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世界之龙全文阅读 第29分节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星星”降临
银河历22525年环世界7月9日，末日历0年0月0日1时。
距离末日还有1个小时。
治安署内唯有两人，然而两人已经无事可做。
最终的居家令已经发布，无论是否愿意，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外出，大量的自律机械正在做最后的一轮维护，这使得杰罗姆和长谷伽罗呆在治安署内，但整个万亿人口的行政区内却6个小时不曾再发生犯罪。
“真是没想到，在世界末日的这天，我最后居然是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
俊美青年斜坐在治安署的顶层，望着头顶那颗越发巨大的“星星”，摇了摇头。
在浮岛与云层之上，原本高高矗立在天穹之上的蓝巨星苏莫尔低下了自己的头，因为它的“王权”已经被那颗巨大的星星所取代。
这颗“星星”，此刻已经膨胀到苏莫尔近两倍大小，在它面前，天穹正中的苏莫尔也变的矮小了起来，并且它还在时刻加速膨胀当中，膨胀的速度已然极为明显。
当这颗“星星”占据整个天幕之时，星星便将降临，摧毁这个宏伟环世界。
依靠先进的义眼，青年甚至能够看到“星星”旁的密密麻麻的小点点，那些小点点正是一架架无人战舰，这些以亿亿计的无人战舰正在拼命阻拦“星星”，以试图拖慢哪怕一秒的时间。
有太多的力量试图拖慢“星星”的脚步，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牺牲。但亦如“蜉蝣撼大树”，渺小的蚂蚁妄图绊倒大象，所作所为皆是徒劳而已。
而治安署内，长谷伽罗仍在认真履行着自己的义务，即使距离世界末日仅有4个小时，他仍希望恪守岗位。
“比起在那里自言自语，我更希望你能够帮我看看AGS-673区的情况。”
长谷伽罗的声音冷静依旧。
“有什么可看的，无非还是那些景象？现在整个环世界还有多少人像我们这样在居所外？恐怕不过百亿吧。”
杰罗姆毫不在意的说着，只是躺在顶层，望着那天上缓缓巨大的“星星”。
然后青年举起了手，面对着那颗巨大的白色“星星”挥手示意道。
“嘿，世界吞噬者，你好啊。”
笑嘻嘻的青年，洒脱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长谷伽罗并没有再要求了，虽然说着世界末日也要上班，但在这个特殊时刻，这个男人还是难得给予了些宽容，默许了杰罗姆的偷懒。
他依然看着面前的众多信息，基本一片平静，偶有波澜也只是个别还在外的人群申请一些指引协助。
而这时……
“嗯？”
他突然眉头一皱。
“杰罗姆，你去YTC-3790区……看一下。”
“发生了什么？”
长谷伽罗没有回答，只是调出了当地的监控。在立体影像中，一个年轻少女正拥抱着一个小女孩，身旁是一圈正在围上来的自律机械。
面对这些步步紧逼的自律机械，姑娘的神情无助，急切的喊着。
“伽罗！伽罗你看到了？伽罗！求求你，帮帮我们……”
……
法法赤普的神情紧张，面对周围涌上来的自律机械，她只能一边喊着自己昔日同事的名字，一边举起自己手中的信物。
“停下！我们有船票！我们不是非法离开居所，请让我们离开。”
散发出的灵能波动不断的发送着信息，希望喝止这些自律机械。
但自律机械们不为所动，依然涌上前来，数以百计的电子音都在异口同声的说着。
“公民，检测你未经授权，因此强制执行居家令，请停止抵抗……公民，检测你未经授权……”
自律机械的并不慢，不过几个呼吸便已经涌到了法法赤普身旁，更有自律机械已经向年轻姑娘伸出了手。年轻少女护住怀中的小女孩，神情惶恐无助。
但突然间，那众多自律机械的动作僵硬了下来，仿佛时间被摁下了静止键一般，所有的自律机械都停了下来。
年轻少女看着这些突然停下的自律机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急切的对着空处大喊。
“伽罗！是你吗？你听到了吗？帮帮我们……”
“别喊了，我们的耳朵还没有进入损坏阶段呢。”
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然后，在年轻少女身旁出现了两个人，他们脚下的引擎正喷吐着淡蓝色的光，正是匆匆赶来的长谷伽罗和杰罗姆。
俊美青年低下头，似笑非笑道。
“法法赤普，没想到在这世界末日，居然还能和你见面，怎么，你是在邀请我去死后世界共舞吗？”
“这个时候就别再开玩笑了，法法赤普，你说吧，有什么特殊情况？”
一旁的长谷伽罗训斥了一声，然后对着年轻姑娘道。
而法法赤普则急忙举起自己手中的信物。
两张材质奇异的实体船票。
“伽罗，我有船票！去其他行政星的船票，我和妹妹都是被允许的，让我们离开。”
原本还似笑非笑的杰罗姆张大了嘴。
“船票？居然是船票？你在开玩笑吧……”
时至现在，所有的飞船基本都停运了，只有零星的飞船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而整个TVIK-6395465行政区在这两天里连一个拥有船票的人都没有。
而眼下，在这里突然出现了两张船票？
而伽罗则没有理会一旁大呼小叫的杰罗姆，而是用义眼冷静的扫描了一遍少女手中的信物，然后他便明悟了为什么之前自律机械没有被劝阻的原因。
自律机械虽然会限制大多数人的行动，但唯独对于拥有船票的人不会，它们被获准了生存机会。而船票也确实是真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律机械坏了。
自律机械并没有出现故障，而是因为……
“很遗憾，法法赤普，这两张船票是7个银河年前签发的，最后有效时间是在3个银河年之前，它们现在已经失效了，按照规定，我不能让你离开。”
带着些许的歉意，长谷伽罗道。
是的，这确定是船票，货真价实的船票，有着帝国独特的签发证明，但问题这是7个银河年之前的旧船票。
法法赤普咬着下唇，她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意外在家中找到的这两张船票没有用，苦苦哀求道。
“求求你，伽罗，帮帮我；杰罗姆，帮帮我。”
但面对少女的恳求，还有正在少女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长谷伽罗沉默着，但还是缓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法法赤普，我没办法帮你。你知道的，即使我愿意也没法帮你。”
是的，即使长谷伽罗真的愿意，他也不可能帮到两人，即使他自己也没有办法登上这最后的船。
空气逐渐死寂。
少女望着面前的两人，心中逐渐绝望。
但这时，俊美青年开口了。
“也不一定。”
三人的目光望向青年，青年挠了挠头，然后道。
“这两张船票其实是指定票，专门指定了你们两人的。即使船票已经失效，但在目标行政星上应该还是留有两个空额的生存空间。”
对于环世界的大迁移，其实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虽然每日运走一万亿人类对于前太空文明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些对于帝国来说并没有那么困难。
但真正困难的地方在于：没有生存空间可以容纳。
以帝国的能力，只要生存空间足够，一天运走兆亿人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整个银河系都无法容纳这300亿兆人口。
一颗普通行政星的承载极限无非是万亿人，但整个银河系也不过拥有7000亿颗堪堪够人类居住的星球，其中大半的星球都还不适合人类居住，正在改造之中。
即使塞满这7000亿颗星球，也不过是勉强装满100亿兆人类，还有200亿兆人类无从容纳。
在大迁移的最初，帝国曾经在一日内就送走4000亿亿人类，但最后却只能一天运走不过万亿人，因为人类正在拼命的扩张新星球、改造旧星球。
如果没有足够的生存空间，即使把人运出环世界，也无非是变成冰冻的太空尸体而已。
而这也就意味着，每多一份生存空间便意味着一个人可以生还。
如果说这是指定票，那么就意味着应该还有两个生存空间的名额。
法法赤普的脸上浮现出喜色，然而长谷伽罗摇了摇头。
“但我们没有飞船，也没有远距离传送，我们没办法让她们抵达目标行政星。”
青年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
“或许……”
但就在这时，原本明亮的天空突然黯淡了下来，巨大的黑暗扩散开，笼罩了这个城市。
几人抬起头，向上望去。
只见巨大的黑暗在天空之中飞快扩散开，仿佛是天空漏了一个大洞，遮蔽了蓝巨星苏莫尔与一切。
巨大的黑暗先是遮蔽了天空的小半，而是扩散成大半，最终越来越大，将整个天穹四方都笼罩在那无穷的黑暗之中。
接着，那过于巨大的黑暗“缓缓”向下坠落，然后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依稀能够让人看见那斑驳的纹理，类似细密鳞片般的结构。巨大的黑暗在视网膜中不断扩大，细节纹理越来越清晰，最终只能看见一片巨大到不可思议、无法形容的鳞片掠过。
“轰……”
脚下的大地骤然之间飞了起来，在庞大的引力作用之下，支离破碎的大地、地上的人们、乃至大地上的一切都在猝不及防中，不由自主的朝着“天空”跌去。
TVIK-6395465行政区，“星星”降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地倒转
地上的人，坠向天空。
天地犹如反转过来，天成了地，地成了天，在巨大质量所造成的强大引力下，地上的一切都在坠向天空，那过于巨大的黑暗。
那些自律机械、街道上的杂物、以及那些巨大的浮空城市都开始坠向了天空。猝不及防的四人同样坠向了那天空，但长谷伽罗与杰罗姆迅速反应了过来，勉强维持了一下稳定，脚下的引擎随即发动。
“噗！”
淡蓝色的光束刹那间从脚下涌出，支撑起长谷伽罗的重量。
而法法赤普和她的妹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没有预备这种情况的她们，直接朝着天空坠去。
“啊……”
惊慌的灵能波动向外传开，刚刚稳住身体的长谷伽罗，还没来得及调整姿态，望向快速化作黑点的两人，便已经感受到了这股灵能波动，心中又惊又急。
“杰罗姆！！！”
一边催促着青年，自己则直接朝着两人跌落的方向而去。
脚下的引擎喷吐出强烈的光束，不过须臾间便接近了两人，而脸上尚存惊慌的少女看着长谷伽罗，随即露出喜色。
但就在这时……
一个庞大的黑影袭来。
在巨变之中，旁边的一座浮空岛脱离了轨道，径直朝着两人的方向而来。
少女只来得及将怀中的妹妹推出去，便被浮空岛压了下去。
“救她……”
眼疾手快的将小女孩抱住，余声犹在，而少女却已经连同浮空岛一同下坠。
“姐姐！”
悲鸣中，小女孩伸出手，却终究是徒劳。
而抱住小女孩的长谷伽罗脚下的引擎发动，便试图接近，但随即如暴雨般坠落的山石岛屿便阻断了他的前路。
“快救救我姐姐啊……”
小女孩声嘶力竭的喊，但长谷伽罗只能死死抱紧她，然后望向少女坠落的方向，抿着嘴唇，毅然的拽着女孩转身飞去。
身旁，数不尽的事物朝着天空的方向坠落。
那些随处可见的自律机械、那些矗立在城市街头的石山、那些流淌在城市四处的河流、那些巨大的浮空岛屿和城市、那些高耸千米的巨楼……
这座城市、这座城市所属的行政区、乃至是这居住了亿亿人口的广袤大地，这些庞大的事物，都在重力之下，朝着天空的方向坠去，被庞大黑暗的“天空”所吞噬。
远远望去，依稀能够在极遥远处，有蔚蓝色的大海倾覆下来，滂沱的汪洋大海坠向天空、被天空所吞噬。
在这弧面的环形世界之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向着那过于巨大、过于黑暗的天空坠落。
