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的黎明全文阅读 第15分节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女巫

    女巫,这是一个让人战栗的称谓。或许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这个名字只能让他们想到幼年时母亲拿来吓唬自己的童话故事,或者住在附近的某个相貌丑陋的老妇人。然而事实上,对于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来说,女巫所指代的群体可不仅仅是女性的施法者这么简单。这个世界上的人或许穷尽一生,也很少会碰到那些行走于常理和黑暗之间的存在,可是也有少部分人由于某种命运的巧合或者不幸的遭遇以常人的身份踏入了那黄昏与黑夜的交接之地。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死了,一部分人疯了,只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还保有着有限的理智从那个可怕的世界中逃离出来,可是他们带回来的只言片语,却都被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当成是梦呓。女巫,就是那被人从噩梦的边缘带回来的众多可怕传说中的一个。

    世界是不公平的,虽然人类当中有着许多“有天赋”的人,可是或许对于正常生物来说,世界的真相太过于残酷了吧。在所有的已知种族中,并没有多少的存在可以单纯的靠自身天生的能力踏入真理之门。或许有很多人在经过正确的指导和训练之后可以使用一定程度的魔力,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真的被世界所钟爱,又或者,被排斥出真相范围,在无尽的混沌中苟延残喘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仁慈。而既然我说了大部分的生物是生来蒙昧的,自然就有一些东西是生来就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的。它们中的小部分被人供奉为神,而剩下的大多数,不是存在于我们穷极一生也无法接触的地方,就是比最深的梦魇还要可怕的东西。

    “女巫的本质就是这样。她们不是人类,虽然她们有着人类的外壳,虽然她们看起来像人,摸起来像人,甚至吃起来也像人。但是她们真的不是任何我们理解的存在。”起司坐在“赤红之血”一楼的吧台上,手里拿着一杯蜜酒说道。毫无疑问的,既然法师还在这里,看起来他已经接受了“独眼”的交易。

    除了正在说话的法师之外,酒馆中现在就只剩下坐在他身边的“独眼”和吧台另一边的影子。至于其他原本在这里喝酒的酒客,他们在看到自己老大的手势之后都知趣的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将整个“赤红之血”保护了起来。而斯派洛也早已经在起司上楼后不久就无聊的离开了。

    “我曾经见过她们,可是恕我直言,她们比你这个眼睛里会发光的家伙看起来更像是普通人。”“独眼”将面具的下半部分撩起来,喝着影子为他特殊调配的混合酒,说道。而或许是因为变声装置是放在面具里的关系吧,这位地下头目的声音要比之前生动了很多。

    “那只是她们不需要而已。我们这些所谓的施法者,在使用魔力的时候还要靠种种其它的手段来进行指引,可是她们不需要。甚至大部分的女巫都不理解什么叫做魔力,因为我们眼中超出常理的事情对于她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平常。你明白吗?”起司又喝了一口酒说道。

    “有这么可怕?可是照你这么说,她们岂不是无所不能了吗?”影子疑惑的问道。鉴于他也是这场即将进行的拜访中的成员,他也必须补充关于这次拜访的对象的知识。

    “那要看你如何定义无所不能这个词的定义了。或许她们确实不能让大地反转,或者瀑布倒流。可是当她们看着你的时候,你的命就握在她们的手中。如果她们得到了你的指甲头发或者血液之类的东西,那么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得到所有神魔的庇护,也会按照她们的想法死去。”起司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不要试图用常理揣测女巫,她们不是我们,她们没有人类的思绪,因为所见不同,所以她们的思考方式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无法理解。”

    “有这么危险吗?我还以为她们只会做一些奇怪的物件和不断的往汤锅里加奇怪的东西。”听到起司的话,就连“独眼”都有些疑惑了。作为一个成功从女巫手里偷盗的人,他当时对女巫的理解基本还停留在乡间的恐怖传说,而且当他看到那些所谓的女巫的时候,他甚至连那些传说的可信度都产生了怀疑。

    “呵呵,女巫的危险性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比瘟疫还要可怕吧。不过,也有很多女巫对于毁灭世界没多大兴趣。普通人的很多冒犯的行为在她们眼里都构不上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答应和你同去的主要原因。从你偷完她们东西还完好的活到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些女巫或许算是脾气很好的那一类。”起司说道。

    “而且,我不是问过你她们有多少人吗?”

    “她们有多少人和是不是危险有关联吗?”影子问道。

    “三,是一个完美的数字。尤其是对女巫来说,它通常意味着,少女,妇人和老妪。”起司伸出三根手指回答到,“仔细观察她们的外貌,你基本还是可以分辨出来三人的女巫团体基本都会遵循这样的规律,虽然显示出来的相貌都是看她们的心情。这样的组合应该是已知的女巫结构中最安全的。老妪会带领团队规避不必要的麻烦,这意味着附近不会有人蠢到去主动伤害她们。妇人可以安抚剩下的两个女巫,不至于让她们在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至于少女嘛……我们只要记住不要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或者意图就可以了。”

    “她们是亲人吗?”“独眼”从起司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既然这种组合的存在由来已久,那么也就意味着有很多的女巫都是用这种形式存在的,如果她们也像人类那样生殖,那么血缘关系就是这种组合出现的最好解释。

    “你猜的很对。大部分情况下三人一起行动的女巫都是亲人。不过也有一些是后天组成的,这有很多原因。事实上,除了这种形式之外,还有很多种女巫团体的存在。就我所知,最强大的女巫团体曾经一度占领了一整个国家。并实行了统治长达百年之久。”起司说道。

    “那她们后来呢?”影子很好奇,按照起司的说法,女巫是如此之强大,而既然她们已经占据了一个国家,很难想象还有什么力量能将她们的统治击垮。

    “后来?后来她们都死了。拥有无比力量的代价就是女巫的寿命都会比较短,而当一个女巫团后继无人的时候,再次隐入黑暗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法师说完,喝尽了杯中的酒。

第一百四十二章 面具

    拜访女巫不需要挑选时间。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们的日程表。所以你也无需担心打扰了她们的某些献祭仪式或者其他什么令人恐惧的行为,当然如果你不巧碰到了,并且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也只是你运气不好罢了。也正因如此,起司建议“独眼”如果已经想好了想要打听的问题,不如立刻就动身前往女巫的住处。越早了结此事,也对所有人越有利。

    其实法师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一些报复心理在里面的,面对“独眼”这个将自己弄得手足无措的家伙,起司虽然嘴上没说,可是心里还是希望可以看到对方胆怯的样子。那会让法师的自尊心好受一些。然而或许是命运注定起司今天会注定失望吧,“独眼”竟然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法师的计划,甚至还让起司尽可能多的将有关于女巫的信息分享出来,方便一会儿的行动。

    黄昏笼罩下的苍狮王城,三个人骑着三匹马漫步在人影稀少了许多的街道上。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平常人的吃饭时间,而等到太阳完全落山街灯被点灯人点亮,整座城市又会再次沸腾起来。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自己家或者餐厅中补充着体力,为接下来的夜晚积蓄力量。

    “在我小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热闹。不过现在的王城,这么平静的时候已经不多了。”“独眼”的面具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特殊,所以为了不招惹来过于好奇的目光,他的身上和起司一样披上了一层宽大的带兜帽的长袍。而如果在平时这样一条长袍自然也不足以阻隔周围人的视线,所以起司对兜帽稍微做了一些处理,让阴影遮蔽了兜帽下大部分的部分。

    “如果不是你不愿意摘下那个面具,我们也不需要特意挑这个时候出发,这么早吃完晚饭,待会办完事一定又会饿。”法师骑着一匹灰色带着小块白色斑点的马,在“独眼”的右手边抱怨道。

    “还记得我说过我偷了那些女巫一些东西吗?”“独眼”突然转过头对起司说道。

    “记得啊,你最好把那些东西带在身上待会好还给她们。”法师无所谓的说道。

    “我也想还,但是得经由她们允许才行啊。”“独眼”的声音虽然还是毫无感情,可是起司却在其中听到了一丝的无奈。

    “你是说……你的面具就是……所以你不能自己取下来对吗?”法师歪着头认真的看着“独眼”的面具,一些情况结合对方刚才透露出的细节终于可以肯定了。“独眼”并不是由于个人喜好才一直带着这幅面具的,他会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是这张面具乃是他偷窃女巫的赃物,所以虽然女巫们没有杀死他,但是“独眼”也休想摘下这张面具。

