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者全文阅读 第43分节

第419章 了解

    走在东京都的街头,没走几步,一个大大的“漢”字映入许广陵的眼中。

    汉方药店。

    伊藤真桐领着许广陵走了过去。

    进入店里后,“葛根汤”、“小柴胡汤”、“小青龙汤”、“桂枝汤”、“地黄丸”等,只要是对中医略有了解的人就一定会知道或至少听说过的中药制剂,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摆在大堂中间,一入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当然在这里,它们不叫中药,它们叫汉方药。

    药店内谈不上行人如织,这里不是超市,也不是游乐园,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也看不出有生意惨淡的迹象,应该说,经营正常,而且略有红火。

    “这样的药店,整个日本有多少?”走出店面,许广陵问伊藤真桐。

    “许君,约在六万八千家左右呢,经营汉方药的,约在五万四千余家,其中,专营的约一万家左右,其余为兼营。”伊藤真桐道,“伊藤家占了一千四百家,其中,专营汉方药的,为八百家。”

    许广陵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许广陵被伊藤真桐引领着,参观了伊藤家族医药方面的一些产业。

    伊藤综合医院,伊藤汉方医学中心,伊藤西药、汉方药研究所,伊藤家族在东京大学资助的医药及针灸小组……

    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候,许广陵就确认了伊藤真桐的博学。

    他想知道的,他想了解的,只要是关于医药行业的,哪怕只是沾边,都没有任何一项是伊藤真桐不知道的。

    天生开了顶窍的人,就是这样厉害啊!

    哪怕对这方面已经有了不少认识,而且在两位老人那里也早就有过体会,许广陵这一刻依然还是有点情不自禁地感叹着。

    大抵缘于,他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吧。

    虽然现在,由于际遇原因获得了一些神通以及可以称为是超凡的能力,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仍然会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摆放在普通人的位置来看问题。

    毕竟,前二十年,他身上有着的,是属于普通人的烙印。

    而普通人和“天才”之间,这么一种恍如天堑般的巨大鸿沟,又如何能够跨越呢?

    答案是,没法跨越!

    所以甘罗十二岁就能为相,曹冲五六岁就能称象,而且他们的聪明智计是表现在各个方面。

    大抵论天赋,大部分人是属于平原,小部分人是属于高原,少数的一些属于低洼及峡谷,少数的一些属于山峦,还有极少数的那么一些,属于珠穆朗玛峰等级的吧。

    低洼、平原、高原,天赋上的差距很容易被很多方面的因素所拉平,比如说出身、努力、学习及成长环境等。

    但到了山峦甚至是珠穆朗玛峰的级别,那种差距,却很可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拉平的。

    就如伊藤真桐,哪怕出身普通人家,她也必定脱颖而出,然后,也注定会光芒越来越耀眼,耀眼到其他人无法直视。

    在这样一位天才的详细解说下,许广陵用短短几天的时间,迅速建立起了对当前全球范围内中医药行业发展现状的了解。

    日本没有中药,没有中医师,没有针灸医师,概言之,日本没有中医。——这些都是正确的。

    日本有的是汉方药,有的是汉方医师,有的是针灸技师。

    “日本没有西医和汉方医之争吗?”许广陵问道。

    “许君,曾经也是有的呢,汉方医还一度被废止过。”伊藤真桐浅浅笑着说道,“但是现在没有。这主要的原因,在于我们所有的医生,都是西医出身。”

    “嗯?”这是一个许广陵没有想到的答案。

    “进入新世纪以来,我们医学界对医药的看法是,西医及西药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伊藤真桐和缓说道。

    许广陵点点头。

    西医进入中国,是作出过巨大贡献的,对全民综合健康及生命挽救的提升,不是简单的一两个指数,而是至少几十个指数。

    “但是,我们同样也认为,针灸,和汉方药,是一种更先进、更自然、更和谐也更接近‘天人合一’的人体纠冶手段,而关于这一点,也越来越得到我们所有国民的认可。”

    “所以中新两代的,只要是有上进之心的医生,大多会在获得行医资格之后,开始接触和学习汉方医药,并努力取得汉方专门医的认证,然后在开药的时候,在不少的病症上,都会优先考虑汉方药。”

    许广陵再次点点头。

    这便是中西医的合流,真正的合流。

    然后从伊藤真桐那里,他了解到了更多的东西。

    基于医学界的认识,基于国民的高度认可,汉方药的比例,正逐年扩大,而资本也开始多方面地涉入汉方药的研究和制造。

    这是日本的情况。

    韩国大体仿佛。

    然后,美国。

    美国绝大多数的州,都已经开通了“中药师执照”及“中医针灸师执照”的认证,并建立起了一系列的相关体系。针灸师的数量,大约每年以20%的速度增加,其中大多数为美国本土人,剩下的,则多是来美华人。

    美国是如此,英国、德国、澳大利亚、瑞士等国,情况基本类似。

    总的一句话,四海九洲,遍地开花,又或者说,星星之火,开始燎原。中药及针灸,作为“新世纪疗法”,展现出了越来越强劲的活力。

    全球皆然。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中国。

    中国在中医药方面对世界的贡献是,作为一个资源大国,它提供大量的中草药出口,同时,作为一个摇蓝,它向全世界输送中医药方面的人才。

    中国的中医药从业者,包括药业及针灸行业,每年大约有5%的数量,从中国撤离,去向则是四面八方,日韩美英德澳意……

    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许广陵忽然就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昆明的时候,在公园及滇池看到的无数盘旋着的海鸟的情形。

    它们大抵是从遥远的北方迁徙过来,到“春城”来过冬。

    待故乡寒冬过后,再迁徙回去。

    只是,故乡如果一直是寒冬,并越来越寒,它们还会不会再回去呢?

    答案应该是很明显的。

    它们不会回去了,会就在昆明或其它的地方,寻找新的生存之地。若这般地过上两三年,则故乡纵然回暖,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应该也都不会回去了吧。

    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来回地颠沛流离呢?

    鸟是这样。

    人也是一样。

    不管当初,抱着什么样的心念或想法,从故土离开,到异地他乡求生,求存,求发展,然后,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渐渐地,异乡便成了本乡,而故土,反倒成了异地了。

    有朝一日,会回去么?

    会吧。

    回去看看。

    看过之后,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对的,回来。

    曾经的故土,渐渐成为风景,成为回忆,成为越来越模糊的印记,现在的立身地,则慢慢地变成家园。

    不回去了。

    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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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伊藤静石的左眼

    许广陵在日本停留了整整七天,这比他原本打算的时间要长,而且长得多。

    除了参观伊藤家族的相关产业之外,他经常做的,是在京都街头漫步,或者说观察。伊藤真桐陪伴着他,而哪怕聪慧至极,她也实在看不出、猜不到,他到底是在观察些什么。

    许广陵离开的时候,伊藤家族三代相送,光是保镖就出动了数十人。

    那排场、气氛,直让渡口的很多人用非常诧异的眼神悄然打量着双方,尤其是被相送一方,直以为这是一个什么非常VIP的人物,但搜遍记忆,也无一人认识。

    许广陵也终未应伊藤真梨之邀去北海道泡温泉,说道是下次。

    但哪怕天真如伊藤真梨,也知道,这个所谓的下次,实在是等同于另一种形式的再见,嗯,没有后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再次见面,又或者,不再有见面。

