位选手,就没有超过三十岁的!

    和同一位选手,两场比赛,一先手一后手。

    第一场,许广陵执先手。

    这对这位小对手来说,不是一个好的消息。因为想在执先手的许广陵那里取得胜利,真的很难,很难。

    许广陵飞象保守开局。

    而小对手,考虑了一会之后,果断架了中炮。

    四十二回合之后,许广陵以蚕食的方式,取得了这一局的胜利。

    第二场。

    先后手易位。

    小对手还是考虑了一会,然后飞象开局,而许广陵则架了中炮。

    二十六回合后,天地炮轰散了对方的阵营。

    这次的比赛规则安排得很合理,每一位选手都需要和其他的十一位选手对战,一个选手两场,换言之,从前到后,要经历一共二十二场的比赛。

    可以说,赛程公平之极,其间,不存在任何的运气可言。

    就连晋级与淘汰,也都是最后才计算总积分,根本不会出现那种强强对决,然后反而让较弱的选手得了渔翁之利的情况。

    但也正因为这样的规则,所以比赛的强度还是比较大的。

    一天八场!

    三天后,许广陵以十九胜三和零负的成绩,进入三强,其表现令所有人侧目。

    第四天,三强选手与十二位名家的交流赛展开。

    在棋盘上,对对手最好的尊重,就是发挥全力。

    是以许广陵并没有任何收敛锋芒的想法。

    来参加这次比赛,他就已经是锋芒展现了,这时再收敛,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自从之前了悟了象棋等事物,对他来说,和医道的区别之后,许广陵也就明白,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次的象棋比赛,也将是他参加的惟一一次象棋比赛了。

    那么,全力出击吧!

    又三日后,许广陵携这次比赛的冠军,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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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会面

    有一条水系横亘国土的南端,从西南到东南。

    比赛结束后,许广陵也基本上正是沿着这条水系,从东向西而行,一路再没有怎么停留,包括路过桂林。

    桂林正是这条水系上的一颗明珠。

    不过近年来,嗯,怎么说呢……

    名气太大的一个坏处,就是很容易腥膻聚集,所以当初第一次去桂林的感受,许广陵也不能说很失望,但确实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而这一次再次路过,也就并没有再踏访的想法。

    两天多接近三天后,许广陵进入了昆明。

    大傻和佳公子过来相接,不过这一次接人的地点不再是火车站,而是郊外。

    对两兄弟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而当得知许广陵居然是一路走着过来的时候,两人全都傻了,是很傻很傻很傻的那种傻,然后就是把许广陵从头到脚地再次仔细打量。

    这种打量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

    不过从那时到现在,许广陵的身形气质,又有了很大的改变。

    “哥,说实话,你是不是修真者,而且已经神功大成了?”

    “大哥,你是不是那什么隐世修仙家族的传人?”

    这是打量之后,两人所说的话,前面那句是佳公子说的,而后面是大傻说的。

    “滚滚滚,什么乱七八糟的!”许广陵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然后手一挥,“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叫我老三,一是叫我爷爷,你们自己选。”

    “爷爷!”

    “爷爷!”

    两人嬉皮笑脸。

    直待上车之后,两人才开始恢复正经,不过也只正经了一半。

    大傻一边开着车,一边貌似很认真地对许广陵说道:“董事长大人,小的这段时间为了集团事业,四处奔走,殚精竭虑,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您看,您是不是能赐颗仙丹下来?”

    “咱要求也不高,不要求和天地同寿那种的,也不要求长生不老那种的,就返老还童的,就可以了。”

    “对对对,董事长大人,集团当前的业务您也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以来我几乎就没在同一个地方吃过两顿饭,简直都成了空中小飞人,频繁地从这里飞到那里,活生生被地球引力拽着减重了至少十斤!”