    “是啊,巫师先生。我已经戴着这张面具过了多久我自己也快不知道了。起初我十分的想把它摘下来,我曾经试过所有可能的方法,可是……至于后来吗,你知道的,有些东西戴在脸上久了你也就不在乎它是不是你真的面貌了。”“独眼”说道。

    “真是讽刺,如果没有这张面具的能力。我想你也不会坐到今天的地位。你曾经努力试图抛弃的东西最后反而成就了你。如果今天那些女巫帮你摘下这张面具,你,还是你吗?真是讽刺,哈哈哈哈,我原本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如此!本来如此!”起司听到“独眼”的话笑了,他笑的如此张狂,好像随时会从马身上掉下来一样。可是就算起司如此大声的狂笑,那些走在路上的人却也仍然置若罔闻。

    而起司可以笑,影子却不行。这个“独眼”手下最信任的杀手现在背后直冒冷汗,本来他以为起司只是一个普通的交易人。最多是有些手段和胆量罢了,谁曾想到这位居然是一个正牌的巫师!而且从刚才的闲聊中他也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话影子宁可去刺杀一个侯爵。要是起司刚才讲的话都是真的……见鬼,那些女巫恐怕比他见过最可怕的东西都要吓人。现在他又听到了自己老大最大的秘密,影子总有一种无论此行结果如何自己都会被灭口的感觉。

    “别怕,影子,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或许很私密。但是其实我脸上的面具为什么拿不下来并不重要不是吗?”“独眼”自然注意到了自己手下的情况。他出声说道,“就算你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呢?曾经偷窃过女巫从而被她们诅咒的人,你不觉得这反而会让我更加神秘吗?”

    “好吧,头儿,你说了算。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其实我还是很希望您能解开这个诅咒的。老实说我也很想看看您的样子。”影子耸了耸肩。他本来就是游走于生死之间的杀手,心理承受能力远远高于一般人。

    “是吗……老实说过了这么多年。我都不记得自己原本的样子了。”“独眼”低声说道。

    “你最好记起来。如果你彻底忘记自己的相貌的话,我可不敢保证那张面具揭下来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起司深知这种长期受到诅咒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原本某些特征的人在解开诅咒时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这方面的知识说起来还是在咒鸦的实验室里得到的,像是“独眼”这种情况,如果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相貌,那么他很有可能在揭开面具的时候失去所有的相貌……简单来说,整张脸变成一个鸡蛋壳。

    “好了,比起那些事情。我们先得想想怎么让那三位女士回答我们的问题。”“独眼”难得的岔开了话题,看来就自己身上的诅咒,纵然是这个人其实也心里没底,“我没记错的话,她们就住在这附近。但愿这么多年过去她们没有搬家。”

    “放心,女巫是很懒散的。只要没有被人拿着草叉和火把堵在家里,她们是不会轻易搬家的。因为汤锅很不好搬啊。”起司说道。同时开始环视四周的环境。在几人刚才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早就偏离了王城的大路,四周紧凑却整齐干净的建筑说明这里住的人都是一些有着稳定收入却并不富裕的人。

    “那里,门口有蜡烛的那一家。”起司在闭眼感觉了一下周围空气中流动的魔力之后做出了判断。他扬起下巴指了指一条小巷深处的一栋房子。这栋青色砖石砌成的建筑物的门口摆放着三根黄色的长蜡烛,或许是基于主人某些特殊的信仰吧,那三根蜡烛分别摆放在通往屋门的三阶台阶的左边。蜡烛上随风晃动的橙色火焰看起来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叩门

    “呼……真不知道这些女巫是怎么有钱买下这栋房子的。就我所知虽然这个区域的房价不是很离谱,可是也不会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拿得出手的。”影子看着不远处的那栋青色的房子小声说道。而他之所以会这么说,自然也是因为就算以他作为杀手的高回报,目前的存款也不够支付这栋房屋的价钱。按照影子的想法,既然女巫自身的存在已经远超了凡人,那么她们自然不会去做凡人的工作,而也因此,女巫们的金钱来源就是一个问题了。

    “这还不简单,只要她们愿意,我相信随时都可以得到大量的金钱。不提巫师先生提到的诅咒这样危险的能力,每一个女巫都是出类拔萃的药剂学大师。”“独眼”说道。他说的也没错,如果女巫愿意贩卖她们效果强大的药剂产品,想要获得大量的金钱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那恐怕并不可能。女巫的药剂自然有着其独特的效果,甚至有时候其效果会无以伦比。但是就我所知,女巫从来不以金钱作为自己交易的代价。她们只对一种东西感兴趣。”起司说着,率先翻身下马,这倒不是因为法师想要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礼貌一些。而是越接近那栋女巫的房子,他骑着的马匹就越抗拒继续前进。动物较为敏感的部分使得它们拒绝靠近危险。据说唯一可以靠近或者说愿意靠近女巫所在的建筑物的动物只有两种,渡鸦和黑猫。所以也有一些狩猎女巫为生的猎人依靠着这两种动物来寻找躲藏在城市中的女巫。

    看到起司的动作,余下的两人也注意到了自己坐骑的异状。而既然法师已经下马,他们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可以强制马匹走到建筑物前。于是很快,三人就决定将马匹拴在街角,然后徒步走到了有着三层台阶的房门旁。他们站在台阶的前面,但并没有人敢率先踏上那点着蜡烛的青色石阶,虽然“独眼”和影子都对起司投去了疑问的神色,可是法师却也没有做出下一步的指示。

    过了几秒钟,还是“独眼”等的不耐烦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影子走上去敲门。影子虽然对自己老大的命令显得不情不愿,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却也没有其他选项供他选择。无奈,这位年轻的杀手缓步走上了台阶,而当他踏上那青石做成的阶梯的时候,放在台阶上的蜡烛火焰慢慢的变成了明亮的黄色。

    “独眼”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幕诡异的景象,他想要开口提醒自己的手下。可是却被起司抬手挡住了。在法师的眼中,这三阶台阶和三根蜡烛上都笼罩着奇异的光晕,这意味着想要走上台阶去敲门绝对不像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但是由于女巫的法术多数无迹可寻,起司一时之间也搞不清这个台阶上的法阵是为了做什么而存在的,所以他才会等待其他人先走上去,法师需要观察才能判断这个法阵的具体作用。

    已经站到门口的影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蜡烛火焰的变化。他在回头看了一眼其余两人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敲响了女巫们的房门。

    “叩叩叩!”

    指节撞击木门的声音是如此的清脆。接下来,就是一段短暂的安静,没有任何人回应敲门声,屋子里也听不见脚步的声音。可是就在影子打算再敲击一次屋门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在起司和“独眼”的视野里,影子整个人慢慢的变的模糊,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了!看到这一情况的“独眼”下意识的就把脸转向了起司,超乎常识的情景让他迫切的需求法师的解释。

    “别着急。影子没事。他只是被屋主请进去了而已。”起司眯着眼睛说道,他的眼底闪动着魔力的光辉,虽然不像是施法时那么剧烈,但是也足以证明法师正在用不同于常人的视角观察着刚才的一幕。

    在短暂的沉默后,起司眼中的光辉渐渐消失了。他已经对这个小小的入门仪式有了一些了解。甚至通过这个法阵,法师也对屋主人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而这份认识,让他对“独眼”说道。

    “接下来,你去敲门。”

    你在逗我吗?!听到这句话,虽然“独眼”没有喊出声,可是他的动作显然是在表达这个意思。可是同伴的抗拒并没有让起司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只是歪了歪头。

    “如果你还想看到影子,就去敲门。”法师说道。

    “独眼”到底还是在街头厮混的角色,虽然他对于影子诡异的遭遇心怀芥蒂,但是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内心里那股血性,这位地下头目都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扔下手下离开。活动了一下双手的关节,“独眼”在看了起司一眼之后走上了那道台阶。

    “如果你骗了我,你会后悔的。”他在踏上第一道台阶前对法师威胁道。

    当“独眼”踏上台阶之后,台阶上的蜡烛火焰几乎瞬间就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这红色不同于火焰的红,而是如同鲜血一样粘稠而且令人心悸的颜色。站在台阶上的“独眼”像之前的影子一样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他在踏上台阶之后就对那些蜡烛视而不见了。那股红色的烛火以爆发式的速度快速变大,原本只比小指指节大一些的火苗瞬间窜的足有一人高,而且从火焰中传达出来的愤怒和杀意几乎丝毫不加掩饰。

