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竞仙途全文阅读 第2分节

第11章 山下野餐

    玄荣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身对着骆云道:“既然已经选中了师父,就要勤恳修炼,不可惫懒。”说罢再度抛出竹杖,踏行飞去。

    骆云回过神来,本想对他道声谢,又想问问他以后有事可否找他,人影却早已看不见了。

    玄离的声音懒洋洋的在他身后响起:“他只是奉命行事。只这一天,你这骆家少爷的身份还有些用处。到了明天,你就只是普通弟子一名,还指望着昆仑元宗山门总管事来给你答疑解惑?”

    骆云知趣的点点头。

    他方才将玄离和玄荣的对话都听在耳里,云掌门特意交代玄荣传下的那一段意旨让他心里既是激荡又是崇敬。

    而他最为担心的是,他眼下是被留在藏剑峰下面啦,可玄离能不能收他,还要看他师父的意思!

    他又不敢擅自叫“师父”,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肚子先起了一连串的咕咕声。

    骆云饿了!

    不知不觉他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玄离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这藏剑峰多年也不曾开过火,他倒是无妨,骆云这肉体凡胎的,怎么能不吃饭?

    想到这里,玄离的眼光就不由自主的移向那只被玄荣和骆云骑来丢在这里的仙鹤。

    他的眼神太过赤裸裸,就连骆云都看出来了,一边儿觉得不可置信,另一边儿却忍不住想,仙鹤的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

    那只仙鹤似有所感,愤怒的朝着玄离叫了几声,细长的爪子蹬了蹬地上的积雪,毫不犹豫的展翅直入云霄。

    “啊。”骆云忍不住低呼出声。

    玄离看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你敢动它一根毫毛,以后就再也休想骑乘昆仑山的仙鹤了。”

    骆云心道:“还不是您看着这只仙鹤的眼神都发绿了吗?”

    他不敢开口反驳,又暗自猜测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仙之人都不吃不喝,这位仙师见到仙鹤,如同见到烤鹅。”

    玄离摇摇头道:“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他人影倏忽不见,骆云才动了动腿脚。

    身上固然有火云绡做成的衣服,可脚上没有火云绡啊,原先还不觉得,现在看着脚底下的积雪,一阵寒意从下面侵入而上。

    一旦有了冷意,脸冷、手冷,最后整个人都打起哆嗦来。

    想到也说不上要等多久,骆云四处寻觅起来,这才发现山脚下非但没有房屋,连可供避风的山凹也没有一个!

    正好儿一阵风刮过,他头顶松树上的雪还落了下来,灌了一脖子!

    ……

    ……

    玄离提着几个馒头回到藏剑峰。

    昆仑元宗有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同样也有许多的仆役,这些人一日都断不了吃喝,所以在山门内不但设有食堂,还有专门耕种的仙田等处。

    今天天色太晚了,玄离往食堂去兜了一圈儿,竟是什么都没剩下,不得不仗剑远行,弄了几个馒头回来。

    这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可不算短,他只想着这孩子出身骆家,必定是娇生惯养,这会儿的藏剑峰又冷又黑,还不知道他得哭成什么样儿呢!

    没想到就看见骆云正绕着树跑圈儿呢,旁边儿竟然还堆了一个雪人。

    一时间他觉得一日之内传遍昆仑的、关乎于这个“零星弟子”、“骆家少爷”的传言也未必可信。

    他喊了一声“喂”,骆云停了脚步,脸色还红扑扑的,鼻尖也有汗珠浸出来。

    骆云走到他面前,心中也有点儿费踌躇。

    玄离、玄荣、玄芒,这些仙师名字都带有“玄”字,必然是一个辈分的弟子,而玄荣和玄芒两位更是昆仑山的二尊者,可见眼前这位地位一定不低。

    他可以喊骆云“喂”,骆云却不能这样喊他,只得接过他递过来的馒头低头谢道:“多谢仙师。”

    玄离道:“天色已晚,赶紧吃了我带你上山。”

    话虽如此,却道:“你先去捡些枯枝来。”

    待等骆云堆了一小堆枯干松枝,玄离才轻捻了指诀,一丛小火苗在那枯枝上越烧越旺。

    骆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先上山再吃东西,看他又伸出手来,便将一个馒头递了过去,玄离喃喃道:“你倒乖觉。”

    却也不咬,只伸出手掌,在骆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水蕴光含的宝剑便出现在玄离手中,不过几下就将馒头削成了薄片,穿在剑上,放到火苗上烤起来。

    骆云瞠目结舌,忍不住道:“这剑……是法宝吧?”

    “算是吧。”

    骆云“哦”了一声,然后他便看到那剑身竟然自己扭了起来!

    骆云瞪大了眼睛,他此刻有感觉,这剑对玄离十分敷衍的回答甚是不满意!

    玄离手腕抖了抖,烤好的馒头片从剑身上褪了下来。

    骆云小心翼翼的用衣襟接过,吃了一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自然是又香又脆,还隐隐带着松香,他也不管口干,连吃了十来片,才再也吃不下了。

    玄离正在用一个不知道又从哪里弄出来的锅子煮雪水。

    骆云并不奇怪,骆家与仙门交易灵晶,他从小就没想过需要车载马拉的一车车拉到地方才算,仙门自有蓄物之法,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这样的空间法术。

    玄离看着骆云饮尽了两杯热水,这才收了东西,道:“今晚先随我去崖上,明日再说明日。”

    说罢便拉过骆云,一把携在肋下。

    骆云只觉得耳旁有风声呼呼挂过,不多时就看到藏剑峰后露出一轮皎洁无比的大白月亮来,人已经到了峰顶。

    玄离随便指了一间屋子道:“进去睡吧。”

    骆云是着实困倦了,甚至都顾不上看屋子里都有些什么,眼睛里只看到那有一张床,径直扑了上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骆云被冻醒了,虽然身上暖和,可脸露在外面,几乎冻硬了。

    这可是昆仑雪山的雪峰之上!

    接二连三的打了若干个喷嚏以后,当真是涕泪交流,骆云低头看了看袖子,想到这有可能是他短期内最好的一件衣服,到底没有舍得用袖子擦鼻子。

    再看外面,天色已经明亮起来,屋子里面也能看得清楚了。

    不过是一张简易的木床,原本也没有其他物件。

    而木床上连一套铺盖都没有。

    他从来没这样邋遢过。

    骆云搓了搓脸,走出屋去,在晨光微熹中,终于看到了崖顶的全貌。

第12章 峰顶老者

    骆云骑在仙鹤上从下往上看时,曾觉得这藏剑峰如同倒插的宝剑。

    而现在他在的地方,是一个平整开阔的平台,恰如同宝剑上的护手。

    平台正中,又是一段状若剑柄的高峰耸立,抬头望去,远没有藏剑峰本身那么高,云隐之处能依稀看到上面还有房屋的飞檐。

    他昨晚所住的房屋,就是拥簇在这剑柄周围的数所房屋之一,均是依峰开凿而建,完全没有做过任何修饰!

    难怪屋里有些森冷,墙壁也似乎凹凸不平。

    而这偌大的区域,只有骆云一人!

    他“仙师”、“仙师”的喊了几声,也无人回应,他站在门口不远处,看着两侧一模一样的房屋有些犯愁,想了想将发带解了下来系在门上,这才向更远的地方走去。

    骆云试探着走到了崖边儿,狂风阵阵,而山崖就淹没在一阵云海之中。

    东侧一轮初阳已经露出了通红的半边儿,云海中就翻腾起了各种颜色,仿佛一伸手就能捞起一把缤纷之色来。

    藏剑峰光秃秃的,靠近崖边儿,更是空无一物,别说崖间的松树,连个草梗儿都没有。

    越是这样,骆云心中愈发起了苍茫之感,只觉得天地之大,寻道无穷。

    他忍不住的对着云海呼和起来。

    只是刚喊了一声,头上便被凿了一下,他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下去,衣领子便被人提起。

    “不要命了吗?”

    须臾间骆云已经被移到距离崖边几丈远处,玄离转到他身前道:“走吧,跟我去见我师父。”

    骆云以为玄离仙师肯定要因为他刚才的举动训斥一番,却没想到是直接要带着他去见那个万事不管的老头儿,便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剑柄”上原来是有台阶的。

    骆云早就顾不得他现在还是一幅披头散发的模样,心中充满了雀跃和欢喜之情。

    他跟在玄离的身后拾级而上,心中暗道:想是要见他的师尊,需要满怀诚意,所以不能御器飞行。

    玄离在他身前,仿佛知道他所想一般,道:“你想错了。”

    “啊?”