“伽罗，我们现在怎么办？”
大喊着，青年朝着同伴飞了过来。
虽然努力做出洒脱之状，但青年终究是在害怕的，他终究还是在害怕死亡。
伽罗摇了摇头，只是深深的望着遥远深空中的巨大黑暗。
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能看见几片仿佛鳞片一般的巨大事物遮蔽了整个天穹，有些无人战舰正在攻击着那巨大而黑暗的事物，绚丽而巨大的光线即使隔着千万里也清晰可见。
没人能够看清它的全貌，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将一群人丢下悬崖，这是酷刑。
而如果这个悬崖足够高，高到它们可以一直下坠几十年，那么人们甚至会在下坠之中交友、结婚、争斗、杀戮，人们都忘记了自己正在下坠。
但终有一天，伴随着“啪唧”一声，这个人就摔在了地上，血肉摔的满地都是。
这就是死亡，世界上最缓慢的酷刑。
而这场死亡实在是太久太久了，它漫长到了人们已经更替了十几个世代。
自从他们出生以来，他们所有人就都知道那个东西，乃至是他们的父辈、他们的祖辈、一直向上追溯两千年内所有世代的祖先，所有人都知道它。
恐惧、不安、愤怒、焦虑、平静、无视……
种种不一而足的情绪都有，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很多人甚至都忘记了它的存在，正如习惯死亡一样习惯它。
但死亡会到来，末日也会到来。
如今，它来了，它终于还是来了。
此时此刻，人类的死亡终于到来。
“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往哪躲？”
“哪都行！”
大吼着，肋下挟抱着女孩，两人脚下的引擎喷射出强烈的光束，躲避着种种坠落物，在这个天地倒转、崩坠毁灭的世界，寻找着可能的栖身地。
……
深邃黑暗的深空之中，超乎想象的巨蛇扬起头颅，悠长而宏伟的身躯环绕在蓝巨星苏莫尔旁。
与这吞噬了数百恒星的宏伟身躯相比，就连这颗在恒星之中巨大无比的苏莫尔也显得渺小了起来，亦如是怪物身旁的小孩，渺小无助。
在那过于宏伟的蛇躯周围，隐约有细小的光点闪烁，那些都是无人战舰为了阻挡怪物而发射出的种种武器。
然而怪物却完全无视了那些攻击，只是随意游曳着，悠长的身躯盘旋在巨大蓝色恒星旁。
睁开双眼，竖立的瞳孔俯视着身旁的蓝色恒星，深渊之口张开，发出了悠扬的吼声。
“吼！”
低沉的吼声并不高亢，但却具有超乎想象的穿透力。
在那巨蛇身旁，那些坚固的无人战舰在这种不依赖空气的无形吼声之中，由拓扑学材料所构建的船体顷刻就在低维层次中被振荡粉碎。
而巨大的苏莫尔上，恒星上时刻都在爆发出剧烈的核爆，喷射出强烈的恒星物质。
但此刻，这些以亿亿吨计、媲美星球大小的恒星物质也在这股无形的吼声当中被震碎、消弭，整个恒星的亮度猛然一黯。
……
而在环世界之上。
“嗯哼……”
正在空中飞行的长谷伽罗突然闷哼一声，无形的冲击连带着一股奇怪的灵能涌来，仿佛是被成吨的巨锤猛然敲了一般，胸中气血翻滚。
这一震，就令动作出现了差池。
顿时，一块巨石狠狠的撞在了身上，只来得及护住一旁的小女孩，便被撞了个头晕眼花，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起来。
“伽罗！”
突然，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死死抓住伽罗下坠的身体。
杰罗姆拖着一大一小两人，在空中躲避着可能的飞行物，然后直接接近了地面，一把抓住深插入地面的栏杆。
他现在也算明白了，所有容易松动的东西都在跌向天空，只有这坚实的地面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下坠。
无论怎么说，他的祖上两千代人都在修建这个环世界，环世界的坚固他再了解不过了，这种冲击可以令环世界上的高楼城市乃至山水坠落，但却不能影响环世界本身。
“伽罗，操，你他妈快醒醒啊……”
在友人的亲切问候中，长谷伽罗勉强睁开眼睛。
“她没事吧。”
虽然没有说清楚是谁，但青年还是立刻意识到是谁。
“没事，就是刚刚的冲击太大，震昏了过去，约13分钟后醒来。”
看了看昏迷过去的女孩，义眼迅速估算出了小女孩的昏迷时间。
但是……
这个世界还有13分钟吗？
深吸了一口气，长谷伽罗罕见的沉默了片刻，然后道。
“杰罗姆，在之前你想说什么来着。”
就在巨变之前，杰罗姆曾经试图说什么，但却被意外打断。
两人就这么倒挂在大地之上，脚下就是天空，世界已然倾覆，但却依然在试图寻找生机。
“其实，我可能知道有一个逃离环世界的方法。”
在长谷伽罗的注视下，杰罗姆犹豫了一下，说道。
长谷伽罗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对于杰罗姆很重要，但杰罗姆似乎不太愿意说。
“在我家中有一艘私人飞船，不大，放在平时是不可能飞出去的，但这个情况说不定能够飞出去。只要这个怪物不是吃的太干净，即使只是在太空当中暂时冷冻几年，如果运气好也能有其他星球搜救队救下我们。”
“而如果加上这两张票……这两张票虽然过期了，但对应的物资资源和生存空间应该还是在的，足够去到指定的星球了。”
青年迟疑的说着。
但长谷伽罗却凝视着他，他意识到青年似乎在担心什么，但并没有多说。
“那就走吧。”
但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再度变暗。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些的光亮，就像是阴沉的天空；现在就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像，除了城市中的人造光亮，天空彻底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在头顶，几块鳞片状的黑暗逐渐远去，然后依稀显露出了更遥远处的景象：
朦胧的光影中，拖曳着身体的巨蛇，身体环绕着天穹之上那颗巨大恒星，张开了大口。
第一百八十章 消失的奇迹
“它来了！它来了！”
“怎么办，苏莫尔会被吃掉的……”
“不要慌……冷静……”
……
在苏莫尔戴森球控制中心，已然慌作一团，看着图像中张大嘴，试图吞下整个恒星的怪物，众多人面色苍白，两股战战，不知所措。尽管也有人在拼命喊着冷静，但也无济于事。
“现在都给我听好！启动武器防御机制！”
但就在这时，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
一个老迈的老人站在二楼上，瞪大浑圆的眼睛，俯瞰着身下的技术人员，大吼着。
“各就各位！准备反击！”
粗暴原始的声波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在短暂的混乱之后，技术员们勉强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惧，在AI的辅佐下，将戴森球再度显现出来。
于是，时隔万年，在光学偏转技术下消失了万年的戴森球再度浮现出来，在这颗炽热庞大的蓝巨星之外，一层类似铁笼一般的球体结构出现。
复杂而奇特的恒星约束装置，犹如是束缚这头狂暴野兽的笼头。
在那个星系割据的前人类世代，有一天，一个学者突发奇想，于是整个人类世界中的学者都附和了他的想法，然后开始建造了一个伟大的太空工程。
这个奇迹般的工程为恒星套上了缰绳，驯化成温顺的家畜；将群星拆解，重构成空前的环形世界。
一万年来，恒星始终默默为整个环形世界提供着无限能量，于是才有了后来的黄金时代。很多时候，人们甚至会忘记它的真正名称：
恒星控制装置。
不仅仅只是提取恒星的能量，这个古老而宏伟的装置，最初目的就是控制住这个恒星。马固然能够用来开垦田地，但马也可以成为冲锋战场的坐骑。
太空之中，庞大的巨蛇张开大口，试图吞下整个蓝色恒星，但这颗安静的蓝色恒星突然变的暴躁不安起来，在某种奇特机制之下，它的炽热的日冕猛然之间暴涨了一圈，好似是沉睡的猛虎从长眠中惊醒。
大量炽热的日珥喷射出，抵达千里之外，而其中还有一股诡异的汇聚在一起，大量的蓝色日珥汇聚在一起，然后向外喷涌而出。
以亿兆吨计的日珥形成剧烈的能量粒子线，直冲向巨蛇的头部。
这股能量与动能是如此庞大，相当于有上百颗星球被直接抛出，撞击到巨蛇的头部，令其也不由偏转了方向。
“呼……”
正欲饱餐一顿的巨蛇受到了恒星的反击，摇头晃脑着，似乎是对于这种反击不适应。它发出了一阵不满的低吼，然后放弃了吞咽，开始环绕着恒星盘旋。
“哦吼……”
而在控制中心的技术人员眼中，巨蛇的退让却像是因为受到威胁而避让，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而在环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有无数人正在狂欢，为巨蛇的避让而欢欣鼓舞。
但那老人却面沉如水，他并不像其他研究员那般乐观，因为他见识过这个“怪物”的战斗。
他凝视着影像中的怪物，怪物正在盘绕着苏莫尔。
然后，巨蛇盘绕了半圈，便再度张开口，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吞下这颗恒星。
“准备！”
老人再度呵斥道。
恒星的日珥喷射固然强大，但也不应浪费，最好在近距离释放才行。
于是，又一次，恒星的獠牙咬向了巨蛇。
在强烈的能量粒子洪流冲击之下，巨蛇再度避让开，似乎很不喜欢恒星的反击。
在控制中心里，再度响起了欢呼声。
恒星控制装置展现出了其非凡的力量，以一颗超级恒星为动力，其爆发出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让人仿佛看到抵御巨蛇的希望。
巨大的恒星剧烈的反应着，强烈的日冕越发高涨起来，好似战胜对手的蟋蟀，耀武扬威，斗志激昂。
之后一连几次，恒星武器都大展神威，巨蛇也数次避开，每一次的避开，都会激起环世界上无数人的欢呼。
然而，无人能够察觉到，每一次的退让之后，巨蛇的竖立瞳孔之中都会变的越发森冷。
终于，在又一次避开之后，巨蛇的瞳孔开始发赤。
“吼！！！！！”
不同于之前的低吼，这一次，巨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咆哮。
伴随着这阵吼声，在环世界上，众多的空中城市在巨大冲击下坠落，而亿兆星际人类也都受到了一阵无形的灵能冲击。疯狂而扭曲的人们在地上啼哭着、哀嚎着，身上不由自主的长出一片片鳞片，更有甚者，双腿直接蜕化成了一条蛇尾。
咆哮声中，巨蛇猛然间扑向自己面前的恒星。
“不好……”
尚未等老人决策，AI便已经做出了判断。
整个恒星突然之间暴涨开，炽热的恒星物质在表层滚动，喷射出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剧烈日珥，这些日珥的长度超乎想象，有的甚至可以借势一路喷射向半光年外。
仿佛是骤然之间长出千万触手的谜之怪物，触手挥舞着，正欲与自己的强敌对抗。
但尚未等那些触手展开，一张深渊巨口便已经将这颗超乎想象、巨大无比的蓝巨星咬入颌中。
“轰……”
喷涌而出的日珥炽热无比，在巨蛇的口中印出了清晰的红光。
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恒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试图与那吞下自己的怪物对抗。
恒星的獠牙撕咬着，它不光有獠牙，更有千万根獠牙，但面前的怪物却熟视无睹，好似一切不过是婴孩的挣扎。
那怪物浑然不顾自己被撑开的下颌，只是贪婪的死死咬住这颗恒星，一点也不肯放过，它的赤红瞳孔中唯有疯狂与贪婪，将这颗巨大的恒星缓缓下咽。
炽热的恒星疯狂的暴涨着，四溢的能量在浩瀚太空之中喷射形成一道道日珥，却始终无法抵挡怪物的坚定有力的吞咽。
于是，恒星落入怪物口中，依稀可见的红光也逐渐黯淡，直到消失不见。