    许广陵离开后,伊藤姐妹都显得很惆怅,特别是伊藤真梨,直接就表现出闷闷不乐来。

    晚上,伊藤真桐和其祖父对话。

    “爷爷,你为何对许君这般地看重?”伊藤真桐带着不解地问道。

    之前没见面,通过她的述说,在电话里祖父就表示出了极端的重视,但见面之后,伊藤真桐才知道那种程度的重视远不是极端。

    真正极端的,是这几天。

    祖父所表现出来的,对许君那简直是令她都为之震惊的尊崇。

    伊藤静石的目光,平静,同时也深远。

    “这要从你小时三岁起,我就着意培养你,并在那时就决定让你长大后接管伊藤家族的商业说起。”伊藤静石说着让伊藤真桐相当吃惊的话,并继续着道:“更远的,要从我追求你祖母时开始。”

    “而最远的,最初的,要从一场地震开始。”

    祖父的这话,让伊藤真桐听得简直是好奇心爆表,而第一时间她就意识到,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极其了不得的东西。

    “大桐,你看着我。”伊藤静石道。

    两人对坐而谈,伊藤真桐的视线也从未自祖父身上离开,所以这时,在伊藤真桐带着探询的目光中,她的目光直直对上了祖父的目光。

    “大桐,你知不知道,我有一只眼睛是瞎的?”伊藤静石淡淡说道。

    “什么?”听得祖父这般说道,伊藤真桐简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刻,她顾不得失礼地仔细打量着祖父,但任她如何打量,也看不出哪怕一丝半毫的异常。

    其实,十几年的生活,她就从来没发现祖父的眼睛有哪里不对过!

    硬要说不对处,那就是祖父的眼神非常地沉稳和平静,那是一种仿佛洞察了世间一切之后,却又转向平淡如水的眼神。

    从小到大,伊藤真桐无数次地从这眼神中汲取信心和力量。

    而她现在却得知,祖父的这眼睛居然有一只是瞎的?

    这让她如何能不惊!

    “几十年前,大地震。那时祖父还只是稚年,在郊外和其他一些小伙伴们玩耍。”伊藤静石的目光带着回忆,“突如其来的地震,根本反应不过来,我就栽倒在地,狠狠地一头撞在地面一块带着凸起的大石块上。”

    “啊?”伊藤真桐不自禁地轻呼出声。

    “我当时头破血流,人都吓傻了,吓懵了,整个头部闷闷的,眼前也是一片发黑。”

    “被小伙伴们搀扶着回到家之后,你的祖爷爷祖奶奶也是大惊,带着我去医院包扎。检查后,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着情况不太明朗的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和静养。”

    伊藤真桐静静听着。

    这件事,祖父从来都未对她提起过,父亲似乎也不知道。

    “后来,头上的伤渐渐好了,脑震荡也渐渐好了,脑子不再是昏昏沉沉的了,但祖父的一只眼睛,左眼,却是黑黑的,视野中什么都看不见。”

    “我没有对你祖爷爷祖奶奶说过这事。”伊藤静石道,“就在我以为左眼是瞎了,而惊恐惶急不已的时候,我却发现,左眼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有一个例外。”

    伊藤真桐不自觉地微微屏住了呼吸。

    “看人的时候,例外。”

    说完这句,伊藤静石又强调道:“看少数人的时候,例外。”

    “如果我把右眼蒙起来,只用左眼看。走到大街上,会像一个真正的瞎子,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如果是在人流很密集的地方,偶而,却会看到一些灰白色的像是雾气一样的东西,一小团一小团的,有大有小。”

    “左眼看到这些,然后通过右眼,我发现的是,那是一团像扁气球也像是大蘑菇一样的气雾,挂在极少数一些人的头上。”

    伊藤真桐睁大了眼睛。

    祖父现在说的这话,简直如同神话。

    不,不是神话,在她看的那些书里,关于中国的古代的书里,是有着类似记载的,而且还不止一例。

    但只是以前,她以为那都是神话罢了。

    “祖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气雾只有极少数的人头顶上才有,而其他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哪怕直到现在,也不知道。”

    “发现这个情况之后,祖父非常好奇,会有意地走近这些人,好好地打量他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现。他们有的出身富贵,有的只是普通,有的是男,有的是女,有的是老,有的是少,彼此间差异很大,我找不出任何的共同点。”

    “最初一段时间,我就像是得了一个好玩的玩具,任何一个头顶上有气雾的人,我都会尽量靠近,然后打量着。慢慢地,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祖父的这种心情也就淡了。”

    伊藤真桐点头。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在学校的时候,看到一个长得很可爱像是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说到这里时,伊藤静石不止是眼神,连话语中都带上了明显的追忆。

    “那是,祖母?”伊藤真桐试探着问道。

    “对的,后来,她成了你的祖母。”伊藤静石微笑着,“她成绩很差的,而且还调皮,你的祖父我,则既端正,成绩也很好。”

    “按理来说,我们两人应该是完全不对路的。”

    说到这里,伊藤静石停了下来,脸上已是完全的追忆和怀念。

    伊藤真桐静静地等着,直待祖父的目光转为她熟悉的平静时,她才问道:

    “您在祖母身上发现了什么?”

    “祖母的头顶,也有气雾,而且还和其他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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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他看了一下我的左眼

    “是的,你祖母的头顶,也有气雾。”

    “其他有气雾的那些人,头顶气雾的颜色,灰白色中,灰色居多,白色为少,你祖母头顶的气雾,则是灰色为少,白色为多。”

    “其他人头顶的气雾,最多也只有脸盆大小,但你祖母头上的气雾,”说到这里,伊藤静石顿了顿,才道:“有一个小池塘那么大。”

    “啊?”伊藤真桐情不自禁地轻呼出声。

    “她坐在教室里,她头顶的气雾把整个教室都盖住了。”伊藤静石微笑着道,“当然,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看到这个。”

    “我先是和她认识,后来想方设法地诱导着帮她辅导功课,把她的成绩也一点一点地提了上来。”

    “你祖母其实很聪明的,特别聪明,她稍微认真学一学,成绩很快就上去了。”说到这里,伊藤静石对伊藤真桐道,“当然,还是比不上你的。”

    “我们一路小学、中学、高校、大学,她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被我跟烦了,就嫁给我了。”

    伊藤真桐轻笑着。

    “那时的伊藤家族,规模还比较小,影响力也只是局限在关西的一个小范围内。”伊藤静石追忆着,“伊藤家族在我手中,迅速地壮大,并把影响力从小小之地,扩展到了整个日本。”

    “世人都赞我雄才大略,其实,我只是一个平庸之人而已。”伊藤静石淡淡说着,“伊藤家族崛起的真正功劳,是在于你祖母。”

    伊藤真桐啊了一声,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祖父。

    “我有什么问题和苦闷,会在晚上回家后,说与你祖母听。有一次,生意方面,一个很大的决策,我的心中左右摇摆不定。”

    听到这里,伊藤真桐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至极的感觉,接着,她便听祖父继续说道:“我像往常那样,把这事说与你祖母听,听后,她把自己面前的小茶杯推到我面前,和我的茶杯放在一起。”

    “两个杯子哪个里面的茶水多?你祖母这样问着我。”

    “你的那个里面多。”

    “我看了后,这样说道,然后你祖母就笑着对我说,‘那你就采用心里的第二个决策吧!’”

    “我当时以为她在胡闹,心里哭笑不得。但后来,经过仔细考虑,也可能是受了你祖母的影响,我确实采用了第二个决策,后来证明,这个决策是正确的,比那第一个决策,要好得太多!”

    “再后来,一次又一次,伊藤家族就这样,在我手中,一步步稳健而又飞速地发展壮大。而每一次重大决策,背后,其实都是你祖母在决定。”

    “我才拖过地,地板还没干,所以你的这个想法时机还不成熟。”

    “我今天刚理的头发呢,你想把这项业务调整一下?可以考虑哦。”

    “我昨天去逛街了,今天有点累,不想动。所以你的这个跨国合作,要好好琢磨一下呢。”

    “你祖母每次就是这样对我说着。”

    听到这里,伊藤真桐是彻底地惊呆了。

    原来,她的直觉居然是从祖母那里遗传的?