    “能飞谁会爬台阶,又不是刚入门的时候。”玄离甩着膀子道:“这里设了禁制,只能爬。”

    骆云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爬台阶?”

    “嘿嘿。”

    骆云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这段台阶而言,从下往上望,看着近,实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了有两刻钟有余。

    玄离仍自不疾不徐的走着,如同闲庭信步,而骆云则更加狼狈。

    双腿似乎都不是他的,他只能当成每一步、每一次抬腿都是这段旅程的最后一下来安慰自己。

    不然怎样?他已经身为“零星”弟子,天赋就不行,若是再不能吃苦,还能指望修行有成么?

    在这样“自欺欺人”、自我激励了又两刻钟后,骆云终于到了“剑柄”的顶部!

    骆云一大早又没吃饭,此刻觉得身体都被掏空了,仿佛五脏六腑都化成汗流了出来!

    一上了峰顶,玄离便皱了皱鼻子。

    骆云则是撑住了双膝,哈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直到略微好受了点儿才直起身子。

    “剑柄”的顶部同下面一样,也是光秃秃的,唯有三座草庐,也不互相挨着,而是分别座落于崖边成三角之势。

    玄离大踏步的走到台阶左侧的草庐门口叩拜道:“见过师父。”

    里面便悠悠叹息了一声道:“进来吧。”

    玄离开了门,回身道:“来。”

    骆云快步跟在他的身后,跟着玄离一样冲着屋内的人恭恭敬敬的见礼。

    再一抬头,屋内比他昨晚那个屋子还要简陋!

    这里仅有一个蒲团,一个须发皆白的微胖老者就盘坐于这张蒲团之上,双目微阖。

    虽然骆云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玄离口中的师尊,可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老者仿佛在这里坐了数百年之久,简直要与这蒲团、这屋子融为一体一般!

    老者道:“为师虽然是半闭关,可也不应轻易拿俗务打搅。且坐下讲话。”

    玄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坐在地上道:“事关藏剑峰收徒一事,不敢不来询问。”

    老者这才睁开眼睛,先是看了一眼骆云,才转向玄离道:“这是那个?”

    玄离点点头道:“对,就是那个。”

    骆云实在忍不住了,道:“两位仙师,不用如此避忌,我就是那个‘零星’弟子。”

    老者并未搭理他,仍旧看着玄离道:“可能推拒?”

    “您二位要不要如此直接啊?”骆云暗道。

    “不可,掌门亲下意旨。”

    提起掌门,玄离的神色还是不由自主的端肃起来,将昨晚玄荣传的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次,又道:“师父,藏剑峰……”

    “你不必为难,这个少年,就挂在我名下罢。”

    “啊?”

    屋中两声惊呼,一声是骆云的,一声是玄离的。

    “他怎么能挂在师父名下?”玄离道:“那不是……”

    “稍安勿躁。”老者手掌向下安抚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不曾收徒。你心中一直想要找个天份绝佳的弟子。”

    说到这里,老者的声音也带了几许慨然之意:“玄字辈,仅余你们三个……玄荣、玄芒两个,已经做了昆仑尊者,你在我这里……出不了头,也不过是因为‘藏剑’二字。”

    玄离还在低头不语,骆云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话,已经隐隐带出了些昆仑中的派系之争,当着他的面儿说好么?

    玄离嘿然笑了几声,道:“师父想哪里去了,徒儿不是因为这个。修仙四大派,八小门,上有昆仑为尊。昆仑又有三十六峰,这一甲子一次的选徒,哪里够分?更不要说天份绝佳的弟子,哪怕收到一个,也不容易。”

    骆云默默的听着,心里却有些惊诧。

    虽然他对以前怎么收徒、收多少一点儿也不了解,可他在骆仙镇测试星力之时,真是觉得人太少了!

    遍天下才有不到两百个适龄少年过了第一道测验,而在天星阵盘上又刷掉一半有余!

    昆仑元宗的玄芒尊者连他在内收了五人,就是这一甲子的弟子了,可在刚刚到那广场的时候,粗略扫了一眼,密密麻麻做弟子装束打扮的却一眼望不到头!

    如果不是因为今年特殊,那就是因为进入修仙之门后一甲子的寿命只是寻常,数个甲子积累之下才能有这么多弟子!

    “就算是收不到普通弟子,也无须你亲自带一个零星弟子,来日方长,你总有机会遇到合适的弟子。而今你即将冲击星海境,这等难以推却的俗事,为师来正好。”

    “难道师父不要更上一层?”玄离声音变得锐利,眼神也现出精光来,骆云原本再看着他,突然间觉得心头巨震,急忙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第13章 玄辈弟子

    大抵那老者经过的岁月更加漫长,所以就算这样被弟子诘问,也没有丝毫气恼之意,语气仍然淡然道:“万事需要缘法。为师听说这孩子连过三十六峰,最后挑中了藏剑峰。虽然他天赋资质无可期许,可或许为师的缘法就在他身上。”

    “不行。”

    玄离脸色难得的红了一下,道:“如果师父收了他,我,我岂不是要跟他做师兄弟?”

    “那又如何?”老者轻瞥了他一下:“自以为豁达随意,却尽在这些小事上别扭。听说掌门有意收他为弟子,他却不愿,出得门来,玄荣只为他跌足惋惜。”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玄荣竟是掌门的弟子,只是他都那般年老枯干,可掌门却仍然丰神如玉。

    “你就听为师一回。藏剑峰现如今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你收了他,一旦有什么一应杂务,难道还要你这个师父处处出面带着他跑?”

    老者看着骆云:“二者,我收他,也是为了他好。今天不过是入门的第二天,派中已经便传‘零星’弟子之名,你也是从弟子过来的,修仙门中,何时少过互相倾轧?难免有因为天资等原因倍受轻视甚至欺压之事。我若收他,他辈分就高,云字辈的弟子都要叫他一声师叔,更不要说再往下的弟子。如此这般,也能护他一护。”

    玄离这才道:“师父考虑的是。既然如此,请为师弟赐名。”

    “就骆云吧。”那老者道:“无需特意加上玄字,愈发引人不平。”

    骆云在旁边听得不明所以,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藏剑峰只有眼前这两个人。

    就算是季流海,也是玄芒尊者座下的第六个弟子。

    老者道:“道号法号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他目光慈悲:“骆云,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藏剑峰傅东楼的弟子。”

    没有像季流海那样在众人瞩目之下被授予玉牌,这茅草屋中、仅有一个见证人的授徒仪式却让骆云心中翻腾不已!

    他跪伏于地,颤声道:“见过师尊。”

    电光火石间,骆云猛然意识到,傅东楼,中间也是一个东字。

    他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老者,他与云掌门是一个辈份!

    傅东楼左手掌心中一块碧莹莹的玉牌,右手轻轻一拂,一道微光便从骆云眉心轻扫而过,又落于玉牌之上,那玉牌上宝光流动,上面已经落了骆云的名字,背面则是纂刻的“藏剑峰”三字,若是仔细辨认,还能看出“骆云”两个字的右下角一个小小的用圈框起的“玄”字。

    玄离眉心微跳,原本是以为要收徒,谁知道结果多了个师弟!

    他恭恭敬敬的低头接过玉牌,转身为骆云配在身上,道:“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咱们师父的境界已经是星海境天阶的修为!”

    骆云初入仙门,一点儿也不知道“星海境”是个什么境界,但玄离都这样夸赞,必定是极厉害的,声音都有点发颤的重新见礼道:“见过师兄,多谢师兄。”

    玄离清咳了一声,正打算端着师兄的架子训斥骆云几句,又听傅东楼道:“昨日来的晚,你师弟还来不及了解昆仑元宗各处所在和用途,你做师兄的应该带他去走一走。”

    “是。”

    “等等。”傅东楼又道:“你入门时候那本剑谱还在么?”