控制中心里，技术人员们茫然的看着太空。
那个奇迹，那个一万多年前的人类所创造出来的奇迹，此刻彻底消失了。
在一点希望燃起之后没多久，希望便在整个环世界人类的注视下被吞下，整个环世界彻底陷入到了绝望之中。
永夜降临，但这永夜也将持续不了不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在死亡面前保持体面
环世界，JIWG-17976785行政区，某处。
天地昏暗，地面也在震动，而别墅内却灯火通明。
奢华的宴会里，欢快的歌乐一时也停了下来，大多数人都面色惨白，面露惶恐，注视着天穹之上那隐约可见的庞大黑暗。即使是义眼也难以看清那扭曲蠕动的庞大黑暗究竟是什么，是鳞片？是身影？亦或者瞳孔？
看不清，也没人知道。
但在这众多惶恐之中，还有少数一些人不为所动。
“安静，先生们女士们，请保持安静。”
明亮的宴会中，一个中年人开口了。
他的衣着一丝不苟，风格沉稳，仿佛在证明衣着主人的严肃与认真。他的声音平稳，语气镇定，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众人，那些但凡被他所注视过的人，原本的惊呼与窃窃私语都不由降低了下去。
原本不安惶恐的众人，在他的注视下再度恢复了秩序。
然后，中年人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高声道。
“笑吧笑吧！欢乐的人们，崇高的人们，骄傲的人们，笑吧笑吧，在这死亡来临之前，让我们笑吧。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在死亡面前保持体面。”
而伴随着他的话，原本戛然而止的歌乐也随之响起，欢快的曲调冲散了那份迷茫，人们再度舞蹈起来，
在因为快乐而不断传播开的灵能波动之中，所有人都在舞蹈，这份欢快的气息足以感染所有人，唯有中年人旁的小女孩有些迷茫。
小孩子是如此稚嫩，以至于对于一切都觉得如此新鲜，尚未因为熟悉而习惯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失去那份敏锐洞察力。所以在大众看来，她们对于灵能的细微感知甚至能够媲美那些半神们。
在女孩的感知当中，她能够感受到客人们心中的快乐，这份快乐是如此洋溢热情，光明、耀眼、五彩缤纷，犹如夏日的海滩。但是，在这快乐海洋的最深处，她却隐约感觉到了一种黑暗。
恐惧、绝望、疯狂、歇斯底里……
女孩感知到了这一切，但却让她更加迷茫。
为什么？明明大家都这么快乐，为什么会有这些阴暗的情绪呢？难道这些快乐都只是假象吗？
“怎么了，莎。”
身旁，男人牵着女儿的手，低头柔声道。
而握着男人的大手，女孩却感受到了更多东西。男人的手传递给她的并不是安全感，而是强作镇定与畏惧。
是的，她的爸爸，刚刚还在鼓舞人心的中年人，其实他的心中一样很是不安。
“爸爸。”
女孩抬起头，弱弱道。
中年人看出了女孩的小心思，只是轻声道。
“对不起，让你看出来了。但是，莎……”
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感受着这份尚未成长起来的稚嫩，中年人突然笑了起来。
“笑吧，笑吧，不要露出这样彷徨的表情，莎，开心的笑吧。即使前方就是死亡，也不要懦弱，勇敢的面对它吧，在死亡面前保持体面，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中年人牵着女儿的手，开始引领着女儿舞蹈。
盛大的宴会上，歌乐祥和，气氛欢快，人们在起舞、欢笑，而这快乐的头顶，深沉而庞大的黑暗正在压下。
但是，笑吧笑吧，骄傲的人们，开心的笑吧，即使不能活下去，也让我们在死亡面前起舞。
……
“不要畏惧！大地的后裔，我等的故土已经到来了，我们的血肉将毁灭，我们的灵魂将会在蛇之父身上重生……”
而混乱的城市中，在刚刚的冲击之下，这里的自律机械已经失去了指挥，大量的人群突破了居家令，正在无头鼠窜。而在其中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却站在高处，不断疾呼着。
脚下的大地正在微微颤抖，而在天穹尽头，庞大的黑暗正在接近。
如果有人从太空中去看，就能看到一头庞大无限的巨蛇正在啃噬着环世界。
它张开大口，贪婪的啃噬着，吞噬了湖泊与海洋、高山与峡谷，森林与冰川，无论是城市还是蛮荒，大地之上的一切都在落入它的口中。
巨大的环世界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这股强大的力量令整个环世界的大地都震颤了起来，许许多多的城市尚未等到黑暗降临，便已经在黑暗不经意的动作中被摧毁。
这个拥有两百亿亿亿人类的世界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而在不远处，一处海边住所内。
一位灰袍老者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个癫狂的世界。
在海天的尽头，乌云密布，雷电翻滚，偶尔闪过的白光划破了这个昏暗的世界，却只能照亮那个天穹之上更加庞大恐怖的黑暗。
黑暗在天穹之外缓缓移动，它的庞大遮蔽了整个天空，整个天空之上都是那个隐隐绰绰的黑暗。
“先知，您的亚空间传送通道已经准备好了。”
老者不为所动，只是问了一声。
“其他人都撤离了吗？”
“还停驻的半神们现在大多都已经撤离了，少数几位正在准备撤离中。”
灰袍老者的身后，一个高瘦的军官谦卑道。
之后，就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而未得到下一步命令的军官也只能是继续等待。
灵能战士即是半神，而教导出这些半神的灵能大师呢？则是最接近于神的先知。除了那位传说中的皇帝，这些灵能大师们在人们眼中就是神。
但无论是皇帝还是灵能大师都有做不到的事情。
灰袍人叉着双手，沉吟良久。
“我就不走了。”
“什么？”
军官惊讶之下，急忙道。
“放弃了两百亿亿亿人类，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死，我还要逃走活命，岂不是太不羞耻了吗。”
灰袍人自言自语着。
说着，他抬起头望向那天穹之上，在那里，庞大而深沉的黑暗正在缓缓下落。
他知道，那条巨蛇已经将临近的环世界区域吞入腹中了，眼下即将到达这一区域。
“先知，您不应该为此自责，您已经做到了最好。”
身后的军官急忙劝说道。
但灰袍人却瞥了他一眼，深邃幽暗的瞳孔中，虚空在流转，不可思议的心灵世界就在军官眼前呈现，令其不由自主的停止了话语。
“不，孩子，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说罢，灰袍老者一挥手，军官只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再恢复视线时，自己与周围的同僚都已经出现在了一处繁华的星际城市中心。
对于一位半神而言，让人传送离开星球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除非它自己不愿意。
而现在，这位先知不愿意了。
他只是望着天穹之上那个过于深沉黑暗的事物，陷入了沉默。
“相信吧，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勇气与智慧，竭力去战斗吧，只有这样，迸发出的璀璨光辉才有希望击败那头野兽、击败这宿命的对决。”
在很多年前，那位皇帝曾经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但后来，说着这样话的皇帝，还是在与怪物的战斗中重伤败退，逃回了自己的时代，伤重而死，最终导致了第一帝国的崩溃。
即使皇帝这么说了，但大师们还是选择了逃离，不惜与第二共和彻底决裂，将历史扭曲，创造出第三帝国——遵奉过去时空的皇帝为皇帝的帝国。
胡索鲁安常常安慰自己，连皇帝都无法战胜的怪物，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只是怕了，他畏惧那个怪物。
或许是在皇帝死的时候，又或许是自己曾经被感染成蛇人、创造最早的拜蛇教的时候，对于怪物的阴影与恐惧都让他害怕。
可笑，即使自己被皇帝从蛇化边缘救回来，还是无法忘记那种恐惧吗？这也算是灵能大师？
心中无数的念头浮现，被自己默默审视着。
而眼前，天空越发阴沉下来，异常的气候令雷暴越发剧烈。
“轰隆隆！！！”
白光充斥天地，轰鸣的雷声随即响起。
瞳孔注视着狂怒的天空、阴暗的大海，在天尽头的一端，一个连贯天地的庞大身躯已经若隐若现。
“我已经怕了半辈子，逃了半辈子，但现在我突然不想逃了。来吧，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双手紧紧握住窗沿，咬紧牙，深邃幽暗的瞳孔睁大，怒目直视着那天穹之上的黑暗。
“轰！！！！”
震耳欲聋的雷霆声中，巨大的黑暗从天穹之上往下坍塌。
那宏大之物，贪婪之物，他所恐惧一生之物，终究是来临了。
……
而当那天空坍塌之时，在城市之中，有人饮下了最后一滴酒水，然后对准自己的脑袋，让它爆炸成最后一朵烟花；有人正在对着天空顶礼膜拜，诚惶诚恐，念念有词；还有人正在放纵打砸，更有人默默的收拾房间，如同平常的每一天一样走进休眠舱中，并在入睡前对着这个世界说了句‘晚安’……
世间百态，不一而足。
而在这世界末日的一刻……
小山丘上，一个少年看着天穹之上那庞大的黑暗，他的双手握紧棒球棍，做出了一个击球姿势。
而当黑暗坍塌下来之时，少年用力挥出了自己最后的一棒。
“梆……”
在少年被黑暗所吞噬的那一刻，他隐约听到了一声脆响。
他击中“球”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永别了，世界
濒临毁灭的环世界上，两人眼睁睁的目睹了这一切，庞大黑暗的怪物吞下了恒星，啃噬着大地。
但是长谷伽罗和杰罗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飞翔在碎片乱飞的破裂大地之上，身下的一切都在快速远去，直到来到一处私人宅邸中。原本宛如庄园的宅邸此刻东倒西歪，房屋已经出现了一定的歪斜，有些地方干脆裂开了巨大的豁口。
“快！”
杰罗姆催促着，长谷伽罗抱着怀中的小女孩，钻入房屋内，在东倒西歪的家具之中，他翻滚跳跃毫不停顿，直到两人来到一扇金属大门前。
“你来解锁。”
长谷伽罗看向杰罗姆，示意让杰罗姆来解锁。
但杰罗姆上前操作了几下，然后脸色苍白。
“好像卡住了。”
刚刚天摇地动，连大地都撕裂了，建立在地上的房屋再坚固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似乎是某个部件出了问题，大门现在根本打不开。
长谷伽罗凝眉，打量了一下这扇地下室的大门，随即伸出手，紧握成拳，猛然击出。
“嘭！”
暴鸣声中，特殊合金的大门被打的凹陷了下去，拳头落处，一个清晰的拳印。
长谷伽罗没有停歇，另一只拳头也已经落下，同样是精准击中了拳印的位置，一拳又一拳，凶猛的攻势倾泻如雨，连绵不绝的暴鸣声如雷般响起。
巨大的雷鸣声震动着这间倾斜的房屋，坚实的墙壁正在摇晃。
“你小心，别把房子打塌了”
根本没有管身后杰罗姆惊慌的叫声，长谷伽罗自顾自的挥拳着，短短数个呼吸间，他就已经打出数百拳。
最终，伴随着嘭的一声响，雷声戛然而止。
坚实的大门被硬生生打穿了一个大洞。
“快钻进去！”
长谷伽罗催促道。
刚刚它们又浪费了宝贵的一分钟，眼下随时都很危险，他们必须赶在环世界被吃掉之前逃离环世界。
两人匆忙穿过大洞，然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艘小型飞船。不足五米长的小飞船，长度也就比飞艇大上一些，这样的飞船并没有星际航行能力，充其量也就是在外太空环游一下。
“繁星，进行自检！”
杰罗姆冲上前去，对着飞船AI吼道。
AI闪了几下，然后用合成音说到。
