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竞仙途全文阅读 第35分节

第340章 今昔之感

    魔后状极纯真地弯唇而笑:“岂止有旧?”

    她无声地喟叹了一下。

    “当年,昆仑太羽剑君座下有三个弟子。”

    昆仑元宗的历史渊源流长,像骆云这样的弟子,只能粗略知道一些早就众所周知、广为流传的往事。

    比如,太羽剑君乃是上一任掌门青羽道君的师弟。

    比如,太羽剑君虽然乃是剑修,但对法术、阵法一道均十分擅长。

    再比如,他座下有两位弟子,都是在当时出类拔萃、远远凌越于同门之上的人物。

    一个是而今的掌门云东来。

    另一个,便是骆云的师尊,云东来的师弟——傅东楼。

    如今云东来是仙门领袖,早登紫宙之境。

    而骆云的师尊傅东楼则固守藏剑峰,虽然是在他再度离开昆仑之前才刚刚星海境大圆满,可放眼天下,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也不多见。

    而今,魔后说的却是三个弟子。

    骆云只觉得有什么被数百年的仙途沙尘掩盖的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魔尊在昆仑之时,名为——”魔后以无比郑重的口吻肃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浮东一。”

    这名字,就如同炸雷一样,响在骆云的心头!

    “——他曾是太羽剑君座下首席弟子。”魔后道。

    她看着骆云呆若木鸡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这名字,看来你听说过,倒也有些意思,我还以为——”她挑眉道,“昆仑早已将这个名字完全抹去了呢!”

    仙盟会之时,就因为闫五雷提起了这个名字,便遭到了殒命的下场。

    虽然最后是骆云出手,可他完全是替他师尊出的手,当时的骆云,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也不懂到底长老们为何不允许这个名字在昆仑被提起,更不懂为什么师尊说闫五雷不配提这个名字……

    而今终于揭开了往事的面纱一角。

    骆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魔尊之名,在昆仑的确是个禁忌的名字。”

    他而今也有些明白,为何昆仑元宗这般强势。

    因为出了一个浮东一,数百年前整个仙门遭遇一场浩劫,这是昆仑的“污点”,若是不强势,恐怕会被其他十二仙门以这个原由踩上几百年不得翻身。

    但他仍是有太多的不解。

    “他……”骆云道,“魔尊……原本就是魔族么?”

    这倒也不是凭空的想象,毕竟寿无当初还混进了东元派呢。

    不光人、魔、妖三族,就连十二仙门之间,也借着互派弟子相互渗透呢,可见这种事情,也是古已有之。

    魔后似乎听到了这世间最有意思的笑话,笑了起来,道:“怎么可能!他是仙门弟子,是备受看重的太羽剑君座下大弟子。”她收敛笑容,静静地看着骆云道,“是被寄予厚望的绝顶天才。”

    “那么。”骆云回想起他自身的经历,又道,“是与斩情峰之下的那一池水有关吗?”

    魔后道:“你真是个会聊天的人。”

    骆云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怕人知道,我偏要让人知道。”魔后素手一挥,那面熟悉的万华镜再度出现,瞬时变成一人高的大小,镜面之中,雾气隐隐,看不真切。

    她起身向万华镜中走去,道:“你跟我来。”

    骆云不知道她的用意,就听剑灵道:“跟过去。”

    “前辈,我刚才就想问,您怎么不怕被她察觉?”

    “老夫在那破池子里也不知道呆了多少年,跟着你不是逃命就是逃命,好不容易有个听八卦的机会,你还不听,你是想闷死老夫。”

    “前辈,你觉得魔后真的只是想找人聊天吗?”

    “不然呢?想弄死你一开始不就弄死了吗?”

    骆云忽然觉得剑灵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迈入万华镜的瞬间,骆云便感到一阵风雪迎面而来,眼前是一条曲折山路,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这与骆云曾经走过的无数昆仑雪山中的山路大同小异。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进入暗蓬莱的时候起,虽然他能确保不被魔气驻留体内遭到侵蚀,可仍然极不舒服,到了此处,才觉得浑身都舒泰起来。

    因为这里除了气息纯净,甚至还有极微弱的灵气。

    这还能是何处?这是斩情峰上啊!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再度震惊无比。

    在骆云心中,这座不应该出现在暗蓬莱的山峰应该也是禁地,怎么会随随便便地带他进入?

    更让他吃惊的是,她身为暗蓬莱的魔后,似乎也没有对这里稀薄的灵气感到任何不适,这自然可以以她修为太过高深来解释,但她对山路一点儿也不陌生,似乎经常来此,看起来对斩情峰十分熟稔!

    虽然按照乱莹所言,魔尊与魔后情感深厚,可他也难以想象魔后为了魔尊而愿意熟悉这么一个与暗蓬莱格格不入的地方——更何况,魔尊也未必有多喜欢这斩情峰。

    魔后沿着山路不紧不慢地走着:“本后在暗蓬莱这么多年,那些魔君十分无趣。而今难得遇到一个活着的昆仑弟子,你又这么会聊天,处处都让我特别想往下说。”

    骆云猜不到她的真实用意,只得当成这位魔后是真的闲得发慌外加任性,便道:“晚辈对这段往事也极感兴趣,从早先还有幸留存的各宗门的记录或野史上看……仙魔大战往前的百余年前,并没有关于暗蓬莱的记录。”

    “你胆子倒是很大。若被昆仑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修知道,怕是要被关到天狱峰到死。”魔后想了想又道:“若是胆子不大,也不会与我族圣女结交,还只身闯入暗蓬莱。”

    她自然是不知道骆云早就被关进去过一次,便是与斩情峰有关。

    骆云苦笑了一声,这山路让他想起在藏剑峰的岁月,忍不住道:“晚辈的师尊不是如您所言那样——道貌岸然。”

    魔后闲散地问道:“你师尊是哪个?”

    从她的口气中,骆云能听出来她并不特别关注是哪个,但他还是认真地拱手作答:“晚辈的师尊名讳傅东楼。”

    魔后脚下一顿,道:“那小胖子?”

第341章 魔后之忆

    。

    骆云还没反应过来“那小胖子”是谁,就听魔后边走边道,“不想那小胖子都有徒弟了。他现在怎样”

    不知道为什么,骆云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道:“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胖老头儿。”

    然后他才意识到他听到了什么,又回答了什么!

    并非他回答的不对,而是——魔后怎么会连自己的师尊都认识

    世间关于魔后的传言,几乎没有。

    昆仑元宗之内就更不可能有了,就连“浮东一”这三个字都不会从昆仑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来,更不要说魔后了。

    今日所见和魔后的话于骆云而言如同一道道大霹雳一般,他被震得头晕眼花!

    听这话的意思,昆仑竟然与魔后也有着某种联系

    魔后没有再说话,不多时,山风益发凛冽,骆云眼前豁然开朗——斩情峰的最顶端到了。

    峰顶别无他物,除了山岩、风雪,便是一个硕大无比几乎占据整个峰顶的水池模样的深坑,可这里没有一滴池水,站在边沿,竟然完全望不到低。

    在遥遥相对的水池对面,是一幢不高的山崖,不同于昆仑雪山中大部分山峰的嶙峋模样,反而显得十分秀美。

    而在那山崖顶上,有一株不知名的兰草。

    草叶狭窄修长,深青如墨,茂丛丛的兰叶从崖顶垂下,便如同青丝成瀑一般,而其间绽放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花心中晕染着淡淡紫色,每当风雪扫过,骆云的鼻端便能感到一阵幽香!