    “您是越来越丰神俊秀,如花似玉,可你看我们两个,是不是比以前憔悴多了?如果不挽救一下,董事长大人,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也许你再看到的,就是两具木乃伊了。”

    继大傻之后,佳公子也胡言乱语起来,偏神色还很正经。

    许广陵被两人说得哭笑不得。

    “我呸你们一脸。”

    “说得好辛苦的样子。你们真的把集团业务搞好了?身为董事长我可是要审查的,如果过关,有你们的好处,如果不过关,那你们该死而后已的死而后已,该变木乃伊的变木乃伊。”

    “放心,我保证不拦着。”

    许广陵笑骂着说道。

    “我就说两点,一,合作方对你们是否满意?二,你们对自己是否满意,觉得自己能不能干下去?”

    “给你们一顿烧烤的时间来向我汇报。”

    许广陵这话一说,两人真正正经了起来,而这一正经,许广陵也发现了他们的变化。

    以前的时候。

    大傻是摄影师。

    佳公子是散文专栏作家,兼美食评论家。

    两人的气质,都是有点“飘”或者说洒脱的,尤以佳公子为最。

    而现在,两人明显全都稳了很多。

    从气质上,从身周光环的流转上,全都如此。

    车子很快进入市区,三绕两绕地,然后径直停在一家烧烤店的门口。

    这时是下午五六点这样,烧烤店还没有正式营业,不过烤炉等都已经摆了出来,并开始准备升火了。

    “单等会点,先来箱啤酒。”找了个雅间坐好后,许广陵对服务员说道。

    “赵总,林总,来,先干了这瓶。”许广陵向两人举杯,不,举瓶。

    大傻日常是把啤酒当水喝,佳公子直接就是个酒鬼,许广陵以前不怎么喝酒,酒量大小也不知道,而现在自不必多说。

    三瓶啤酒对三人来说,确实只是三杯水。

    “赵总,你先来吧。”许广陵对大傻说道。

    “许董,是这样的……”

    两人之前有电话聊过,但电话毕竟也只是电话,而这时,大傻确实就是很认真地,把接手总经理之后的所有事务,事无巨细地,向许广陵述说着。

    尤其是和其它几个合作方的互动事宜。

    许广陵也是认真听着。

    他是希望大傻和佳公子两人能够胜任的。

    之前在电话里,他对于两位新司机的态度,更多的是鼓励,对他们说,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慢慢进步。

    但事实上,从广陵集团的成立,到五个合作方共同签署的协议,这项事务从一开始,就是高标格的,根本不是三兄弟所想的小打小闹。

    大傻和佳公子两人确实只是广陵集团的内派人员,但他们同是也是主要的牵头人员。

    真要无法胜任的话,不需要任何外力作用,他们自己就会干不下去。

    听到最后,许广陵点点头,然后又对佳公子道:“林总,轮到你了。”

    大傻述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佳公子略短一些,四十来分钟。

    “许董,怎么样?还请您指示。”

    最后,大傻代表着两人问道。

    “你们问我,我问谁?”许广陵向两人摊手,“你们已经上路,我却一直都是菜鸟,所以关于具体的方面,我是给不出任何具体的评价和建议的。”

    “但是。”

    “我会看人。”

    “傻哥,我给你七十分。还有三十分的欠缺,在三个方面。”

    “一是和其它合作方交涉时的底气。二是对集团事务架构方面的理解。三是具体的操作,这个可以慢慢来,不急。”

    “二哥,你的分数我给略高一些,七十五分,主要问题,和傻哥是一样的。”

    许广陵对两人说道。

    “老三,你说得轻松。”大傻苦笑,“后两个问题我们都认,保证以后会不停改进。至于第一个问题,老三,我和老二就是没有底气啊,论专业,论身份,和人家一比都是渣渣,怎么有底气?”

    “专业不行可以学,身份么……”说到这里,许广陵微微一笑,“我们先点单,吃饭。”

    “今天晚上,我会让你们知道,广陵集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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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蒸,针

    广陵集团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广陵集团是一个空壳。

    而至于这个空壳背后所牵扯着的能量,说实话,许广陵自己也都不清楚。

    许广陵知道自己的老师曾经是一代御医,但御医有多大的能量?许广陵知道陈老先生是一代武学大师,但武学大师又有多大的能量?