    再一转念,伊藤真桐想到了当年祖父和祖母的结合,祖父一直以为是他缠着祖母,把祖母缠得不耐烦了才嫁给他,估计他到现在都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到底是祖父选择了祖母,还是祖母选择了祖父,都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伊藤真桐低下头轻轻笑了声。

    “是好笑吧?”伊藤静石也是轻笑着,“你祖母其实挺幼稚的,哪怕嫁给我后,哪怕……也一直都是那样。其实,小真梨的性子有点像她,你反而不怎么样,而是随我。”

    “祖母去世得很早?”伊藤真桐道,她从小就没见过祖母。

    “是啊。”伊藤静石话语中充满着叹息和伤感,“生下你大伯后,她的身体就变得有点不太好,待生下你父亲之后,她的身体情况就更差了,随后,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离开了。”

    “啊?”伊藤真桐低呼着。

    “你祖母离开的时候,只有三十七岁。”伊藤静石缓缓说着,“伊藤家族原本并不是经营医药的,是在我手上才转为的医药。原本经营的也只是西医和西药,待你祖母逝去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对她都没有什么用。”

    “对她有用的,应该是中医和中药。”

    “所以伊藤家族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伊藤真桐问道。

    “是的。”伊藤静石回答着,“新产业的开辟,算是祖父对她的怀念吧。”

    说到这里,伊藤静石转移了话题,“你大伯和你父亲出生后,我并没有在他们头顶看到任何的气雾,直到,当你们姐妹出生后,我又看到了。”

    “那是比你祖母头顶范围更大的气雾。”

    “大桐,你头顶的气雾,比我们的这个庄园还大,足足是你祖母的两倍多!”

    “啊?”伊藤真桐再次地惊呼出声,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摸着自己的头顶。

    伊藤静石笑着,“傻孩子,那气雾你连看都看不到,又如何能用手摸到?其实小真梨头顶的气雾比你的还要大,只是她的那个颜色比你的要黯淡许多。”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里,伊藤真桐肯定会很吃惊。

    但自从确认妹妹和她一样也拥有直觉之后,这时,伊藤真桐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然后下一刻,她忽地心中一动,带着点急切地问道:“那么,祖父,许君莫非也……”

    “他,我看不透。”伊藤静石脸色依然平静,但被祖父一手抚养大的伊藤真桐却看到了祖父平静背后的极度不平静。

    “我的左眼看向他的时候,不是看没看到气雾,而是根本没法看,像是近距离直接面对着太阳一样,完全失去了‘看’的能力。”伊藤静石说道。

    “另外,见面的时候,他看了一下我的左眼。”

    伊藤真桐再次惊呼一声。

    祖父今天所说的一切,太多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了!

    “这些年来,我和首相吃过饭,和总统总理喝过茶,和议长议员同过席,也和无数的各类人见过面,包括大桐,你也在我身边待了十几年。但自始至终,只有许君一个人,在初次见面时,似乎是完全不经意地,看了我的左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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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海风卷拂浪纷纷

    “那是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但是我又怎可能忽视?”

    伊藤真桐点点头。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许君时的情景,他眼光只是很正常地看了她一下,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一切似乎都被看透了。再想着许君见到祖父的时候,他的眼光,出于某种原因,不自觉地对着祖父的左眼处偏斜了那么一下?

    然后,这种偏斜,被祖父捕捉到了。

    那应该是祖父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任何异常的注视,哪怕只是极短一瞬,也足以让他惊心动魄。

    “人的自信来源于倚仗。”

    “或倚仗身份背景,或倚仗技术才能,或倚仗对周围环境的熟悉。”

    “出身富贵者,可以昂然地踏入京都任意一家经营活动场所,而不管它消费几何,以及不管它是经营什么的。”伊藤静石淡淡说着,“因为不管它消费几何,不管它经营何项,都只是一个消费场所而已,而任何消费场所,此等人都可以通行无碍。”

    “相应的,若非出身富贵,则必有着衡量,以至某些场所,其尚未踏入,便已心生怯意。”

    “挟技术才能在身的,比此者要逊上一至数筹,但心中也自有底气。”

    “既无背景,又无才技,但却对周边一切很熟悉者,在其熟悉的范围内,因为了解,也可以有着一定的底气,虽然这底气一触即溃。”

    “相迎晚宴,我以大阵势相待。”

    “一是表示隆重及感谢,二也是想测一测许君的分量。”

    听到这里,伊藤真桐摇摇头。

    “是的,大桐,我的测试失败了。”伊藤静石道,“我确认许君有着很大的自信,但实不知他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从甫一见面,到随后的相待相谈。”

    “我看不透他,完全看不透。”

    “反之,我觉得他可能已经看透了我。”

    伊藤静石喟叹着,“大桐,你现在该知道,祖父对他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伊藤真桐默然地点点头。

    祖父的这一席话,带给她的冲击实在是有点大。

    “我的秘密,不说,大桐你不会知道,大桐你的秘密,不说,世人也不会知道。”

    “同样,许君的秘密,若他不说,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而你、我、许君,我们这样的人,又有谁会把自己的秘密说给不相干的外人呢?”

    “所以秘密也始终都是秘密。”

    伊藤静石目光淡淡,神情悠远,“世界是物质的,但是单纯的物质无法解释生命。你,我,甚至包括许君在内,我们所触及的,可能也只是生命这个大海上,一两朵微不足道的小小浪花罢了。”

    说到这里,伊藤静石顿了顿,然后道:“我的名字,是你的祖爷爷起的,你父亲的名字,是我起的,你妹妹的名字,是你父亲起的,而大桐你的名字,却是我亲自起的。”

    “桐者,凤栖之木。”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认为,并越来越认为,你祖母嫁给我,是辱没她了。她是巫女,她是妖女,她是神女,不管怎么说都好,但我却是一个凡人。”

    “她的能力,也只是被用来发掘这世俗间的财富罢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仅仅是这样的。”

    “但是我,包括你祖母她自己,除了这个之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用它。”伊藤静石目注着孙女,“大桐,我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为那棵凤栖之木,等来自己的凤凰。”

    “许君……”伊藤真桐喃喃着。

    “是的,许君。”伊藤静石肯定地说道,“我确信,许君就是凤凰,但我不知道,最终,他是否能成为你的凤凰。”

    听得祖父这般说着,伊藤真桐一时间,心中无限惘然。

    踏上轮渡返回的许广陵,心中一样有着惘然。

    钱绍友知趣地没有打扰他,所以许广陵是一个人在船面吹着海风。

    海风卷拂,卷起海水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泛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哗啦啦啦。

    许广陵思绪纷纭,想起了在日本所见的一切,想起了伊藤静石以及伊藤真桐姐妹,想到了关于沉船的那部电影Titanic,也想到了中国古代的一句诗。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一只船翻沉了,依旧会有无数只船,从它边上越过。一棵树病枯了,春来之际,在它的周边,也依然是,万般草木,欣欣向荣。

    翻沉者自翻沉,病枯者自病枯。

    它们的时间停止了,中止了,而外面的时间,依然在继续地流转着。

    中医在中国。

    最终,会不会是那只沉舟,那棵病树呢?

    许广陵想起以前老师所说的话,中医在日韩美欧等地,方兴未艾。

    如果这都是方兴未艾,那么,它们大兴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光景?那时中国,还有中医么?怕是连残骸估计也都不剩了,然后等过个几十年,再重新从西方引进?

    甚至,不止是中医。

    “许君,设孔圣复生,游览今日之中国和日本,不知当视何者为夷,何者为夏?”