    但是就在红色的烛火还在增长的时候,起司却动了。法师的手掌遥遥朝向“独眼”,他的口中默默的念诵起某种咒语。起司念的很小心,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个咒语,如果一个音节的发音出错,天知道下一秒黑帮老大会不会被饱含愤怒的烛火吞没。不过好在法师的施法似乎十分的成功,那些烛火就像是被安抚下来的野兽一样渐渐平静了下去,在几秒钟之后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只不过颜色仍然是红色。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站在门前的“独眼”好像都不知情,在他的视角里,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眼前的木门。终于,在起司安抚下了红色的烛火之后,“独眼”也敲响了这扇屋门。

    和刚才影子敲门后发生的情况一致,“独眼”的身影也在敲门后的几秒消失不见了。原本的三人此时只有起司一个人还站在门前。而与他同来的两人都已经消失在了那道青石台阶上。

    法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点。三阶台阶并非是偶然,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意志主导了今天的这次拜访,从起司看透的部分来看,想要通过这道阶梯进入屋中,必须要有三个人前后一起敲响房门,而且不能被台阶上的烛火排斥。本来“独眼”因为之前和女巫们有过节,理应无法敲响房门的,但是起司帮他强行通过了烛火的检验,接下来只要起司成功的敲响屋门这个法阵就会失去效力。

    缓步踏上台阶,起司瞬间就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他的视野被压缩到只剩下眼前的屋门。如果是普通人,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异常的现象,可是作为经受过完整训练的施法者,起司在这个法阵中依然可以保有自主意识。虽然十分想要左顾右盼一下,但是法师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求知欲,通过这个法阵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如果在此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而导致法阵崩溃以至于前功尽弃,那么起司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叩叩叩”法师敲响了房门。而这一次,一阵脚步声从门内传了出来。

    “请进吧,不请自来的客人。”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木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责怪的表情出现在了法师眼前。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祖孙

    这个出现在起司面前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可能也就比法师和爱尔莎来的大不了多少。而就算以起司这个平日里都是在和非人的存在打交道,以至于没有什么正常的审美观的人看来,这个女人也可以算得上是实至名归的美人。同样的一头金发,在有烈锤玫瑰之称的希瑟头上就让人感觉像是太阳一般的耀眼,可是长在了这位女士身上,却让人恍然间觉得如同见到了秋天的麦田一般丰饶而又充满希望。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却不像起司的双眼那样深邃,反而会让人觉得踏实,放心。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自然的气息,这感觉如果让法师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恐怕就是,她看起来像春天。

    而哪怕这位春天小姐现在看着起司的神色算不上亲切,也很难让法师生出厌恶或者其它的负面感觉,反倒是有几分被人嗔怪的感觉出现在起司的心底。见到起司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那个女人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总之她就是转过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然后伸手将起司从门口的台阶上拉入了屋中。可是在将法师拉进了房间之后,那个女人却从起司身边走到了门外。

    法师的目光随着对方的身影再次转回屋外,他看见刚才还在台阶上安静燃烧的蜡烛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熄灭了。而这位女士正是在重新点亮这些蜡烛。她有些粗暴的将起司拉进屋子里或许也只是因为法师挡住了她出去点蜡烛的路径。

    “所以我就说你们这些巫师啊,做事未免太粗暴了一点。这些蜡烛虽然只是街边一枚铜币一把的便宜货,可是让它们燃烧起来的引火物却必须是狮鹫油啊!你知道点蜡烛的油要花掉多少钱吗?”像春天一样的女人一边点着蜡烛,一边抱怨道。可哪怕她在抱怨的声音却也依旧让人沉醉。

    “我当然知道,狮鹫油只能够通过狮鹫的尾巴提炼,因为通常情况下野生的狮鹫身上并不会有足以炼油的脂肪。而虽然听说最近有些人试图人工培育狮鹫,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好。所以……”

    “所以什么也别讲,你先给我十个金币再说!”点火完毕的女人关上门回到起司面前,朝着法师伸出一只手,大有一副拿不到钱就不让起司移动的架势。而虽然法师知道仅仅是为了点燃蜡烛消耗的狮鹫油价值应该还达不到十枚金币,可是现在他有求于人,也就没办法指责对方狮子大开口了。

    无奈,起司只能从怀里掏出钱袋,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今天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依然没有穿平日的那身灰袍,所以法师现在的钱袋里的钱恐怕不足以支付十枚金币的份额。

    “现在只有这些,剩下的下次给你。”起司将自己的钱袋交到对方伸出的手上,不知怎的,法师突然有一种被人抢劫了的感觉。

    “哼。”掂了掂手中钱袋的份量,那个女人露出一副今天先暂且如此的表情。然后转头朝着房间里走去,“进来吧,奶奶已经等你很久了。注意别往两边看,尤其是别看墙上的画,你要是把那个也弄坏了我真的会抓狂的。”

    起司在听到“奶奶”这个称呼的时候眼睛抽动了一下,这意味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这个三人女巫团中最小的那个。

    跟着女人走入房间,起司看到的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这条走廊两边每隔几步就会有一人高的金质烛台提供照明,而在间隔部分的墙壁上则挂着一些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油画,偶尔还会有一扇看不出用途的门出现在两侧,不知道通向何处。哪怕不用魔力来改变视野起司也可以从两边的烛台和油画上感受到异常的能量,这或许也是对方提醒自己不要贸然观看的原因吧,毕竟这种价值不菲的一次性道具就算是女巫补充起来恐怕也要伤一些脑筋。

    随着二人漫步在这条走廊中,起司可以肯定他们行走的地方绝对不是从外面看到的那栋建筑的内部,显然在通过房门的时候自己就被带进了某些特殊的空间之中。虽然不排除对方再带着自己原地绕圈的可能性,可是从那个女人脸上不耐的表情来看这个猜测可能性并不高。在经过了起司心中默记的第十五扇门的时候,带路的女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推开一扇挂着一张羊皮作为装饰的房门,走了进去。

    起司跟着对方走入了这个房间,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在这条走廊的深处应该还有着很多的房间,因为法师还没有看到走廊的尽头。这可真是有趣的现象,因为一般女巫并不会十分刻意的经营自己的居所,至少不会设置这么多的防御机关还扩展了如此大的空间。而这个女巫团的住处嘛……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严重超标了。这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这个女巫团体的能量可能远超起司的期望,但是这也是坏事,因为这同时也意味着这些女巫可能在祭拜某些禁忌中的存在,才换来了如此富裕的生活环境。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我还以为你们三人都会出来呢。”起司看到了房中的景象说道。法师走入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栋林间小屋的内部,墙壁都是由圆木制成的,屋子当中唯一一个石制的部分应该就是燃烧着的壁炉了。这让起司一瞬间有那么些怀疑这里是狼巫露易丝的家,可是虽然在建筑风格上有些相似,这间屋子的装潢却要比住在铁堡贫民区的老妇人家里好太多了。镶嵌着贵金属制成的装饰的茶几,由名贵丝绸做的窗帘无一不在彰显着屋主人的富有和高雅的品味。

    坐在屋子里的人只有一个,那是一个穿着鲜艳红色礼服的中年女人。虽然说是中年妇人,可是她的容貌还没有到褪色的时候,反而在容貌有三成相似的带路的女性靠近她的时候衬托出了一丝不同的成熟风韵。不过即便不从容貌上来看,也可以轻易的看出这两位女士的血缘关系,她们的头发太像了。而如果说为起司开门的女人像是春天一样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位妇人就像是秋天,代表着丰饶的收获和沉静的休蛰。

    “我的女儿还有一些话要和跟您同来的朋友要说。毕竟很多年前那个人从她的手里偷走了一些东西,那让她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至于跟您来的另外一位年轻的先生嘛,他在隔壁的房间睡得很熟,我想今晚我们要谈论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红礼服的女士说道,同时邀请起司在房间中的桌子前坐下。

    起司注意到这张桌子上有两个茶壶,一个靠近自己,一个靠近对方。而从靠近对方的那个茶壶里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快的魔力。

    “您已经不能离开汤行动了吗?夫人?”法师坐在了红礼服女士的对面,说道。既然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不像是前一个那么无礼,起司也就改变了自己的用语。

    “这还轮不到你来关心!”像春天一样的女人出声斥责道。但是却被另一个拦了下来。

    “我孙女的无礼还望您见谅。我和她母亲不擅长管理金钱,这个家的生计都是她在主持,所以她现在对于金钱上的损失有些锱铢必较了。”红礼服女士说道,然后继续说,“至于我嘛……您说的是正确的。我已经太老了,老到不能离开汤锅太远,甚至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栋房子外面的世界了。所以您的来访让我这个老人感到十分的欣慰。在这个垂暮的年纪还能看到您身上澎湃闪耀的魔力真是一份难得的慰藉。”