    这些,许广陵都不清楚。

    但从两位老人目前展露出的一些东西,许广陵至少能够知道,那能量不会小。

    而他要做的,也只是给两个小伙伴竖立一点信心而已。

    这家烧烤店还是很不错的。

    就说一点,羊肉串很正宗。

    在北方这毫不为奇,但在南方,就凭这个,就已经胜出其它至少四分之三的烧烤店了,然后猪尾巴、鱿鱼须什么的,居然还都挺不错,这让许广陵相当惊讶。

    不过大傻和佳公子两人的表现就很一般了。

    “老三,你可害苦我们两个了,吃过你烧的菜之后,再吃其它的,那真是一点滋味都没有。”大傻撸下一串羊腰子,然后道,“就像这个店吧,我和老二吃过一次之后,有空的话,基本每周都来。”

    “但自从从你那里回来后,再来这店里吃,啧,老二,那叫什么来着的?”

    “索然无味。”佳公子说道。

    “扯蛋,当初孔夫子听了韶乐之后,也不过就是三月不知肉味,我的几顿饭,能比这个还厉害?”许广陵笑道。

    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只要不挑剔,他现在的身心感觉,足以让任何还算过得去的食物,都带来很好的享受。

    哪怕是一滴最普通的燕京啤酒,也就是他们今晚喝的这个,落在舌上,也都会在无数味蕾间扩散开,那感觉,就如无数的音符,在他的心头跳动。

    这个时候,就纯粹是瞎扯的时间了。

    对兄弟三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放松。所以这一吃喝扯,就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间。

    然后两人却是把许广陵带到了一家汗蒸馆。

    讲真,许广陵一直都孤陋寡闻得很,他过去的生活,很闭塞,当然现在也是。在许多地方,他都连那些“村通网”还不如。

    就如这种汗蒸馆,就是他以前没有体验过的。

    好好地沐浴一番之后,在干净清爽的小房间中被看不见的“蒸气”蒸着,那感觉确实很不错。

    老板娘也在蒸。

    自家开的汗蒸馆,地主之便,据言每天晚上都会小蒸那么一下。

    聊了一会之后,许广陵道:“晴姐,你置办这个养生馆,当初花了多少钱?”

    “我这个要稍微讲究一些,连装修,当时花了四十来万。一般的话,二十万左右也就可以了。”老板娘说道,然后眉眼盈盈,带着那么一点挑逗,“怎么,小弟,对这个感兴趣?要不你出个二十万,我把这馆子让一半给你。”

    “我可拿不出二十万,卖身可以不?”许广陵道。

    “老三你要是卖身的话,让老板娘倒给你二十万都干。”大傻说道,“晴姐你是说不?”

    “那是,小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呐!”老板娘倒是说得挺认真的样子,“小弟,你的皮肤怎么就能这么好?”

    说着,她贴得很近地凑到跟前看。

    不过倒是没有动手动脚。

    其实虽然言语挑逗,但这老板娘应该是个很正经的人,也正因为看出这一点,许广陵才不介意言语来往一番。

    “我是学中医的。”许广陵道。

    “哦,难怪呢。”老板娘说着,脸上是真的很羡慕。

    许广陵不须多说,就这一句,她也自然会自动地进行“合理的”脑补。

    大约一个小时后,四人结束汗蒸,来到外间。

    老板娘应该是陪着他们特意多蒸了会。

    许广陵三人来得比较晚,汗蒸馆并没有其他的客人。

    “来,傻哥,进去躺好,我给你针灸一下。”在针灸间门口,许广陵对大傻说道。

    嗯,这个汗蒸馆配有针灸师傅,不过今天是早就已经下班了。

    “老三,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晕针。”大傻道,“小时被打针打怕了。”

    “那就让你忆苦思甜一下,林总,把他拖进去。”许广陵对佳公子道,然后去换衣间打开包裹取针。

    等许广陵过来的时候,大傻已经乖乖地在榻上躺好。

    佳公子和老板娘都饶有兴趣地准备围观。

    自从得到根本窍法之后,回天针的面纱,对许广陵来说已经算是揭去了一半,还有一半虽然还在云遮雾里,但就根据揭开的这一半,他的针法,比起离开老师时,又已上升了一个层次。

    那是对人体更深层次的理解所带来的。

    大傻说着晕针,但并没有闭上眼睛,相反,他是大睁着眼睛看着许广陵的操作。

    许广陵的动作很快。

    用快、狠、准这三个字来形容他的针灸动作,是没有错的。

    哦,没有狠。

    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十三根银针已经各就各位,从大傻的手臂到胸前,一排溜地。

    “这就扎进去了?”