“开始自检中……船体结构……完整性100%……引擎调试……完整性100%，无故障……”
在一串语音辅助下，杰罗姆脸上的紧张神情逐渐缓和下来，松了一口气。
“没有故障，看来在刚刚的震动当中飞船没有受到影响，一切完好。”
闻言，长谷伽罗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担忧飞船在刚刚受到了影响，然后道。
“那好，我……”
说着，他正打算将昏睡的女孩抱上飞船。
正欲迈步向前，但突然之间，一只伸出的手拦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是杰罗姆。
俊美的青年此刻看起来很奇怪，他低着头，表情沉默，只是伸出手拦住了自己的朋友。
“杰罗姆。”
长谷伽罗眉目不变，仿佛早已猜到了这一切，只是呵斥道。
杰罗姆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偏过头去，看着一旁的地面轻声道。
“她不能坐这艘船。”
“她可以坐。”
长谷伽罗声音平静。
青年猛然转过头，双手紧紧抓住长谷伽罗的衣领，力气之大令他不得不后退了几步，青年的眼睛注视着长谷伽罗，愤怒道。
“不能！”
“这艘飞船上只有两个休眠舱，只能有两个人活下去！”
青年抿着嘴，愤怒的脸上复杂挣扎。
他在愤怒，愤怒自己，愤怒这个世界。
“只有两个人能够活下去……”
他的双手很用力，死死的攥紧衣物，几乎要将特殊纤维的衣服都要扯碎了。这个曾经很爱笑而最终郁郁寡欢的青年，此刻陷入到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但下一刻，一只大手突然捉住他的手腕。
“嘎吱……嘎吱……”
大手死死握紧这根手腕，然后将这根强健有力的手腕缓缓的从衣物上掰开。
望着青年惊愕的目光，长谷伽罗的目光不变，漠然如寒霜。
“所以呢。”
“TVIK-6395465治安官杰罗姆，船票属于这位公民，按照紧急管理条例，她比我们拥有更优先的生存权。”
青年咬紧牙。
“世界都毁灭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讲什么条例吗。”
“按照估算，距离环世界毁灭还有5分钟，所以现在还不算是世界毁灭。”
长谷伽罗漠然道。
青年脸上阴晴不定，挣扎变幻着。
但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姐姐……”
微弱的童声从长谷伽罗的怀中响起。
当听到这个声音时，俊美青年咬紧牙，看了那个在昏睡中梦呓的女孩一眼，无力的放下手。
“你带她去休眠舱吧，我随后就到。”
推开青年的手，长谷伽罗抱着昏睡的女孩，走入飞船，然后将她安置在休眠舱内。昏睡的女孩躺在休眠舱内，长谷伽罗的动作很小心，好似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闭上舱门，当休眠舱关闭时，休眠舱在毫秒内便迅速停缓了女孩的生理活动。
对于这个尚不知道这一切的女孩而言，她未来的命运将充满未知。
或许她将会在太空中冷冻成尸体，或许会被人救下，也有可能根本飞不出太空……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注视着这个休眠舱中的瓷娃娃，长谷伽罗转过身去。
他并不打算活下来。
眼前的孩子理应该活下来，而他与杰罗姆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够进入休眠舱，而这个人不应该是他。
但尚未走几步，突然脚下一阵震动。
“繁星号飞船自动驾驶为您服务，飞船即将启动，祝您路途愉快……”
“这是……”
听着耳边的合成音，长谷伽罗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扭头，快步跑向身后的透明窗处。
窗外，俊美青年抱胸而立，沉默如松，凝视着眼前的飞船。
“杰罗姆你他妈……”
但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的画面突变，就再也看不到什么地下室，更没有什么青年，只有身下形同废墟的城市与遮蔽了天日的黑暗。飞船在空中飞行着，躲避着四处的飞溅的杂物。
而在天尽头，那庞大而深沉的黑暗正在吞噬着这个世界。
……
而在俊美青年面前，友人的嘴唇只来得及动了几下，飞船便直接短程折跃、消失在了原地。
根据友人的嘴唇动作来看，应该是在骂自己吧。
青年笑了笑。
本来自己根本没打算救别人的，他这个人本质上很是冷漠自私，对于自己不关心的事情毫无兴趣。本来是打算在这世界末日时和朋友一起跑路的，博取最后一个可能的生还机会，没想到……
“这个冷面男。”
眼眸微动，轻声笑着。
青年嘲笑着自己对于友人终究还是不够了解。本以为他再犟，在这世界末日了总该服软了吧，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刻还是要犟。
哼，你就带着你的瓷娃娃一起跑了吧。
至于我……
闭上眼，再睁开，眼前仿佛能够看到那两千多代祖先就在自己面前。那些祖先们，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仿佛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目光。
莫名中，他有一种错觉，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他们陪伴着环世界一起建立，而他们的末代子孙也陪伴着环世界走向末路。
“嗡嗡嗡……”
大地正在震颤，远方的动荡依然传播到了这一节环世界之上。
既然震动都已经传播到了这里，那想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这生命的最后，青年却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饰，将那些微小的褶皱抹平，弹落身上的灰尘，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将自己身上整理了一遍，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然后青年昂起头，对着这个世界露出了最后一个微笑。
“永别了，世界。”
脚下一空，微笑的青年连同身下裂开的大地一同跌落入黑暗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成为救世主的道路
飞船朝着天穹而去，不过片刻便超出了云层、超出了所有浮空建筑之上。
原本平滑的大地逐渐显露出其真面目，翘曲的大地，弧形的世界，细长的大地朝着云层尽头深入，这正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景象——环形世界。
但这个世界即将毁灭了，毁灭在身后的深渊巨口之中。
“嘭！”
愤怒的一拳打在飞船舱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
挥拳的男人用拳头拄在墙壁上，然后压抑的吼声响起。
“杰罗姆！你是傻吗？！”
活下来的，本应该是他，不应该是自己。
像我这种人……像我这种人……根本不该活下来，应该活下来是你们才对。
闭上眼，平静沉稳的外表下，风暴般的内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自责，绝望，彷徨……
这些平时从来不向他人表露的情绪，正因为友人的牺牲而无法抑制。
嘴角勾起，不住的冷笑。
“救世主……呵，救世主？我这样的人也配做救世主？”
……
“伽罗大人，请不要做这些低贱的粗活，您是注定要成为救世主的人，这不该是您所做的事情……”
女仆以手抚胸，对着男孩恳切道。
而正兴致勃勃编制着竹筐的男孩，面对女仆的话措手不及，神情茫然。
救世主？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么称呼自己？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避开自己？难道自己让他们讨厌了吗？
尚不足五岁的男孩不懂。
他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自己如此的谦卑。
“巫女已经接到了蛇之女大人的旨意，您注定将会拯救人类，您是特别的，您是被选中的。”
女仆用一种极度尊敬的语气说道。
男孩知道女仆口中的巫女是谁，那是自己的妈妈。但蛇之女是谁？男孩不知道，即使村庄中大家有时提起这个名字，男孩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而伴随着成长，男孩逐渐理解了自己的困惑。
于是，被奉为救世主的少年，最终跟随母亲逃离了那个小小的天地、那个在星际人类眼中的“蛇人巢穴”、蛇背上的世界，隐姓埋名，躲藏在环形世界上。
……
他知道，在蛇的背上就是自己的故乡，那个让自己曾经怀念、最终厌恶的故乡。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救不了他们。”
咬着牙，男人再度恢复了平静。
他救不了所有人，眼下，他能够救的只有一个人。
“繁星！转为手动操纵！”
AI控制固然精密，但在眼下却不行，因为作为治安官，长谷伽罗深知此刻太空之中的是什么。
这个银河很大，但也很小。
即使是整个银河的星球，也不能容纳环世界当中的人口，而放任环世界居民外逃的结果只有混乱，然后所有人都活不下去，被活活拖垮，所有绝大多数人类从一开始就是要被抛弃掉的。
在太空之中的武器，并不仅仅是为了抵御那个世界吞噬者，也是为了击落那些擅自驾驶飞船逃跑的人。
在过去，长谷伽罗就和那些自动浮游炮一般做着一般无二的事情，镇压叛乱、压制不满、逮捕擅自出逃的人。因为他也无能为力，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别无他法。
而眼下，他必须要让一个人活下去，因为他还能再救这一个人。
“已转为手动驾驶……”
听着AI语音，男人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层层叠叠的火力封锁。
眼前的云层逐渐褪去，漆黑的宇宙逐渐展开。
而突然间，飞船却划出了一个奇异的弧线，而在瞬间，数百道光柱射向了飞船刚刚停留的位置。
AI固然强大，精密而冷静。
但人类却有一样是AI所不会的，那就是灵能，灵能是人类独有的能力，它可以做到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包括未卜先知。
而虽然不显露，但男人有着继承自他父亲的灵能，那位半神的强大灵能。
在眼前模糊的画面中，男人已经预知到了未来，因此才能避开那些死亡光束。
但这仅仅只是一波，之后的数秒之内，数不尽的光束朝着飞船射来，每次都是险险避开。
“唔……”
大脑当中阵阵晕眩，忍不住捂住头，强忍着干呕。
突然之间高强度使用灵能，无论是大脑还是心灵都难以承受，但是，男人还是强迫自己使用灵能。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要穿过这封锁区，问题就不大了。
这些浮游炮台是为了最大限度封锁逃离的人，但偶有极少量的逃离者也不会太在意，所以只要避开这片封锁区，就可以救下这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太空中迎面撞过来一个东西。
“嘭……”
一声轻响。
在驾驶室的透明窗口上，一个穿着外置装甲的男人撞在了镜面上，他似乎看到了驾驶室内的伽罗，脸上写满了狂喜。
“救我！救救我……”
这个从解体飞船当中脱离出的逃离者拼命的释放着灵能，试图呼救。
然而，面对他的只有伽罗的沉默，以及进一步的加速。