    许广陵想起伊藤静石的话。

    此时此际,许广陵同时想起的,还有他认识的一些人。

    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他的两位老师。

    他们一个医学大宗,一个武学大宗,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轻易地在自己所代表的领域,横扫整个日本。而那轻易的程度,不会比翻一下手掌困难多少。

    ……

    周老师。

    那是一个从事教师行业的人,也是把一辈子的光阴贡献在讲台上的人。

    他不止对他许广陵很好。

    他对所有的学生都很好,哪怕成绩不太好的。

    他尽心尽责地对待着手底下的每一个学生,真正地尽着“园丁”的责任,既教书,也育人。

    ……

    徐老站长,还有研究所里的那一帮子人。

    他们专心于自己的领域。

    领域外,他们无名,甚至领域内,他们很多人也都无名。

    但他们,兢兢业业着,在自己所研究的项目上,或添砖加瓦,或开疆拓土。

    ……

    钱绍友。

    还有他背后所代表的阵营。

    许广陵素无了解。他知道的,也只是他接触的那一小部分而已。但就那么一小部分,让他毫不犹豫地用接近于“神通”的表现,把钱绍友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

    老谭,老林。

    他们都没有多少文化,老林甚至连上网都不会。

    但他们对自己的工作,很认真。

    他们是森林保护者,而他们自己活得,也像是森林中的一棵树一样,沉默着,也倔强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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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这就是华夏

    许广陵的意识如云翻覆。

    由认识的那些人身上,又转到了这艘船上面。

    这是一艘往来于日本和中国之间的客船,乘客的身份,以中日居多,其他美德等国的人也有。

    其他的很好分辨,而中日的则有些混淆,他们很多,从外形上并不能明显的区别,至于言语上同样也不能,中国人操着日语,日本人操着汉语的,都很多。

    而若是一直从事双方贸易等交流的,就更是无法分辨了。

    不止外人无从分辨,可能他们自己,也无从分辨自己。有些东西,一步步地,一点点地,在天长日久之中,慢慢地也就淡化了。

    许广陵想起孟母三迁的故事。

    孟子小时,他们家住得离墓地近,孟子耳濡目染丧葬等事,并多有模仿,孟母认为这地方不适合孩子的成长,就搬走了。

    他们搬到集市,集市整日熙闹哄攘,吆喝买卖,以至牲畜屠宰等,小孟子估计也很快就融入了这样的环境,然后,孟母再一次地搬迁,他们搬到学宫附近……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三字经》,旧时童蒙读本。

    也正因为是童蒙读本,才真正地昭示着其地位。

    那是最浅显也最通俗的东西,却又是这个群体数千年来,一点点沉淀下来的,真正的基石。

    基石少人见,也少人知,但却一直都在默默地发挥着作用。当你把目光从各种各样的建筑中暂放下来,放到脚下,放到大地上,放到起始的地方,你会看到它。

    是基石而不是建筑,决定一个群体真正的高度。

    建筑可以崩塌,但基石不会。

    它在,永远都在。

    哪怕地面上所有的建筑都崩塌了,都被摧毁了,也依然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建。

    人之初,性本善。

    性真的本善么?

    未必。

    性善论,性恶论,性无善无恶论,这些,在我们的文化中都有。

    但三字经定性为善。

    这不是真理,而是选择。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子路进城,早上看守城门的人问:“喂,你是从哪来的?”子路道:“从孔子那里来的。”守城的道:“就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吗?”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同样是选择。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便是孟母教出的儿子所说出的一句话。

    这不是真理,它甚至有违人性。

    但它同样是选择。

    嵇康,竹林七贤之一。

    嵇康有很深厚的背景和名望,司马昭其实很看重他,也非常需要他这杆大旗,来收拢世族之心。嵇康只要轻轻点下头,下一步,立马就是封候拜相,衣冠朱紫。

    但他就是不肯点这个头。

    后来,他的头就被司马昭砍了。

    砍就砍呗。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嵇康没有陈元帅这样的壮怀激烈,但他们骨子里,却都是一样的慷慨,一样的倔强,一样的高亢。只不过后者用壮怀激烈来表达,前者则只是用沉默来表达。

    嵇康知道他不点那个头,不说某些话,不做某些事,就是在走向深渊。

    他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但是,自始至终,他就是沉默着。

    有时,沉默同样是一种最高亢也最悲壮的回答。

    李斯临刑,痛悔莫及地儿子道:“现在还想牵着黄犬和你一起去东门外打猎,岂可得乎?”

    嵇康临刑,则只是淡淡地接近于沉默地说了那么一句:“广陵散于今绝矣!”

    是感叹那首乐曲自他而断?

    或许吧。

    但这句话真正的表达,大概还是想说着,我去之后,阮籍啊,向秀啊,彼等之辈,又能在司马昭的高压下坚持多久?该降的,还是降了吧。——当然,我不劝你们。

    总有人,不自量力,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这些,都是选择。

    而这个群体,也就在这般一个又一个的选择中,沉淀着,和升华着。

    一如生命个体的进化。

    一人又一人,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一代又一代,千秋而下,沉淀的化为基石,升华的成为信仰,成为很多人精神上的指引。

    许广陵想起了《左传》中的那句话: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然后,章老在书房中给他述说的那些圣贤的名字,一个个地在心头晃动。

    老子,隐世者。

    他的行迹,无济于世,也无补于世。

    但最终,他留下了一部《道德经》。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短短五千言,却凝聚着太多太多的智慧,一种接近于“根本”的不需替代也无法被替代的智慧。

    关于个体,关于家国。

    此之谓立言。

    千秋不废。

    图书管理员,济世者。

    和众多的仁人志士一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其事其名,于国同休。

    此之谓立功。

    千秋不废。

    苏轼,一个普通的士子。

    其有言,不能并老子,其有功,不能并图书管理员,其有德,亦非大德。但依然以其赤子之心,忠厚之行,以其言行立身,而为一垂范,为后世而记,而念,而诵。

    此之谓立德。

    千秋不废。

    ……

    立德也罢,立功也罢,立言也罢,他们用最适合于自身的方式,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自身所在的群体。

    进而让自身,化为群体的史册中光辉灿烂的一页。

    他们是标杆,但不是全部。

    他们是建筑,但也是基石。

    德有大德中德小德,功有大功中功小功,言有大言中言小言。

    不论大中小,不分德功言,前代的,后代的,有名的,无名的,他们所有人共同一起,铸就了一个名词,“华夏”。

    何谓华夏?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

    其实,就是活着,并活出光彩。

    小到自身,大到家国。

    中国,是一个国家的称呼。

    华夏,是一种向往,一种追求,一种精神,以至于,一种信仰。

    那是最初,由一个或几个人提出,然后在时间长河的流淌中,被无数人认同并激起了无数人向往的一种关于自身关于家国的理想,那是真正的无中生有的“桃花源”。

    根于心,植于行,然后经由千千万万人的心和行,呈现于此大地之上。

    “许君,设孔圣复生,游览今日之中国和日本,不知当视何者为夷,何者为夏?”

    前日,伊藤静石诘问,许广陵沉默。

    此际,再想着这话,许广陵开始微笑。

    有些东西,本不必问,也无须答。

    自古及今。

    古代的,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有名的无名的。

    今朝的,章老,陈老,徐站长,老钱,老林老谭,除了这些之外,九州大地,还有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

    这,就是华夏。

    ==

    章末还是感谢,但这一章,就感谢所有欣赏和支持着这本书的书友吧,感谢大家,非常感谢!