    骆云似能想象得出,山顶有澄澈透明的如镜天池,奇秀山崖临池而立,天水之间,茂兰倒影如真,花瓣落于水面,又该是何等赏心悦目、难以描绘的美景

    这峰顶风光,和他当初误入斩情峰所见到的那个黑暗、阴郁的峰底面貌,截然不同!

    他喃喃道:“原来斩情峰是这样的。”

    风声吹过,并没有人应和他这句话。

    魔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对面那座山崖顶上,白发如雪,伴着那一丛兰草的墨色叶片随风飞舞。

    骆云遥望着对面,不知为何,脑海之中,再度浮现出那月轮之中魔后转过脸来的一幕,只是在这斩情峰上,不复那血腥恐怖的模样,仿佛是她在崖上,以池为镜,临水相照。

    虽然距离这样的远,魔后的声音还是极清晰的传了过来。

    “我刚才说过,斩情峰不是战利品。

    “这是我的真身生长的地方,因此必须要抢到手。”

    “我虽为魔,真身却只能在这样纯净的地方生长,是不是很有意思”

    真身是什么意思

    骆云看着魔后,又看着魔后的纤手如兰,正轻抚着那从兰草。

    一魔一兰,竟然出奇的和谐,仿佛天然就该待在一起。

    他突然如梦初醒。

    魔后的真身——是那株兰草!

    兰草旁的魔后并不意外他的震惊,而是徐徐地回忆道:“时间真是太久了,久到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

    ……

    不知在距离现在多少年以前,昆仑绵延雪山之中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在这里开辟了一处开阔处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年沧桑变故,“昆仑派”的名声在当世的修仙门派之中变成了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那时,斩情峰还完好无损的伫立在山门的对面,因为这样的山峰比比皆是,就算它还不是禁地,就算不时有一身白衣的宗门弟子脚踏法器经过此处,也很少有人会想到去爬上一爬。

    可是还是会有人在飞来飞去的不经意间,瞥到那峰顶的澄澈池水和峰顶的丛丛青松,但对于修仙的人来说,这些俗世美景,不值得驻足停留。

    目力好的,也能看到那崖上一丛兰草。

    那时候,那一丛兰草也没有现在这样茂密,对于只有青松和金葛草才能生长的雪山之中,那从草本应该极为引人注意才对,可偏偏因为这从兰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于那里,昆仑派里的人都习惯了这兰草的存在。

    若有新弟子问及,便会有师长,或者师兄师姐以全然不在意的口气道:“哦,那株青丝兰啊,我来昆仑的时候就有了。”

    若不细看,此时青丝兰的叶片十分萎靡,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她第四次化形失败。

    青丝兰以自己想象中的模样仰望着天空,但实际上也只是叶稍微抬。

    她有些沮丧,她到底是有些着急了,这次失败之后,只能再慢慢吸纳这里的天地元气,也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幸而她不是什么仙草灵物,别说辅助修行,就连普通的药效也没有一点儿,才免除被拔出的厄运。

    她是青丝兰,这名字,也是她听昆仑的某个修士这样喊的。

    大概是因为她的叶子如同某位师妹的青丝,让那修士突然爆发了起名字的灵感,但是她很喜欢。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这里扎根发芽生长的,但在有了神识之后,经历了无数年的寂静,看着昆仑派的创建和兴起,最后才发现她的世界竟然那么小,只有这峰顶的风雪相伴。

    她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是她第四次化形,然而或许因为心急的原因,或许是原本之前的创伤还没有全数恢复,总之,失败了。

    她这次化形的失败,在这斩情峰的山顶,只不过造成了一点点天地元气的波动,大概也就是只能将下面的池水震出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波纹而已。

    那个时刻,却是昆仑派众人视为绝顶天才的、太羽剑君座下的大弟子浮东一回转山门的一刻。

    他先前是奉掌门之命去西海斩杀一条兴风作浪、祸害百姓的巨蛟。

    在昆仑派众弟子的眼中,大师兄浮东一无所不能,这一使命定然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是再为他那已经极为耀目的光环之上再多加一道金边。

    他们心中,只有羡慕和憧憬,全无他意。

    因为修仙路上,最受人钦佩的永远都是那些天纵英才却苦修不辍、实力强劲、道心坚韧的强大之人。

第342章 青丝兰开

    浮东一的境界甚至隐隐超越了数位峰主,但他不只是实力强大而已,更是生就了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只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面如冰雪、不苟言笑,不是在峰中修炼,便是奉命外出历练,极少言语。

    对于昆仑弟子来说,浮东一就如同是一柄锋刃如雪的锐利长刀,无论什么地方都那般完美,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难以亲近。

    可浮东一对他的两个师弟却是极好的。

    此刻云东来和傅东楼正在山门前翘首盼望。

    二人都还是少年模样,穿着一样的素白弟子服,领口袖口是昆仑弟子独有的天蓝云纹,云东来身量略高,敦厚俊雅,而傅东楼则是浓眉大眼的小胖子。

    待等浮东一踏剑归来,山门处只余了傅东楼一人,而云东来正在斩情峰的山崖下,蹲在青丝兰的旁边。

    “是你吗?”云东来道。

    他察觉到了那一点点波动,所以才飞身而至。

    从来没有人对青丝兰说过话。

    所以青丝兰出于一种本能,并没有给与云东来回应。

    但云东来却没有离开,他跃下了山崖,从天池之中舀了些水,浇灌到了青丝兰身上。

    “有没有好一些呢?”

    “它并非干渴。”

    云东来听到这句话惊喜地回过身,道:“大师兄!”

    浮东一就站在他面前,虽然脸上仍然如同冰砖一块,可是语气里却有着一股已经尽力和缓的劲头儿了。

    这种和缓,只有云东来和傅东楼才能听出来,冷言寡语也并非针对谁,而是习惯使然,难以更改。

    云东来便咧嘴笑起来:“大师兄斩妖顺利吗?”

    浮东一点点头。

    云东来道:“以后我也要如同师兄这样斩尽天下妖物!”

    浮东一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摸了摸云东来的头,目光却看着他身后的青丝兰,道:“你为何来此?”

    不知道为什么,青丝兰觉得这个大师兄太可怕了!

    她趴在岩石上的叶片动也不敢动,简直都要麻木了。

    这会儿云东来却转身看着青丝兰,急切地道:“刚才我感觉到这里有一阵波动,它到底是什么问题呢?浇水没用……”他从空间中拿出了一堆灵石,围在青丝兰旁边,回头道,“这样会有用吗?”

    青丝兰战战兢兢,突然感到那道冰冷的目光终于移开了,于是轻轻吸了一小口环绕着她的丝丝灵气,这一口,让她的叶片都抬了起来。

    云东来顿时乐开了花,道:“我就知道有用啊!我们平时也用灵石疗伤呢!”

    他蹲了下来,凝视着青丝兰道:“你好些了吗?”

    恰有一阵风吹来,青丝兰的叶片便从他手臂上划过,云东来喜滋滋地回头道:“师兄,她在感谢我呢!”