    还未等玄离答话,傅东楼接着道:“再去领一本内视之术的口诀,交于他自行参悟。”

    骆云还不明所以,但是玄离已经明白了傅东楼的意思。

    藏剑峰收骆云为弟子,算是机缘,也算是人为。

    骆云只能落在他二人其中一个名下,星脉潜能已经如此,如果这内视之术和剑谱他不能靠他自己个儿参悟出来,那说明人也不聪颖,完全不值得多投入精力亲自教授。

    傅东楼将其收在名下,也是这个原因。

    就算是将来宗门大比,骆云完全拿不出手,他与云东来同辈,也不好说出什么难听的来!但是玄离就不一样了,玄芒、玄荣座下都有天资极好的弟子,

    不管怎么样,藏剑峰终于有了第三个活人,正如玄离所说,虽然骆云天资为零,可昆仑三十六峰,还有那么多峰头连零星的弟子都没抢到呢!

    就算是万一人也是笨的,始终入不了门,大不了他照顾到这个师弟寿终正寝就是。

    想到此他不免得意,连下台阶的步伐都轻快了几许。

    这份轻快直到他携着骆云快到崖下才消失无踪,玄离“哎呀”一声,骆云“啪”的一声就被他摔到了地上,幸而已经距离峰底不过两尺多点儿,不然非摔残了不可!

    玄离指着峰顶,手指头点了半天,气的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骆云不长眼的问道:“师兄,你怎样了?莫不是行功突然出了岔子?”

    “你才出岔子!”玄离气哼哼的道:“这死老头装模作样的骗我,做了你师父就不好带着你到处走,做你师兄,不是一样要跑腿?”

    虽然如此,玄离还是祭出宝剑,道:“上来吧。”

    骆云一看,正是昨晚用来烤馒头片的宝剑,竟然还可以做飞行的法器,一时间心中钦羡,一时间看他和玄离并不干净的鞋踏到上面,忍不住想到别处去,嘴里和肚子里有些怪怪的。

    “本可从峰顶直接掠过,风景极好,只是上面风大,你现在承受不得,以后等你有了修为,又有了法器,驾驭起来自可一览无余。”玄离难得的解释道。

    宝剑低低的掠着地面而行,沿着上上下下的石阶路穿越过十数山峰,骆云这才看到眼前再度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建筑群。

    “你要记住路途,以后你会时常往来于藏剑峰和这里。”

    玄离拉着骆云跳下宝剑,边走边道:“此处是处理门派事务之所,玄荣总执此地。可就像我说的,他是一派尊者,山门大管事,自身也要修行,无暇顾及细如牛毛的那些小破事,你不要因为头一天受到优待便存了有事就去找他的心思。”

    骆云暗自的记着路径,又点点头道:“多谢师兄告知。”

    “山门之内是仙田,有一些杂役在那里劳作,产出供给给门内像你们这样的新入门弟子吃食用度。”他瞥了骆云一眼:“你们骆家应该也用过。”

    “嗯。”骆云抬起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像师兄一样。”

    “莫要急。”玄离想到骆云的资质,心内叹气,道:“修仙欲速则不达。”

    “寻常弟子不可下山,倒不是会受罚,而是这里茫茫数百里群山起伏,一旦迷路,极可能遇险。”

    二人通过了中心广场,径直再往前走去,一直到一座高楼前才止步。

    玄离也不理会这楼前面停伫的弟子们古怪的目光,迈步走了进去,骆云急忙跟上。

    “任事堂一楼是你务必要记住的地方,凭着玉牌可领取弟子的日常所需。”

    早有一人迎了上来,道:“玄离上人。”

    骆云没想到这位玄离师兄有这样一个“上人”的称谓,目光里更增了几分敬仰。

    “齐管事,”玄离转头对骆云道:“将玉牌递过来。”

    骆云便仔细的捧着玉牌递到那齐管事手中。

    这里是各峰头弟子时常来往之地,齐管事自然知道玄离带过来的骆云是什么人,所以看到玉牌难免吃惊,语气都结巴了:“玄字辈么?”

第14章 小小争执

    玄离无意多讲,只道:“我师尊与他有缘,一见面便收为弟子了。”

    他的话语声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恰巧能被同在这任事堂一楼的人听到,惹来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齐管事立刻镇定下来,笑道:“原本备好了云字辈的用度,现在要重新准备,上人稍候。”

    玄离道:“除了所需丹药拿玄字辈的份量,其余与旁的弟子一样即可。”

    “是。”

    “你在此等候。”玄离拍了拍骆云的肩膀道:“我去一趟楼上。”

    骆云道:“师兄请便。”

    其实倒不用等很久,齐管事已经备好了一个包裹出来,道:“按照玄离上人的吩咐已经备好。”又双手将玉牌奉上,道:“请您收好。”

    骆云接了过来,道:“楼上是什么所在?我师兄刚才上去了。”

    齐管事笑道:“这楼高十二层,不知道您问的是那一层?”

    骆云好奇道:“每一层都不一样吗?”

    “对,就拿最高层来说,那是峰主以上的仙师们才能去的地方。”他露出得体的笑意:“至于什么功用,我只是一个管事,那可不是我能打听的,就算是知道,也不敢往外说。”

    “第二层是以物换物之所。”

    一个甜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骆云觉得有些耳熟,回头看去,不是苏云樱是哪个?

    苏云樱一看到骆云,高兴的快步走上前来,道:“骆云?”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弟子衣衫,雪青色的干练衣裙,中间以白练束腰,腰间垂着弟子玉牌,头发也整整齐齐的绑了双鬟,一扫原先的困顿之气,肤色也莹润起来,虽然不过十岁多点儿,已经是个小美人了。

    毕竟是同期而来,骆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熟识的喜悦,不禁展颜招呼道:“苏云樱!”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又道:“你还叫这个名字么?”

    “我不叫苏云樱了!”苏云樱笑道:“我拜在火烈峰星焰上人门下,改名叫苏流樱了……”说到这里她掩了唇道:“你还叫骆云么?”

    她不是一个人前来,身边是一个略微大一些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未等骆云答话,他面露不屑,带着十足的敌意道:“你就是和我师妹一起来到昆仑的骆云?”

    骆云怔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看来师尊说的并不是虚言,看,这不是来了吗?

    他自幼在骆氏族中长大,也没有少见到这样的场景,只是那是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族长幼子,这样的事儿自然摊不到他头上。

    他微笑了一下,没有理他,对苏流樱道:“我还叫骆云。”

    苏流樱安慰道:“改不改名字的不打紧,我们改名也不过是方便同门区分,实则都是师兄师姐。”

    骆云只与苏流樱说话,不理那少年,那少年有些儿羞恼,眼珠转了一下,不屑的表情更浓,大声道:“连俗世名字都没改吗?”

    骆云便斜斜瞥了他一眼:“虽登仙路,不敢忘本。”

    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齐管事虽然是管事,却不管这样的事,他也管不了。

    他并不是仙门弟子,像他这样的管事,昆仑元宗中有不少,都是由仆役中选派上来。

    这屋子里的弟子,随便拎出来一个,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仿佛怕这会儿不够热闹似的,门口又多了一个人,看到骆云便大叫道:“骆云!”

    来的人是骆武,他现在是天武峰的弟子,中间也是夹了一个“流”字。

    原本一路上他也自我开解了不少,可是他的这四颗星的天份,在他所在的天武峰实在是再一般不过。

    又因为骆云“零星弟子”的名号传的到处都是,不过一日,他就因为和骆云同为骆家人,被拿来与骆云相提并论,心中的积怒益发深重。

    骆云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这么多围着看热闹的,大多目光不善,让他心中既有不解又有不甘,又来了一个对他满是敌意的骆武,便暗地里捏紧了拳头,心中只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低头。否则岂不是在这些弟子中丢了藏剑峰的脸面?

    他不知不觉已经将藏剑峰当成了心中除了骆氏一族之外另一个要全力维护的对象。

    “都是你!”骆流武怒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同是骆家人!你天赋全无,害我都被别人瞧不起!”

    他若只是因为骆云没有天资牵累了他,亦或是还记恨骆溟的事儿,骆云都不会说什么,可他言谈中提及骆家,骆云的小脸便沉了下来。

    他看着骆流武道:“骆家人又怎样?”

    “你什么天份都没有,还厚着脸皮赖上了昆仑,骆家行事果然……”骆流武跺脚道:“他们说,骆家只不过一个有福气与仙门往来的商户而已……不知道使了什么力量……”

    骆云冷声道:“住口。”

    他的声音这样冷,骆流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骆云又往前迈了一步,道:“你生于骆家,长于骆家,十几年养育,也称得上是锦衣玉食,骆家不曾亏待于你。不过一日离开骆家,昨日还为亲生妹子不平,今日便听信旁人之言,跑到我面前骆家长、骆家短,仿佛你与骆家之情尽数斩断、再无瓜葛!不但厚颜,而且寡义!”