    也感谢,滋养着我的文明和文化。

第424章 回来了

    这个秋冬之后,许广陵会离开长白山。

    他会在整个九州大地上走一走,沿着山脉、水脉,探查一下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在大地上的分布,探查一下古书记载中的那些“洞天福地”。

    顺便开始系统、具体、深入地学习植物学,然后通过整个的植物学体系来俯瞰草药之属,并由此而建立草药学。

    这都是之前计划好的事。

    但现在,许广陵决定在这项计划上再添加一个项目。

    在看山看水看草木的同时,也好好地看看人,看看分布在这九州大地上,像是章老陈老、徐站长、钱绍友、老林老谭等等这般的人。

    他们,或高瞻远瞩,渊博如海,或一技在身,力压群雄,或仅仅只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生活着,一切都很平凡。

    这些人,许广陵都想见识见识。

    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就是想看看。

    船抵此岸,许广陵翻覆如云的意识也渐渐平定,复转清明,而且似乎比以往要更清明了些,有一种莫名的通透之感。

    乘着火车往北地而去的时候,嗯,这主要是考虑老钱,如果只是许广陵一个人的话,他就会“安步当车”了,千把里的散步,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小意思。

    许广陵打了个电话,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销假”吧。

    “领导,我回来了。”

    “啊,小许,你回来了!”那边是表现出适当的惊喜的,当然,许广陵认为那是做作,“这一趟出行,感觉如何?”

    “有些感触,也有不少收获。”许广陵道。

    “哈哈,有感触是正常的,我们国内和国外,到底是有不少不一样的地方。国内很多方面都还很落后,也有不少让人痛心的地方,但我们毕竟还是大踏步地向前发展的,对不对?”

    “是,领导,我同意你的说法。”许广陵道,“还是有无数人愿意为这个国家的发展添砖加瓦以至赴汤蹈火的,比如你,以及你们。”

    那边一阵哈哈大笑,笑得很豪爽很开心也很欣慰的样子,这次许广陵倒是没听出做作,“小许,别忘了,你也在这个名单中的。”

    又简单聊了会,许广陵挂了电话。

    下火车后,许广陵再次享受了一次老钱的专车服务,到了森林保护站后,老谭惊喜出迎,许广陵则是对老钱道:“老钱,我这里就不留你了,你该回哪回哪去吧,顺便把菜园的菜也带一车回去,一麻袋归你,另外的,你替我分派一下吧。”

    许广陵没说分派给谁。

    老钱则只是点头。

    略事洗涮等,三人便走向菜园。

    到菜园边,许广陵便是一愣,然后带着点质问地对老谭道:“谭哥,这些菜,你们这些天没吃?怎么都有些长老了?”

    老谭和老林两人哪敢吃!

    自从那天听到一根黄瓜都能卖到一百万美元之后,老谭直接就吓傻了。

    后来他还专门用手机上网查了查人民币和美元的汇率,这对老谭来说绝对是高大上的一次查询,而查了之后他就更傻了。

    老林回来后,他把这些略有点隐晦地说给了老林听。

    结果老林一样被吓傻了。

    所以哪怕走之前许广陵有着专门的叮嘱,甚至让他们往家里拿,但许广陵真的走后,别说什么往家里拿了,就是每天自己的做饭,他们也完全不敢踏进这个菜园一步!

    通过老谭神色上的反应,许广陵已经猜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他就哭笑不得地摇头,然后道:“谭哥,你别被那位姑娘的话给骗了,她家是做美容的,向来喜欢坑蒙拐骗,一块钱的东西能卖到一百块一万块都不稀奇,这黄瓜,要是我们拿出去卖,一斤怕是连十块钱都卖不出去,你信不信?”

    “我不信。许兄弟,绝对是能卖出去的!”老谭道。

    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好蒙。

    “那一百块一斤能卖出去不?”许广陵又道。

    这次老谭就很迟疑了。

    “所以说,这黄瓜,包括这菜园里所有的菜,也就是那样了,对吧?”许广陵笑着说道。

    老钱在一边以手抚额。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许广陵骗老实人了,便连忙吆喝了一声:“老谭,帮我摘菜了!”

    似乎因为好几天没摘过菜了,所以下一刻,两人都摘得很欢快,许广陵顺口道:“几种菜通通都摘,今天送老钱走,所以我会再多做点菜,谭哥,老钱,你们多摘点,多劳动下,晚会才能多吃点啊。”

    两人都是大声地诶着。

    这时是下午四点多,阳光很好,园子里蜜蜂也很多,多到有点过分。

    许广陵在菜园及四周看了看,看到了很多的蜂窝,甚至有七八个蜂窝直接就搭在黄瓜架上,架子外面架子里面都有!

    “老钱,你待会搞点蜂蜜,晚上我们用蜂蜜做道菜。”许广陵道。

    结果老钱搞蜂蜜的时候出糗了,被蛰了好几下。

    “亏你还是国家卫士呢,连小小的蜜蜂都搞不过。”许广陵嘲笑他。

    老钱不是很服气这指控,“许兄弟,这蜜蜂有点邪门,看它们护巢的样子,比马蜂都还要凶狠!”

    “说来说去反正是你菜就是了。”许广陵直接下结论。

    老钱无语泪流。

    今天的饭做得比较晚,许广陵一直等到老林回来才动的手。

    九种菜,一样不漏。

    然后老钱冒着蜂雨搞来的蜂蜜,被许广陵做了两道菜。

    蜜炙茄盒,加蜜灸茄托。

    其实差不多是一样的做法,就是一整一碎而已,前者是整的茄片,后者则是茄末,然后和面粉混合入油锅煎炸,炸至成金黄。正常来讲应该是盐调味的,但今天许广陵用了蜂蜜。

    而还有一道,则是蜜炙萝卜丝。

    然后吃饭的时候,老钱似乎恍然了他被蛰的原因,并连称着,就是被再多蛰几下,也不冤!

    太好吃了!

    茄片、面粉以及蜂蜜的混合,在油煎之下,变成半透明的金黄,吃到嘴里,外面咔咔咔的焦脆,是那种不用牙齿哪怕用舌头也能触破的焦脆,而内里则是绵软和甜香。

    一个茄盒咬到嘴里,还不待怎么咀嚼,就有大量的口水分泌而出,溢满口腔。

    清香、甜腻,交织在一起,让剩下的那几道菜,都显得有点逊色。——要知道,那些每一种,之前都是让他们吃得要咬掉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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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钟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与海棠。想当年,接触古诗词的时候,我还做过一个《开到荼蘼花事了》的群芳谱专辑,此刻看到你们的id,分外有一种故旧之感呢。

第425章 大猫

    许广陵也吃着饭。

    在日本的几天,已经“破戒”了,这时索性也跟着一起大吃特吃。

    灸烤之下,其实大部分的蜂蜜都遭受到了破坏,用蜂蜜做菜应该不是这样做的,按理来讲,会有一个两全齐美或者说尽量两全齐美的办法。不过就算如此,这蜂蜜吃到嘴里也依然是清香满口。

    饭后,送老钱离开后,许广陵例行地上山。

    这次,从山脚到天池,许广陵花费的时间就比较长了,因为阔别小半个月,所有的药草,都需要再仔细地观察,并一一品尝鉴别着其药性变化。

    不过也有好处。

    那就是许广陵可以在品尝之前,预先判断着药性的变化。

    然后与品尝后的实际情况作对比。

    大部分完全吻合,小部分略有偏差。

    完全吻合的不值得惊喜,略有偏差的却更有意义,因为那意味着许广陵的草药学知识可以因此而得到更进一步的扩展。——对偏差的修正,也是对鉴别体系的修正。

    今天是阴历十四。

    月亮早早地就出来了,而且月色很好。

    许广陵漫步山中,草木、山石以至溪流等,对普通人来说算是很大阻碍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添加了一些行走间的兴致而已。