    大傻很好奇地问道,因为他几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以为神医这两个字是白叫的?”许广陵回答得异常高冷。

    接下来,许广陵依次地拈动着银针,大约五六分钟后,大傻轻微的鼾声传来,他已经沉沉地入睡了。

    佳公子和老板娘两人都是看得有点目瞪口呆。

    尤其是老板娘,自家馆里的针灸师傅怎么给人针灸的,她可是每天都见着,可是她现在看到的是什么?这画风明显不一样啊,不,不是不一样,是天差地远。

    “酒鬼,轮到你了。”大傻身上的银针并没取下,许广陵取另外的银针,对佳公子说道。

    佳公子二话没说,躺到边上的另一个榻上。

    又几分钟后,他也一样酣然入眠。

    “晴姐,不好意思,今晚要多占用你这儿一点时间,他们大概会睡两个小时左右,然后才能醒。”许广陵转对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早就看得两眼小星星。

    她这时的神情,哪像三十多岁的女人?更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而且是正在追星的那种,“你真是神医?”

    “兄弟之间说笑呢,倒是让晴姐你见笑了。”许广陵说着。

    “不像!”如之前见面时大傻和佳公子一般地,老板娘这时也是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许广陵,然后摇头:

    “不像是说笑,你肯定是真的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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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吹法螺

    和门口值班的人交待了一些事务之后,老板娘对许广陵央求着,给她也来上那么一针。

    许广陵如她所愿。

    甚至都没有偷工减料,而是着实帮她梳理了一下身体的气血。

    然后,三个人,全都熟睡过去。

    许广陵则步出了养生馆的大门,在门外的大树边,灯影下,微微仰首向天,数起了星星。在他把脑海里的星图又补充了几百颗之后,三人悉次醒了过来。

    大傻和佳公子且不说,老板娘醒过来之后,愣了愣,接着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照大镜子。

    她这一照就照了好久,以至于双手抚颊,好似是对着自己发起花痴来,再然后,就是低低地惊呼起来,而再转身面对许广陵的时候,真的,和一只大灰狼看到了小红帽也差不太多。

    身体内部气血疏通,体表的气色肯定会好一些,但也绝没有那么离谱,参考相机的美颜。

    不过,对普通人来说,那种感受确实会很明显。

    就如大傻和佳公子,他们虽然没有走过去照镜子,但却不自觉地挥拳举臂,以至于抬腿踢腿。亏得眼前没有拳击台什么的,不然怕是他们直接就冲过去了。

    三人告别的时候,老板娘是真的依依不舍的。

    “小弟,你能不能留个电话?”她的语气甚至带着点乞求的意味。

    许广陵微微摇头,笑了笑,“晴姐,之前傻哥不是留了电话么,你有他的就可以了,我是外地人,难得过来一趟的。下次再过来的话,肯定还到你这儿来。”

    三人上车。

    如果正常情况,大傻佳公子两人肯定会稍有调笑一番,但此刻的两人,却都很安静。

    “老三,被你针灸一次之后,你哪怕说针这一下能让我活到一百岁,我都信!”坐在车上,大傻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车,而是转过头,对后座的许广陵这般认真而严肃地说道。

    “老三,你之前说你的老师是御医,我还没什么概念,现在,我知道了。”佳公子的神情同样很认真。

    许广陵笑了笑。

    “你们觉得我老师的医术高么?”

    听得许广陵这话,两人如小学生般地点头。

    必须高啊!

    听说中医这一行,是越老越厉害,老三这么年轻,他才能学医多久,总不可能就青出于蓝了吧?

    那老人家的医术,可想而知,厉害到天上去了!