    浮东一“嗯”了一声,却递了一个空间戒指过去,道:“这里有灵石。”

    他没有作解释,云东来接了过来道:“谢谢师兄。”

    聚元、引珠二境的弟子所分得的灵石有限,他若拿给青丝兰用,他自己的自然就少了,浮东一早已进入通脉境,自然很少用到灵石,所以常将所获的灵石分给他和傅东楼使用。

    若在昆仑派的弟子看来,拿着自己的灵石,去养一株山崖上的青丝兰,实在是愚蠢之至的行为。

    哪怕这青丝兰是昆仑雪山中除了青松、金葛草之外唯一的一棵野生兰草,可什么效用都没有,比不得天鼎峰、天慈峰上的灵草仙株,哪里值得投入灵石呢?

    可不知为何,云东来却十分喜爱这株兰草,几乎每天都会到山崖上坐一会儿,有时候浇水,有时候放置灵石,或者自言自语,或者对着青丝兰说话——当然了,青丝兰不可能有所回应,所以他对着青丝兰说话,看起来也是自言自语。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很久。

    浮东一仍旧冷峻如冰,虽然他不曾再在青丝兰面前出现过,但青丝兰经常能感到他带着冷意的目光偶尔从上空中扫过,带着警告的意味。

    而云东来也早已长成了一个温和儒雅的青年,经过多年的修炼,他的境界也在稳步的提升。若无意外,随着境界的上升,寿限一直会增大,他的面容不太会更改了。

    青丝兰虽然要靠天地元气而化形,可长期得了灵气的浸润,对她也大有助益。

    第三次化形之后,她受了重创,连魂魄都少了一半,勉强能活命,可不知是不是那一半魂魄从她体内抽离出去的缘故,她内心总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而那些灵石,能帮她平复这些心绪。

    她的神识也早已经可以和云东来沟通,但她不敢——因为浮东一那警告的目光。

    而今,她有预感,在这个月圆之夜,她终于可以第五次化形了。

    她真的很想告诉云东来。

    她还想对他说,她以前化形成功过三次,虽然时间都不长,可是应该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她还想,不然不要告诉他,若是他上到了这峰上,突然看到一个小姑娘,想必会吓一跳,那真是很好玩。

    青丝兰设想了很多种方式,但是没想到云东来与浮东一是同来的。

    在浮东一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里,她瑟缩在山崖之上,依旧做了一丛不会说话的青丝兰。

    如果能够反悔,那一刹那她都不想化形了!

    可到了这个夜里,天道的玄奥法则她也无法抗衡,她的叶片在月色之下莹莹发光,一支支的花穗从叶片中疯狂的抽出,开出朵朵白色的花,这一刻,整个峰头都满溢香气。

    无形的香气好像吸收了月华和星光一般,慢慢地凝聚为点点流光,汇聚在一处。

    一个流光组成的人形在兰草旁边缓缓成型。

    待等形状稳固下来以后,青丝兰看了看周边,捏了捏两个雪藕般的胳膊,脚指头也在粗糙的山崖上蜷了蜷,这才蹲在崖边,向下面看去。

    水中有个小姑娘。

    如泼墨一般的长发半边垂了下去,半边委在冰雪覆盖的地上,雪白的小脸上有一对黑漆漆的眸子,那眸子弯起来,嘴角也扬起来。

    这一刹那,青丝兰心里很是舒畅、快活。

    她跳了下去。

第343章 懵懂之妖

    不同于以前那三次化形后跃入池水时如同被灼伤又被冰冻的不快体验,这次青丝兰觉得身体泡在里面十分的欢愉,仿佛她化形就是为了这一刻——能与这池水亲近一般!

    直到月色发白,她才依依不舍地从池水中走了出来,一跃回到山崖之上。

    而她的真身——那丛青丝兰旁边,站着一个人。

    已经有些黯淡的月华披覆在那人身上,白衣胜雪,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冷的如同冰疙瘩。

    青丝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浮东一肯定早就在这儿了,甚至应该是无声无息地目睹了她化形的整个过程。

    一时间,青丝兰惊惧之极,她说了一句话。

    “别杀我。”

    浮东一神情微愕,道:“你想多了。”

    大概是心里这条弦突然绷紧,又突然放松,青丝兰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哇哩哇啦地就哭了出来。

    “怎么是我想多了?不然为什么你每次看我,都是一副要把我连根剜出去的样子?”

    她哭得凶猛,实则却一滴眼泪也没掉出来。

    这个过程中,浮东一就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良久,青丝兰也觉得很没有意思,而且哭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想,如果浮东一要杀她,在她化形的时候就动手了,便讪讪地止住了干嚎。

    天色微白,青丝兰对昆仑再熟悉不过,再有一个时辰,便是昆仑的早课了,她只盼着浮东一快快离开,她太害怕了,等天亮了云东来过来,她一定要告诉云东来他师兄是个坏人。

    浮东一却突然开了口:“到底是妖,有心无泪。”

    青丝兰不懂。

    她问:“妖是什么?你是在说我吗?”

    浮东一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我师弟云东来是心性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对你这般照料。”

    青丝兰心中暗道:那个自然,他对我最好了!他当然是世间最善良的人!

    “他天赋奇佳,不输于我。”浮东一道,“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这一点,在青丝兰心中当然也是毋庸置疑的,她还隐隐觉得很骄傲。

    所以她并不懂浮东一的意思,也不明白,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浮东一又道:“修仙路上,步步危机,他若知道你是妖,却下不了决心将你斩除,便会产生心劫——你的存在,会影响他的心志。”

    青丝兰有很多困惑。

    她不懂为什么她是“妖”,也不懂为什么云东来知道她是妖就要除掉她——他对她不是一直很好么?更加不懂为什么无法斩除她,就会有那个什么“心劫”。

    但浮东一的意思她懂。

    她睁大了眼睛:“所以,我不应该存在吗?”

    ……

    ……

    魔后的问题,随着风声传入骆云耳中。

    “所以,我不应该存在吗?”

    骆云摇摇头,道:“天生万物,是否应该存在,并不单由人说了算。”

    魔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这句回答,和魔尊真是很像啊。”

    骆云一时语塞,心道,虽然我也这样认为,但我自问应该不会成魔的啊。

    他对后来的事情更加好奇,魔后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可见那个晚上,魔尊并没有杀掉她,便问道:“后来呢?”

    “魔尊对他的师弟,真是很看重。”魔后道,“因此那个晚上,他要求我在云东来面前不可以化形,只乖乖地做一丛兰草。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

    骆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我记得我说过吧,原本我是想化形了以后,下山去走一走的,千万年我都呆在那里,再好的风光也会腻。可是一想到我若走了,云东来每次上到峰顶,他说的话我都听不见,我就有些舍不得。因此,一年,两年,几十年,一百年,我都没有离开那里,而且也一直遵守着和魔尊的约定,从来没有一次在云东来面前以这个模样出现过。”

    骆云忍不住道:“可那样……你不觉得苦么?”

    “觉得啊。”魔后笑了出来,“你怎么又和魔尊一样呢?他虽然不开口,可是我都能感到,他看着我的目光不再那么恶狠狠的了,而是有一股同情,他还劝过我,让我离开斩情峰。”

    骆云暗道:昆仑那里也没见过松树或者金葛草成了精,这位刚做了妖不久,怕真是什么都不懂,这明显是已经陷入苦恋,若是无果,那还不如听从浮东一的劝告,离开昆仑。

    “我那时真是气极了。”魔后道,“我心想,偏偏你现在来做好人,我便是要走,也不能无声无息地走了——我一定要变成一个小姑娘,和云东来告别。”

    骆云忍不住问道:“那你……后来告别了么?”