在突然加速中，男人没能抓住镜面被甩飞了出去，随即便被几道光柱命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救不下所有人。”
伽罗的脸上越发沉默，他眼下能够救的只有一个人。
脑门处逐渐血管暴起，眼前幻觉与现实重叠，难以分辨，但伽罗依然勉强支撑着，但伴随着飞船突然的一阵冲击，终于还是出现了失误。
“能源出现泄露，请及时降落……”
糟了。
心里咯噔一下，能源库被击中了。
但也已经顾不上许多，咬咬牙，继续驾驶着这艘能源泄露的飞船向前。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光束逐渐停歇，似乎是判断已经没有击落的必要了。
“繁星，报告能源情况！”
稍稍安定下来，男人立刻催促道。
“目前剩余能源13%……判断，无法进入预定轨道。”
AI迅速做出了判断，无法进入预定轨道，意味着在AI看来，剩余的能源并不足以推动飞船继续前进，很可能飞到一半，还是要掉落到环世界上。
男人眉头一皱，如果这样的话。
“除了维生休眠装置和飞船必要部件，剩下的多余物全部抛弃掉呢？”
“……进入预定轨道概率为7%。”
短暂的计算后，AI得出了结论。
即使抛弃掉多余东西，以现在剩下的能源来看，还是有非常大的概率可能会掉落回环世界。
还是太重了……
但还能怎么减重？
男人捂着剧烈疼痛的头，大脑不住的眩晕，眼前的一切都混乱了起来。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杰罗姆，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突然之间，男人的瞳孔一滞。
杰罗姆……
友人的存在让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缓缓放下手，然后抬头望向休眠舱的方向，男人说道。
“如果……再丢弃掉一个休眠舱和一个成人的重量会如何？”
“……有97%概率进入预定轨道。”
AI回答道。
97%的概率吗？那就足够了。
徒手拆掉了飞船内所有多余的东西，然后望着那个巨大的休眠舱，硬生生将其拆下，然后毫不犹豫的丢了出去。
望着那在另一个休眠舱内沉睡的小女孩，恍惚间，仿佛看见抱胸而立、望着自己和飞船离去的杰罗姆。
沉默了片刻，突然莫名的笑了起来。
小鬼，要活下去啊，别浪费我和杰罗姆的牺牲。
“繁星，转自动驾驶，进入预定轨道……”
望了休眠舱一眼，迈步走向了飞船敞开着的舱门。
……
飞船向着未知的星空而去，而身后，贪婪的巨蛇啃噬着世界，男人化作星辰消失在视线中。
“……”
微弱的星辰向着巨蛇坠去，而突然一声叹息，一支苍白纤细的手托住了那星辰。
第一百八十四章 救世主？！
混沌中，耳畔听到了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有人在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那个声音很陌生，但又觉得很熟悉，仿佛特别亲切。
睁开眼，是一处浮空大楼内。
具备高度科技风的建筑没有过多的装饰，简洁如同一个最普通的球型房间，它似乎是以一种最先进的反重力技术所维持，身体可以轻松的悬浮在空中，毫无异样感。
在这个球型房间的一处，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蜷缩着的孩子，正抱着头低声喃喃着，它的衣服和寻常太空人类无异，只是有些纹饰特别的古朴。
而在透明的墙体外，能够看见外面阴沉黑暗的天空，雷霆密布在乌云之中，不时闪过的电光，短暂的照亮着这个昏暗天地。
远方，依稀能够看见一个深沉巨大的黑暗事物，它的身躯横贯于天地之间，正在缓缓逼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恍惚的摇晃着头，不住的说着。
不知为何，仅仅看见那个孩子，男人便不由心生亲切。
站起身，然后迈步向前，抚摸着孩子乱如杂草的头顶，柔声道。
“为什么要哭呢？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孩子似乎察觉到了头顶的大手，然后抬起埋藏在双膝间的头，露出了面容。
而当看见那张脸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如毒蛇般缠绕在了男人的身上，忍不住一个激灵，后退了几步。
那不是凡人的面孔，细碎如沙砾般、千百万张脸堆砌成了那一张模糊朦胧的面庞，分辨不出男女、分辨不出美丑，只能看见那每一张张脸上的绝望与恐惧。
名为人类的面庞。
“对不起……”
当那张脸开口时，千百万张脸亦同时在开口，宏亮如钟声，庄重、绝望。
“我们什么也没能做到……我们什么也没能做到……”
被灵能大师与皇帝称呼为伟大意志的“人类意识”，此刻以千百万个声音绝望道。
数不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向男人，仅仅只有极少数被男人所吸收到，但那极少数也足以看见那众多人眼中的环世界末日——人类的死亡。
“吼……”
浮空大楼外，巨大而深沉的黑暗事物轰鸣着，狠狠撞击在这栋大楼之外，透明如琉璃的浮空大楼掉落下众多瓦砾，眼看着摇摇欲坠。
身旁的一切都在粉碎，宛如梦境。
“我们什么也没能做到……”
模糊的耳畔，只有那那千百万张脸的悲鸣声。
……
眼前的一切都粉碎，然后又重组成为了现实。
黑暗死寂的深空之中，冰冷苍白的面容俯瞰着自己，冷酷如寒风的面容、瘦长如鬼魅的身躯，朦胧的黑雾笼罩在她身上，化作了点缀着星光的衣裙。
而自己则正被这个仿佛死神的女人托在掌心之中。
“亚当之子，做出你的抉择吧，通往救世主的道路已经在你面前。”
苍白冰冷的面容说着。
男人感到那目光过于摄人，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是谁。”
面容苍白的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在男人的面前浮现出了一幕幕画面：1800年前，一男一女在蛇的背上艰难跋涉着。然后就在他们濒死之际，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女出现，救下了他们，在巨蛇的背上提供了一处小小的天地。
于是，面瘫男和暴力女在这处小小天地中生活了下来，连同后来的移民们，建立起了一个个小小的聚落。
在这其中，总有一个隐约的身影出现，在极端危难之时指引着人们。一代又一代，人们开始崇信这位蛇之女，并形成了隐晦的崇拜教团与仪式，以及一位侍奉蛇之女的巫女。
于是，就这么过了一千多年，直到一位半神掉落在了蛇之背上。
“蛇之女姐姐，求求您，您一定有办法救大家，对吧……”
在经过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刚刚成为人母不久的巫女，跪在面容苍白的蛇之女像面前，对着雕像苦苦哀求着。
但雕像不语。
她可以给予这些人类许许多多的帮助，但前提是不违背她父亲的意志。她的父亲不在乎身上多几个小小寄生虫，可那个巨大的环世界注定是蛇的口粮，她不能阻拦也不愿阻拦。
然而成为人母之后，巫女的意志是如此坚定，再不复当初的稚嫩懵懂。
于是，蛇之女终于被打动，赋予了她的孩子一个祝福：
一个成为救世主的祝福。
当世界濒临毁灭，当人类陷入绝望，由半神与蛇人生下的孩子将会成为救世主，指引人类走向一条全新的道路。届时，人类将获得拯救，逃离注定灭绝的命运。
而如今，天生的英雄、被祝福的救世主迎来了自己的命运。
“抉择吧，亚当之子。”
苍白的面容俯瞰着自己手心中的稚嫩英雄，轻声道。
男人望着眼前的那一幕幕，这些都一一和过去的记忆对应上，解释了他的很多困惑。
“如果我选择成为救世主呢。”
“在很久以前，蛇之父曾经许诺过，它会给你们以一个世界，它的背上能够容纳所有的人类，你将会带领着人类，来到蛇之父的背上，从此永远生活在它的背上。”
蛇之女道。
男人沉默着。
低下头，那里是一个已经被巨蛇所完全吞噬掉的虚空。
没有了蓝色的巨大恒星、没有了宏伟的环世界，只有一条盘旋着的巨蛇。不可思议的巨蛇就在那身下，自在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每一次如山岳般巨大的鳞片摩擦都能清晰让人感受到这个庞大事物的从容与冷酷。
强大、恐惧、绝望……
仅仅只要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便会由衷的生出一种无力感，这根本不是渺小凡人能够对抗的事物。
无论怎么办，接受蛇之女的建议才是最佳选择。
男人捂着自己的头，他感到自己的头正在隐隐疼痛，那无数的模糊记忆在疯狂闪烁着，绝望哀嚎的灵魂正在哭泣，影响着这个环世界最后的生还者。
他低着头，缓缓道。
“你知道，为什么最后妈妈会偷偷带我来到环世界吗？”
蛇之女没有回答。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最后她跟我说，不想代替我做选择，她想让我来做选择。而现在，我的选择就是……”
他抬起头，然后面露狰狞，伸出手指着面前的苍白少女。
“去你妈的臭婊子！给老子滚！！！”
这个始终刻板、固执的人，第一次如此愤怒。
汹涌的愤怒，止不住的冲刷着他的理智，那些痛苦的灵魂、那些绝望的记忆，让他第一次没有再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由愤怒爆发出来。
救世主？
这就是所谓的救世主？一个怪物杀了整个银河中一半的人类，然后他再引领那一半的人类去往它的背上，祈求着怪物的宽仁？那是不是还要他们去大声的赞美那个怪物？
那些死去的灵魂开始聚集，庞大的灵能汇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那些死前的怨念正在赞同着男人的话。
死者在嗤笑、死者在怨恨，死者在愤怒。
在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苍白面庞的少女面容不变，只是轻声道。
“亚当之子，除我父之外，再无其他可以延续人类存亡的可能。”
少女是服侍命运的诺恩，她天生就通晓过去未来现在，她能够看见命运的轨迹。除了蛇之父之外，再无其他力量可以让人类永远延续下去。
但回应少女的，却是男人的愤怒。
“滚！”
男人的双眼中充斥着雷霆，咆哮的怒吼在虚空之中形成了猛烈的灵能风暴。
风暴震颤着，令飘渺的身躯粉碎……
而在腹中世界，在群山与天穹的最顶端，神王睁开了自己的双眸。
死寂空洞的双眸毫无色彩，只是低声道。
“一个英雄？尚未成长完全的英雄吗？足以挑战命运之人，可惜……你生的太晚了。”
……
而在那声咆哮之后，男人便再度意识恍惚，随后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浮空大楼中。
孩子依然在掩面哭泣着，而在旁边的光幕中，一段影像反反复复的播放着。
史前，公元前两万年，一群男人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刺向了胡胡鲁咕神，但最终，胡胡鲁咕神却将所有人都绞杀、吞入腹中。
弑神者们输了。
男人已经意识到了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是谁，那是整个人类的意识集合体，名为“伟大意志”的无形之物。
一半的人类都生活在环世界之上，而当这一半人类都死亡时，伟大意志亦在哭泣。
【我们很难过。】
孩子捂着脸，哽咽道。
我也很难过。
男人此刻却异常平静，轻声的说道。
【我们不想我们死。】
男人的眼前，恍惚间闪过一个静静看着飞船的身影，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
我也不想你们死。
【我们输了。】
孩子无力的坐着，茫然道。
但男人却摇了摇头。
没有。