    “您看上去不像您描述的那么老,夫人。在我眼里您依旧美丽。”起司当然知道在这个中年妇人的皮囊下隐藏着的女巫本体很可能是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形若枯枝的活尸,女巫世代都在寻找着可以延续生命的方法来弥补她们过短的寿命,在这样的前提下,虽然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可是这样的一个手头资源丰富的女巫显然还是成功活过了超越她应该有的岁月。但是这不能妨碍他去称赞对方的外貌,这无关其他,纯粹是施法者之间的尊重,在很多时候,哪怕你可以,也不要去试图窥视别人真实的面貌,尤其是你朋友的。因为那可能是他或她最大的隐私。

第一百四十五章 预言

    或许是起司的恭维起了作用吧。红礼服女士在听了法师的话后显得十分高兴,至少她希望起司觉得她很高兴。她告诉自己的孙女去拿一些茶点来,在后者表现出不情愿之后有些生气的用命令的口吻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抱歉,年轻的巫师先生,我的孙女不像我和她母亲一样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她出生之后就没有怎么离开过这座城市。所以在很多方面她表现的都有些幼稚。还请您原谅她之前的无礼举动。”在年龄较小的那个女人离开屋子之后,红礼服女士开口对起司说道。

    “额,我想我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而且,我也觉得您不必对我这么礼貌。我的年龄可能和您的孙女差不多大,老实说,您现在的措辞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礼貌的态度自然是好的,可是红礼服女士过于恭谦的态度却让起司的心中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妙。作为一个年龄如此之大的女巫,恐怕就连自己的老师都不敢随意对她无礼。天知道这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手里握有着怎样可怕的手段。

    “您真是太谦虚了。我从北方飞来的渡鸦那里都曾经听说过您的名字,来自龙脊山之北的年轻灰袍,您凭着自己的力量安抚了整个萨隆领的疫情,这样的能力就算是比您年龄大上更多的施法者,恐怕也没几人能做到。从这点来说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巫师,起司先生。”红礼服女士说道。

    起司在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或许这个女巫确实从飞过的渡鸦的脑子里知道了有一个年轻的灰袍法师来到了苍狮王国。但是自己的名字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些渡鸦的脑子里,这意味着这个女巫认真的调查过自己。这可就有意思了,虽然起司自问在苍狮的行动没有落下太多的破绽,可是从龙脊山一路行来自己遭遇的战斗却绝对不少,这个女巫既然可以从渡鸦的脑中获得信息,那么她有没有可能差遣那些鸟类返回战场收集自己的血液或者毛发?

    “茶点!”就在起司还在思考的时候,出去拿点心的女巫已经回来了。这个像春天一样的女巫看起来不太喜欢起司,同样的一份茶点,放在法师面前的时候似乎还故意加大了力度。只不过还沉浸在自己的被害妄想中的起司现在并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对方这么讨厌自己。

    “珂兰蒂!别对客人这么失礼!”红礼服女士注意到了自己孙女的举动,再一次出声斥责道,“你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奶奶,可是他……”被称作珂兰蒂的女巫想要辩解,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红礼服女士抬手打断了。起司注意到,珂兰蒂的上下嘴唇在红礼服女士抬手的时候就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合拢到了一起,虽然珂兰蒂想要继续说话,但是被闭合起来的嘴唇也只能让她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杂音。

    “好好坐下,然后给我们倒茶。”红礼服女士说道。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奶奶不会听自己的辩解了吧,珂兰蒂放弃似的做到了红礼服女士身边的椅子上,然后用极为锐利的眼神狠狠的瞪了一眼起司。

    “让您见笑了。现在我们回到正题吧,起司先生。”在处理完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红礼服女士再次对法师露出笑容,说道。

    “好的。不过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荣幸知道您的名字呢?夫人。”起司露出一个还过得去的笑容说道。刚才红礼服女士在教训珂兰蒂的时候明显是使用了某种法术,但是起司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魔力波动,这意味着如果对方现在要对他施法,法师恐怕也会难以察觉。

    “呵呵,您真是有礼貌,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叫我葛琳。”红礼服女士,额不,或许该称呼为葛琳女士如是对起司说道。

    “我的荣幸,葛琳夫人。”起司说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瓶,玻璃瓶中是微量的红色液体,“仓促之间没有办法准备合适的礼物,这一点龙血希望您能够喜欢。”

    这一小瓶龙血是当初在萨隆伯爵领的时候起司用米戈的血做药剩下的,虽说跟米戈有契约,可是就算是对于起司来说龙血这种材料也是十分珍贵的东西。现在迫于无奈拿出来作为见面礼,实在是眼前的这个女巫的实力超出了法师的想象。

    “天哪!您会是一位受欢迎的客人,珂兰蒂,把起司先生的礼物好好收起来。”如果葛琳脸上的喜悦不是假装出来的话,那么起司觉得对方对自己的礼物看起来还是十分满意的。至于之后要怎么跟米戈解释为什么它的血会流落到女巫的手上,起司希望那条龙不会太过于生气。倒不是说这些女巫能用米戈的血驱使它做什么,对于龙种来说,女巫的魔力还不足以支撑她们像诅咒人类一样伤害巨龙,可是自己的血液被人拿来作不明用途的工具,肯定还是会让米戈生气一段时间的。

    于是刚坐下的珂兰蒂小姐不得不再次起身走到法师身边将那一小瓶龙血放到其他房间里去。起司敢保证在自己离开后这些女巫应该会在仔细检查龙血里有没有陷阱之后迫不及待的将它倒进她们的汤锅里。巨龙的血液饱含着强大的生命力,这么一点血液足以抵得上很多东西。不过珂兰蒂似乎对于起司的厚礼并不领情,虽然她现在依然受制于自己奶奶的法术不能说话,可是在她靠近法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在质问起司为什么不早点把礼物拿出来,害得自己还要再跑一趟。

    “哈哈,那么我想我们就算是相互认识了。葛琳夫人,既然您知道了我的事情,那么我想您对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也多少也应该猜到一些了吧。”起司还记得刚进门的时候珂兰蒂曾经说过奶奶已经等自己很久了,这意味着对方十有八九已经知晓了他和“独眼”间的交易。说到“独眼”,也不知道他被那个还没有见到的女巫怎么处理了,但愿在自己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之前他还能活着。

    “阴影,起司先生。一切早有预兆,萨隆领所遭受到的破坏只是一个开始。这场可怕的瘟疫最终必将席卷整个苍狮。这个国家的沦陷已经被当成了某种标志。哪怕是您的老师也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葛琳在看到珂兰蒂又一次离开了屋子之后正色道。

    “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我想要阻止这场瘟疫的蔓延。它的存在太过异常了,而我想您既然在这里居住了这么多年,您也不愿意苍狮王国沦为扭曲怪形的领土吧?”起司说道。既然女巫久居与这片土地并且还经营了这么一个居所,她们一定是不希望苍狮王国毁灭于瘟疫之中的。法师希望可以得到一些女巫的帮助,至少是一些建议也好。

    “不,您不明白。这场瘟疫后的阴影远超你我可以想象的范围。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就像是……就像是一场宏大音乐会的开场曲一样,我们的力量与之相比太过于渺小。”葛琳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虽然那杯茶看起来与正常的红茶无疑,可是起司很清楚那杯子中的液体实际上是来自于女巫们的汤锅。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夫人。而您清楚这点,不然您就不会愿意见我。如果一切真的如您所说毫无希望,您大可以将我拒之门外。而您现在还坐在我面前,这意味着您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对吗?”起司并没有被女巫的预言吓到,他冷静的说道。

    “转机……是的,的确有转机。我从火中得到这个预言,它是我最后的预言。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起司先生。我已经度过了太多本不属于我的时间,我并不抗拒死亡,但是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仍然希望可以为我的女儿和孙女做些什么。所以我今天才会坐在您面前,巨大的阴影必将吞没整个苍狮,可是一切并没有注定。代价,付出足够的代价,您或许还有机会驱散这片阴影,虽然可能只是一时。”葛琳女士说完,喝了一口红茶。

    “而我要知道的是,您,起司先生,最年轻的灰袍,是不是有决心和能力支付这代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入汤