    “告别了啊。”魔后露出了意味莫名的笑容,“我在他面前,亲口说了‘再见’两个字。还说了‘谢谢’,因为他经年累月的为我拿许多灵石,让我终于能够顺利化形,因为他每天的陪伴,让我虽然不能开口却也不太寂寞。”

    魔后咯咯地笑出声来:“那一瞬间,云东来当真是被我吓了一跳,他呆若木鸡的样子,真是有意思极了。我便亲了他一下,然后就下山了。直走了很远,在最靠近昆仑山的一个小镇里,我还在想着,他若是回过神来,会不会来追我回去呢?如果他真的来了,我要不要跟他回去?”

    “那云掌门……”

    “我啊,是自己回去的。”魔后低头,轻轻抚摸着旁边的兰草,手指微微一动,便又有数朵星星点点的白花开放,如同繁星。

    “因为我浑身都剧痛无比,若不回去,我会死掉——”魔后道,“有人在铲我的根。我一路往回飞奔,一边咬牙切齿地恨着,就算是我没遵守诺言,现了人身和你师弟告别了,可这也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也犯不着要弄死我吧……你先前那些同情,还说让我离开,都是假的吗?”

    骆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魔后没有说话,过了良久,她才轻轻地道:“我赶回了斩情峰,你猜,我在斩情峰上看见了谁?”

第344章 非我族类

    骆云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魔后笑起来:“你这样聪明,肯定是猜着了。是云东来……他在铲我的根。”

    她伸出了手指,一根根的数着:“从我与他告别那一刻,到我的人身走到了最近的那个小镇,大概是一个半多时辰。我曾想过,起码他没有立刻动手,为我纠结了一个半时辰。待我往回赶,又得一个半时辰,我的根又不是铜铸铁打的,多硬的根,以他的修为几铲子下去也铲断了,我却还不曾死,这是不是算是他对我有几分情义?”

    骆云知道眼前面对的是魔后,是与人修处于对立、更与昆仑不死不休的魔后,饶是如此,听此往事,还是不免同情。

    那时的魔后,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初识情滋味的青丝兰妖,云掌门给予她的三个时辰的纠结,也被她一度珍视。

    妖若也有心劫,情劫应该是极难逾越的一种劫了。

    他的目光似乎被魔后察觉到了,她混不在意地一笑,道:“你不会以为——他真是纠结了三个时辰,对我手下留情吧?不过也难怪,登上斩情峰的那一刹那,我也是那么想的。可事实是我登上峰顶之后,便踏进了他布好的法阵。后来,我知道那法阵是锁魂阵,以那时云东来的修行和对法阵熟悉的程度,他准备的时间,大概要三个时辰。”

    骆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青丝兰真身在斩情峰上,其神识化为人形,锁魂阵是算准了要拘她神识的。

    “或许……”他犹豫着开了口,却被魔后打断。

    “你要说或许是他舍不得我离开,所以用这法子将我弄回来么?不是的。”魔后摇摇头道,“锁魂阵是前招,后手是一套剑阵,他原本就是剑修,剑阵这种自然极为拿手,布置一下耗不了他什么时间。”

    “我忘了求饶,忘了叙叙旧情,我什么都忘了,我看到了他的脸,在我亲他的地方,削去了一块。”

    骆云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那时才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过的话。”魔后平静地道,“他曾说过,要像大师兄那样——斩尽天下妖物。他真的是很厌恶妖物吧。而他见我惊惧之极,像往常一样,温和地跟我说——我不杀你。”

    斩情峰顶的风,一如既往的寒凉。

    骆云忍不住要想象当时青丝兰回到斩情峰上时,所经历的那一切,远比寒风让人身心俱冷,冷到成冰。

    “他非常慈悲的对我说,他的使命便是斩妖——当然了,到现在他使命料应是又多了一样,除魔。”魔后自嘲道,“若我不是妖,他怎么会除掉我呢?所以,我只要乖乖的做一丛青丝兰,便一切都好。”

    这话,和当初浮东一交代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可骆云却知道,后果绝不会是一模一样。

    “对了,我有否跟你说过,他还在我真身的旁边设了一个小小的防护法阵。他说,他要将我的魂魄打散,那样我再不会是妖,只是一株可让他放心养育的青丝兰。他还说,昆仑山天地元气充足,料想再过数百年,我又会化形,放心,有他在。”

    骆云打了个哆嗦。

    若是青丝兰仍在昆仑,以云掌门的修行境界,其寿限之长……没有意外的话,至少化形个四五轮都会被云掌门将境界打退,当然,也不一定这样麻烦,待等境界高深,阻断天地元气,青丝兰便永远化形无望,甚至都不会生出神智来。

    魔后长叹了一声,语气里没有惆怅和哀怨,更没有残留的旧情,而是露出了一种敬佩的意思来。

    “云东来的道心,真是无可撼动的坚硬。这一点,就连魔尊都不曾看透。他并没有任何愤怒、怨忿的情绪,对他来说,他只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除妖,如此而已。仙门中常说大道无情,我不懂,但若是世间有人能做到,那一定是云东来。”

    骆云摇摇头道:“若真是心绪平和,他为什么不将您连根剿灭。”

    魔后一愣,随即笑道:“这我倒没想过,或许他只是不喜欢昆仑派突然少了一样一直都有的东西而已。不管怎么说,我没有死成,但也快死了,是浮东一在云东来的剑下救了我。你没有想到吧,就连我,也完全没有想到。要知道,我最开始可还以为是他在对我下杀手呢!云东来?呵呵呵呵,他就更没有想到了!”

    她的眼神亮闪闪的,充满了一种快意:“我看到他那副样子,简直痛快极了,觉得下一刻就死了也无所谓。”

    云东来该有多么震惊于浮东一对一个妖出手相护,骆云也能想象到——因为就连他都没有想到浮东一会救青丝兰。

    骆云道:“可……我记得您先前提过,魔尊在昆仑的时候也常常出去斩妖。”

    “是啊。所以云东来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骆云也问道。

    “他说,他剑下从不斩无辜之妖。”魔后道,“他只对云东来解释了这么一句。无论云东来怎样试图说服他或者与他争辩,他都没有再开过口。”

    骆云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就明白了——不开口,仍是浮东一对云东来的一念仁心。

    无关斩妖与否的责任,而是关乎云东来未来的修行之路。

    每个人的道都有不同,无关对错。

    从魔后的这些回忆里能听得出来,云东来坚信斩妖便是正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他的准则。

    浮东一纵然不赞同,却不愿意以争论去说服云东来改变他的道,甚至去影响云东来的道。道理入耳越多,以后杂念便会越多,对自身的道也会产生疑虑,却不如坚信自我之道,更利修行。

    而不争论的第二个原因,也是因为浮东一自身也对他的“道”坚信不移,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入魔?

    骆云按下心头的疑惑,转而想到:彼时魔尊的实力肯定胜于云东来,护住青丝兰,自然没有问题,但是,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啊……

第345章 一人一兰

    骆云道:“那里是昆仑。魔尊和云掌门昔日恰好是最受关注的两个弟子,他二人在斩情峰对战,还是为了一个妖,不可能没有动静。”

    魔后“啧啧”了两声,道:“你很聪明啊!我就爱和聪明人聊天!”

    骆云抽了抽嘴角,暗道:这很明显好不好!