    “昆仑是仙门大宗,哪怕我是第一天来,都知道一二!不管我是不是全无天资,昆仑都不是我一个寻常人能赖得上的!”骆云拱手道:“我是玄芒尊者亲收号牌的弟子!你这样说,是说玄芒尊者选徒不公?还是说昆仑元宗是区区凡俗之力可以收买?”

    骆云连珠炮一般的问出这几句话来,骆流武无可辩驳!他也不敢辩驳!

    骆云已经将玄芒尊者和整个昆仑元宗抬了出来,骆流武可不敢说昆仑元宗和玄芒尊者是贪图骆家的好处才收骆云的!

    虽然骆云将骆流武质问的哑口无言,可他心中却并不快乐。

    周围的人生嘈嘈切切,不时能听到“骆家”、“骆仙镇”这样的词。

    骆云不禁想起最后一次在骆仙镇看到轉灵大阵,八位符师损耗极大,灌注灵晶功成后被人搀扶下去的一幕!

    骆氏中人,但有符师之能,从十五岁起就要习学轉灵之法,直至年迈,毕生都在重复着参阵轉灵、修养身体这样的过程。

    眼前的人未来的修仙之路上,每一个人都少不了要使用骆家符师为之耗费一生的灵晶!

    他们凭什么又要露出这样的脸色?

    这样的情形也是苏流樱没有料到的,只是骆云对答得体,骆流武被反驳的一点儿还嘴之力都没有,越发衬得骆云光明磊落,而骆流武有些形容猥琐起来。

    她看向骆云的目光多了几分闪亮,正要开口,就听人群之外有人厉声喝道:“无礼!”

    围在这里的弟子慌忙散开,玄离站在外侧,道:“昆仑元宗中何时有这样乱嚼口舌的风气!”

    里面有弟子识得玄离的,急忙躬身下拜,有叫“师叔祖”的,有叫“太师叔祖”的。

    玄离冷着一张脸,冷哼道:“嚼口舌,凑热闹,心思都耗在这上面儿,难怪难有进益。”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唯唯诺诺,只走到骆云面前道:“师弟,东西可拿到了吗?”

    齐管事早已拿了包裹站在旁边儿,听问话就递了过去,道:“早已备好。”

    那包裹晃了一下便不见了,骆云也见怪不怪了。

    玄离的话就如同一块巨石扔进了湖面!师弟?这零星弟子竟然是玄离的师弟!是玄字辈的?

    围观的弟子们起了一阵极压抑的躁动!无声,却隐含着极大的疑惑、嫉妒、不满!

    然而玄离在此,虽然他并未放开威能,可仍是气势逼人!

    有的觉得有些骨气的,便悄没声息的撤出了围观的人群;有的则是低低的冲着骆云喊了一声“师叔祖”便灰溜溜的离开,最后,竟只剩了骆流武、苏流樱和她那个师兄。

    骆云颇觉无趣,只微微冲着苏流樱点头作别,便出了门,又听玄离又训斥道:“现在的小辈当真无礼,骆云乃藏剑峰傅峰主座下弟子。你们这些小辈,哼,理应给同门长辈见礼,反而站到长辈面前说长道短!”

    骆云心中微热,玄离师兄是在为他张目。

    直到扔下了瞠目结舌的一群人,上了玄离的剑御风而行,骆云心绪仍是不能平静。

    玄离道:“这些人无需忍耐,只管拿出辈份来。”

    骆云点点头,心中暗道:“这是师尊和师兄庇护我,可口舌之争就算是赢了又怎样?以后我定要凭着自己的实力站在他们面前!”

    玄离又将骆云此刻心中所想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想到他这个“零星”二字,也不免替他难过,出言安慰道:“放心,修仙一是讲究缘法,二是讲究恒心,我看你这两样都不缺,以后必有大成,到那时再教训这群徒子徒孙也不迟。”

    骆云忍不住笑起来。

    山峰间的风不断的从他身边掠过,若他真的能有所成就,怎么会将目光放在这些无谓的争风上?

    三千世界,还有那么多更重要、更值得、更应该去付出的事。

第15章 屠狼少年

    两年后。

    春到昆仑。

    粗略的看去,这连绵到天际的昆仑山,一年四季内并无什么不同。

    可若是仔细看,山中最寻常的青松梢头已有嫩绿的松针,顽强的刺破覆盖树冠上终年不化的晶莹白雪。

    在昆仑山脉数也数不清的青松林中,有无数的松芽绽放春意,也有无数已经干枯的松果悄然落下,滚落在雪地上。

    此时此刻,寂寂雪山之中,有一粒松果掉了下来,砸到树下少年的头上。

    少年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他对面的雪狼借机而动!

    那雪狼已经扑到了近前,他屏息凝神,在嗅到了雪狼口中腥臭气的那一瞬间矮下身躯,手中的长剑向上一挥,一串鲜血就淋在了他的脸上!

    那狼惨嚎了半声,便因为咽喉被割断生生的止了声音,血还在汩汩的喷流,它虽然还在地上翻滚,可生命很快的就随着这鲜血流逝而出。

    这少年正是骆云。

    他喘了口气,用胳膊蹭了一下脸上的血,踢了一下地上的雪狼。

    他的脚下已经有十数只雪狼的尸体了。

    骆云进入昆仑雪山已经有一整天了,师父师兄让他来割一种叫做金葛草的东西,可没说昆仑雪山中有狼!

    昆仑雪狼体型要比一般的狼大上许多,浑身又都是雪色的鬃毛,趴伏在雪地里原本就很难分辨,而这种狼还极为狡猾,甚至还懂得隐藏喘气的声音!

    幸而骆云如今感觉敏锐了很多,身体也结实了不少,饶是如此,刚进到这雪山里就差点吃了亏,被一头雪狼偷袭扑倒在地,厮打了很久方才弄死了那头狼。

    只是,接下来麻烦就来了,大抵是因为血腥气散了出去,陆续有雪狼循着味道而来。

    它们,饿了一个冬天了。

    还好骆云带有剑。

    他拿出剑的瞬间才明白过来,他又被师父和师兄坑了。

    不然割草怎么不是带镰刀,而是带剑呢!他们明明就知道这会儿昆仑雪山之中有着最凶恶的雪狼!

    可骆云从来没想过要撤回昆仑山门里面去。

    他还没有拿到金葛草,怎么可以空手而回?

    昆仑雪狼的鬃毛极为油滑、坚韧,骆云带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压根就没有办法砍伤它们,而且,若是这样下去,体力也难以为继!

    最关键的是,雪狼若是也有群居的特性,刚才的不过是零碎的几只探路的,过会儿大部队来了,若是每一只都要砍半天才能弄死的话,他自己的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

    接下来,骆云又陆续杀死了三只狼,连着之前那只,翻看了一番,又浑身摸了个够,才摸清了雪狼的弱点。

    雪狼的颈下有一处鬃毛,外表和普通鬃毛一模一样,可却十分柔软,压根起不到保护的作用!

    若想一击毙命,就要一击即中此处!

    掌握了这点,骆云才在侥幸毫发无伤的接连杀了十数只狼,可是他的内心也越发焦急了。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身后背着硕大的背篓,右手执剑,左手里还拖着一只狼尸,反正他身上的血迹也弄不干净了,不可能掩盖血腥味儿,万一来了狼群,他要用这具狼尸拖延一下时间。

    骆云眼睛也没停,四处的扫着雪地上,不光是警惕可能隐匿的狼踪,更关键的是金葛草到底在哪儿?