    “代价……”起司听了年长女巫的话之后低声自语道。这个词汇从他开始接触魔法以来便一直与法师的生活相伴,得到帮助,付出代价,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起司默认的规则。可是越是了解这种交换法则,起司就越清楚,想要获得足以解决眼前困难的帮助,要付出的代价必然十分惨痛。

    “您在犹豫吗?”葛琳微笑着问道。

    “我不该犹豫吗?”如果是一般人被女巫如此询问,一定会将这个问题理解为是对方不满意于自己优柔寡断的姿态。可是起司却并没有担心会因此失去葛琳的支持,法师甚至借着对方的问题反问了出来。

    “您的犹豫自然是有必要的。毕竟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在面对未知的代价的时候,慎重一些总是好的。”葛琳看着起司,女巫脸上的笑意更加强烈,似乎很满意法师的反应。过于武断和过于怯懦都是施法者的大忌,可是施法者毕竟还是在用正常生物的逻辑在思考,在很多时候他们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做出非理性的判断。而在这种情况下,犹豫,这种现象发生的本身就意味着大脑在飞速的思考和权衡着利弊,哪怕思考者最终决定的结果依然不是最好的答案,但是总比那些完全放弃思考,将行动交付给本能的人要好上许多。

    “好吧,不过既然如此,您能否向我透露一些关于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阻止这场瘟疫呢?”起司自然看得出来女巫对自己的回答十分认可,而法师也希望借着这个势头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

    “呵呵,您想必也一定会使用或者认识会使用预言类法术的人吧?那么您也应该清楚,有些事情,到了它应该发生的时候自然就会发生。过早的知晓命运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葛琳回答道。红礼服的女巫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起司,自己并不会再透露更多的情报。

    “不过,您也不必太过于担忧了。虽然听起来不那么可信,可是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是站在您这一边的。为了帮助您能够挽救这个国家,我还是可以提供给您一些更多的帮助。但是……”说到这里葛琳的话停顿了一下,女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着起司缓缓说道,“如果您想要得到这份馈赠,您也就必须付出一些东西。”

    起司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从一开始法师就没打算平白无故的得到女巫的帮助。虽然他和女巫的利害一致,但是作为上门求助者,支付给女巫一些报酬也无可厚非。所以起司对此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好吧,我愿意和您仔细的讨论一下我们两方的合作事项。”法师说道,施法者之间的条款有时是十分慎重的事情,尤其是在和女巫这样强大的施法者做交易的时候更是如此。一份严谨而且得到双方认可的条约不但不会让交易者感到反感,反而会展示出自己缜密的思维,这在施法者的群体中是非常好的展示机会。

    既然起司也表示没有意见,很快一张已经写上一些文字的羊皮纸长卷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显然葛琳已经对双方合作的事宜做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这让法师意识到,或许在这场交易当中,女巫一方也同样有着强烈的诉求。仔细的阅读羊皮纸上的文字,这种特殊的文字只有在最严肃的契约上才会被使用,一旦契约被双方签署,这世界中的一切事物都将为其见证。而这种契约的强制力更是强大到了连魔鬼都不喜欢使用,会用这种文字书写契约,可见女巫们对于契约的内容重视到了极点。

    “额……关于契约上我要支付的报酬这部分,您确定没有写错吗?”经过仔细的阅读,起司可以肯定这张契约是十分公平的。甚至公平的有些不像是一场交易,而由于这张契约出自一位古老女巫之手,里面的细节条款也添加的十分到位。除了一些必须由法师亲自添加的条目,几乎整张契约在双方要承担的责任部分没有任何的问题。真正让起司感到疑惑的是契约的报酬部分,准确的说是起司应该支付给女巫们的报酬部分。

    “是的,我很确定我没有写错。而我也相信您没有看错,那确实是我们要求的条款,而且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条款。”葛琳指着起司感到疑惑的条款说道。

    “呼……您应该知道我不会是执行这个条款的最好人选。有很多人都会是比我更好的选择。”法师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是吗?可是在我看来没有人比您更合适执行这个条款了。”葛琳仍然微笑着看着起司,而从她的笑容中,起司很明确的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得到对方的帮助,那么就必须接受这个条款。

    “好吧,那么跳过这个条款不谈。我认为这些细节还可以更改……”认命一样摇了摇头,法师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契约的其他部分,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资源。

    许久……当时间已经慢慢流动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在起司和葛琳交谈的会客室中闪烁过一阵不算太强烈的魔力波动。可是这股魔力并没有像正常的施法后应有的那样消散到周围的环境中。而是逐渐扩大,像是一阵看不见的涟漪,以极快的速度横扫了一片巨大的范围。那些感知到了这股魔力的人并不能确定这股魔力来自何方,但是他们却都在冥冥中感受到了某种不容质疑和更改的事项已经成立了。

    “咔哒。”会客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了,之前出门去安放龙血的珂兰蒂冷漠的走进了房间。这个房间似乎与她离去时并不二致,壁炉中的火焰依旧散发着令人温暖的热量。可是这热量却再也无法让失去了生命的肉体恢复温度。

    “她在签署完契约后就离开了。”起司喝着杯中的热茶,双眼目视着前方说道。在他面前长桌的另一侧,葛琳已经停止了呼吸。这位年龄已经无法考证的女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在她死后她的身体迅速的枯萎变形,原本的模样已经变成了一团仅有着模糊人形的黑褐色物质。

    “她早就知道今天是她的最后一天。她只是在等你。”从容的收拾起葛琳的遗骨,珂兰蒂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少悲伤的色彩,可是起司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脸上明显被擦拭过了的泪痕。

    “你们会把她埋葬吗?还是付之于火焰?我可以帮忙,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好女士。”起司说道。

    “不必了,我们一生都在围着汤锅打转,死后也自然应该变成汤锅中的原料。”珂兰蒂用早就准备好的绸缎细心的包裹好自己奶奶的遗体,“饮下包含了前代女巫身体的汤药,我们也就继承了她们的智慧和意志。这是必须完成的仪式。”

    “是吗……那我希望她可以让那锅汤的味道好一些。”法师默默的回答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族群都有着自己特殊而且在外人看起来怪诞不堪的仪式和习俗,事实上这种现象在人类这一个种族中都有发生。而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起司的原则就是尊重逝者的意志,既然每个人对于生命的意义都有不同的认识,又何必在乎最终该归向何处呢?

    “会的。”珂兰蒂听到起司的话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今晚您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早我和母亲会开始履行和您之间的契约。”

    法师默默点了点头,听着珂兰蒂关上门的声音发出了一声长远的叹息。

第一百四十七章 婚约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起司回到了罗兰所在的旅店。正在马车里面整理表演道具的罗兰看见了从街上走回来的起司,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珂兰蒂。法师依然穿着昨天离开时的那身衣服,只不过从他的表情上来看,现在的起司可不太高兴。而与之相对比的,则是珂兰蒂脸上的表情。虽然还在为自己奶奶的死而悲伤,可是守护巢穴的老鸟死去也就意味着雏鸟终于可以离开束缚自己的巢穴。虽然从小就在王都长大,可是珂兰蒂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奶奶和母亲的教导中度过的,对于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年轻的女巫实际上并不熟悉。

    “呦,一天没看见你你就弄回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姐?你这小子这点可比你老师强多了!”罗兰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珂兰蒂,他并没注意到这个女孩并不是人类,在老人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个金发的年轻女子。

    “这位是罗兰先生,是他在城外救了我。同时他也是我老师的朋友。”起司虽然不情愿,可是还是带着珂兰蒂走到了罗兰的马车旁,法师向女巫介绍起了这位胡子长到看不见面貌的长者。而关于起司的老师,珂兰蒂也是曾经不止一次的从奶奶和母亲的口中听说过,虽然关于那个人的很多描述都隐晦不详,可是就和起司认为的一样,罗兰作为那样一个存在的朋友,想来也是个十分不凡的存在。

    “您好,罗兰先生。我叫珂兰蒂。”双手交叉放在腹间,珂兰蒂朝着老人微微鞠了一躬,这可以说是十分郑重的行礼了。而原本罗兰还在奇怪为什么起司会跟这个女孩提起他的老师,珂兰蒂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老人瞬间陷入了震惊之中,“我现在是起司先生的未婚妻。”

    “原来是起司的未婚……啥!?你说什么?”罗兰原本是站在车棚里跟两人说话的,这一惊之下老人差点从马车里摔下来。诸神在上,他可从来没有听起司说过自己有这么一个未婚妻。

    “她说的是真的?”老人的胡须颤抖着对法师问道。

    而面对罗兰的问题,虽然起司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可是最终他还是沉重的点了点头,“我恐怕是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老人将脸再次转向珂兰蒂,问道。

    “珂兰蒂小姐,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起司的吗?”