    魔后叹了口气:“你们人啊,就是复杂。我没有害他,他若是不喜欢我,那我便也不喜欢他好了,为何要杀我呢?云东来打不过魔尊,却仍是不肯离开,魔尊就是心慈,如果是我,干脆也杀掉算了。”

    骆云听得瞠目结舌。

    魔尊心慈?当时暗蓬莱一战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魔尊手下啊!

    好吧,姑且认为当时还是昆仑首徒的浮东一心慈好了。

    但是……如果他记得没错,先前青丝兰对云掌门还很是深情呢,突然就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而且还可以“干脆杀掉”了?

    妖还真是……脑筋简单、情绪也简单啊。

    “云东来受了重创,不但惊动了太羽剑君,连掌门都惊动了。”魔后从山崖之上跳了下来,轻盈地凌空走过她面前的深坑,来到了骆云面前,“你说的对,昆仑是仙门大宗,宗门之外的山峰之上养着一只妖,这是决计不被允许的。那天,斩情峰上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骆云道:“如果晚辈现在所知道的门规和那时变动不大的话,魔尊难逃一顶与妖族勾结的大帽子。”

    “是啊。掌门和各长老都到了,还有一些峰主,见他执意护着我,就说他与妖族勾结。”

    魔后笑了一下,接着道:“我道,我与云东来才是勾勾搭搭,他赠我灵石,我听他说话,这么算也有好多好多年了,若是没有他的灵石,我也不会化形。我还说,浮东一救我,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哪里与他勾结了?可是没有人信我这个妖所说的话。”

    骆云不由得有些慨然,当时的青丝兰,虽然头脑简单,也可以说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爱憎分明了。

    只是她却不懂,她越是想要维护魔尊,魔尊便更加难以洗脱这样的罪名。

    “那后来呢?”

    魔后眨眨眼睛,咬着手指头道:“后来我晕过去了。”

    “这……”骆云好想打人啊!

    但是不管怎样,浮东一作为实力与名望都极高、被全昆仑寄予厚望的昆仑首徒,昆仑也未必会下狠手除去,以骆云猜测,可能会是要求他只要除去青丝兰,再顶多面壁惩罚了事。

    可若浮东一真的能按照昆仑的意思来做,他当初便不会拔剑救下青丝兰。

    其间种种,竟然不得而知。

    骆云只得道:“再后来呢?”

    “我伤的很重,再醒时,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斩情峰复归寂静,可多了一个人。”

    “是魔尊吧?”

    “就是他啊。我很是感谢他救了我的命,其实魂魄打散,我也不会死,顶多再变成兰草罢了,他要对抗的却不仅仅是云东来,而是昆仑。但是他不用我谢,他说,因为他护住我,才能秉持他的道。”

    魔后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道:“哎,我不懂。”

    骆云心道:“人有极恶,妖有极善。这自古以来就是很难开解的难题,只是在那时,魔尊体味的却并非简单的善恶,若是这样简单,他就不会阻拦云东来。他那时一定是早悟得天道之下万物竞生,艰辛求得一线通天之路,这本身便值得尊重。”

    想到这里,他心中颇有豁然开朗之意,但却更不能明白——他既然到此境界,心态应该极好,又怎么会入魔?

    “我不清楚他到底和昆仑的那些老不死说了什么,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在那里结庐而居。”魔后指着山崖之下,“除了师门有命令要他外出斩妖之外,他再也没离开过斩情峰半步。”

    说到这里,她语气中终于带了怒气:“可是昆仑很坏啊,常常命他出山,那些妖物又越来越厉害,可哪怕他受了重伤,却没有一人来给他疗伤。还是那小胖子算是厚道,经常偷偷摸上来给他送药,只不过也相当有限就是了。”

    “等等。”骆云道,“那您呢?”

    “我会跟着去。”魔后道,“他将山崖弄松了一块,这样每次出门,便将我连同山岩带走。真的跟他在一处对付妖物,我才真的明白当时他拔剑相护是有多么可贵。”她笑了笑,“大概在人修眼中,他是个逆徒。而我在那些被杀掉的妖族眼中,也是个叛徒。对了,我还没有说过云东来。”

    以魔后的记忆,云东来每次提升境界,都会来找浮东一打一次。

    可浮东一也并非止步不前。

    按照常理,原本修行到了越高的境界,速度越慢。可在斩情峰上,浮东一进境的速度却完全不次于云东来。

    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当他要走的路,别人都觉得是错的,甚至在青丝兰看来,那代价大到不值得,可那时的浮东一却甘之如饴——因为那是对他而言最正确的“道”。

    正因为如此,他才进境不断。

    骆云也能想象,一人一兰,出则相伴同行,入则在斩情峰上静度时光,或许浮东一那样的性格,连话都没有一句,可却是青丝兰最值得信赖的存在,而不知什么时候生于天地之间的青丝兰性格纯粹而简单,料也应该能在心境上启迪浮东一良多。

    但危险伴随进益,且不止来自于修行路上——这一点,骆云比谁都有更深的体会。

    当一个以一己之力抗衡昆仑理念的弟子却在修行路上接连进境,昆仑会容得下吗?

    他旋即悚然而惊。

    这并非受到魔后叙述往事的影响,也不是因为身在暗蓬莱受到蛊惑,而是他潜意识中对于包括昆仑在内的十二仙门有着隐隐的不信任感。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股不信任感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少年时候,不然,他也不会执意要走上修行的道路。

    魔后再度开口:“我以为到此为止,事情都结束了。”她想了想,又道,“也算是吧,我们在昆仑,的确是走到了尽头。”

第346章 不白之冤

    沿着北邙山一带,每一次兽潮都是仙门慎重以待的大事。

    大量的蛮兽甚至妖兽会由于天生对妖族的臣服与畏惧,从北邙山大批量的涌入人族的地盘,数大妖王在妖祖黄泉的命令下更是故意将兽潮向北部驱逐。

    那时候的兽潮带给仙门的压力,自然不是现在可比的。

    骆云不知道为何魔后突然提及兽潮,但隐隐觉得这便是一个开始。

    “那是一次百年不遇的大兽潮,需要各宗门选派人手合力出击,魔尊带着我多有不便。”魔后道,“因此那一次,我留在了斩情峰。其实我知道他并非在意旁人口舌,相反,是怕我跟在身边,遭受仙门中人发难,遇到危险。”

    骆云不由得暗道:人非草木,便是连草木都有情,何况是人。当时的浮东一还是不是只将青丝兰视作他的“道”来维护,怕是未必了。

    “因为我没有亲历,所以不知道详情。”魔后轻笑了一声,“后来还是我抓了许多人修,才打听出来,当时那场兽潮规模之大,也是罕见,他维护一个妖的事情也并非只有昆仑才知道,他从原先的地位卓然到受众人排斥,虽然因为他实力强大不敢明火执仗的来,但却将他一人派到了压力最大的一个地段。”

    “以魔尊之傲,大抵当时不会有什么二话。”骆云道。

    “他那么一个冷傲少言的人,自然不会与那些庸庸碌碌的家伙争辩什么。”

    骆云暗自感叹道:“其实按照魔后所言,那时候的兽潮非今夕可比,派去的人应当也是各门派中的佼佼者,在她口中,却成了庸碌之辈。”

    “不过数日,他便发现那里兽潮激增是因为一个小村庄的存在——那里名为陈家村,他以前外出历练的时候,还曾经到过那里。”

    骆云愕然道:“兽潮是冲着那里去的?那里有什么?”