    不知不觉,骆云又往雪山深处走了很久,直到暮色渐沉、月上昆仑,也未发现金葛草,反而又零零散散的杀了几只狼。

    他寻了一棵高大结实的松树,蹭蹭的爬了上去,从背篓里摸出了干粮啃了几口,这才斜躺在一根枝干之上,看着幽深高远的夜空。

    昆仑的雪山之上的夜空仿佛要更近一些,天空中银河倒挂,繁星闪烁。

    他缓缓的合上双眼。

    若是有人经过这里,也许会奇怪为什么有个少年躺在树枝上睡觉,这里是昆仑山脉的深处,平日里也没有弟子来这里修行,更不要说杂役。

    骆云此刻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说是世界,也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更正规的说法叫“内宇界”,自从习学了内视之术以后,他每晚就不曾停止过对内宇界的观察和探寻。

    到今天将近两年的时光,他已经对自己的内宇界了如指掌。

    也知道了他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多少千、万年前,无数修仙的大能、先贤以自身试验,终于摸索出了环绕这个世界的这片星空与每个人内在的微妙联系,趟出了一条修炼之路。

    星窍,就散布在每个人的内宇界中,与星空中的对应的星星有所感应,便可容留星元之力。

    在两年前骆仙镇那场测试里,那些亮了星的弟子们,也就表明了他们内宇界有可感应星元之力的数个星窍。

    骆云并不能看到旁人的星窍,但,他想一定不是如同自己的内宇界这般,漆黑一片。

    他们的内宇界一定闪耀着数点甚至十数点星光,或淡红,或明黄,或亮紫。

    那该是多么瑰丽的色彩,那该是多么不输于头顶星空的美丽。

    他在看到自己的内宇界第一眼以后和师尊傅东楼如此描述:“漆黑如墨。”

    傅东楼听后叮嘱了他两件事:“内视之术或许尚未纯熟;不可擅自引灵入窍。”

    第一条,骆云是愿意相信的,这也给了他无尽的期盼;第二条,他自然也不会去做,因为他那时甚至都看不到自己的星窍在哪里!

    而今内视之术已经修习了将近两年。

    他对自己的内宇界再熟悉不过了,他看到了自己的星窍。

    在这两年间,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星窍,八十八个星窍,一一的被他用神识扫过,仔细的观看过。

    那是比墨色更浓的幽黑。

    如果神识会眨眼,那么,在眨眼之间,他仿佛能看见从那幽黑正中间似有一点白色稍纵即逝。

    如果他还能揉揉“神识”的眼睛,他甚至会以为那只是看错了。

    因那点白色实在太微小了,他所见过的最细的毫毛是火云兽刚生下来的幼崽的毛,那点白色,比那幼崽毛发的最末端甚至还小,还不可分辨!

第16章 狼窟金葛

    恰因为这星点白色,就让那团幽黑的星窍又幽暗了三分,又因为这星点白色消失的太快,仿佛没有存在过,让骆云几乎以为这是被星窍的幽黑吞没了,那星窍正是一个个盘旋的黑色漩涡的模样。

    骆云专注于内宇界,不曾听到树下已经围了好多狼,还冲着他不甘心的长嚎。

    昆仑山上千万载的雪,一层附着一层,洁白晶莹,反映着月色。

    骆云还没有收起内视之术。

    不知道什么缘故,或许是因为雪色太亮,甚至连内宇界都影响到了,他感觉今天的内宇界竟然有些泛白,只是星窍依旧漆黑。

    然后他便注意到了原来这些星窍并非孤立,中间连着乱糟糟的细丝,只是这细丝也是暗色的,几不可见,所以平日都不曾被他注意过。

    但他对着乱成一团的蛛丝般的联系实在没有太好的印象,想到这里,难免沮丧,神识瞬时便弱了下去,他已经从内宇界退了出来。

    骆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心情不快,也无法倾泄,听到狼嚎实在烦人,便支起了身子,拿了剑向下虚划而去。

    剑尖儿便划出了一道弧形的剑光,底下的狼便纷纷逃散开去。

    骆云摸了摸头,并不觉得自己这发泄的一剑有什么威力,只能归结为这些狼比他白天见到的胆子更小。

    他并不知道他这一剑在无意中已经带有了剑意,也不知道被剑意扫到的狼在逃出不远以后便倒毙了,他临睡前想的是他要回去问问师父那些乱糟糟的细丝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骆云在这昆仑雪山中,一呆便是半个月都没出去。

    当他终于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金葛草在雪地里、在阳光下散发着淡金的光华,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真的被师父和师兄坑到了不能更坑的地步!

    金葛草很多,雪狼更多!

    他找来找去,找到了狼窝子里来了!

    雪狼们也在看着眼前这个背着大背篓,手执长剑,浑身破破烂烂血迹淋漓的陌生物种。

    不管是什么物种,也不管这物种身上淋得其实是它们的同类的血,数百头雪狼心中想的都是:食物!

    度过了一个冬天的它们,眼睛都是绿的。

    早有几头雪狼按耐不住的扑了上来,那几头雪狼身后的群狼不满的嚎叫起来,仿佛再斥责先发的这几头不受规矩,可当这几头雪狼在数秒之内被它们心中的“食物”干翻以后,那嚎叫声瞬时也终止了。

    骆云盘算着,最终发现没有办法弄到这些草,因为距离狼窟太近了。

    而狼性狡诈,里面或许还有更聪明奸狡的头狼在指挥,牺牲了几个急先锋以后,雪狼分了几拨缓缓的移动着,沿着骆云的身侧远远的包围了起来。

    骆云没有动,他在仔细的寻找辨认。

    他闭上了眼睛,全身心的感知着,仿佛群狼的一举一动都在眼前。

    前方,侧方,只有着狂暴的、迫不及待想要扑过来的杀意,这些都不是那头发号施令的头狼。

    头狼隐藏在群狼之中,已经悄悄的移动到了他的身后。

    它的策略那么简单,先让面对“食物”的狼群发起攻击,而它会从后方偷袭,它会一击得手,让“食物”死在它的爪牙之下,自然,“食物”也要由它来分配。

    它将以举爪为号。

    它轻轻的抬起了前爪,正打算重重的放下,眼前的“食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了身!

    “食物”到了眼前!

    “食物”手中的锐器也那样迅猛的一划!就对着它的颈下!

    它往后跃去,可是它心中难免是得意的,它颈下的毛发并不如同其他狼那样柔软,而是已经和身体上的鬃毛差不多厚实而坚韧了。

    所以它只觉得颈下微凉,便打算重新扑过去。

    可是它突然觉得力气流失了,颈下的微凉慢慢扩散到它的全身,让它的动作迟缓,然后便重重的摔到了雪地里。

    它深绿的、渐渐失去光华的眼睛正看着它的血正冒着热气的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上。

    可这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狼群似乎并没有因为头狼的死去便停止向“食物”的攻击,相反,头狼的死去更加激发了它们要获取“食物”的决心。

    狼群蜂拥而至,就在眼前!

    一声如同裂帛般的声音道:“喝!”

    骆云右手里的剑随着他这一生暴喝,从身子左侧而起,随着他的一个回身,整整的划了一圈儿!

    雪沫飞溅!血沫飞溅!

    骆云收了剑,踏过那一圈儿狼尸,一步步的向金葛草走去。

    随着他一步步走去,剩下的狼也慢慢的向后移动。

    只是这些狼退到狼窟边上,便再也不肯后退了,即使骆云能感到它们心中畏惧到了极点。

    他无意追究,放下了背篓,先是把剑在雪里插了几次弄干净血迹,这才开始大把大把的割着金葛草。

    那背篓终于被装满了,骆云松了一口气,仰头辨识了一下方位,便断然离开。

    他明显的感到狼群也松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大踏步的快步向昆仑元宗走去。

    第一眼看上去如同通天之阶一样的山门大道在骆云快速而轻盈的奔跑下,很快便过去了一半儿,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又看了一眼山门正对着的那个半截儿山峰,这才继续向上跑去。

    广场上尚有不少弟子逗留,此刻见到骆云从山门之外背着筐子跑上来,形容狼狈,衣衫破烂,身上脸上都有血迹,面容上顿时都露出了不屑。

    这不屑之意他们已经不再掩饰,在他们心中骆云真是枉自担了一个“玄”字的辈份,真是给玄字辈的三位仙尊丢人!

    有人大惊小怪的道:“骆云师叔祖这是干嘛去了?是斩妖除魔去了吗?”

    周围便是一阵响亮的哄笑声。

    又有人啧啧道:“这篓子里……莫不是金葛草?割点草竟然这般狼狈……”

    “金葛草又没什么用,难不成是受不得冷,要自己编床席子用?”

    “不对,这是雪狼的血腥味儿呢?师叔祖是去试炼了吧?”

    “试炼?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哄笑声便愈发的大起来,皆因对于昆仑弟子来说,雪狼实在太过常见,只是最普通的野兽罢了!

    且昆仑山遍地都是,没有什么弟子会穷极无聊的拿雪狼练手。

    又有人用谁都能听到的声音故意“小声”说道:“说是玄离仙尊的师弟,说不定只是藏剑峰这些年缺一个好用的杂役呢!”