    “你们觉得有这么一手医术的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结下的人脉会少么?”许广陵又道。

    想了片刻,两人都是凝重摇头。

    其实许广陵是不懂的,两人也未必很懂,但就算再懵懂,他们也都知道,这种能量,绝不容小觑。

    “这样的老师,我不是有一个,而是有两个!”许广陵这个时候,成了赤白赤白的炫耀党,和狗土豪打根金链子挂在脖上毫无区别。

    但这炫耀很给力。

    听到他的这个炫耀,大傻和佳公子两人全都给跪了。

    “老三,你是抱上了两根粗大腿啊!”佳公子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这也是广陵集团的粗大腿。”许广陵淡淡说道,狐假虎威并不妨碍他此时的气度,神情淡淡间,有一种叫做王八之气的东西瞬间就被大傻佳公子两人感受到。

    “这大腿也未必真的粗到哪里去,但相对于其它那几个合作方来说,已经够了。”

    “足够了。”

    “你们是广陵集团的最高代表,有底气对其它四方的任何一方,在任何大事小事上,说不。”

    “在我否决你们之前,你们就是这艘船上的船长,嗯,船长和大副。其它合作方的人手,不管他们担当何职,负责何事,都是为配合你们而存在。”

    “你们两人,决定这艘船的航向。”

    “以及,它到底能驶出多远,是刚出海就触礁,还是,扬帆万里。”

    “权力和责任,全都在你们身上。荣耀和不那么荣耀,也都握在你们自己手中。”

    “这话,我只说一次。”

    “然后,不管成败,我们都是兄弟。”

    “但是,成了,我们三人把酒之际,我可以听你们话天下,而如果不成,把酒之际,我就只能听你们话桑麻了。”

    许广陵一口气说了很多,该说的,全都说了。

    也就如之前话里的,这话,他只会说一次。

    说完后,许广陵闭上眼睛,微微靠仰在后座中。

    车子缓缓驶出。

    夜深人静时分,街上的车辆很少,也很寂静。车内车外,只有发动机的单调声响。

    在宾馆宿了一夜。

    第二天,两人带着许广陵去了大傻家,嗯,老家。

    大傻的父母,佳公子的父母,都在那里。据说是听得许广陵要过来,非得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两个混蛋之前有给各自的父母说过什么,总之,见面的时候,在许广陵面前,两对父母全都表现得很拘谨,这让许广陵很是瞪了两人一眼,然后小意地以晚辈的身份,承奉着两对父母。

    许广陵的样子还是很讨巧的,导致他的态度也很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以至于没过多久,两对父母们的拘谨便不见了,代之以亲切,视之若子侄。

    “二妹,过来。”

    佳公子是有个妹妹的,比他小好几岁,好像是正在读高二,和周蓝兰差不多大。

    她的鼻翼有几颗小雀斑,看起来其实还挺可爱的,但女孩子自己大抵是不觉得可爱的。

    “你哥有给你说过我是医生么?”许广陵道。

    小姑娘猛点头。

    “你鼻子上的这几棵小芝麻,想不想去掉?”

    “哥,你能给我把它给去掉?”听清了许广陵的话之后,小姑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又喜出望外着。

    “小意思,哥的本事可大得很呢!”许广陵再次臭不要脸地大吹法螺,“闭上眼睛,乖乖站好,不要动,三分钟就好!”

    “嗯!”

    三分钟后,许广陵取下银针。

    “好了,去房里照照镜子去吧。”许广陵对小姑娘说道。

    片刻后,西间的侧房里,传来哇哇的惊喜大叫,然后便是嗵嗵嗵的脚步声,小姑娘一阵风般地跑到许广陵身边,亲热亲近到不行地挽着他的胳膊,“哥,你太好了太好了!”

    “以后帮我监督好你哥,他要是不好好不努力工作,你打电话告诉我。”

    “嗯嗯!”