    “兽潮并非向陈家村集中,而是远远避开那里,所以魔尊负责防护的地段变成了兽潮的必经之地,压力陡增。他常在外历练,经验极多,心里边儿早已生疑,便去探看。陈家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村落,却已经被实力强劲的妖族占据,这还不算,竟然还有大妖坐镇于此,这也正是兽潮绕道而行的原因。”

    骆云道:“这样说来,陈家村原本的村民怕已经遭了妖族毒手了。”

    “若是你,你会怎样?”魔后问道。

    “晚辈惜命,但会尽力一战。”

    魔后轻声笑道:“你倒会说话。虽然是大妖,却不至于让魔尊送了命,可也的确激战了一日一夜,终于将那大妖斩于剑下——那是几近妖王实力的大妖,虽然我不曾亲眼见到,可也能想象得出来,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一战。可接下来等待他的,却是来自仙门的兴师问罪。”

    骆云心中大为诧异。

    妖族要找浮东一算账无可厚非,若是抵挡兽潮不力,也顶多是“问责”,怎么会说出“问罪”二字……

    “因为抵御兽潮,百余名修士汇聚南玉,见他浑身是伤地回去复命,便问他是否去过陈家村,得到了答复之后不由分说,便要处置——那是什么样的绝境,魔尊一句都没跟我说过,他虽然没有机会辩白,却也不甘心死在那里,但想要他死在那里的人却太多了。”

    骆云听得不寒而栗,道:“到底是什么罪过?”

    “勾结妖族,嗜杀成性,屠戮同族村庄,连嗷嗷待哺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是罪名——听说仙门之人不可对寻常百姓动手,这是要遭天谴的大罪。”

    “村庄……”骆云惊骇道,“是陈家村?”

    “是,那村庄之中,尚有人族。”魔后停顿了刹那,道,“还有婴儿。”

    “怎么会?”骆云失声道!

    “他说,刀剑无眼,与大妖激战,整个村落肯定会受到波及,但他当时没有探知到有活人的气息,因此才放开一战。但那村落废墟之中还有不少妖族的尸体,还有那大妖的尸体,为何没有人看见?”

    骆云顿时明白过来,陈家村的事情有蹊跷——起码有什么人在浮东一走后,也到了陈家村。

    “他到底没死在南玉,而是在所谓仙门正道的合力追杀之下勉强奔回斩情峰。”魔后幽幽地道,“我从来见他,洁如冰雪,一尘不染,可那时他却浑身是血,星脉俱毁。昆仑不能相护,反而由执法堂长老出面带人逼上斩情峰。那些仙门中人见他躺在我的怀里,纷纷跳脚叫骂,义正言辞,说他原本就与妖族勾结,而今终于做出屠戮同类的事情来,他们一定要为天下仙门和百姓讨回公道。呵呵呵呵,哪里有什么公道?”

    魔后双目微红:“可笑的是,还有人那般有心,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个婴儿的尸首抛了出来。”

    骆云哑口无言,良久才道:“那是……”

    魔后道:“那上面,真的有他的法术气息,怕是受到了他的法术波及而死……他虽为剑修,可修行的是荧火一脉,那上面是不曾消散的灼热气息,我都能察觉,他自然也能察觉。云东来站在我身前,对他道,师兄,你说过你不斩无辜之妖,为何连同类的婴儿都要杀掉?”

    魔后笑了起来:“这些人,不但要他的命,还要毁了他的道。可是我偏不让他们如意,我在他耳边道,他们都是肉眼凡胎,哪里知道……可我却能一眼看出来,那孩子,乃是半妖之子……他察觉不出来,实在正常,无心之过,何愧之有?”

    “半妖之子?”

    “我不是骗他,那孩子,是人和妖生下来的孩子,妖族之中最重血脉,恐怕正因为这样才偷偷养在人族村落。可这样的孩子一出生便灾厄连连,极难成活,可看着已有一岁多大,那村中必定有其他婴儿代替他受厄而死。可魔尊只是摇摇头,他目光并未浑浊,心智仍然清明。他不是不信,而是在告诉我,不必解释。”

    骆云微微皱眉,彼时的情景当真是感同身受,若非他数次侥幸,怕也是一样的下场。他道:“那般绝境,你们怎样逃脱?”

    魔后讽刺地笑道:“逃?我们往哪里逃?”

第347章 天池化魔

    “我自知也难逃仙门正道所谓的‘正义之举’,只是我死之后,青丝兰保不准会落在云东来手里,那岂不是生生世世都没了活路,一想到这里,我便想着那还不如自毁,我又没负伤,便拖着魔尊的向断崖处飞去。”

    魔后说到这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手没个轻重,这么一拖,魔尊吐血不已,死得更快了。”

    骆云原本正自慨然,一听这话,一点点油然而生的哀戚就如同水上冒了个泡,“啪”的一下就破了。

    不得不说,他作为听故事的人,一来身在局外,二来预知了这故事的结局,并没有那么难受,这大抵也因为魔后的叙述并没有那么惊心动魄或仇恨滔天,从她口中说出,真真有种往事如烟的感觉。

    “他能明了我的意图,便轻声道,逃走吧。然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魔后想了想,平静地道,“他死了。”

    “啊?”骆云惊骇莫名!

    既然当时浮东一已死,难不成这世间还真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吗?怎么可能?

    他还没想明白,魔后道:“人世间有俗语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魂魄还不曾离体,可却有数道法术向他击来,竟然是要将他魂魄打散——就连转世都不能!”

    骆云道:“这当真过分了,何苦要对同道如此狠绝?”

    “我心中大急,我怎样都无所谓,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想护着他的魂魄,便以身体硬扛了过去。”她笑道,“可我大抵以前太贪玩了,修为不够,压根也扛不住,神识也差点被拍散,一阵晕眩之下,我便落入了天池之中。那时我心中好不甘心啊!魔尊的身体拖着我往下沉,其实那过程不过瞬间,可是我却觉得漫长之极,若有来生……”

    骆云暗道:“若有来生,或许魔后只想做个普通人,与魔尊无忧无虑、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

    然而魔后的话打破了他很是平和的幻想。

    “若有来生,我定要血洗昆仑,非但如此,要将这些道貌岸然、心怀叵测的仙门中人一个一个都弄死,他们的血肉连做我的养分都不配;他们的神魂我也要一个一个打散,再无来生;他们所在的仙门,我一个一个都要它们消失在这世上,后继无人!我要将这世上的人和妖皆尽毁灭,来给他陪葬!”

    她话音虽然平静,但骆云却听得不寒而栗——这恨意滔天,只是因为在昔日的青丝兰心中浮东一的存在已然超过了世间的一切。

    或许,在她眼中,整个世间,都不如浮东一死后的残魂。

    “我眼前一片血红,觉得周身的池水滚烫、血红,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滔滔血海,其中白骨无数,哭号震天,如同炼狱——可我却觉得欢悦无比,若是这世上成了这样,那可真是美极了。那时,似乎整个的池水都在涌入我的身体,我那时才隐隐约约地明白,我与这天池之水,原本就是一体的。它等了我很久很久。那一瞬间,我知道很多东西,也明了我到底为何物——只是可惜,若非当时池水异象,让仙门众人心中大为警惕,合力阻挠,那池水也不会沉入斩情峰低,万华镜的镜面便不会缺失一块。”

    骆云再也想不到,竟然是青丝兰入魔……不,按照她的描述,她原本就是魔。

    可她为何又是一株青丝兰?是妖是魔……而今也不再重要,骆云回忆起那些故纸堆中的记录,喃喃道:“您……是第一个……”

    魔后嘴角露出了诡异的一笑,摇摇头道:“我并不是第一个,甚至魔尊也不是……魔……在人的心里……”

    骆云固然同意魔由心生这样的说法,却道:“毕竟拉大旗占山头的你们二位应该是第一个了……”

    魔后又哈哈笑出声来,道:“这倒不假。”

    骆云又道:“那池水……就是万华镜吗?”