    鼻端轻嗅着草木清香,肌肤感受着月华水气,再通过天眼看着大地山川之气与草木之气交融着,笼罩着这整座山,许广陵有一种走在“仙境”中的感觉。

    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安然,而又生机勃勃。

    走着走着,许广陵口鼻处的呼吸便自行停止,然后手心脚心,四心处的四外窍俱都从一种类似于慵懒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在旋转中汲取着大地山川之气与草木之气,随后,十二大窍中的四中窍、四内窍也全都苏醒过来。

    结果就是许广陵身体内的气血,从平缓,渐渐地变得极其活跃。

    而后,这种活跃传递给了中窍。

    三十六中窍,之前,许广陵已经打通四个,脐前脐中脐后这三个加上脐上一个,此际,这四个中窍便跟着大窍一起活跃起来。

    许广陵慢慢地在山间行走着。

    但他的身体内部,却正风起云涌,如有雾在升腾,如有雨在下降,如有山泉在潺潺流淌,也如有激流,在汹涌奔腾。

    前面几天,离开了长白山,离开了大地山川之气与草木之气的大好环境,许广陵干脆停止了一切习练,不管是伏羲诀还是根本窍法。

    而这时,行走山间,根本不需他任何动念,只是走进了山间而已,他的身体便自行地“运转”了起来,并且,还是伏羲诀与根本窍法同运。——这是许广陵以前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的。

    也无法尝试。

    因为伏羲诀的运转需要身心俱忘。

    而根本窍法的运转却是要细致入微地感受着气血在身体内的流转、在大窍中窍间的渗浸。

    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体系。

    这时,他哪一种都没运。

    但它们自己,像是离水了几天的鱼一样,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走着走着,身心的状态越来越好,许广陵都不再去鉴别药草了,因为那会破坏这样的状态,以至于,当走到一条山溪边的时候,他完全地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许广陵就是以一个不是很规则的姿势站在那里,甚至两脚都是一前一后,如要走路。

    但他就这么地站住了,然后便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两手轻轻垂在身侧,而两脚落地便如根,许广陵的身体松、静、自然地立在那里,任由身体内的气血及大中窍,以它们自己的方式流转运行。

    不知多久之后,十二大窍再次地偃旗息鼓,处于休憩的状态。

    而已经打通的四中窍,则接近于全力地急速旋转着,尤其是脐上的第四个中窍,它的运转,带动着身体内这一整个部分的气血,都处于异常的流转及扩散聚合状态。

    月亮渐渐升上中天。

    许广陵似乎都感受到了月华仿佛真的如水,从顶而泻,渗浸透了他的整个身体。

    也就在这个时候,第五个中窍,在体内浮现。

    怎么说呢,就像是本来一无所有的地方,在阳光下,在目光的注视下,在大地上,一点点地浮现出来一样。

    这第五个中窍才一浮现,就被其底下的第四个中窍带动着,慢慢慢慢地,旋转。

    刚开始的时候,这种旋转是不成形的,若有若无,时断时续,而且还很不规则,但旋转着旋转着,渐渐地,就从不规则到圆,从微弱到明显,从明显到强烈……

    某个瞬间,许广陵身体内,再次地轰然一声。

    不是爆炸,是“绽放”。

    第五个中窍,由此而开!

    也就在这第五个中窍打通的下一刻,第六个中窍随之显现,然后接着,之前相同的情景再次上演,第六个中窍亦为之打通!

    一夕之内,连破两窍!

    第六个中窍也打通后,许广陵身体内的气血也终于呈现出某种后力不继,之前的四个中窍,并之前才打通的两个中窍,在极度的活跃之后,也都相继地止歇下来,进入休憩状态。

    许广陵自己也是如此。

    他的身心一样是处于深深的休憩与静定之中。

    直到某个时候,一点灵光闪现,天眼倏忽间自行启动,也把许广陵从静定状态中惊醒。

    然后他就愕然了一下。

    一只“大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在溪流边喝水,然后喝着喝着,就看到了他,静静地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随即,便沿着这条溪流,悄无声息地向他奔跑了过来。

    许广陵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的奔跑。

    说快吧,不是很快,但又绝对谈不上慢,有一种很轻快、轻灵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感觉。

    他沉迷在对这种美的感受中。

    直到那只大猫来到近前时,喉咙中一声低吼,向他扑了过来。

    为什么扑之前要低吼一下呢?

    那应该不是出于善意的提醒,嗯,应该不是。许广陵猜测这可能是兽类的某种震慑。——说不定就有某些种类的被狩猎者,被这一吼,就吼得筋酥骨软,动弹不得。

    “小猫咪,我可不好吃啊。”

    在两只瓜子快要搭到许广陵肩膀的同时,许广陵微微笑着,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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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别有天

    人会吃惊,兽类也不例外。

    大猫扑来的方向是许广陵的侧面,这时眼看着已经近在咫尺了,却突见本来静止不动的猎物微微转过头,睁开眼来,并对它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不好!”

    这应该是大猫的心理语言。

    但身为一个顶级狩猎者,大猫虽惊不乱,速度更是又加快了一点,一扑而上。

    下一刻,眼前的人影忽然就不见了。

    “小猫咪,谁给你的勇气啊?”许广陵微微笑着道。

    他对动物学并没有多少的了解,但对老虎这种东西,却偏偏恰好了解一点。

    老虎向被称为是山林之王,一般人听到这个称号,多半就以为老虎所向无敌,一切动物看到它都会丧胆狂奔。——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大自然,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体重为王”。

    野猪也罢,黑熊也罢,这等大家伙,其实都是能和老虎斗上一斗的,至于胜算,那还真难说。山林之王的老虎被野猪KO,也不会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人同样也算是大家伙。

    武松打虎,可能是民间传说,也可能,是真的实有其事。

    所以大自然的狩猎者,在狩猎的时候,会很有一番考虑的。一般情况下,对大家伙的出手,会相当慎重。

    如果它认为狩猎虽然能杀死对手,但需要付出代价,比如不小的受伤之类的,多半就会谨慎地退走。

    要知道,动物受伤,比如折了一条腿什么的,那是非常可怕的,和失去性命也没有多少区别。和人类处于医疗发达的人类社会中不一样,在大自然中,绝大多数时候,受伤都可以直接等同于死亡。

    “我这么大的块头,你居然只打量了几秒钟就把我定为狩猎目标?”许广陵叹息着。

    大猫展开着扑杀。

    四爪以及尾巴共用,喉咙里还不时地发着低沉的恐吓性吼叫。

    但很遗憾,任它怎么折腾,也没捕到半片衣角。

    杀猛的扑杀,持续了足足十来分钟,猎物始终都在它的眼前身边打转,没表现出半点对抗,它却一直都无可奈何。

    “这个猎物捕不到!”

    随着体力的下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大猫便心生退意了,它停下了扑杀的动作,双目警惕地盯着猎物,喉中连连低吼着,并以正面相对的姿态,缓缓后退。

    “刚才一直都是你出手,都说有来有往,现在该轮到我了啊。”许广陵低笑着,一下子扑了上去。

    而且还用的是“虎形拳”。

    大猫很没出息,又或者说,它难得地聪明,居然连一下的抵抗都没有,而是直接撒腿狂奔。

    许广陵在后面追。

    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么?

    能!

    足窍打通,天眼在身。

    许广陵都敢说,“我让你先跑十分钟!”

    但事实是他连一秒都没让,而是紧紧吊在大猫身后。

    所以,如果这是白天,如果有其他的“人类”看到现在的这一幕,保管惊得能把眼睛都给瞪出来。——这是什么画面,一个人把一只老虎,追得上天下地,亡命奔逃?