然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们败了，但我们还没有输。
孩子抬起头，露出那千百万张脸，带着期盼，但随即又低头化作了失落。
【你是天生的英雄，或许我们一直都在等待你的出现，但现在……你出现的太晚了。】
现在出现，就不算晚。
男人轻声道。
孩子沉默着，然后消失在了男人的心灵世界中。与此同时，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亦如曾经的皇帝，伟大意志选择了他，选择这个环世界最后的幸存者，成为人类在群星之中的化身。
【天生的英雄，请你指引我们吧，告诉我们，我们该应该怎么做。】
如孩童般的伟大意志指引着凡人，自己却渴望着被英雄所指引。正如当初皇帝整合了整个人类世界一般，皇帝曾经就指引过它，以一人的意志指引了整个人类世界。
身体正在飞速发生着蜕变，黑白分明的双眸混沌着，翻涌着风暴与潮汐，半神之子最终踏上了父辈的道路，甚至超越了父辈。
而默默感受着这种变化，长谷伽罗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总是想着被英雄指引啊，也该相信凡人的心力智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没人永远胜利、也没人永远失败。”
“不过，这些大道理是说给后来人听的，现在我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望着那正在太空中悠然的巨蛇，男人的手中多出了一根长矛，然后用力举起。
五万年前的弑神者，五万年后的弑神者。
恍惚之间，公元前两万年前，银河历22525年，时隔近5万年的时空，却在这一刻统一起来。
男人决然着掷出手中的长矛，对着怪物咆哮着。
“我草你妈！”
第一百八十五章 恶魔的天启四骑士
距离环世界最近的星域之中，3光年外，一颗行政星球上。
整个星球此刻都陷入了沉默，所有的人都通过亚空间通讯看见了环世界毁灭的全过程，那些挣扎、反抗，最终又全部落入巨蛇腹中的场景，全部的过程，没有任何遗漏。
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但更多的却是……
“我们……活下来了？”
一位行政官僚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就在三天前，这位行政官僚抢到了最后的一班船票，得以逃离到这颗星球上，幸存下来。而眼睁睁的看着环世界被吞入腹中，在巨大的恐惧与悲伤之后，浮现出的却是狂喜与庆幸。
“嗯，我们活下来了……”
身旁的一人同样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那巨蛇慵懒的舒展着身躯，宏伟的巨蛇在黑暗虚空之中游曳着，朝着更为遥远的世界而去。
“在环世界之后，世界吞噬者便会朝着银河中心而去，这个时间会很漫长，会长达5万年之久。途经的行政星球不算太多，银河系能够容纳这些难民。”
“也就是说，至少在这7万年的时光里，人类都再也不会和世界吞噬者遇上了。我们幸存了下来，我们活下来了，这个噩梦终于是要告一段落了。”
说着，那人居然有些激动了起来，他的目光神异，神采飞扬。
在这七千年的岁月里，整个人类世界都在面临着恐惧和威胁，一半还多的人类都在环世界之上，而巨蛇却要吞噬掉这个环世界。在所有的文化产品之中，与噩梦、死亡的象征——世界吞噬者的对抗，都是人类津津乐道的题材。
而如今，世界吞噬者将会去吞噬那银河中心的超级黑洞。虽然死了一半的人类，但是另一半的人类却幸存了下来，并且可以预见，人类将不会再与那个噩梦遇上。
它们幸存了下来，并且永远的幸存了下来。
而身旁的行政官僚也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从今以后，世界吞噬者虽然还存在，却不再是人类的敌人，更接近一种宇宙现象。某种意义上，人类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还是活到了最后，我们这些幸存者才是最后的胜者不是吗？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死去的200亿兆人类，但是，正是它们的牺牲换来了全人类的幸存、换来了这难得的漫长和平。
“是啊，真好。”
想到这里，行政官僚也不禁笑了起来，开始畅想着在这之后的和平岁月里，人类的美好未来。
现场的气氛逐渐轻松了起来，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散发出一阵弱弱的灵能波动。
“但是没有了环世界，那么……现在谁说了算？”
原本轻松的气氛突然一滞。
环世界是人类世界的中心，因为全银河一半的人类都生活在这里，掌握着最强大的科技、武力、文化。一万年来，人类世界已经习惯了接受环世界的支配。
但现在，环世界毁灭了，那么，接下来要支配银河的又会是谁呢？
先知们自然尊崇，但具体的事宜先知们可不会管。整个银河有7000亿颗人类星球，那么是谁能够获得主导银河的机会呢？那么是否意味着……
一时之间，沉默之下暗潮涌动。
……
就在一众人交谈的时候，行政星球的另一处，十几位灰袍人也正望着环世界的方向。
“终于……终于算是逃过了。”
其中一人默然道。
“我们不惜扭曲历史、覆灭第二共和，建立第三帝国，全部的努力都是为了延续人类的存亡。虽然死亡了一半的人类，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逃过去了。”
是啊，逃过去了。
无论如何，都逃过去了，接下来就将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人类能够想办法探索河外星系，届时，即使银河系陷入毁灭，人类也依然能够存在。
人类的光辉必将永存。
而众人中，却有一位灰袍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为首的一人侧目看着他，然后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胡索鲁安的心结未解，勿要难过，他只是去觐见皇帝了。”
说着，众人叹息着，然后陷入到一阵沉默，哀悼着一位灵能大师的逝去。
不过虽然不舍，但终究是要有人筹备着重建人类世界的使命，环世界毁灭了，人类世界已然危如累卵，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导致7000亿个人类星球的分崩离析。
眼下时间紧迫，必须尽力收拢那些混乱的局势、压制住野心家的欲望。
灵能大师们小声的讨论着。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抬起头，面露疑惑。
“等等，这种感觉是……”
紧接着，众位灵能大师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面露惊愕。
是亚空间，在亚空间内，出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
曾经能够自由往来的亚空间，如今却禁止了航道。
……
亚空间，这是人类所知道唯一除灵能之外的超自然现象。
这是一个独立于现实宇宙之外的奇异世界，在那场被成为【大觉醒】的事件中，人类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奇异世界。在这个世界当中，速度不再拥有上限、时间可以自然的倒流、生死的界限变的模糊不清……种种奇异现象令人类惊讶。
这个奇异世界的大小没人知道，因为这里只有混乱乱流、以及一些很奇怪诡异的东西。即使是灵能大师们也对于亚空间了解很少，但伟大意志偶尔会提示它们，这里是【旧世界】。
不过，虽然无法理解亚空间的原理，但这并不妨碍人类使用亚空间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借助亚空间的奇异性质，超光速旅行才成为了可能；灵能大师们才能实现时间旅行。人类世界的繁荣，一半都要归功于对于亚空间的探索上。
但现在，在亚空间内却在掀起一阵风暴。
即使是灵能大师们也不知道的是，这个旧世界有一个很特殊的作用：它会容纳死者的灵魂。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拥有灵魂，因此只有人类能够使用灵能。但无论是灵能还是灵魂都是旧世界残存下来的BUG，这个物理宇宙不接受灵魂的存在，于是无处安置的灵魂便游荡到这个废弃的旧世界残骸之中。
只有在这里，在这个旧世界里，【灵魂】才是合理存在的。
绝大多数灵魂在旧世界当中飘荡几天后，便在这个旧世界所残存的旧世界规则作用下自然消散。有些灵魂格外强大，便可能永远留存，但也大多扭曲成了畸怪。
但就在刚刚，旧世界里突然迎来了前所未有之多的死者灵魂。
这些死者实在太多了。
如果说每一粒微尘之中能够容纳一万个灵魂，那么这些微尘便能堆积出星球；如果每一滴朝露上能够站着十万个灵魂，那么这些朝露便能积蓄成海洋。
200亿兆的死者，它们的灵魂扭曲着，纠缠在一起，怨恨着，诅咒着。
“为什么？！为什么？！”
一张张扭曲怪异的面庞，伸出的手臂奋力试图挣脱，却又被其他的手臂给拽进其中，无法离开。
庞大畸形的灵魂们扭曲着，引来了那些奇异的魔怪，但那些黑暗怪诞的魔怪也被这些灵魂所吞噬拽入其中。吞噬着黑暗的黑暗，扭曲着周围的世界。
而这股躁动，震动着整个亚空间，最终吸引来了天启。
那四位曾经被撒旦选中、立下不可思议功绩的骑士从长眠中醒来。四位骑士骑着四匹马，四位骑士口中高歌，冲向那些扭曲疯狂的灵魂。
“神佑信者，四爱无分；或怜信者，垂爱虔诚；命由信者，敬爱真言；受膏信者，永敬吾神……”
于是，原本混乱的灵魂开始整合……
【我看见羔羊揭开七印中第一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揭开第二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二个活物说：“你来！”就另有一匹马出来，是红的。有权柄给了那骑马的，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又有一把大刀赐给他。】
【揭开第三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三个活物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黑马。骑在马上的手里拿着天平。我听见在四活物中似乎有声音说：“一钱银子买一升麦子，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油和酒不可糟蹋。”】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我听见第四个活物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惨绿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阴府也随着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瘟疫”或作“死亡”）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启示录》
在末日时刻，神的天启四骑士并未到来，到来的是恶魔的天启四骑士。
……
物理宇宙。
某处虚空中，突然之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一支遍布脓肿、恶臭的巨大手臂从中伸出。手臂上到处都是腐烂的创口。众多的不知名虫子与动物啃噬着这支手臂，那些本应该剧毒的物质，这些寄生物们却如饥似渴的吃着。