    “入我手中,便是万华镜。”魔后素手轻扬,那镜子便被掷入深坑之中,瞬时间化为一泓碧水。

    骆云定睛望去,见那池水水色清澈,甚至有些发白,可其中却隐隐跳动着似火似水一团青蓝色圆球——想必那就是乱莹从水之极秘境之中取走的万华镜的镜魂。

    “当时,魔尊的魂魄被我封在万华镜中,我虽然不惧与那些仙门中人一战,可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我从那万华镜中,看到了一个地方。有个声音告诉我,要去到那里,他才能留在这个世上。”

    骆云道:“那地方,便是暗蓬莱吗?”

    魔后笑道:“而今你当然知道是暗蓬莱啦。可那时候我只有一幅图像,哪里知道是什么地方,我几乎寻遍了天下名山。”她歪了歪嘴角,“也抓了不少修士,若是说不知道,便搜其魂魄,如果魂魄也不知道,那便打散。”

    骆云不由得暗自咋舌,他不知道魔后有何手段,但是从这一天看来,自然是拥有了强大到恐怖的力量。

    而仙门也属实厉害,竟然能将这一段往事尽数湮灭在历史之中!

    魔后又道:“那镜中显出来的地方是群山环绕的一个湖泊,看起来仙气蒸腾,旁边有七把巨剑。”

    骆云愕然道:“那是……仙湖派?”

    他只是在别的仙门野史之中看到过,就是因为那里仙气缭绕,又传说有上届仙人在那里出没,更是留下七把巨剑,不知何时有人修在那里开宗立派,也就是仙湖派。

    “你倒知道的多。”魔后点点头,“什么仙气缭绕。哼,不过是那巨剑布下的障眼法而已,破阵之后,那里便成了魔气四溢的一个大水池。”

    骆云低呼了一声,道:“您是说,仙湖派里面,原本就是魔气四溢……只是以前是用剑阵锁住了?”

    “想象不到吧。”魔后轻哼了一声,“踏入仙湖派的那一刻,我只觉得亲切无比,仿佛这里才是故土,肯定是仙湖派占了我的地盘,我便灭了仙湖派的满门,周边也被我清扫殆尽。待我将那幻法剑阵破掉,便将魔尊的躯体浸入池中。”

    她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都快死了,他才回来。”

第348章 势不两立

    “我在粹魔池旁渡过了无数个日夜,他全身浸在其中,只有头露在外面。我若是寂寞了便跟他说说话——那真是很寂寞。”魔后露出了有些委屈的神情,“一个门派被灭了,竟然也没有其他仙门知道,好歹派几个人过来替仙湖派报仇,让我也有些事情做。”

    骆云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如今也觉得仙湖派的存在本身就有很大的秘密,但魔后在此,其他仙门找上门大抵也是送死,便道:“仙湖派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仙门,又远在东海,无人知晓也是寻常。”

    魔后道:“不过也幸好无人来此,因为我到后来已经快死了,压根就打不动了。”

    这是她第二次提及“快死了”,骆云猛然间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是因为青丝兰的真身吗?”

    “是啊!”魔后道:“我也不知我是什么东西,化出的人形明明很喜欢暗蓬莱,可真身却极难适应,到后来叶子也枯掉了,更不要说开花。我想啊,若是万华镜没有骗我,万一我真的等不到他就死了,那他苏醒以后会不会注意到粹魔池旁边有一蓬枯草呢?”

    她瘪了瘪嘴,然后就死了:“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想不如把他拎出来一起死了算了,可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我就纠结来纠结去的昏睡过去。就在梦里,都全是他的魂魄在与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交战的场景,极尽惨烈。等我再醒的时候,他在摸我的头发,对我说,很漂亮……他又对我说,我们去昆仑。”

    其后的事情就如同最初魔后向他介绍暗蓬莱这截斩情峰的由来那样,浮东一剑挑昆仑,几乎踏平三十六峰。

    可浮东一的魂魄还是原本的魂魄,到底与昆仑相留一线,其后斩断斩情峰,以示恩断义绝。

    骆云暗生感慨,看魔后性情,其实很是任性跳脱,竟然在暗蓬莱守候了连她自己都记不住的岁月,幸运的是这次没有再遇到错的人。

    他又忍不住想,魔后带着浮东一的尸身从昆仑消失之后,为了寻找镜中那个地方肯定没少造杀孽,肯定一度让天下仙门惊惶不已,生怕她找上门去,后来她存身暗蓬莱,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动静,仙门中人怕是以为从此风平浪静了,可当浮东一再现世间,又身具移山倒海之能的时候,仙门正道该是何等的惊惧与愤怒!

    想必“魔”之一字,便是从那时起遍传天下!

    “他成魔之前,虽为剑修,可对阵法一道也极为精通,斩情峰是他设阵浮于此处,虽然灵气微薄,却能经久不散,且能阻挡魔气进入,我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骆云不由得想起了他初到昆仑之时玄荣和他说过的话,他曾说云掌门于法阵、炼器、术法等无不精通,这样看来,作为魔尊与云掌门之师的太羽剑君,又是何等的俊杰人物?可他竟然从未听师尊提起过……

    此时魔后又道:“在我休养生息的那段时间,‘魔’成了世间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暗蓬莱也收容了来自世间的各个角落中藏匿行踪的魔修。”

    骆云这才明白为什么青丝兰并不认为她是这世上第一个成魔者,或许早就有“魔”的存在,只是在没有暗蓬莱之前,他们既无归属,也无目的。

    但是他搜罗的那一堆仙门野史之中,开始有记载的,却都是从暗蓬莱的魔尊与魔后开始——只是隐去了他们曾经的名字,又或者,那些仙门在初期就被灭了门,以至于没有记录。

    直至暗蓬莱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天下魔修在冥冥之中才与这里建立了某种联系——这也是骆云最初听叶正涛提及的,前往“暗蓬莱”,是每个魔修的“朝圣之旅”。

    “他虽然贵为魔尊,可仍是勤修不殆。”魔后傲然道。

    这点骆云看出来了,这会儿魔尊还闭关呢。

    “我又懒得理事,因此来到暗蓬莱的魔修甚是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骆云便明白过来,大抵这两位都是“管生不管养、管杀不管埋”的。

    魔修进了暗蓬莱,以暗蓬莱这样浓郁的魔气,实力不说一日千里,肯定也是提升极快,难免要杀回仙门,各自搅闹风雨——而对于这些事情,魔尊与魔后从不限制,更不管辖。

    原本仙门中人最初也是措手不及,经过这么久,大抵也有了心理准备和应对之策,一来不能看着魔修动辄从暗蓬莱大摇大摆的回来屠杀,二来,更加不能坐视暗蓬莱坐大不管。

    所以,仙门与暗蓬莱之间,注定要有一战。

    那结果,自然是万分惨烈的。

    以仙门修士之众,实力之强,当初想必是存了将暗蓬莱这里夷为平地、将天下之魔尽数剿除的心思,却不知为何最后都说仙门险胜,反而暗蓬莱犹然存在——而且感觉悠哉的很!