    众人说一阵笑一阵,骆云也无意理睬,正要离开,就听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道:“明天师尊会检查聚元进展,你们一个个都没事情做了吗?”

第17章 登山锻体

    来的人是苏流樱。

    众人纷纷“苏师妹”的打起招呼来。苏流樱这两年极是得火烈峰星焰上人的喜爱,人又聪慧美丽,其他弟子们不好在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这才散了去。

    苏流樱走了过来,看到骆云笑着递过一包东西道:“方才做的点心,你拿去吃。”

    她是星焰上人的爱徒,进境又快,人脱了之前的土气和稚气,越长越美,当真是人如其名,俏脸儿如同一朵粉莹莹的九重樱一般。

    她此刻俏生生的站在骆云面前,道:“拿着吧!我给季流海他们几个也都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可以不吃了,但总是怀念俗世的饭食,忍不住要时不时的偷偷做了吃。”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用的是仙田那边产出的作物,没有浊气,你放心吃吧。”

    这几年里,她不时做东西给这几个曾经和她一起在这次被招进昆仑来的“同年”吃,其他人也倒罢了,可是骆云也得了她的“厚爱”,难免让很多暗中喜欢苏流樱的弟子们心中泛酸。

    骆云接了过来,道:“多谢。”

    他心中有些惭愧,这两年他没少接受苏流樱这种馈赠,这一个月间在雪山里他烤过雪狼肉,味道很好,而且可能因为雪狼长在雪山里,也没有浊气,他却没有想过要带回来几块给苏流樱他们吃。

    苏流樱脸红道:“谢什么,比起其他弟子,且不论辈分,咱们同期而来,原本就更亲近一些。”

    骆云道:“我知道的,只是修炼是争分夺秒的,还叫你耗费光阴做这些吃食,以后别再做了。”

    “好啦好啦。”苏流樱的语气软糯,带了些抱怨和撒娇的意味出来:“季流海都没有这样啰嗦,我走了。”

    他们这一批五个弟子,因为所在的峰头不同,虽是同期,可师门辈分不同,最开始见面当真是尴尬,还是季流海提议,干脆直呼名字,也不要觉得冒犯,大家这才有了这样直来直去的称呼。

    骆云道:“嗯,我也回藏剑峰了,再见,苏流樱。”

    他将手中的东西搁置在背篓中,走了一截儿路,听到身后苏流樱远远的似在和什么人打招呼。

    他回头一看,是两年前在任事堂态度极差的那个苏流樱的同门师兄。

    骆云后来才知道他叫李西流,是苏流樱最年轻的师兄,他这一回头,正巧李西流也向他看来,距离虽远,仍能感受到一阵阵的压迫之意。

    骆云默默转回头,重新大踏步向藏剑峰走去。

    两年之前,尚有一根结实粗壮的藤蔓从藏剑峰顶垂下,可供他勉力攀爬。

    他那会儿才明白玄离师兄那声“嘿嘿”的笑是什么意思!

    藏剑峰形似倒插的宝剑,上宽下窄,而且一个台阶都没有!

    而玄离师兄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自己想办法上去。

    第一次登峰,骆云用了整整一个月!

    他听玄离师兄说过玄字辈弟子可以驱使仙鹤,也就是意味着他每次都可以直接骑乘飞鹤而上的;可他没有忽略掉玄离师兄在看到他用了一个月爬上来的时候,那一瞬间露出的笑意。

    若是仗着辈份,使用这些便宜,自身又能得到什么锤炼?正因为他能做到,所以才通过了师尊的第一道没明说的考验,玄离师兄才将一本十分残破的、据他说是他当年学习的剑诀以及内视之术的口诀交给了他。

    再以后,登峰所用的时间自然越来越短,可过了大概一年,骆云惊悚的发现,藤条的某些地方,因为长期硌在山石棱角上磨损严重,若是运气不好在他爬的时候断了,他恐怕就要摔成肉泥了!

    那次他提心吊胆的攀爬着,再也不敢完全凭借藤条,而是尽量用手抠住岩石缝隙。

    天知道对于这座四周岩壁都是向外倾斜的山峰,这样做有多难!

    结果爬到了峰顶,跟玄离师兄说要换一根藤条的时候,玄离对他又是“嘿嘿”一笑。

    骆云不好的预感再度成真。

    玄离师兄道:“既然那藤条已经坏了,自然用不得了。”说罢拈了个火诀将它烧的一干二净,然后才摊着手对骆云道:“原先就只有这一根,现在一根也没有了,明天你得自己想办法。”

    骆云咬牙切齿的跺了跺脚,他可还不想那么早死。

    想了想,他终于使用了玄字辈弟子的特权。

    藤条既然没了,他得用仙鹤来保险。

    每日里骆云仍是攀爬而上,唯一不同的是没有藤蔓再给他助力和依仗。初时无数次摔下,幸而仙鹤通灵,知道接住他,不然他早就摔的骨头渣儿都没了!

    就这样又攀爬了一年,大约是在一个月以前,他再也不用那只仙鹤了,那仙鹤如蒙大赦,拍着翅膀,高兴的都忘记了自己个儿会飞,撒着两条细长腿儿就跑了!

    皆因这一年多的飞行对它来说简直是噩梦!

    每次骆云摔到它的背上,它都被砸的不轻,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骆云仰头看着藏剑峰,发现这侧的路线他早已熟知了,便又向旁边绕着走了一截儿,抬眼看看,觉得上面这条路线甚是陌生,是他没有尝试过的,他这才蹭蹭的向上爬去。

    两刻钟之后,骆云背着一大篓东西,从西南侧的崖口冒了头,径直走到中间的“剑柄”处,噔噔噔的跑了上去。

    玄离正在傅东楼的茅草屋前等候,看到骆云放下了背篓,往里面翻了翻,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响动,金黄色的细长金葛草在阳光下如同金水一般拂动。

    “成色不错啊!”

    骆云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师兄,您就不问问我吗?”

    “你有什么好问的,不是回来了吗?”

    是啊,我还没死。骆云翻了个白眼儿。

    玄离已经自顾自的打开了苏流樱的点心,拈了一块,边吃边道:“又是那个烈火流樱做给你的?”

    骆云“嗯”了一声。

    苏流樱说是其他人也都有,可这一批被招来的五个人当中,其余四个已经跨过了修仙的门槛,进入了聚元境,无需再食用普通饭食,也只有骆云一个还天天去食堂了。

    玄离见他并不因为这两年一直受到小美人的青睐和照顾而快活,反而有些黯然,便拍拍他肩膀,正要安慰,傅东楼已经背着手走了过来,眼神扫过了这筐草,道:“不够铺三个屋顶,再去。”

第18章 即将入门

    于是骆云只得重又下了山,他在雪山中混迹了一个多月,往返了十余次,终于背回来了足够的金葛草。

    金葛草不在昆仑元宗中生长,而是在外面的山中。

    于去年秋季枯萎的金葛草经过一个冬季大雪的洗礼后,会变得颜色耀目,草身也会变得结识坚韧。

    昆仑雪狼到了春天繁殖期的时候最喜欢用金葛草铺垫狼窝,草籽在狼群拖动的过程中会散落出来,在昆仑山的雪地上得以繁殖。

    所以长着大片金葛草的地方,通常也有狼群。

    那些狼死也要守护的地方——狼窟里,想必是有幼狼的。

    而对于现在的骆云来说,雪狼群已经不算是什么威胁了。

    对于铺屋顶,骆云内心是拒绝的,可是他看到玄离蹲在屋子下面,跟个老农似的正在用金葛草编草檐,顿时无话可说。

    金葛草既然生在雪地里,连雪狼都知道拖去垫窝,想也知道不但不怕冷,还有着保暖的功效。

    可是这草再好,也没有哪个峰主住的屋子是用这个来做屋顶的,除了藏剑峰。

    骆云麻溜的攀上房顶,将傅东楼这间屋子顶上的旧草极熟练的卷在一起抱了下来扔在地上,再将玄离编好的金葛草席子细细的铺了上去,又仿着先前的样子,在屋檐边上压了一溜儿草。

    玄离背着手道:“马马虎虎吧,比我差远了。”

    骆云回头看着另外两间屋子。

    那是藏剑峰的禁地,平时骆云和玄离连接近都不能,更别说入屋。

    它们是由傅东楼亲自换屋顶。

    一阵只有昆仑中的人才能感觉到的含着春意的风吹来,屋檐下垂着一条条如同金线的金葛草,随风响起悦耳的哗啦声。

    玄离将所有的旧草都收拢起来,一把燃成灰烬,点点火星飞上空中。

    傅东楼负手走了过来,眉头仍是锁着的,对着玄离道:“你下去吧。”

    这是要为骆云授课了。

    “昆仑中剑修、体修为两派,可这只是寻常人眼里的粗浅看法,实则剑修入门,要先行修体。这两年的锤炼,可有所感?”