    也没有追多远,就五六里,大猫不跑了。

    它转过身来,喉中连连低吼着,目光凶狠,以最明显的方式,表示着吓唬。

    许广陵只是停了两秒,然后继续地扑上。

    这下,两人,不,一人一兽终于算是首次对上了。

    老虎像之前一样,依然扑了个空。

    但许广陵可没有走空,他的手指在大猫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真的很轻。

    连十分之一的力道都没使。

    但老虎却直接被敲了一个倒栽葱。

    这一下,足以让它知道厉害了,老虎稳下身形后,再次地转身,重新开始亡命奔逃。

    许广陵依然追在其后。

    这次,老虎的表现和前面不一样。

    每跑一小段,它就转过身,以凶猛的姿态和许广陵对峙着,并试图靠气势吓退对手。——结果却是,停一次,它的脑袋就被敲上一次。

    断续着,被连敲六次,老虎再也不跑了,停下来,面对许广陵时,它的凶狠犹存,眼神中,却透露着一种哀求或者说绝望?

    “看你那没出息样!”许广陵笑骂着。

    轻轻走上前去。

    大猫没有撤跑,却也没有扑击,而是再次地低吼着。

    然而却像是钉子一般钉在原地。

    许广陵伸出脚,一脚把它踢了个踉跄,然后挥手,“去吧去吧,以后开眼点!”

    随即,他便当先转身走了。

    当他走出几十步之后,那老虎才犹疑着收回注视,也转过身,向远离许广陵的方向小跑而去。

    许广陵的天眼启动,跟随着老虎的身影。

    然后他就惊咦了一声。

    不远处是一片密林,大树小树都有,而老虎就在他的注视下,扑入一棵大树底不见了。

    那是一棵需要好几人合抱的大树,树根高高地裸露在地面。

    花了五六分钟时间,许广陵来到这棵大树面前。——这一路上,大树小树荆棘灌木之类非常之多,老虎可以在底下相当自如地穿行,但是人不行。

    如果不是许广陵而换其他人来,这一小段路,持开山刀的话,估计要走个大半天,甚或一两天!

    好多地方,许广陵直接是凌空翻的,又或者是脚借着大树的力,“荡秋千”,荡过来的。

    来到近前,看着大树的根部,许广陵目露惊奇!

    大树底部,被树身和周围的树根遮挡起来的,那应该是一条大蟒蛇的洞穴,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为老虎的出入通道。

    没有大地阻碍,许广陵的天眼视野畅通无阻。

    然后他就发现了相当相当令人惊奇的事物。

    这通道,向下向内,居然是一直向下向内地延伸,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前面的三十多米,看得出来,是洞穴。

    但后面的不是。

    那应该是……

    裂口。

    由大地内部形成的裂口。

    天眼的视野顺着裂口,继续向内向下,然后,许广陵就看到了让他颇为惊奇以至惊心的一幕。

    裂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地大到不再是裂口,而是空间。

    那是一个大大的地下空间,足有好几个学校的大操场那么大。

    在这片空间中,许广陵看到了水,也看到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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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地下药园

    一个不大的湖泊位于这片空间的一角,湖中还冒着丝丝热气。

    紧靠着湖泊,甚至可以说就在湖泊的边角,一片暗红色的“地火”,在静静燃烧着,也就是它点亮了这片空间。

    除了这湖泊与地火,许广陵看到的就是大量的草木。

    首先是一棵大树。

    看上去似乎是杉树,但也有点像松树,总之松杉属是没错了,许广陵半调子都谈不上的植物学知识也只能定位到这一步。两棵大树都是需要好几个人抱的那种,而且底下都出现了空心。

    从地下生长,向上生长到二十多米的高度,就无法再上了,上面是厚厚的泥土以及岩石,于是这两棵大树便崎曲着向侧边生长。

    侧边生长,在顶上又扎根,然后居然又倒垂着向下生长。

    所以许广陵现在看到的景象非常新奇。

    一棵大树,顶上,是无数棵大大小小的倒垂生长的侧系树。

    许广陵的视野从这个小树系离开后,看到了更惊人的景象,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人参。

    大片大片的人参!

    许广陵之前第一站往长白山而来,除了章老给他讲的第一味药草就是人参以外,还因为长白山本身也是一个综合性的野生草药生长地。

    不过来到这里之后,从开始到现在,许广陵一共也才只通过天眼发现了三株人参而已。

    而且也只有一株超过百龄的,其它两株,一株大概三五十年,另一株则更只是幼苗,不到十年。

    他却做梦都没想到,在这地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空间中,粗粗看去,至少也有千把株的人参长成了一个大参园。

    天眼向地下延伸,嗯,许广陵的天眼能力一直是在缓慢地进展中的,现在向地下,已经能渗透三米多左右了。所以这一刻,在这个大参园的底下,许广陵看到了让他极其惊心的一幕。

    很多很多的大人参,最大的一个,直径居然有二十多厘米!

    所以看上去,那根本不像是什么地下茎,而完全就是一棵小树桩!

    哪怕是地瓜,长成这样都很惊人了,更何况,这是人参!

    许广陵完全呆住了。

    这么大的人参,到底在这地下长了多少年?

    五百年?

    一千年?

    许广陵估计一千年都不止。

    其实人参在后世被称为是本草第一,除了它的滋补功效确实不凡之外,和它的寿命应该也有那么一点关系。——只是环境适合,不会造成腐烂什么的,人参是可以一直生长的!

    没有人知道它的极限是多少年。

    反正千百年的,不算事。

    在参园边上,许广陵看到了好些其它种类的药草。

    范围最大的,是天麻。

    它也和人参一样,占据了地面及地下很大的一块地盘。

    把这一大片草药全局地打量了一下,许广陵确定这是一个药园。

    如果是一粒人参种子机缘巧合地从外面的出口掉进来,千百年过去,是有可能繁殖出一大片参林的,但人参和天麻并其它的药草在一起生长,让许广陵打消了这个判断。

    所以,结论就是,这是人工种植的!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许广陵的天眼再次扫视。

    许广陵倒不是觉得这地下现在还有人住,从人参、天麻及其它药草的生长情况,一眼就能看出它们“野生”得已经很久很久了,那是很多很多年都无人打理的迹象。

    下一刻,许广陵在这片空间的另一个角落,也是离上面洞口最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木头搭建的小屋。

    具体地说,只是小屋的大体形状。

    好几根木头,已经完全腐朽,上面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蘑菇。——蘑菇的残骸。

    那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蘑菇了,已经朽化变成了木质,而正是它们,勉强保持着木头的大致形体。另外的几根木头,则“生长”了出来,在附近繁衍出一大片的灌木丛。

    视野渗透进这个带着厚厚岁月斑驳的小木屋,许广陵一眼就看到了散落的白骨,以及,一些木片。

    木片早已很斑驳,应该是不能捡拾起的,估计风一吹就能化成粉,但其上刻出来的字迹,有一些却还是能辨认。

    繁体字。

    许广陵会好几门外语,对繁体字却不是很熟。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很是羞愧。

    不过也只是没具体学过而已,单纯讲辨认的话,至少一半以上的繁体字,他是能够认出来的。

    这时,就着斑驳的字迹,以及不是很熟悉的繁体字,许广陵一一辨认着木片上的记述。

    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这毕竟不是什么精确精妙的一字不容疏漏的东西,而是关于草药园及这小木屋主人的生平描写,而且,是专门写给后来者看的!

    “仆宋时人也。”

    这是开头。

    宋朝时候,这里似乎是归属于女真族的地盘吧?