它们的身体不断地异变，为了适应这些不断变化的剧毒物质，这些生命在数个呼吸间便穷尽了生物进化的极致，从生到死，展现出了生命不可思议的顽强与毅力。
伸出的头颅望着这个遍布星辰的世界，却露出了失望之色。
“丑陋的世界……需要改造……重建……”
说话间，那肿胀腐烂的神灵将那空间裂缝继续撕开，彻底脱离了阻碍，来到了这个物理宇宙中。
而距离这位腐烂神灵数光年外的星球上，一株植物静悄悄的发生着变化。当一只类似兔子的小动物蹦蹦跳跳经过植物旁时，植物突然间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咔嚓……”
而在银河的其他地方……
一颗失落的蛮荒星球上，祭典上，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绝美女人，眼神透露出了深深的渴望。而看着眼前的人类，女人却不禁嗤嗤的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她不禁舔舐着自己的嘴唇，贪婪注视着眼前的灵魂。
在群星之中，第一批信徒跪服在那巨大的邪神面前，面对那些畏缩的信徒，恐怖残忍的神灵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颅献颅座，血祭血神……”
而在某处研究所内，一个研究员陷入了深深地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研究应该怎么办，而这时，脑海中却莫名的浮现出了一些奇妙的灵感。
“等等，如果这样……这样……还有这样……”
兴奋的研究员激动了起来。
而在他的脑海中，诡秘的神灵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期待着研究员最后用自己亲友血肉铸造出那个战争机械时，会是多么激动。
……
而此刻，人类尚在争论着在亚空间航道断裂后，各个星球权力真空之后的利益，失去了联络，7000亿颗星球蠢蠢欲动，或混乱或割据。
但是，人类还浑然不觉一场令整个银河陷入绝望的漫长战争即将到来。
而在环世界的遗址处，一些无人机械则在默默的探索着，探索着可能的生还痕迹。距离那场巨变已经过去了几年，但偶尔还是能够在这里发现一些处于冷冻舱的幸存者。
而在一处死寂的陨石群中，一个看似已经报废的飞船突然闪烁了一下指示灯。
“紧急电源不足，正在进行解冻……尊敬的客人，繁星号飞船为您服务，欢迎从旅途中苏醒……”
冰冻舱内，一双迷茫的眼睛睁开。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最后的人类
银河历40K年，星际人类迈入的第40个千年。
“人类完了。”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人举起手中的酒壶，痛饮着，最后将酒壶重重摔出，然后说道。
在闪烁不定的微弱光线下，空气中漂浮着细小微尘，男人喘息着，无力的斜靠在箱子上，双手抱头，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灯光不时亮着，让他的身影时隐时现。
而在他的不远处，同伴却只是沉默着，斜躺着地上，不时的调整着古老机械，通过这个古老机械，各种各样的声音从中响起。
“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我们不是美洲人、不是欧洲人、也不是中东人、非洲人、东亚人、乃至地球上任何一个地区国家的居民。我们是火星之子，我们生活在这不被压迫的星球之上，团结一致、砥砺前行……我们出生在这个团结的星球之上，我们相亲相爱，人们视他人的孩子如自己的孩子，视他人的父母如自己的父母……那四分五裂的地球并非我们的家园，而是人类互相压迫凌辱的监狱……”
一个热情洋溢的磁性声音如是说着，每当这个声音说话时，都会激起众多的欢呼声。
通过背景，依稀能够听出那是一个人数众多的公开演讲，众多的声音簇拥在磁性声音旁。那些欢呼声大喊着，大声的鼓着掌，尖叫着、礼炮声，众多嘈杂的声音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庆祝着自己的快乐。
同伴默默的听着，他听的很认真，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在听完之后，又默默调整了一下，然后便又响起了一个激昂的少女声音。
“我们是人类，是自喻高贵理性的人类，我们引以为傲的智慧怎能为铸造刀剑而生？于此于斯，一个伟大的国度将会诞生，无论是地球人、火星人、月球人、小行星人、乃至浩瀚虚空中的一切人类，都将拥抱在一起，为我们放下刀剑不再彼此厮杀而鼓舞欢呼。让我们庆祝，为亘古以来第一次降临的和平而庆祝……”
那是一个在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声音，自信的声音。
在那个女声中，同伴听不到沮丧绝望，也没有浑浑噩噩，只有自信。如黄金般璀璨、如恒星般耀眼。
虽然无法看见对方，但在同伴看来，那一定是一个极为美丽耀眼的女孩吧，站在她身旁，或许都会被那股自信所灼伤吧。她的身心都充满对于未来的向往与希望，而不像是现在……
同伴沉默了一下。
“他们一定生活在一个很美好的时代吧……”
而一旁，男人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壶里的酒。
在这个废弃的实验基地中，虽然没有人，但物资却根本不缺，在过去不知名的年代里，这里准备了海量的各项物资，足够他们两个人用到老死的。
但是，真的吗？
“嗝~”
男人打了一个嗝，然后瞥了同伴手里的古老机械一眼，露出了讥笑。
“不过是古人的妄想而已，永远的和平？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哪有和平？这个世界他妈哪有什么和平！啪啦……”
说到最后，男人再度愤怒的将手中酒瓶摔了出去，瓷制的酒瓶狠狠装在地上，啪的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同伴听着男人的话，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孤独的调试着机械，听着那些来自过去时代的声音。
……
人类已经完了。
在久远的过去，人类开始与四大邪神战斗，那是超乎想象的四位宇宙邪神，强大而诡异。
有人说，它们最初是起源于一次重大事件中的死者怨念，据说在那场已经被遗忘的重大事件中，有无数的人死去，那些绝望的死者们，怨念最终化作了四位邪神。
也有人说，四邪神是自在自有的，它们在古老的过去就已经存在，只是沉睡在亚空间，然后它们醒了。
关于四邪神的说法多种多样，往往互相矛盾。但只有一个事实，那就是邪神确实将人类逼到了绝境，一度让人类世界崩溃。
然后神皇出现了，他力挽狂澜，一步步整合着人类势力、收复了大量的人类星球，鼎盛时恢复了近三分之二的银河，一度让人类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人们赞颂他、追逐他，将他奉为神灵般崇拜。
然而，神皇终究并非是神，他最终还是死了。
神皇虽死，他的肉身却依然永恒不朽，他的肉身化作亚空间中的灯塔，为整个银河系指引着道路。即使到了现在，在亚空间中依然能够看见神皇肉身所散发出的无限光辉。
失去神皇之后的日子，人类世界再无力收复曾经的疆域，漫长的拉锯战开始了。大量的科技丢失、各个星球军阀林立，还要随时防备宇宙邪神的腐化，人类世界宛如是垂暮老迈的巨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失血昏迷、步入死亡。
绝望之下的人类想尽了一切办法，由磁场、力场等构成的场生命体、完全放开智能限制的AI、混杂了人类基因诞生出来的虫族……人类创造出了许许多多的造物，却大多都帮不上人类的忙，很多甚至导致了更严重的叛乱。
人类甚至通过时间机器去往过去。
在那个过去的时空中，未来的人类与过去的皇帝相遇。
在人们的恳求下，过去时空里，那位与神皇一般强大的帝皇思考再三，还是选择了接纳来自未来时空的难民，只是他望着那些欣喜的人们，却意味深长的说道：
“就算逃到我这里，终有一天，你们还是要去面对那战斗的命运……因为蛇终会醒来。”
那时的人们还不懂，但最终他们意识到，就算逃往过去，还是无法阻拦那注定的命运。
人类穷尽了所有的才智，甚至可以逆流时空，但还是无法逃过了那无形的宿命，世界总会无可挽回的走向崩坏，还导致了未来时空的人手匮乏。
于是，在这个遍布着虫子、怪物、魔怪、失控AI的银河系当中，人类一步步的衰弱，溃败，最终……
人类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定居点。
在男人出生时，他听着父辈的讲述，幻想着人类曾经的荣光，也一度立誓要振兴人类的命运，而摆在他面前的却只有窘迫到即将覆灭的现状。
定居点内，人类不足百余人，大多数人类也都老了，虽然还有几个新生儿，却只能越显凄凉。
就算这样，人类还要时刻防备着各种来自太空中的威胁，死亡随时可能降临。
每当长大一岁，身边就免不了会少几个面孔，而当男人彻底长大时，整个定居点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或许也是整个宇宙中最后的两个人类。
……
“群星中，有一个种族汇聚于此，为一段漫长的工程欢呼。宇宙，多么宏大的词汇。和这古老悠久的宇宙相比，和其934亿光年的范围相比，和137亿年的历史相比，我们是如此的渺小。我们奋力的在群星之中开拓，但与这浩瀚的宇宙相比，我们依然一种连本星系团都尚未走出的渺小物种。”
“是的，我们是渺小的，即使是在今天这个时刻，我们依然要秉承这样的敬畏之心。”
当刷到一个声音时，同伴停了下来，因为声音当中不是热情、不是自信，而是满溢的骄傲与自豪。
这一定是一个巅峰时代的声音吧。
同伴的心中想着，每当听到那些来自过去的声音时，他都会忍不住畅想，畅想那个时代会是什么样的呢？
“在这宇宙之中，我们是如此的渺小，与宇宙相比，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犹如孩童的玩具一般微不足道。我们的一切，都得益于宇宙指缝间的遗漏；我们所创造出的一切，都是对宇宙万物的拙劣模仿。”
“看吧，那些星星经历了数十亿年的光阴，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一直闪烁；在人类灭亡之后，它们也依然会继续闪烁。人的生命连星星的一瞬都不及，这是自古以来人类就明白的事情。”
“然而，认识到星星的永恒与人世一瞬的是人，不是星星……”
无声的听着。
那声音虽然说着人类的渺小，但在那声音中，同伴分明听到了一种自傲，一种面对着浩瀚宇宙也毫不示弱的自傲。
不远处，正在喝酒的男人也停了下来。
他的手中捏着酒瓶，没有说话，但耳朵微微颤动着，说明他也默默倾听着。
“它们曾经抬头去仰望星辰，而今我们已经铸造了星辰。”
那过去的声音并不可能意识到两人的倾听，他只是在骄傲的宣示着，向着这个宏伟的宇宙宣示着，宣示着一个渺小物种的骄傲。
是的，我们是渺小的，但我们也是骄傲的。
即使在我们面前的是这个广阔无限的宇宙，我们依然能够骄傲的宣称着自己的伟业。
“宇宙用数十亿的岁月雕琢了这繁多的星辰，但纵然以宇宙之广博、以宇宙之古老也未能创造出的宏大世界，却诞生于我等易朽的物种手中。”
“渺小的人类啊，易朽的人类啊，为此骄傲吧。”
“宇宙，你可曾看见，在这群星之中，有一个渺小的物种创造了你亦未能缔造的奇迹产物。此时此刻，我等已超越于凡种之上，窥见了那本属于造物主的领域……”
两人默默的听着。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声音所骄傲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们知道，那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不知不觉，古老机械当中不再响起声音，但两人依然沉默着。
