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来去如风

    虾皮耷拉着脑袋道:“只可惜呆会儿我们就要做无头之鬼了!”

    双牛镇不是县治辖地,也从来没有处决过犯人,所以并没有职业刽子手。鲍大仁只好临时请来了四乡八邻的十几个屠户暂时担纲。

    午时三刻尚未到,屠户门无聊地聚在一起聊天。

    “张屠户,你杀过人没有?”

    “我杀了几十年猪,杀人这是头一遭。你呢,李屠户?”

    “我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看来咱们都是第一次干这一行当啊,不知道这杀人和杀猪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了,猪只不过是畜牲呀,扳倒了,一刀刺进喉咙,只管放血就是。这杀人就不一样,得把脑袋砍下来,这就要讲究个刀法,下刀一定要准、要狠,不能拖泥带水,最好一刀就能把脑袋砍掉。不然,部位没砍准,再加上犯人缩着脖子不配合的话,往往砍上十几刀都砍不下来,不光犯人痛苦,我们也受累。”

    “这砍头还真费事,还不如象宰鸡鸭一样割喉咙,人的喉咙光光的,又嫩又软,也不用象宰鸡鸭那样褪毛,‘哧溜’一刀就割进去了,多省事!”

    “这你就不懂了,这斩示众就一定得将脑袋砍下来,割喉咙只适用于那些有身份的赐死自杀者,好让他们有个全尸,这些低贱的犯人只能砍头……”

    屠户们的声音又大又响亮,虾皮等人听得是心惊肉跳,每个人都觉得后颈窝里凉嗖嗖的,而且直痒痒……

    衡其看了看李诗茵那修长美丽的脖颈,想象着一会儿挨刀的情景,差点掉下泪来。他掉转头看见了农民那粗壮的脖子,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农民奇怪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的脖子这么粗这么壮,一刀一定砍不断,只怕要砍上几十刀呢,你可得忍着点!”

    “无聊!”众犯人一齐瞪着衡其。

    通!”忽然三声追魂炮响,看来午时三刻已到。

    监斩官已经坐进了监斩棚内,赫然正是鲍大仁本人!

    原来双牛县的县令胡来正是鲍大仁的外甥,不过这胡来既胆小又糊涂,从未正经判过什么案子。今天一次要处决十五名犯人,他竟吓得不敢来监斩,只好委托了他的舅舅鲍大仁监斩。他实在害怕看见血腥,他见了杀鸡都要吓得尿床。

    鲍大仁自然当仁不让。他喝了一口酒,将一支血红的令箭往地上一扔,大喝道:“午时三刻已到,开斩!”

    “滋……”衡其吓得拉出了一泡尿,又腥又臊,还连放了好几个臭屁。负责斩他的屠户臭得掩着鼻子逃到了一边。

    曾国文则缩着脖子浑身抖个不停,象害了打摆子的病。

    不止是犯人害怕,这些屠户也怕得要命,这毕竟是杀人不是杀猪,杀猪他们心安理得,可杀人无论怎样也是杀生害命……何况这杀人本身就比杀猪麻烦,猪是畜生,猪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而这人就不一样,人会说话、人会思考、人有各种情感……因此屠户们也在抖,握刀的手在抖、牙齿在抖、腿肚子也在抖!

    一名屠户好容易举起了刀,一刀砍下去,只听见一声钝响,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刀背敲到了犯人的脖子上!

    其他的屠户们都哆嗦成一团下不了刀。

    旗牌官只得上前请示鲍大仁道:“鲍大人……”

    “什么,你竟敢喊本老爷的名字?”

    “不是、不是,鲍……老爷,这些屠户只会杀猪,杀人实在不行,您看……”

    “岂有此理!你们这些饭桶、废物,连杀个人都不敢,亏你们还自诩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屠户!从今往后,你们这些屠户全部吊销执照!”鲍大仁说着走出了监斩棚,来到那一溜犯人前。

    他挨个打量着那些犯人,最后来到了衡其跟前,他从伺从手里接过一把磨得铮亮的鬼头大刀,冷笑道:“本老爷今天也来充当一回刽子手!我看你这厮贼眉鼠眼、奸猾狡诈,本老爷就先拿你开刀!”

    “啊?”衡其一听只觉得耳膜嗡嗡响,几乎吓晕过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鲍大仁要拿他第一个开刀!他眼角的余光盯着鲍大仁手里的钢刀,心里叫苦不迭。他有心喊两句口号,以显示自己宁死不屈,可是又不知道喊什么,他本想喊“爷爷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想到出口却成了“冤枉”。对!就喊“冤枉”,一来自己确实死得不明不白,是有点冤枉;二来这样喊也不会掉价,不象喊“救命”、“饶命”会让人瞧不起……

    “冤枉、冤枉!”于是他缩着个脖子不停地狂喊。

    鲍大仁想看准他的颈皮好下刀,大概又想砍得萧洒一点,因此想要摆个架势好显示他的狂猛,怎奈衡其的头不停地晃,鲍大仁瞄了几次都瞄不着,不由大为光火:“你叫个屁啊,猾贼!”

    “既然喊冤枉,想必就有冤枉!”一名冷峻的青年人突然出现在了鲍大仁的面前。

    鲍大仁冷冷地打量着那人:“阁下是什么人?”

    “你说呢?”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擅闯法场者本身就是死罪!”

    “你并非朝廷命官,却私设刑堂、屠戮良民,你该当何罪?”