    骆云点点头:“师尊,骆家的子弟也不是五体不勤,事实上都要打小儿就练武强壮身体。但是弟子在藏剑峰两年,觉得大不一样。”

    “自然不同。”傅东楼道:“仙门修体,不是俗世可比。你骆家特殊一些,可也不是一日三餐都可食用仙米仙蔬,体内浊气多,更重要的是,”他向北拱了拱手,肃声道:“几千年前,昆仑太上祖师游历至此,观碑悟道,创立我大昆仑派。创立宗门以来,没少被其他门派觊觎,数次经历争端,但昆仑弟子仍是守住了这里,一来是因为此地乃昆仑之根本,意义非凡;二来,昆仑山连绵千里,上近无垠青空,下有千载冰雪,空气清灵纯净,对修行之人有涤荡躯体之效。”

    骆云道:“所以弟子修体才有这么大的进益吗?”

    傅东楼脸上的恭谨和豪迈一扫而空,不高兴的道:“你这才哪到哪,怎么就好不害臊的说自己进益大?再说了,你把这功劳归因于昆仑的仙米仙蔬仙气,难道两年里为师给你吃的丹药都喂狗了吗?”

    骆云身为玄字辈弟子,对比其他的弟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每个月可领的月例不同,尤其是丹药上面!

    而傅东楼实在又是个舍得往弟子身上砸东西的师父,这两年里,傅东楼只专注于让骆云修体,这辅助锻体的丹药、药浴材料,没用掉五百斤,也有三百斤!

    骆云摸摸头,道:“好吧,那……所以弟子修体才有这么大的进益吗?”

    傅东楼这才满意的点头道:“自然。”

    骆云又道:“别的峰头也要修体么?”

    “第一步都是这样。”傅东楼捻须道:“你不是去任事堂听过星百晓的课么?世间不止有人,人外有兽,东海有魔,南部有妖。除了人以外,无论是神智未开的兽,亦或是妖、魔,躯体都十分发达矫健。

    “人虽能修仙,可基础却是要确保身强体壮,既能承载灵力,也能承载失却灵力带来的活力流逝。

    “就连法修、阵修,甚至专攻驭兽、炼丹炼器的峰头,都要先锤炼身体。就如修仙无止境,锻体也没有所谓的上限。

    “只是体修远远高于这几门的要求,而剑修,甚至还在体修之上!”

    说到这里,傅东楼有些自傲的道:“体修之道,就连玄芒也未必有为师通透。这两年,你不过是将将借这些外物的助力还有每日的攀缘,才将你这身躯打磨的略好了些,但无疑已经强过其他入门弟子了!”

    看着傅东楼这圆球型的身材,再想到玄芒尊者,骆云内心实是有些存疑的。

    不过他可不敢说,他道:“那师尊让弟子自己去取金葛草,是因为我算是入门了吗?”

    他光是挥剑已经习学了两年,可想到第一次见到数百规模的雪狼群的时候,还是难免心惊。

    他知道是他的剑招里有了些东西,这些东西他平时都无所察觉,直到直面那么多雪狼,杀了那么多雪狼,生死关头才被激发出来。

    否则他会连命都交代在那里!

    因此,骆云满怀希望的问出了这一句。

    “于俗世剑客而言,算是入门。”傅东楼道。

    剑客和剑修,天差地别。

    剑修,是要灵力的。

    入昆仑元宗的各峰头的弟子,在进行修体到了一定阶段的时候,要习学引灵入窍。

    这过程或快活慢,有人数日便可领悟,有人要数年,甚至有的人要十数年!

    而今骆云终于从雪狼群里终于浑身是血的挣了一条命、背回来了第一筐金葛草,傅东楼便打算着手教他引灵入窍了。

    于傅东楼而言,骆云这个弟子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了。

    从骆云第一天开始攀爬藏剑峰的时候起,他就发现骆云非但坚韧,而且聪慧!

    若不坚韧,攀爬藏剑峰这一试炼就通不过。

    不争无谓之气,便是如何被人冷嘲热讽,都不曾与其他弟子争执打闹,这是心静。

    不逞好斗之勇,懂得用昆仑仙鹤在接下来的试炼中确保性命万无一失,这是聪慧。

    更让傅东楼吃惊的是骆云在修行上的领悟。

    他这个弟子,不能仅用“零星弟子”四个字就可以代替。

第19章 引灵入窍

    在修仙途中,骆家先祖遗留下来的那块天星阵盘,所测出的星数指的从来都是修仙之材至少可以开的星窍数,却不等于这个过程的快慢!

    引灵入窍之前,需得学会内视之术,体察自身星窍状态,若这一步做不到,以后的修炼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这虽然是起步而又至关重要的内视之术,自傅东楼踏入修仙之路以来,他所知道最快的,也要一个月之久——那还是师父亲授、从旁指点的情况!

    而骆云不过是拿了一本口诀,却不到半个月就学会了!

    原本一旦修成内视之术、可以看到内宇界之后,便可以着手开始引灵入窍,可当傅东楼听到骆云对于自身内宇界的描述后,决定将这个过程再延后。

    “一片漆黑”!

    傅东楼闻所未闻!“一片漆黑”是个什么玩意儿?内视之术出错了?

    于是就这样拖了将近两年。

    而今,骆云的剑中,已经隐隐含了剑势,已经到了可以与灵气相合的时候了。

    崖上只剩了师徒二人,风声萧然,带来一片片屋檐下金葛草的唰唰声。

    可这声音反而让骆云的心情极为平静、开阔。

    傅东楼静静的听着骆云对星窍的描述,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哪怕就算是为了这徒弟所说的那一点点似有还无的微毫亮光,他也要试一下。

    大不了就是接受无法引灵入窍的事实。

    傅东楼看着骆云,审慎的开了口:“修炼之路,每个关节、门限,鲜少有一蹴而就的时候,而今为师要教授你引灵入窍,事实上,昆仑弟子众多,第一次引灵入窍便成功的,也极为罕有。”

    “修行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否则岂不是人人都可成仙?为师现在教你口诀,不指望你这次就能成功,而是要你以后时时勤练、尝试,方能领悟。”

    这一番心理建设做完了,傅东楼才挥了手,一个灵晶阵便布置在了骆云周围。

    傅东楼的声音悠然的回荡在峰顶。

    字字句句都不响亮高声,可是却偏偏回荡在骆云的耳畔:

    “虽然从古至今,引星力,通星窍,可先贤流传下来的修行之法,却始终无法在聚元、引珠两个境界直接引星力入窍。

    “修炼之人在这两个阶段,均需依赖灵气,以灵气入窍。”

    说到这里,傅东楼又解释道:“以为师看来,大抵是因为星元之力不易感悟,更不易把握,所以从古至今,都是先以灵气让星窍慢慢适应这股力量,用灵气涤荡身体,将凡人的身体锤炼的能够易于感受星元之力……这就说远了,那是通脉境才需要考虑的事儿,眼下则要引灵气入体。”

    骆云聚精会神、逐字逐句的记着,感悟着,可是慢慢的,他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起来。

    若按照口诀,他应该驱动神识,在内宇界中尽可能的蔓延开来,看看边界在何处。

    对于还未引灵入窍的人来说,探看内宇界的边界并不难,通常不会超过肉体的界限。

    一旦到了边界,神识便可感受到身体周围的灵气,

    至于如何将灵气最终导入到星窍之中,便是每个人需要自己体味和明悟的关键!

    “……冲涤星窍,重建赤墟。”

    傅东楼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字。

    只这一瞬间,变故陡生!

    在骆云周身肉眼不可见的一股力量从上方急压而至!

    这是星元之力!

    不……傅东楼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是星天之力!

    山崖之上的大风将傅东楼的满头白发吹乱,衣襟飘荡。

    可就在咫尺之外的骆云,就像傅东楼昔日游历极北之地时看到的瀑布,由于瀑布之上那极北寒冰巨蛟呼了一口寒气便瞬间冻结成冰。

    骆云也被这股自上而下的力量瞬间被定型在那里!