    “昨天晚上,先生。”珂兰蒂认真的回答道,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额,珂兰蒂小姐,请你见谅,我这个老家伙恐怕得暂时借用一下你的未婚夫了。”罗兰的眼角抽搐着说道,同时老人以与自身外形不符的强大力量将起司一把拉进了马车的车棚里,并且放下了车棚的帘幕。

    “你小子可以啊!不是说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专心于探索奥秘吗?你怎么一晚上就骗了一个姑娘回来!这好歹也是一国之都,你诱拐贵族是要被砍头的!”罗兰在车棚里对起司低吼道。也不怪老人会误会,珂兰蒂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造价不菲,而从她脸上与年龄不符的天真来看,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无良法师勾搭了某个贵族家族里的无知少女,然后带着人家私奔的戏码。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的。”起司的双眼无神的回答道,他现在的内心也是十分崩溃的,“我和她之间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还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啊!那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来王都调查的吗?怎么一晚上就多出来一个未婚妻?”罗兰问道,老人的语气十分强烈,可是考虑到珂兰蒂就在马车外,而且布帘的隔音效果并不理想,他还是刻意压低了音量。

    “唉……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事情的变化超出了我的想象。不过关于您说的那位贵族少女,我只能说,她的姓氏是黑珍珠。如果真的有人能诱拐她的话,我恐怕也只有深渊里最资深的魔鬼了。”起司说道。他确实通过契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甚至女巫对于瘟疫的了解还超出了法师原本的预期。可是与女巫的交易也让他背负上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黑珍珠?……你说我现在马车的外面站着一位受到黑猫钟爱的女士吗?”黑珍珠这个姓氏是对女巫的一种隐晦的说法,它源自于女巫用来迷惑世人的美丽外表和受到渡鸦以及黑猫拥戴的特质。罗兰作为一个走南闯北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见闻丰富者,自然对这种说法并不陌生。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大部分人里甚至包括了绝大多数施法者,和一位拥有黑珍珠这个姓氏的女性有交集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是的,我十分肯定。我昨天经历了一些事,而结果就是我现在和她确实是这种关系。”起司说道。

    “乌龟的苍蝇翅膀!你知道和女巫结婚是什么意思吗?”骂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脏话,罗兰对起司喊道。

    “我当然知道。而且您也别这么激动。这个婚约只是暂时的,只要我能解决苍狮的瘟疫,那么婚约就会作废。”法师说道。

    “该死的!你和你老师真的是一个样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给我看看你的手。”罗兰说着指了指起司的左手。

    “我们还没举行仪式,我手上没有戒指。而我今天回来找您就是希望您能主持我们的订婚仪式。”法师将自己的左手展示给罗兰看。他的手上确实没有佩戴任何的戒指或者视频,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起司左手的无名指上环绕着一条不起眼的黑色细线。

    “还订婚仪式!听我说小子,如果你还想活命,现在就切了这根手指。我出去把那个女巫骗走,咱们现在就离开这个国家!”老人说道。

    “没用的,我已经签过契约了。想要解除婚约,必须要清除这个国家的瘟疫。”起司苦笑着说道。他当然也想过毁约,但是现在想来葛琳之所以会准备那么严肃的契约,就是为了防止法师反悔。

    “……唉,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所谓的全知者,你们为了这么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可以把自己的性命和灵魂都当成是天平上的砝码……还是最轻的那种!”罗兰知道既然起司说自己签了契约,那么也就意味着以法师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毁约了。老人虽然并没有认识起司几天,可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起司给人的感觉虽然还是有些阴沉,但是他并不像其他施法者那样对于外界的一切完全不放在心上。这点让罗兰不禁会在法师的身上看到昔日友人的影子。

    “所以您愿意主持我们的订婚仪式吗?”起司问道。

    “主持,为什么不呢?我曾经主持过国王的婚礼,也曾经为巨龙献上过祝福,可是一个灰袍和女巫的订婚仪式,哈哈,这绝对又是一件让我庆幸自己活了这么久的事情。”罗兰说着就拉开了马车的帘幕。而虽然两个人并没有说上多长时间,珂兰蒂姣好的面容已经吸引了很多路过的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眷顾

    时间稍微往前调整一些,在今早稍早的时候

    生长着粗壮树木的茂密森林,在这林间有着一小片的空地。说是空地,其实也长着一层青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花朵点缀在这些野草中,装点了有些单调的色彩。在空地中央有着一些建筑的遗迹,从仅剩下的这些残垣断壁中可以看出来这个建筑物本来应当是十分雄伟且庞大的。但是现在,被藤蔓植物布满的废墟也就仅仅只剩下偶尔被风吹开的叶片下的雕刻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这里是奶奶故乡的林地。她一直很喜欢这片土地,所以当她决定要迁往北方的时候她就将这片土地一起带来了。”珂兰蒂从废墟的一扇木门中走出来,同时对身后的人说道。这扇木门虽然也显得有些年头了,可是还是和废墟的整体并不协调,可以很轻易的看得出来这扇门是后来才安装上去的。

    起司跟在自己的“未婚妻”身后从走廊里走入这片林地。法师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空间中的魔力,如果说之前通过长廊串联不同的房间只是小手段的话,那么带走一整片现实中存在的土地就确实足以彰显出曾经的葛琳作为女巫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而且,不同于起司所认为的单纯的将土地及其上面的物质转移,法师可以看到天空中飘动着的云朵和更高处的太阳,甚至在这林间的空气中还能嗅到一些来自海洋的独特气味。

    “令人心情平静的地方。”起司评价道。

    “只是看着如此罢了。其实这里的空间也只有一个房间大小,出了这片空地之外的景物只是本来就设计好的装饰。”珂兰蒂向前走去,同时说道。

    “即便如此,这里也已经足够美丽了。我想葛琳女士一定是十分喜欢自己的故乡吧。我能看出来在这个房间中的魔力充满着强烈的情感。”这倒不是起司的奉承,当施法者带着某种强烈的感情去施法的时候,他们的魔力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虽然这影响可能并不会改变法术的威力或者释放形式,但是当其他施法者靠近的时候,他们确实可以从魔力痕迹当中感受到类似于情感的东西。

    “是吗……我们女巫虽然生来就和魔法相伴,但是我们却不能像你们一样感受更多的东西。”听到法师的话,珂兰蒂沉默了一下。作为天赋异禀的女巫,她们确实不会对魔力有这么细微的感知,就像是人不会去仔细的分辨每一次呼吸的感受一样。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起司问道。对于珂兰蒂为什么一早上就把自己带来这个房间,法师还是有些好奇的。虽然理论上两人已经达成了婚约,可是契约也明确说明了只有当起司承认自己无法阻止苍狮王国的瘟疫并且整个王国已经确实毁灭的情况下,真正的女巫婚礼才会被执行。所以现在珂兰蒂应该没有理由要伤害自己。

    “戒指。”珂兰蒂说道,同时她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在女巫的无名指上和起司一样有着一条黑色的细线,“只有戴上订婚戒指你才能得到我们的帮助。”

    “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只要达成了婚约我就已经算是受女巫眷顾者了呢。”法师说着也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印记只是方便让其他人知道你已经是被人占有的了。据说这是从很古老的时代流传下来的习惯,那个时候女巫的数量还不像现在那么稀少,而可以作为‘候补者’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真正的眷顾必须要通过戒指的沟通。”珂兰蒂说道。

    “是吗……这是连老师的图书馆里都没有记录的知识呢。不过,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就算你不真的帮助我,我也只能履行契约不是吗?”法师问道。女巫的眷顾对于女巫本身来说也是一种负担,所以大部分女巫会在完成订婚仪式之后直接举办婚礼,来尽量减少其对自己的伤害。而虽然在起司和葛琳的契约当中得到女巫的力量也是条款的一部分,可是如果珂兰蒂不主动说出来的话,起司也并不会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了女巫的眷顾。

    “我,很好奇……”珂兰蒂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从来没有被允许过离开屋子太远。对于这个城市,这个王国,我都很好奇。我不想它们在我看到之前就被毁掉。而且……我对你也很好奇。灰袍,来自世界之外的施法者,我想看看你为什么值得奶奶等待。还有,你还欠我钱呢!”