    “本老爷乃东厂正四品狱马监太监,奉魏公公旨意诛杀乱党,根本不必奏请今上,何为私设型堂?吾看你就是叛逆一伙,还不束手就擒?”鲍大仁说着,“刷”地挥刀攻了过来……

    “既是阉党一流,怪道如此嚣张,尔今日恶贯满盈,理当授!”那青年不避不闪,手中剑光一闪,鲍大仁的人头已经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好快的剑!

    没有人看清他如何出的手,甚至都没看到他拨剑的动作,更没有看到他出招,鲍大仁的人头就已经落地!

    “刷!”就在人们还没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监斩棚后突然有一道红光飞射而至——原来是一名穿红衣服的美貌女子。这美貌女子一看到鲍大仁的人头立刻悚然变色,惊呼一声:“大仁!”然后怒目看着那青年,叱声:“纳命来!”手中一双短刺泛起了一片眩目的寒光……

    好刺!峨嵋追魂双刺是天下第一快刺,没有至臻化境的高功夫是根本练不出这么快的刺来的。因为兵器之道是一寸短一寸险,用刺的人往往一击必中,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只有一个字“死”!

    所以敢用短兵器的人都是绝对自信、对自己绝对有把握的人!

    但是物极必反,自信不是坏事,但如果仅有自信而不知彼,那么好事也会变成坏事。所以当那红衣女子觉得自己的喉咙间有些痒痒的时候,她才现自己的确是太自信了,自信到了根本就忽视了对手实力的程度。

    她也没看到剑光,但是她感觉到了,所以她的动作也嘎然而止,她的刺停在了离那青年的心口还有三寸远的地方,所以她喉部出的血也并不多。虽然如此,她整个人还是吓傻了!她无论怎样也没想到她的刺快,人家的剑更快!之所以她喉部的出血不多,是因为她非常知趣地停止了攻击,还在于也许人家根本就是看她是个女流之辈,不忍痛下杀手……

    “好快的剑!”那女子这才注意地打量她的对手,同时目光中有了一种恐惧和不自信的感觉。

    “你走吧,我不杀你!”那男人淡淡道,“我知道,你要找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男人并不容易,但你现在若要为他报仇,你恐怕还没这个实力,你的刺够快,但你还杀不了我,但我这条命随时会为你留着!”

    那女子长叹一声,一顿脚,化成一团红云冲天而去……身后只留下一串别人的议论:“这女子好象是鲍大仁的第九个小妾梦娇……”“真奇怪,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怎会看上鲍大仁这个太监?”“这有什么奇怪?有钱人家谁个不妻妾成群?”“那再怎么样也不会看上个太监啊?还那么大一把年纪,做她爷爷都绰绰有余。”

    这些议论者都是当地围观的百姓。王伟波等人自然是见怪不怪,他们明白,若是这群古人生活在现代,令他们吃惊的事情将更多。

    鲍大仁瞬间就被取了级,不但衡其等人是大吃一惊,就连那些屠户也是感概万千,杀了这么多年猪,还是头一次看见杀人比杀猪还要利索……

    众兵丁也早已一哄而散,这年头,明哲保身比什么都重要!

    那青年坐在鲍大仁坐过的位置上,拿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酒,很绅士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一步一步很慢地走下台阶,走到那一排刚才还伸颈待斩的犯人面前。

    衡其忍不住叫道:“杨……”

    那青年盯着他看了一眼,冷冷道:“下次别干这种入室行窃的勾当,否则我必杀你!”他长袖一挥,突然凌空窜上了瓦面……

    你别走!”衡其呆了好一阵,才象个癞蛤蟆一样张着大口使劲大叫道。

    “你别叫了,他早走了!”虾皮不知何时已松开了绳索。

    衡其道:“虾皮,快来救我!”

    虾皮道:“你自己不会动一动吗?”

    “动一动?”衡其试着动了一下胳膊,那绑绳还真的解开了!不但他,所有的人都解开了绳子。

    是谁帮他们解开了绳子?毫无疑问,肯定是那名青年。他刚才一挥衣袖之间,就已经用内力震断了他们的绳子……

    这时黄百万等人已经打算走了。

    “喂,不要走!”衡其大叫道。

    “快,截住他们!”虾皮也大叫道。

    黄百万等人听见喊声反而飞跑起来。

    刘农月道:“诗茵姑娘,快追上去!”

    李诗茵急忙张着衣袖紧紧追上……

    当虾皮等人追上李诗茵时,已经追了一里多远。李诗茵正双手叉腰瞪着那一地乱爬的人。

    “饶命啊,饶命啊!”陈好朋趴在李诗茵脚下磕头作揖不止,眼泪鼻涕糊了她一鞋子。

    “快把他们都拉起来!”虾皮叫道。农民等人忙上去扶人。然而只找到了六个,还有四个不见了。

    “那儿有一个!”李诗茵抬头望着前面的一棵皂角树道。那皂角树的树杈上果然卡着一个人。曾国文从一堆草里找到了一个,农民在一个养着一头老母猪的猪圈里也找到了一个,正是宋老干,顶了一头猪屎。

    “还有一个呢?”虾皮高声问道。

    “救命!”附近的一个臭烘烘的茅坑里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喊声。

    “好象是黄百万!”衡其道。

    “快把他捞起来!”虾皮简直有点气急败坏。

    本故事未完待续,下回章节将更加精彩

    附录一:明朝时,只有地位显赫的宦官才能称为“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