    佳公子在一边,露出极度无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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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春城一日

    快到中午的时候,得知消息的县长及乡里人物过来作陪。

    除了“公鸡岭”之外,县里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土地,被作为野山药的培养种植用地。此时得知广陵集团传说中的老总驾临,过来朝面也是必然。

    许广陵的年龄和形象气质,都很出格。

    不过都是场面上的人物,看不出什么大惊大愕之类,倒是吹捧很不少。

    觥筹交错的午饭过后,一行人又象征性地去公鸡岭走了走,然后,也就各回各家了。

    包括许广陵。

    辞别大傻佳公子及其家属之后,许广陵却并未径直返回北地,而是在昆明小小逗留了一天。

    昆明他以往是有来过的,不是指之前和大傻佳公子他们去玉溪那次,更早的时候,也有来过,而且不止一次。不过那些时候,他也都只是把昆明作为中转。

    去大理,去丽江。

    去普洱,去版纳。

    有“春城”之称的昆明,却被他莫名其妙地给忽略了,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灯下黑”?

    谁让一下火车就是昆明呢。

    近处无风景。

    而今时今日,他决定停留一日。

    第一步是扫描地图,不止是昆明,整个云南的地图,许广陵都乘着这一次查看的机会,一股脑地收入脑中。

    然后就是定位图书馆。

    再然后许广陵有点惊诧地发现,图书馆边上就是公园。

    许广陵朝着图书馆而去,到了地方的时候,这一次没进馆里,而只是站在馆中主建筑位于二楼的平台上,看了看云,吹了吹风,然后就离开了。

    出正门左拐,前走不到二百米就是公园。

    如果是以往,这附近应该是许广陵很理想的一个居住点。公园和图书馆紧挨在一起,都不必来回辗转,出图书馆就是公园,出公园就是图书馆,想想都美。

    不过现在,见识了大地山川之气之后,许广陵对于居住地的选择,有了另外的标准。

    差不多紧挨着图书馆的,是一个叫“竹里馆”的地方。

    王维有一首《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之前看地图许广陵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还以为是琴室雅座休闲茶吧等这样的地方呢,这时到跟前一看,却原来居然是餐馆。

    里面种着一丛一丛的竹子,而用餐点就交错其间。

    天眼看去,这地方虽然范围很小,而且布置得也颇为局促,所谓小桥流水走廊之类只能说是鸡肋,但在闹市中能有一块这样的地方,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此刻是傍晚时分,也算是用餐时间。

    许广陵一时兴起就走了进去。

    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看来这个地方还是颇受欢迎的。想来也是,就冲着这环境,它也有受青睐的资本,就不知饭菜怎么样了。

    许广陵点了两个菜。

    然后,就很失望了。

    如果说这环境,考虑到是在闹市中,许广陵完全可以给到六至七分,之所以不能上到八分,还是因为实在小了点儿。

    但这饭菜么,以许广陵点的这两道而言,最多也就三分。

    离开这里后,再往前走,也就百十步,就是公园了,几乎是抬脚就到。

    同样的,地图上看不出,到了跟前,许广陵才发现这是一个颇为亲民的公园。

    亲民用在这里并不矛盾。

    公园虽说是便民设施,但事实上国内不少的公园建设得相当高冷,完全就没有“亲民便民”的那种派儿。而眼前的这个公园,许广陵一见,就给它打了八分。

    它的整体,是不规则的圆,而就在这个圆的外围,被水泥栏杆所围住的外侧,是平坦干净的小径。

    此刻,稀稀疏疏而又源源不断的人,有老人,有中青年,还有少年,在这小径上或慢慢踱着步,或轻快跑着步,或甩开大步两臂像钟摆一样地大踏步走着。

    这些绝大多数肯定都是本地人。

    从他们的神情,许广陵看出,他们对生活,对这个公园,是满意的。

    或许这个公园,就相当于他们的另一个家。

    再走着,小径的一段,是一排溜的健身设施,高低杠推手旋转器漫步机等等,虽然很简陋,但功能已经相当丰富了,而且每种器材都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这正是安排切实到位的一个便民措施。