    “哈哈,这样啊。那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我是不是应该尽量不还钱呢。”法师摸了摸鼻子。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女巫是危险的存在,可是当他们和女巫产生交集之后又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或者自己认识的那个女巫是特别的存在。而这种错觉也是为什么女巫还没有灭绝的原因。毕竟她们所谓的“婚礼”举行的基础可是双方自愿,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拒绝和她们结婚,那么或许这种危险的物种早就泯灭在了时间里也说不定。

    “这里,我们在这里举办订婚仪式。奶奶是这么期望的。”在起司还在考虑不还钱是不是真的可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的时候,珂兰蒂说出了为什么会带起司来到这间房间的原因。

    时间回到现在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当罗兰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起司已经记不清这个大胡子老人一共说了多少次不可思议了。从进入这间女巫的房子开始,罗兰似乎就只会不断的重复这一个词汇了。他小心的看着脚下的草地,甚至俯身下去确认这是不是真的青草。

    “你们回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当罗兰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位有着金色头发的面貌和珂兰蒂有七分相似的女人。而且看起来她似乎跟珂兰蒂差不多大。

    起司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不过法师很快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而在几秒之后,这个女人也主动开口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爱米亚,珂兰蒂的母亲。”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突破

    毁灭总是毫无征兆的。像是突如其来的地震,无预警的雷暴,或者其它的那些东西。事实上,并不是这些灾难来临时全都没有任何的提示,只不过那些提示都太过模糊或者难以被察觉,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毁灭还是毫无征兆的。咒鸦很讨厌这种感觉。他受够了这种在世界中没有任何保护的感受,所以在他学会咒术的第一天,他就给自己下了一个诅咒……他会知道自己的死亡。

    这样咒鸦就觉得自己可以安心了,哪怕死亡真的来临,自己也不会一无所知。当时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的咒术师并不知晓,这份诅咒有多么的沉重。而身为他的老师,那个人也没有出言提醒自己的学徒他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而或许是认为这就是咒鸦提前付出的代价吧,在诅咒这一条道路上,他在这个年纪得到的成果远超自己的老师或者任何一名被记载下来的咒术师。

    “葬身烈火。”随着咒鸦的话语,那些追着一行人的鼠人在穿过起火的街道时不知怎的全都不小心被点燃了皮毛。而任凭如何的扑打或者翻滚,那些火苗在它们的身上也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反而随着鼠人的动作将其包裹起来。令人作呕的气味从一个个火团中传出来,可是在已经一片混乱的铁堡,这样的景象也只是滴入河流中的一滴露水罢了。

    “这边!”蒙娜一斧子劈开一只从高处跳下来的鼠人,她的声音指引着几人穿过一片混乱的城市。在慌乱中几人终于穿过了城市最混乱的部分,曾经的城主宅邸,目前铁堡最后的人类据点也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目力所及之处,城主宅邸并没有受到什么重大的破坏,这或许是因为那些据守在宅邸外围围墙上的士兵和围墙上闪烁着的魔法符文。这些带有着魔力的符文起到了加固围墙的作用,虽然聚集在围墙外的鼠人数量远超城中的其它地方,可是任凭这些鼠人如何的咆哮叫嚣,也没有办法直接破坏掉这堵墙壁。

    “看,山德他们还在这里!”巨大的黑色蝙蝠和白色丛林狼像是守护神一般盘踞在宅邸外围,它们会朝着鼠人聚集的最多的地方展开猛烈的进攻,然后在体力下降之时返回围墙内休息。阻碍着鼠人们进入的围墙似乎有着区分敌我的能力,并不会妨碍这两只巨兽的动作。

    爱尔莎的声音毫无疑问的引起了正在围攻宅邸的鼠人们的注意。当这些有着暗绿色眼睛的扭曲生物一起将头转向一行人的时候,哪怕已经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鼠人,所有人的心中依旧会对这可怕的生物本能的感到畏惧。

    “放信号!”蒙娜喊道,同时将背后的双手战斧抽了出来,想要冲破如此厚实的鼠人阵列,单靠他们几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他们必须得到宅邸里面驻守的人员的帮助。而在里面的人接收到约定好的信号再派人杀出来接应他们之前,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身边的同伴和手里的武器。

    老板娘点了点头,从背后抽出长弓,其实她的射术远不如杰克精湛,可是好在也并没有人指望着她靠着弓箭去射杀什么东西。她所要做的,只是发出信号而已。

    “咻!”绑着木哨的响箭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尖啸。这是混乱场合当中最简单的信号,可是这招摇的响动所带来的却不仅仅只有友方的关注。更多的鼠人注意到了响箭射出的方向,鼠人灵敏的听觉让它们对于这种声音十分难以忍受。

    咒鸦抬起自己的右手,一阵强风夹杂着地上和空气中的灰尘以及燃烧不完全的灰烬猛地吹向率先扑过来的鼠人,这些鼠人因为眼睛中的异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开始使劲揉搓自己的双眼。可是咒鸦的施法又岂会这么简单?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咒鸦的眼睛里也像起司一样闪出魔力的光芒,只不过他眼中的光芒却不同于起司那雾状的光晕,而是一种更加不祥的光波。

    一阵无形的魔力随着咒鸦的施法扩散了出去,嗜血的欲望瞬间就占据了那些鼠人的内心,被尘土迷了双眼的鼠人失去了辨别敌我的能力,它们只能顺从着内心的破坏欲望疯狂的挥舞着爪子,撕咬着所有嘴边的肉体。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前排的鼠人们就陷入了无止境的相互厮杀当中,空气里的血腥味和受伤的疼痛感都只能让邪恶的诅咒更加深入内心。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咒鸦施法,可是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景象蒙娜和爱尔莎却依然感觉胃部有些翻腾。这不同于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战争,也不是小队探险中的遭遇,甚至在咒鸦的咒术前,所谓的屠杀都显得那么仁慈。撕咬,啃食,那些鼠人的眼睛中满是浑浊不清的神采,它们被诅咒所束缚,哪怕正在啃食的肉块来自自己的身体也毫不自知。

    可是纵然咒鸦的诅咒如此的残忍和富有破坏力,在数量庞大的鼠人面前却也只能起到拖延一时的作用。那些没有受到诅咒影响的鼠人很快意识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同胞已经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而面对这种情况,它们也做出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手段。外围的鼠人开始迅速的消灭中了诅咒的同胞,它们下手毫不留情,而且也不像失去思考能力的鼠人那样只是重复低效的撕咬,负责清理工作的鼠人往往只需要对着喉咙或者其它致命部位的一次袭击就可以解决一个狂乱的同族。原本被咒鸦搭建起来的充满疯狂的隔离带很快就又一次失去了踪影。

    这下就连咒鸦一时之间也没有拖延的办法了,要知道,咒术师本就不是擅长群体杀伤的存在。相比起对大量目标造成伤害,诅咒这种法术更加适用于对某种或某个特定目标个体来释放。而精通诅咒之道的咒鸦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将剩余的魔力用于加强自己的力量和反应速度,他也知道现在想要撑到增援赶来也就只有坚守这一条路可走了。

    “保护好背包!不然我们就白干了!”用斧柄击退猛扑上来的敌人,女战士对老板娘喊道。可以看到爱尔莎的身上除了必要的装备之外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皮质背包。背包显得鼓鼓囊囊的,显然里面装着某种东西。

    “所以我就说,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起司那家伙到底去哪了?”咒鸦挥舞着拳头一拳打在一只鼠人的脸上,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只倒霉的鼠人很快就在这堪比重锤的一击下失去了意识。

    “见鬼!都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别再抱怨了!”用双手撑住斧柄挡住对手的利爪,蒙娜抬起左脚踹飞了眼前的敌人。她可不像起司和咒鸦他们那样可以一心多用,对于后者来说在战斗中思考几乎是一种习惯,但是对于女战士来说,快节奏的战斗让她必须全神贯注于应付敌人的攻击,尤其是在敌人来自四面八方的时候。

    爱尔莎没有说话,她在起司失踪之后就一直很少说话。老板娘挥舞着两把短刀,保护着咒鸦和蒙娜的后背,同时也依靠着他们两人支撑起的安全区域将自己身后的背包保护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三人突然觉得头顶一黑,一个比常人要大上一倍的类狼人形生物从空中猛地落了下来,出现在爱尔莎面前,顺便踩晕了两个倒霉的鼠人。同时,一双巨大的蝙蝠脚爪也从几人身边掠过,将几只鼠人猛地抓离地面,然后在半空中将其重重抛下。