    发丝不飞,衣襟不扬。

    骆云引星天之力入窍了!

    就在这一瞬间,傅东楼清清楚楚的看出了不同之处。

    那不是像他很多年前习学的时候所用之术,也不是现在修仙之人所用的法子——这……不是他刚才念的那套口诀之功。

    如今不仅昆仑一家,其他修仙门派的法子大体都是一样的:微末小派,用一块灵晶置于弟子面前,如四大门和昆仑元宗,会为弟子准备灵晶阵,就像他刚才做的那样。

    灵气环绕弟子,反复琢磨试探,心智不出众的人恐怕要月余才能感受到、并从灵晶中吸取灵气入窍。

    而骆云不同!

    他完全没按照他念的口诀来,而是直接吸纳星天之力!

    而这一步,通常是境界到了通脉境以上的人,才有可能慢慢做到!

    看到这一幕,傅东楼忍不住心中暗自赞叹:不愧为骆氏血脉!

    一柄墨黑色的长剑从傅东楼手中祭出,他断喝了一声,那剑携着劈断雷电星辰之势朝着那股不断倾泄的、看不见的星力之流劈去!

    断星辰!

    仙器榜离榜第七位的兵刃!

    这一式之后,剑刃划过之处,仿佛时间停滞,仿佛他当年划断寒气,瀑布重又流泻!

    这股力量,在通道被一种强横的、具有延迟性的力量隔断之后,再也无法联系到力量冲击的目标,瞬间消散一空。

    若无这一剑,骆云会一直吸纳到爆体而亡!

    骆云此刻刚被傅东楼那一声暴喝惊醒。

    傅东楼这才神情复杂的看向他。

    若有星脉潜力,他将是进境最快的那个!

    可是,骆氏先祖创建的天星阵盘又怎么可能出错呢?

    傅东楼终于明白了“零星”的含义。

    他一脸的复杂之色片刻间变得慌乱了!

    几百年过去,他鲜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

    骆云吸入的星天之力太多,而傅东楼从未想过,这个甚至连聚元境最初阶都没有到达的弟子可以吸纳如此之多的星元之力!

    可骆云的身体压根就留存不住。

    又没有通道可以流泻,他的脸由白转红,不光是脸,他此刻全身上下都已经变得通红!

    通红又变得血红!

    事实上,的确从他周身上下的毛孔里先是浸出细细血丝,然后便血流如注!

    骆云成了一个血人!

第20章 大难不死

    就连傅东楼都能感觉到一股股的灵力随着骆云全身喷薄的血雾中发散出来!

    若是这样,灵力散尽,这孩子命也没了!

    饶是傅东楼修炼数百年,也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几乎束手无策。

    而这感觉对于骆云来说,并不陌生。

    这是在天星阵盘测试之时几度身体被冲刷的、仿佛生命都要被带走的虚弱感。

    那时还有灵玉台。

    而今他什么都没,可感受却更加的深刻,深刻到了让他一下子便回忆起更久远的往事。

    六岁的往事。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在还没到习学轉灵大阵的年纪就去了禁地,现在骆云已经回忆不得了。

    他只记得那次也是一样的浑身喷血,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就快要死了。

    可他到底没有死成。

    六岁到七岁之间,他在床上养了半年多。

    原来他的记忆还那么清楚,他甚至还记得他的父亲在他的窗下交待道:“这批灵晶,全数换取我所列的丹药,我要保住云儿……”

    回忆再长,可在此刻,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思绪。

    骆云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话。

    “灵石、灵玉……灵晶……用尽的……什么都行,师尊……拿给我……”

    前三个词蹦出来以后,傅东楼已经从自己的空间中取出这几样堆了一大堆在骆云的面前!

    第四个词蹦出来以后,他已经将那灵力吸纳一空!

    然后他就看见骆云将一只血手颤颤巍巍的伸到了里面。

    ……

    ……

    灵力散尽的骆云,生命几乎也流尽了。

    在骆云第一次习学引灵入窍的那一天,昆仑元宗的掌门云东来正在天元殿后殿观星楼上。不知为何,他忽有所感,望向了藏剑峰方向,随即继续陷入静思。

    那一天,藏剑峰的玄离上人的身法快到了倏忽千里的地步,直上任事堂第八楼——那是换取仙品丹药的地方。

    玄离也是疑惑的。

    引灵入窍,顶多是不成功而已,为什么他这个师弟会连命都差点送掉?

    然而傅东楼讳莫如深,说来说去,只说这一步失败了,骆云恐怕要修养很长时间。

    骆云的命算是又被救了回来,而从傅东楼和玄离并不避忌他的闲谈中,他也知道,类似于这样救命、补元气、修神识的仙丹极其稀有,想必六岁那年,父亲用了很大的代价。

    而在骆云卧床修养的期间,傅东楼时不时要对着眼前的一大坨东西发呆。

    那是融了骆云的血的一大坨灵石、灵晶、灵玉的混合物。

    形状白里带红,如同一块凝固的血痰般恶心,可是灵力极其充沛。

    起码不输于中品灵玉。

    那一幕傅东楼永远都忘不了。

    骆云的血手伸到那一堆没了灵力的灵石、灵玉、灵晶里的一瞬间,那堆原本因为没有半点儿灵力而灰扑扑的石堆仿佛活了一样。

    一丝丝的由灵力而形成的光丝肉眼可见,自然,如傅东楼这样的修为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堆石块贪婪的吸取着伴随着骆云的血而涌出的灵气,那场面,堪称妖异。

    骆云给傅东楼的冲击远远超过了他以往对骆家的认知。

    仙门只当骆家是凭借先祖遗泽、习学了转化灵晶之术的商家,是何等的浅薄!

    傅东楼在骆云醒了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此番引灵之事,不可和任何人提起。

    任何人,也包括玄离。

    而骆云在苏醒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施展内视之术查看内宇界。

    仿佛是星窍的黑色的漩涡仍在,只是越发大的骇人,如同经过了一场这样的浩劫之后,每个星窍的裂口又撑大了几分。

    除此之外,便是那些星窍间如同乱麻一般的细丝,尽数崩断!

    那一刻,骆云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那是比星窍还重要的东西。

    而他竟然在引灵入窍之前忘记和师尊提起了!

    不消说,这细丝的断裂,自然也是因为这场对他如同灾难的星天之力的涌入和涌出。

    骆云将神识放的极细微,缓缓的接近了那些细丝。

    仿佛在他面前真的是断成了一截截的发丝,只要呼一口极轻微的气,都足以让这些断发烟消云散一般。

    他驱动神识,将最靠近的两截断掉的细丝试图对在一起。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什么原因,那细丝竟然重新连接起来,一如从未断过!

    一阵仿佛得到什么的喜悦瞬间涌入了骆云的脑海,甚至让他的身心都愉悦起来,他再也无法集中,神识已经退出了内宇界。

    他仍躺在床上,浑身剧痛,动也不能动,仿佛喘口气,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屋内安静,屋外扑鼻的药香溢了进来。

    那是师尊和师兄为他换取和炼制的丹药,他就是靠这他还不知道名字的珍贵丹药争回了一条命。

    骆云抿抿嘴,决定什么都不说了,若是再和师尊、师兄说体内这断成渣渣的诡异细丝,恐怕他们又要多一样换取的丹药,还是他先试着接接看吧。

    身体无碍以后,骆云继续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挥剑和内视之术的修行。

    而这一年中,沉寂的藏剑峰也有了动静。

    玄离上人出山历练。

    据说数百年没下过山的藏剑峰傅峰主出现在了藏经楼,还借走了一些极有年头的古籍。

    骆云没有见过玄离师兄的境界修为,似乎平日最常见到的就是他用他那把别别扭扭的剑,来干各种杂事——反正都不是一把剑应该做的事。

    他忍不住问道:“师尊,玄离师兄这样的修为境界,还需要历练么?”

    傅东楼正在翻看古籍,头也没抬的道:“自然,大道之境无休无止,历练一天都不能停。”

    说到这里,他合上书页,道:“之前你在任事堂听过的课业,有的虽然和修行没有半点儿关系,但是总要略知一二。我昆仑弟子众多,可你也看到了,通过天星阵盘一甲子一次的测试招来的弟子,不过数个,以往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十数个。”

    骆云点头道:“星百晓老师说过,除此之外,尚有外门弟子。”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