    许多公园,也有这种设施,但不止种类少,而且就一样一个。让人一看就知道,那就是样子货,门面。

    是用来看的,或写在汇报宣传材料里的,而不是真正给民众用的。

    小径,加器材,这两个合起来,是许广陵给这个公园打八分的原因。

    不过这都是公园外面,而公园里面么,作为重心的里面,也就是一般了。不能说哪里不好,只能说,没有太亮眼的能让人夸赞的地方。

    当然,荷花很多,这一点许广陵比较喜欢。

    不过现在是冬季,只有荷没有花,而那荷也都“留得枯荷听雨声”的样子,以至于部分更是“荷尽已无擎雨盖”了。

    许广陵天眼仔细观照。

    整体没什么可看,他也没什么具体逛逛的想法,倒是有一个地方让他生出些兴趣。

    然后他就去了。

    靠东门侧,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名字是“竹林岛”。

    这大概是许广陵此生以来见过的最小的“岛”了,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进去后,映入许广陵眼中的便是好多种类的竹子。

    竹子,不少人都是比较喜爱的,大抵是因为它四季常绿,比较抖擞比较精神吧,而且竹子本身长得也很精神,哪怕颓废的人,朝夕常对着竹子,估计也会不自觉地提攒点劲儿。

    好多种类的竹子,而许广陵一个都不认识。

    这就比较尴尬了,亏得他还自诩对植物有着基本初步的了解呢。

    这是这个公园又一个很亲民很贴心的地方。——每种竹上,都挂着小标签,标明着是什么竹。

    慈竹,人面竹,大小琴丝竹,雷竹,黄金玉竹……许广陵一一浏览而过,并把每一种竹子的具体形象都收于脑海中,以后抽空,他会补上竹子这门课。

    不过事实上,不同种类的竹子也都只是竹子的环境适应性变异而已。

    这种多样,对植物学家来说有意义,考察其变迁,对地理及地质学家来说有意义,但对一个药师来说,却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不过许广陵不止是药师,他还是半个厨师。

    对厨师或是美食家来说,竹子的多样性同样是有意义的。

    好竹连山觉笋香。

    看着眼前的这些竹子,忽然地,许广陵想吃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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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回家

    不需要多复杂的搭配。

    就笋,和肉。

    大块笋,青白交加,大块肉,肥瘦相间,然后放一起,加水,烧着,一直烧,烧到咕噜咕噜,又或者说噗噜噗噜,气泡从笋里而出,从肉里而出。

    然后那热气连同香气,便会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还可以加点海带,调味,也是调色,让这盆菜从色泽角度来说更清新悦目一些,也可以加点菌子,调味,并增味。

    然后,洒上盐……

    这是笋的非常简单的做法。

    当然,大巧不工。

    简单并不意味着简陋。

    就这么简单的工序,做得好了,却依然是天下至味之一。

    以前章老先生交给许广陵的那份御厨菜单中,便有七种,是关于笋的做法!由此也可见,笋这种东西,对大厨来说,所受到的钟爱。

    竹的吃法,不只在笋。

    竹节,竹叶,都可以化生出形形色色的美食,再扩大点,还可以牵曳出竹虫、竹荪、竹茶、竹酒等。

    中国向来有几大菜系的说法,但这种区分,是按照地域及文化来分的,有其道理,也较为合理,但却并不纯粹,以至于繁芜及相互混杂的现象,屡见不鲜。

    而若只是按照材料来分法,就简单多了。

    比如竹,就依据“竹”这一根本源体,就可以组构成一个“竹之美食”菜系。

    之前的竹里馆,又或现在的竹林岛,都可以是纯粹的关于竹子的美食园。

    国内目前,遍地美食街林立,但其实,就是小吃摊夜市等比较红火,官立的美食街,好多都经营凋敝得很,其中更不乏那种三天不开张,指望着开张吃三天的坑蒙拐骗之所。

    设若有这样的一个地方,聚天下之竹,然后竹间林海中,聚天下之所有关于竹的美味。

    这样的地方,厨师,美食家,旅行爱好者,等等,他们会不会想去?——恐怕在很多人心里,这甚至会是一个“圣地”。

    国内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以及更多的类似的地方。只能说,所谓舌尖上的中国,还做得不够到位,这张可以冠绝全球的文化名片,也还没有打好。