    “跟着我。”杰克用低沉且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虽然已经更加熟练的掌握了变身成狼的技巧,可是这位年轻的狼行者离熟练的使用自己躯体的每一个部分还有一段路要走。但是这也足够了,半狼话的杰克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恐怖力量,他抓起一只鼠人朝着宅邸的方向扔去,那只鼠人一瞬间就砸倒了一串的倒霉蛋。

    有了狼行者的援助,几人终于不再被动的受到鼠人的围困,他们开始朝着围墙的方向跑动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封存

    在杰克的带领以及山德从天空中的策应下,爱尔莎他们几人终于成功的突破了围在宅邸外的鼠人大军。可是对于数量庞大的鼠人们来说,这一只小队能带来的损失根本毫无用处,受了重伤或者死去的鼠人很快就被同伴分而食之,变成了提供其它鼠人前进的动力。而老板娘他们打出来的那条安全通道,也在他们通过后迅速的再一次被鼠人们填满。

    “该死的,这些可都是人啊!”从围墙上翻下来的老板娘低声咒骂道。那些疯狂的鼠人在几天之前可能还只是普通的铁堡居民,然而只是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似乎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整个铁堡从一个繁荣的边境城市变成了可怖的人间炼狱。

    “最开始听起司那小子说起这种瘟疫的时候我还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看来,我能理解为什么他这么迫切的想要找到治愈瘟疫的方法。”从巨型蝙蝠变回人形的山德依旧是那一身黑色的贵族礼服,只不过或许是因为频繁的变身的缘故吧,他身上的衣服也不似之前看到的那么整洁了,破损和各种颜色的污迹都能在衣服上找到一些。

    “哪怕找遍所有的信仰也很难看到这么疯狂的地狱。做出这种瘟疫的人,我难以想象他到底是希望干什么。”咒鸦转头看着墙外朝着围墙叫嚣着的鼠人们,说道。对于咒术师来说,这种无理智的疯狂甚至比死亡还要让人难以接受。而同样的,哪怕不是作为一个诅咒散播者的角度来看,咒鸦也能感受到鼠人瘟疫中带着的浓浓的恶意。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鼠人太多了一点?”在几人还在从鼠人堆里死里逃生而感慨的时候,杰克却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它们不是一直这么多吗?在萨隆领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如此,好像死不完一样。”老板娘皱起了眉头,她将双刀上的鼠人血迹小心的擦拭干净,要是因为不小心沾染上而感染瘟疫未免就太不值了一些。

    “是转化率吧。我之前就稍微注意到了。只是不太能肯定,听你这么一说,鼠人的数量确实太过异常了。”蒙娜倒拖着战斧走过来说道,女战士刚才在城墙上的时候还帮助城墙上的士兵干掉了几只爬的太高的鼠人。

    “对!就是转化率!”杰克点了点头,蒙娜说的话正是他想说的。因为变成了狼行者,杰克失去了之前作为人类时记忆的情感,可是也正因如此,他能用更加客观的角度审视之前经历的种种。再加上狼行者敏锐的灵感,“猴子”其实是所有人中最早意识到鼠人数量有问题的人。

    “你们的意思是说,之前你们见过的疫区中的病人,并没有以这么高的比率转化成鼠人吗?”咒鸦在来铁堡之前也已经得到了一些关于鼠人瘟疫的情报,对于起司他们在萨隆伯爵领中的遭遇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何止如此!萨隆领的瘟疫可没有本事把全城的人一夜之间都变成怪物。”提到之前遇到的疫情,老板娘也说道。

    “而且那个时候几乎随处可见没有变成鼠人就病死的尸体,可是你想想看你们从外面杀回来的这一路上,有见过一具人类的尸体吗?”杰克补充道,“我看就算是全城的人都变成了鼠人,数量上也才和我们看到的这些怪物差不多。”

    “是吗……快速变异可以理解为早就将瘟疫之种埋在了这座城市里,可是这高的吓人的转换率恐怕才是对方的重点。看来对方是得到了某种突破阿。”咒鸦听了几人的话说道。

    “别在这里说了,有什么猜想也得让其他人知道,何况城主大人还等着你们呢。”山德说道,同时指了指依然保存完好的城主宅邸,示意几人还是赶快去将护送回来的物品交给沃夫城主。

    几人点了点头,他们也知道爱尔莎包裹中的东西事关重大,甚至可以说这东西是现在仍然坚守在这里的人之所以没有逃跑的主要原因。其实在混乱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都是有机会第一时间逃离铁堡的,可是为了等待这个东西送到城主的手上,山德他们才不惜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固守这座宅邸。

    穿过城主宅邸的大厅,这里早就没有了平时的优雅,伤员,难民,这些人占据着这座建筑大部分的空间,而剩下的部分基本也就是作为食品和药品的储藏室了。沃夫作为这座城市的实际拥有者以及守护者,现在也只能在书房中支撑着保护着宅邸的结界。此时的沃夫城主早就没有了平时的安详,这个老人可以透过结界来观看整个铁堡的情况,而正是因为如此,瘟疫所带来的破坏也被他全部收入了眼中。

    “你们来了?”沃夫的声音嘶哑,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得出来这位老城主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东西我们拿到了。”爱尔莎说着将自己背包里的东西倒到了老人面前的桌子上。那是一颗很奇怪的球体,它足有普通人头颅大小,呈现出纯粹的黑色,可是在这黑色中却又不时有着点点白色微光闪动。没有人说的上来这颗球体是由什么材质做成的,哪怕是咒鸦也仅仅只是能通过球体附近的魔力变化判断出这颗球体的不凡。至于其用处或者其它信息也是无从得知。

    “好极了,有了它我就能把铁堡封存起来了。”沃夫将手一抬,那颗球体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一样自己滚动到了老人的手边。

    “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我虽然不是很了解守护战巫的传承,可是封存一座如此巨大的城市,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会难以估量吧?”咒鸦皱了皱眉说道。之前沃夫之所以派遣他们前去取回这颗被保管在城中其它位置的晶球,就是为了彻底的封闭铁堡和外界的沟通,把染病的鼠人囚禁在它们的城市里。

    “本来这个法术是为了在强敌进攻的时候等待支援才准备的。没想到我却要用它来困住城中的人。”沃夫苦笑了一下,他看着手中的晶球,说道,“这样的晶球每一个烈锤领的城主都有一个,这是我们为了壁垒计划做的后手。可是我实在是没想到它会被用在防止一场瘟疫扩散上。至于这个法术的代价,你不必为我担心,早在这些城市建立的时候,代价就已经被支付了。我所要做的,只不过是激活它而已。”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咒鸦问道,虽然他刚刚从鼠人遍地的城市中杀回来,但是就现在铁堡的形势来说,没有人会比眼前的老人更加了解。而既然沃夫城主提出了封存整座城市,那么这也就意味着铁堡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我看到每一个健康的人都被传染变成了怪物,我看到所有的情感和理智都被扭曲的欲望所吞噬。这场瘟疫,如果我们不能尽量拖延住它的脚步,不仅仅是烈锤,整个苍狮,甚至整个世界都会因此遭到可怕的破坏。”沃夫平静的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陈述一场可怕的瘟疫。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城主不愤怒,恰恰相反,沃夫的语调越平静,就越证明了瘟疫的破坏让老战巫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们,我是说那些散播了这场瘟疫的人,他们在做实验。萨隆领只是一个开始,而现在这些家伙已经掌握了将感染者全数转化成鼠人的方法,绝对不能再放任他们继续下去,你们必须阻止这一场瘟疫!去找起司,他没有死。而只要他没死,他就一定会去苍狮王都,去那里找他,告诉他铁堡发生了什么。告诉他去找烈锤大公,他会帮助他。”老城主严肃的说道,“我的地下室里有一个传送法阵,它可以让你们离开铁堡。在你们离开之后我会启动这个法术,将整座城市封存起来。我相信你们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

    沉默,面对此时的沃夫城主,几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担子太过沉重,没有人可以轻易的开口做出承诺。咒鸦在听完沃夫的话之后第一个做出反应,他朝着老人行了一礼,就像是当时起司第一次见到沃夫行的那种礼数一样。然后咒术师默然的打开了书房的房门,走了出去。有了咒鸦的带头,爱尔莎他们也以自己知道的最隆重的礼节像沃夫城主告别,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没有解决这场瘟疫,那么老城主和整个铁堡,恐怕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