    许广陵继续看下去。

    木片字迹有斑驳,甚至直接斑驳到缺失,但木片整体没有缺失,而且也是次序井然,所以一路看着,许广陵也就大致了解了记述者的身平。

    这是一个宋朝的书生,考中过秀才,后来屡考不中,也就不考了,加上家中薄有资才,所以也就快快乐乐地过起了安逸的小日子,后来娶了妻子之后,更是感情和美。

    可是没多久,妻子因为难产,死去了。

    美满一夕之间变成惨痛。

    这人是兄弟三个,上有大哥下有小弟,不虑父母无人服侍,所以此人心伤之下,直接就离家做和尚去了。

    然后和其他的和尚一起云游。

    在这个过程中,他学了一手医术。

    可能接触的和尚中有人会医,也可能因为妻子的关系他主动地学习这个,关于这一点木片上并无详细记载。然后是这个游方的和尚兼半个郎中,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在这片大地上晃荡。

    后来甚至晃荡着出了关,去了草原。

    又辗转着到了东北。

    话语不通,又几次跨界,但这都不是问题。在那个时代,会一手医术,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木片主人描述自己的医术是“粗浅之技”,但却被当成了“上师”对待,后来来到这辽东地界,意外巧合之下治好了一个重病者,更是受到了绝大的推重。

    于是他一时间也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因为山上很多药材,特别是,“千年人参,俯拾皆是,此中土所不敢想也。”

    许广陵不确定他的这描述有没有用到夸张的手法,以及,夸张程度究竟达到多大。

    就算那个时候,长白山的人参没人挖,也没道理多到这种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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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一千年前的事

    人参在中国,原产于上党及辽东。

    辽东,在这里,基本上可以归纳为以长白山及长白山脉为中心的地带,而上党,则是指山西以太行山脉为中心的地带。

    不过太行山脉的人参早早就被挖绝了。

    明清之时,长白山脉的人参开始进入中原。

    所以在木片主人所在的时代,宋朝,人参在这里可能确实就是极其寻常的一味野草,它甚至连草药都未必是。

    更极端点,说不定有土人无意间挖到了一株千百年的大人参,把它当成地瓜什么的对待,拿回去洗了切了煮了,连汤带水全部吃了,结果第二天,“暴毙”。

    然后当地的医史上可能就留下这样的一段记载,“圣山中有无名草,其地下之茎,类葛根而细长,剧毒,人食之而猝死也。盖因其类人形,此鬼巫之木乎?”

    总之,那个时候,和氏之璧无人识,后世因稀少而极为珍贵的野山参,在这里,可能确实就是“俯拾皆是”。

    又看了一下参园处的那大片大片的人参,许广陵心中莫名地生起荒诞之感。就如同黄金相当贵重,在某地却直接一整座山脉都是黄金一样,不是以克计,不是以斤以磅计,不是以车以吨计,而是以“一片地域”这样的计量方式来计。

    很能让人产生失衡感。

    许广陵继续看着木片的记载。

    木片主人看到这座满是人参的宝山,也是欣喜若狂。

    接下来,就靠这人参,他治好了相当多的疾病,渐渐地真的被当成神医来看待,不论在官府还是民间,都极其有名。

    官府数次邀请他去当府医,而且是坐头把交椅的那种,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在记述中,木片主人相当地坦白:“仆虽心痒,不敢贪图,挟人参而为神,伎止此耳!若果以此自重,恐大祸之期不远矣。”

    接下来的记载,便是有关这片地下空间的。

    在一次上山采挖人参的时候,木片主人不小心失足摔倒,连摔了好几个根头,并还在继续没头没脑地往下摔。

    正在木片主人心中大叫着我命休也的时候,他被一块巨大的山岩拦住了。惊魂稍定之后,木片主人却发现山岩边上有一个巨大的裂口,倾斜着,向下方延伸,一眼看不到底。

    “如通向幽冥也。”

    木片主人心中是又奇又怕,这时他是怕占了上风,甚至站在这个山岩边上都感觉有阵阵阴风吹来,当下慌不迭地寻路而逃。

    但慢慢地,那奇却又冒上来了。

    一次又一次地路过这片地儿,木片主人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地下到底是什么呢?

    好奇心能害死猫。

    猫有好奇心,人一样有,甚至比猫都还强烈。

    带足了干粮和水,带上了防身的刀具、木棍和绳子等,做好了物质和心理上的双重准备,木片主人终于进入这个裂口,一步一步试探着向下而行。

    路并不好走。

    也根本没有“路”,而就是大豁口加小豁口,以至经常都要手足并用。

    但经过大半天的折腾,木片主人还是到底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仙境,或者说天神居住的地方。

    大抵也就是许广陵之前看到的湖泊与地火,许广陵看来只是略有稀奇,但在木片主人的眼中,湖泊翻腾着雾气,水的边上却又升腾着不熄的圣火,“此神之居乎!”

    神之居,却并没有神在这里居住。

    又上去进来几趟后,木片主人自己做了这里的居住者。

    第一步,他在这里搭建了小木屋。

    第二步,他尝试着把人参种在这里。

    虽然外面山中很多人参,但到底还是需要寻找和采挖,所以他想在这里,在这样一个既神秘而又极其隐秘的地方,建一个参园。

    他把外面的人参挖到这里来,移植着种下。

    成了!

    人参顺利移活,甚至长得更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移植工程就此展开。

    不止是人参,其它的一些经常会用到的草药,木片主人也都有移栽。但那些有的活了,有的没有活。

    “参五百株,皆千年实也。”

    木片主人移植了整整五百棵人参,而且,都是千年以上的。简单来说,千年以下的人参,他是看不上眼的。

    看到这里,许广陵对于木片主人前面的,人参在这里俯拾皆是的记载,再没有丝毫疑问。

    得了松鼠病,都已经移植五百颗人参了,木片主人却还是没有停下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然还是往这里移植着人参,但不再那么频繁了,而是隔三差五才移植一株,并且,把对人参的标准和要求又提升了一大截。

    非极品大参,则不入眼。

    换言之,现在就连寻常的千年人参,都已经OUT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遥想当年这位非专业“采参人”的壮举,许广陵想着,要是把这经历说给两位老人听,尤其是老师,估计羡慕得连口水都要流出来吧。

    而陈老先生,以许广陵对他的了解,若听到这样的事,这位老人家多半是要骂娘了。

    这不是暴殄天物,但却绝对可以用暴殄天物来形容。

    这么吊,你咋不上天呢?

    顺着记载再往下面看,许广陵微微一愣。

    木片主人越来越变态,到后来,别说什么千年之类的,哪怕年份足够,个子够大,但长相不好的人参,也依然被他列入拒绝之列!“非极肖人形,则弃之也。”

    时隔千年,哪怕是在斑驳的记载中,许广陵依然可以想见木片主人当年是何等的一种卧槽,不,意气风发。

    又一次,木片主人正又在这里栽下了一株超极品的人形大参后,忽然间,地动山摇。

    大祸事,来了!

    地动山摇之后,这片空间没事,但是出口处,却完全被断裂的山石封死了。

    巨大的山石直接封住山口处所在,原本的大裂口,现在直接被合拢。

    木片主人呆住了。

    完全的难以置信。

    他尝试着挖,但才尝试半天,就绝望了,因为山石根本就挖不动,他转向地上挖,但没挖多久,又挖到了山石!

    接下来的时间,木片主人就处于四处不停的挖掘及放声大喊中,明知不可能,他还是希翼上面有什么人经过,听到他的呼喊,然后把他救出去。

    嗓子一天天嘶哑,直到某天,完全失声。

    木片主人也终于断绝了所有的希望。

    最后,他把这个不测之祸,归结于两点,一,凡人占据神居,得罪了天神,二,他采挖了大量的山精(人参),得罪了山神。

    “触怒一神,犹罪大难恕,况仆触怒二神乎?”

    这是木片最后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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