    在竹林间漫步,因为身为半个厨师的身份,许广陵不自觉地便由眼前的景,想到了食。眼睛和口舌之间的通感,便这么神奇地达成,想来也是有意思。

    再然后,他就想到了梦里的“十菌清汤米线”。

    云南不是竹和笋的王国,却实实在在地是菌子和米线的王国。

    然而现在是冬季。

    纵观整个云南境内,纵然还有菌子在适宜的气候和环境下生长着,但更多的绝大多数的菌子,却还都以菌孢的形式,安静地栖息在山里。

    或树上,或地下,或枯叶腐叶间。

    等待着明年雨季的到来。

    哪怕很馋,并向往着“十菌清汤”从梦中到现实中的落实,许广陵也只能是想菌而兴叹,有待来日。

    这一晚,这一夜,许广陵四处闲逛。

    去了老街,去了滇池,然后以滇池为中心点辐散着游览,天明后,随便找了家小店吃了碗豆花米线,然后,又去了石林景区。

    傍晚时分,许广陵离开了昆明,开始北上。

    这一次,路上没有再任何游览,许广陵直道金陵。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川。

    同样,也是夏天的一个大火炉,此外,雨还多,是那种一下就让人印象深刻的雨,而不是云贵的那种,“前刻下雨下刻停,夜里下雨白天停。”

    甚至,和国内其它有些城市比起来,它的好多地方,都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

    但对于许广陵来说,这却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

    夫子庙、中山陵、栖霞山、雨花台……几乎每一个大大小小的知名不知名的人文或自然的景点,他都被父母携带着,一一踏访过。

    他在中山陵的台阶上磕过膝盖,他在音乐台的草坪上打过滚,他在栖霞山爬过树,他在夫子庙划过船。

    太多太多的点点滴滴。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不止寻常,那时,许广陵还很烦。

    大好的周末,留在家里,弹弹琴听听歌不好吗?又或者窝在床上或沙上,看看书不好吗?

    非要出去瞎走。

    累死个人!

    而今,许广陵甚至都有点恨自己现在的记忆为什么要这么好,好到童年少年时的所有记忆,在他将要抵达金陵却都还没有到达时,便开始纷纷如雨。

    侵蚀他的思绪,侵蚀他的意识,侵蚀他的心神,也侵蚀他的身体。

    脚步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

    明明是宽阔的平坦的坚实的大道,两脚踏在上面,却好像行在泥淖里。

    许广陵一天可以走过千里,但最后的这一百多里的路,他走了两天。

    际遇之后,近几个月来,许广陵以为自己不会再伤感,不会再难过的,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现,他还是太过太过太过地高估了自己。

    他无法控制自己。

    当进入市区,站在长江大桥底下,家已经隐约在望的那一刻,许广陵忽然地,就泪湿了眼眶。

    然后,就怎么止都止不住。

    没有大哭,更没有嚎啕,甚至都没有哽咽,单纯地只是眼睛在这一刻就突然地失去了控制,然后开始不听话地让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不是不伤心,只是未到伤心时。

    不是不伤心,只是未到伤心地。

    此时,此地,许广陵再次体会到了一种已经久违的情绪,伤心,也蚀骨。

    金陵,这是一座承载着他整个“前尘”记忆的城市。

    那记忆,一直都尘封着,哪怕许广陵的意识回溯能力得到越之后。那记忆太多太深太沉重,也太久远,久远到许广陵根本没有半点想要触及它的想法。

    然而这一刻,封条不拆而自解。

    或许那所谓的封条本来也不存在。

    十数年的记忆,如洪流一般地汹涌袭来。和父母相处的每一个点点滴滴,在这一刻主宰了许广陵的整个身心。

    以至于让他在桥头,一站,就从中午站到了傍晚。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时隔六年,许广陵这个游子,终于迟迟归来。

    但母已不在,父已不在,没有那一扇门,为他打开,没有那一盏灯,为他点亮,没有那温热的饭菜,为他准备着,没有那两颗心,为他牵挂和守望。

    漫步万里不寂寞,只有此时觉影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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