“为什么……”
同伴忍不住喃喃道，嘶哑的声音当中带着深深的茫然。
“你说，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骄傲伟大的时代，也会覆灭，为什么我们最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造物的造物
男人听着同伴的话，只是沉默着良久，握着手中的酒瓶，无意识的旋转着，然后低下头，表情复杂。
“人类已经完了。”
他只是轻声重复着，仰头畅饮起来。
是啊，人类已经完了，时至今日，太空之中依然有众多怪物虎视眈眈，而人类却已在灭亡边缘，甚至除了这个定居点外，是否还有其他人类存在都是个未知数。
绝望也好，挣扎也罢，一切都是徒劳，不如在这最后时刻，与这美酒痛饮。
而同伴却只是斜靠着墙壁，然后怔怔地看着那古老机械，此刻，那个古老机械已经不再发声，而他却没有再去调整。
“多好啊。”
突然间，同伴感叹道。
“嗯？”
“多好啊……多么美好的时代啊。”
对于男人的疑惑，同伴只是轻声道。
而看着这个同伴，男人冷笑着。
“再美好也没用，过不了多久，人类就要灭绝了。”
同伴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可能吧，但是，在这最后我还是想在这个宇宙中留下一点东西。”
“你想做什么？”
男人挑眉，面露疑惑。
同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指了指面前的这个巨大实验基地。
“这个基地应该是辉煌年代的残骸吧，我之前去搜索物资的时候，不仅仅发现了封存的食物，还发现了一系列的科学器械，其中就包括一整套的基因调整和培育器械。”
男人冷笑着。
“你想培育新生的人类？呵呵，我们的基因早已被改造至登峰造极，我们可以用基因传递知识、用肉眼观察原子、用灵能操纵物质、寿命悠长、力大无穷……寻常的方式根本不可能复制我们的生存形式。”
男人以为同伴是想要通过自己的细胞来培育新生人类，不住的冷笑。
但同伴却摇了摇头。
“不是培育人类，而是创造一个新的物种。如果说人类注定要消亡，那至少让我们留下一些足迹，去传唱我们的故事。”
“太空中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还不够传唱我们的故事吗。”
男人嘲讽着。
在太空当中，数不尽的奇怪生物，倒有一大半都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
正如男人所言，即使人类灭绝了，整个银河当中也肯定不会缺少关于人类的传说吧。
“不是那些，而是……人类的后裔。全新的人类，它们会继承我们的文明、我们的故事，以人类的名字延续下去。”
同伴沉吟着，缓缓道。
男人望着他，只是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仰头饮下美酒。
“没有意义，人类还是灭绝了……它们不会是人类。”
即使同伴说再多，但是，他们也都心知肚明，他们应该就是整个宇宙中最后的两个人类了。当他们死去时，人类便彻底灭绝了，即使再出现什么顶着人类名字的势力，也都是冒牌货而已。
当罗马灭亡后，神圣罗马帝国就是罗马了吗？当中华灭亡后，日本便成了中华正统了吗？
当然不会是。
灭亡了就是灭亡了，即使顶着名号，也再也不会是那个族群、那个文明了。
但同伴却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此后几天里，同伴一直忙碌在基地的另一区域，只有偶尔的时候，两人还会遇到，而每一次再看到同伴，他都比上一次更加疲惫。而男人却也没有去理会，只是冷眼旁观，独自喝着酒。
就这样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然后有一天，酒瓶旁不见了男人的身影，科学器械旁多了一个忙碌的身影。
……
也不知又过了很久。
“终于……我们做到了。”
脚步散乱的向后倒去，声音沙哑的同伴一屁股坐在地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那透明仓中的胚胎。
在竖立的透明培养仓中，装满了营养液，一个小小的胚胎正在其中安静成长着。而在整个实验基地中，存在着数以千计个一模一样的培养仓。
完全从零开始，一点一滴的书写着基因，全靠从遗传中学到的知识与这些古老的仪器，两个普通人终于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物种。
人类的子辈。
而一旁，男人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他的脸色憔悴疲惫，只是默默看着这些培养仓中的胚胎，看着这些完全由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后裔们。
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
“它们的力量很弱，肌肉纤维不够紧致，无法扭断金属。”
他盯着胚胎还很幼小的四肢，虽然尚未成型，但了解这个物种全部秘密的男人，对于它们长大之后的形态早已心知肚明。
这个小小的物种并不像人类，它们的基因存在很多不足，碳水化合物的结构，不够复杂的肌肉纤维，它们的力量注定很弱，恐怕都不足以搬动超过它们两三倍重要的东西。
然后，他又凝视着胚胎的下肢，摇了摇头道。
“它们的速度很慢，即使只是想要跑完这个太空基地，恐怕也要耗费几年时间吧。”
这个废弃的太空基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以超音速奔跑无非十几天便能跑遍，但对于这些肌肉强度弱小的小家伙来说，肯定非常艰难吧。
然后，看着它们的大脑，男人更是忍不住叹息道。
“它们的智力也很一般，大脑性能很低，不足以同时处理太多事务。记忆器官存在很大缺陷，对于很多东西都需要重复记忆才行，学习知识对于它们恐怕是个苦差事吧……”
“没有灵能，感官也不敏锐，寿命短暂，我实在无法想象它们要怎么生存。”
男人每说一句，脸上的失望之色就更多一分，最后忍不住叹息道。
“但这就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同伴安慰着自己的朋友。
“你说……它们真的能算是人类吗？”
男人则突然说。
“它们和我们之间完全不像，无论是基因还是其他，我们之间很难找到什么共性。你说它们是我们的继承者，是我们留在这个宇宙中最后的一抹痕迹，但这样的关系，真的能算是继承吗？”
男人眼神当中透露着浓浓的失望与迷茫。
或许，他也在下意识的相信着同伴的话，但面对这些长相和基因都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物种，让他很难觉得它们是人类的继承者。
但同伴却轻声道。
“我的朋友，想想吧。在久远的过去，我们每一代生育其实都是在悄悄修改着自己的基因，每一代人其实都和上一代人的基因有细微差异。而在基因调整的时代，我们之间的基因突变就更加严重了，但我们依然都认为自己是人类。”
同伴凝望着那些胚胎，缓缓道。
“联系着我们的，并不是那些多变的基因，而是一种文化，一种传承。如果人类的故事真的要结束了，那么当它们继续写着人类的故事时，它们就已经成为了新的人类——我们的子辈。”
突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然后神情变的严肃，侧耳倾听着什么。
“你听，是机械的声音。”
男人皱眉道。
“那些铁家伙终于还是追上来了吗。看来我们是不能耐心教导这些小家伙们了。”
同伴若有所思着。
“我去吸引它们注意力。”
男人正欲挺身而出，却被朋友伸手拦住。
“你还有一些体力，尽快去让这些培养仓空降到其他星球去，我去吸引它们。”
“你这样会死的。”
男人急声道。
同伴摇了摇头，沉声道。
“无非早晚而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男人也没有再劝，只是眼看着同伴快步朝着通道离开，自己则咬牙准备着大规模空降。
数以千计个培养仓，一时之间突然要集体空降，确实很消耗精力和操作。
而这时，男人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灵能波动。
平时为了避免被侦测到灵能反应，两人之间都是用声音交流，硬生生连这种本能都强迫遗忘了。
而眼下，似乎是为了吸引那些机械AI的注意力，同伴故意释放出自己的灵能天赋。
“说起来，你知道我们原本生存的定居点的故事吗？据说，在一万七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在一场巨大灾难当中幸存下来，她沉睡在休眠舱中，最后被意外救活。这就是我们这些人最初的故事，我们是那场据说诞生出了四邪神的灾难中的幸存者。”
“我本以为这只是个故事，后来我听到了过去的声音……那个老古董告诉我了过去的故事。我听的不全，但有两个人牺牲了自己，救下了我们的祖先。”
“很有趣不是吗，一万七千年前，我们的祖先被两个人救了下来；一万七千年后，我们这两个人又要去救下这群小家伙们。”
“我的朋友，请相信吧，请去相信吧，如果亿万年前我们的祖先能够从原始的动物走向辉煌，那么或许有一天，这些小家伙们，也能创造出奇迹吧……”
“如果造物真的注定无法战胜自己的造主的话，那造物的造物，就可以了吧……”
随后，灵能失去了反应。
一股莫名的难过生出，男人知道，这是自己的灵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朋友死去的事实。
恍惚之间，男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整个宇宙中最后一个人类了。
自己，便已经是整个族群了吗？
“嘭……嘭……”
敏锐的耳畔，已经能够听到那些横行的机械AI正在摧毁基地的轰击声。这些AI肯定意识到了，这里不仅只有一个人，肯定还有一个人。
如果这样的话，恐怕这些蓄势待发的空降舱也会被侦察到并摧毁吧。
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双手摁在两个培养仓之上，即使没法全部救下，但至少也要留下两个。
一股灵能正在涌动着，立刻吸引到了大量的机械AI，耳朵已经清晰听到了多个金属怪物逼近的声音了。
“快……快啊……你倒是快啊……”
因为过度催动灵能，脑海中已经头痛欲裂，但更多的却是心急如焚。
“轰！！！”
特种材质的大门被轰开，大量的机械怪物涌入。
“人类……消灭……”
顷刻间，海量的光束将这个实验室融化成岩浆地狱，那些培养仓也被粉碎，尚未长大的胚胎随之毁灭，而男人也被肢解粉碎。
但男人却露出了最后的笑容，在他面前的两个培养仓已经消失不见，被灵能传送离开了。
他成功了。
宇宙中最后一个人类，死亡。
人类，灭绝。
……
而在距离基地最近的一颗星球。
原始的平原上，植被茂盛，奇怪的动物四处行走着，两个透明的营养仓却安静耸立着。虽然有动物好奇，但特殊材质的营养仓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好破坏，时间一长，也就都习以为常。
春去冬来，里面的胚胎已然长大成熟，类似成年体了，营养液也几乎空了。于是在某种默认机制的作用下，两个营养仓几乎同时激活了唤醒程序。
“滋……”
营养仓应声打开，里面的生物缓缓睁开了眼睛。
迷茫的生物第一次看着那刺眼的阳光，然后，歪着头想了想，试探性的迈步走到了草地上……
……
【起初，父亲创造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