    骆云想了想,道:“您不让我见乱莹,便是因为这段往事吗?”

    “小伙子啊。”魔后老气横秋地道。

    骆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虽然魔后满头雪发,可是真的还是个小姑娘啊!

    “前辈请说。”

    “我是为了你好。你既出身昆仑,听我说了这段往事,难道还有勇气继续与乱莹结交?要知道,这种事情,是哪个仙门都不能容的,到时候哪怕你真的死了,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魔尊。”魔后别有深意地道,“这些仙门,惯会摆出一套正气凛然的模样,眼下可不是暗蓬莱与昆仑过不去,而是昆仑与暗蓬莱过不去。”

    骆云道:“晚辈不怕。只是担心乱莹受了连累——我听烈火魔君说过,暗蓬莱中,魔族与人修往来,也是重罪。”

    “所以我要罚她。”

    骆云“啊”了一声,虽然他是昆仑弟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为乱莹求情,但还是开口道:“求您网开一面……”

    “住口。”魔后冷脸道,“休要得陇望蜀,我不杀你,已经是天大的情面,你且去吧。”

第349章 粹魔池禁

    魔后这么一说,骆云更加以为乱莹一定是要受极重的惩罚,心里就如同火烧火燎的一样,道:“魔后若要怪罪,且都怪在晚辈的头上,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晚辈也愿意承担。”

    “当真是不知道好歹!”魔后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吧。”

    骆云便觉得一道巨大的力量袭来,他便被卷入那万华镜所化的天池之中!

    虽然明明感到落入水中,可他衣衫一点儿也没湿,连水也没灌一口,便来到了另一处所在,骆云被眼前的景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却听旁边有人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骆云回头,就看见乱莹和他第一次遇到的时候那样,穿着一身暗青色的衣裙,长发高束,随着大风发丝飞扬,裙裾飘飞,一双修长的玉腿隐约可见,除了没有戴着那青铜色的面具之外,看着他的目光中还满是关切之意。

    他心中暗道,这必是万华镜营造的什么幻境,让他看见初次相逢时候的一幕,便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一下乱莹的脸。

    乱莹呆愣在那里,就听着骆云喃喃地道:“原来是真的。”

    她瞬时脸色涨的通红,一掌拍开骆云的手道:“你魔障了吗?”

    骆云这才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直至两个人坐在了岸边符阵之中,他手中还残留着那种滑而细嫩的触感。

    “因为魔后说要重重的罚你,乍一看你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是幻觉。”骆云窘迫道,“我……”

    乱莹觉得骆云从来没有如此嘴笨过,再让他这样解释下去,还不知道说出什么来,便截住话头,道:“吾的确是在受罚。”

    骆云仰头看着天上,他此刻就在天上那团漩涡的正下方,而今距离这样近,更加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可怖气息。

    乱莹设下的符阵将所有的魔气都隔绝于外,因此这股气息并不是魔气,也非来自于上方不时闪露的雷电,更不是来自于眼前这片长条形的、扭曲的湖泊,只是仿佛有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在窥伺——那东西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这感觉当真是很不好。

    “粹魔池最初并没有这么大。”乱莹看着远处道。

    这当真是特别丑的一个湖泊。

    湖水幽紫,浓稠的发黑,又似乎在翻涌着暗流,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造成了这道创口,而创口周边形成了伤疤,但实则内里却仍旧鲜血淋淋、不曾愈合,甚至还在试图腐蚀着周边地带。

    骆云指着那七柄巨剑,道:“看这七剑排布的形状,粹魔池和原先应该差不多大。”

    以他的角度来看,湖畔七柄巨剑,几乎触及到了天空,剑的排布看样子似是呈现北斗的形状,而今仍然沿着粹魔池扭曲的轮廓插在岸边。

    而七柄巨剑之下,竟然都是层层叠叠的渡魔石!

    乱莹摇头道:“形状没有变大,但是它真的比以前大了很多。”

    她双手轻轻掐诀,骆云便感觉法阵有了一丝裂隙,一股魔气的洪流一下子便涌了进来!

    他以为暗蓬莱上的魔气已经足够浓郁,却没有想到在粹魔池周边的魔气竟然如此猛烈,已经不能用浓郁来形容——这是一股带有极强的侵略气息的精纯魔气!

    乱莹见他神色微变,再度将法阵闭合,半刻之后,这股魔气才被她驱出阵外。

    “从很久很久以前,魔尊下了禁令,不再允许暗蓬莱上的魔族或魔修进入粹魔池。”乱莹道,“但即使如此,魔气也越来越浓郁。”

    骆云隐隐感觉到,这里的变化一定与魔气扩散至三界洲一带有关。

    乱莹道:“如魔晶,其内蕴含的魔气一吸也就光了。”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骆云道,“对于仙门拥有的灵脉,吾不甚了解,不知道如果是不停的开采上面的灵矿,亦或者是仙门修士在灵脉之上吸取其内灵气,是否总有耗尽的一日?”

    骆云道:“灵脉倒未必,但其内蕴含的灵气肯定会随之越来越稀薄,一般来说,真到了稀薄之极的时候,就会封脉,或许经历千万年的恢复,灵脉会再度满含灵气。”

    乱莹点点头道:“那便是差不多的。东西总是越用越少……可是,这里并非如此。”

    骆云道:“总不是越用越多吧?”他看乱莹双眉微蹙,讶然道:“真是越用越多?”

    但他问完,也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三界洲处已经侵入沿海一带的魔气,那些泛着白沫的紫色海浪,在他巡海的那些年里又幽深了很多,暗蓬莱上方的漩涡也扩大了几分,魔气侵染的范围已经波及到更远的妖族地界!

    也就是说,暗蓬莱的魔气这些年一直在增加。

    他心中暗道,若是这样,魔族岂不是有取之不竭、甚至越用越多的魔气?

    而单就他刚才在符阵之中的感受,若可以在粹魔池一带吸取这里的魔气修行,对魔族境界的提升虽然不能一日千里,也定然极其迅速!

    难怪在最初魔修齐聚暗蓬莱的时候能迅速强大,竟然达到了可以与仙门正道一战的实力!

    可他反而更不能明白了,粹魔池对魔族来说理应是极好的存在,甚至可以称作是魔族的根基所在,更是当初魔尊粹体之所,为何乱莹反而面带忧虑?为什么魔尊又下了禁令?

    从魔后的叙述而言,骆云并不觉得魔尊会独霸粹魔池,更不会因为怕有其他的魔族或魔修超过了他而不允许在此修行。

    他问道:“那魔尊他……”

    乱莹摇摇头:“魔尊本人下的禁令,他怎么会违背?”她看着粹魔池道,“最初的时候,来到暗蓬莱的魔修无不觉得粹魔池的存在,便是天道对‘魔’的承认,是一种恩赐。”

    她突然笑道:“我听说修仙之人也常结为道侣,但却极难诞下后代。”

    骆云不知道她突然说起这件事有何用意,但修仙之人,的确子嗣上面并不容易,否则还从凡人中选什么弟子,直接都培养自家儿女岂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