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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寻衅

    云峥不高兴,我知道。上车后他就没再说过话,我偷偷瞥了他几次,他的表情是平静的,见我看他,依然对我温柔地笑,可我就是知道,他不高兴。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我握住他的手:“云峥,你在生气?”

    他怔了怔,笑道:“怎会?”

    “你气我阻止那几个禁军守兵吗?”我轻声问。

    云峥恍然,摇了摇头,温和地道:“不是,我只是不高兴他对你说的那些话。”

    原来如此。我笑了,轻声道:“我以为你会怪我冲动,做事不顾后果,也许我今儿得罪的人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台。”

    “那又如何,我云家还没放在眼里。”云峥的眼神微微一冷,转过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你不用事事如此谨慎,你是永乐侯世子夫人,又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荣华夫人,该拿出命妇气势来的时候就该拿出来。那几个东西今天冒犯你,只是揍他们一顿已经是便宜他们了,若不是不想给皇上惹麻烦,我今儿要了他们的命,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我笑了笑,倚在他怀里,云峥,任何时候都这么冷静,这么思虑周全。马车突然停下来,云峥淡淡地抬起睫:“什么事?”

    “峥少爷,有一队羽林军把路阻了。”车厢外传来云巽的声音。我一怔,坐直身子,云峥揽住我:“没事!”

    “会不会是因为刚才……”我蹙起眉。云峥笑了笑:“说了没事,你要相信你老公。”

    说话间,外间已经传来嚷嚷:“出来!现在知道躲在马车里了么?竟敢殴打天子亲卫羽林郎,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王法!”

    云峥温和的表情退去,顿时冷冽如冰,全身都笼上一层冰寒的气势,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寒冽,我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手不由抖了抖:“云峥……”

    他对我笑了笑,那笑容竟让我心底一寒。撩开帘子,他并不下车,只是冷冷地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见有二三十个禁军守兵手执长矛阻了前面的道,当头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着黄色的兵服,与其他人的青色兵服不同,看来军职要高一些。他身边正是刚刚被云巽教训了一顿的那几个禁军,其中一个指着云峥对黄衣少年道:“队长,就是他,刚刚就是他让人打我们的!”

    “你们是自己下来跟我回羽林军营领罪,还是要我把你们抓回去?”黄衣少年横眉怒目,指着我们气势汹汹地道。

    云峥不怒反笑:“若我两样都不选,你待如何?”

    “放肆!给我拉回去!”黄衣少年下令,他带来的禁军立即行动起来,向着马车围拢,云家铁卫立即拨剑以对,转瞬之间,已经放倒几个禁军在地上。一众羽林郎没想到铁卫真敢伤他们,不禁止住冲势,回头望向黄衣少年。黄衣少年见同伴受伤倒地,想必平时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刺头儿,顿时红了眼,吼道:“愣着做什么,给我上!”

    众人听令,执着长矛冲过来。我的手颤了颤,此际云家铁卫的剑在长矛面前绝对不占优势,他们的人又多,若是围过来,我和云峥都不会武功,在混乱中很容易受伤。云峥觉察到我的轻颤,握紧了我的手,淡淡地抬眼看着那个黄衣少年,扬声道:“李天翔!”

    黄衣少年浑身一震,扬手一挥:“停下!”

    围过来的禁军停下,那黄衣少年上前两步,盯着云峥,厉声道:“你刚才叫什么?”

    “你舅舅李天翔是当朝从三品武职外官,因着在沧州军任指挥同知,你才能进入左羽林军成为羽林郎,没想到你不知自爱,好勇斗狠,整日只知打架滋事,你是想你舅舅被罢官免职么?”云峥的语气平静,却冷得碜人。

    那黄衣少年脸色一白,扬剑指着云峥,疾颜厉色地道:“你说什么?”

    云峥轻轻一哼,却不看他,目光转而扫向那几个刚刚被云巽揍了一顿的禁军守卫,一字一句地道:“还有你,通政使司副使张常在的侄子;你,护军参领肖向盟的儿子;你,宗人府丞赵宇树的外孙;你,五旗参领宋晚风的小舅子……”云峥依次将被揍的几个人的后台一一点出,那些少年眼中透出惊色,莫名地被云峥身上散发出的寒冽气势震住,禁不住轻颤起来。

    云峥依次点完名,见到他们惊诧的表情,冷笑一声,嗤道:“你们以为你们的舅舅、叔叔、父亲、姐夫、外公,当了个三四品的官儿,很了不起吗?竟敢狗仗人势,欺民霸市!就算是他们现在站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无礼,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放肆成这样?”

    黄衣少年惊怒不定地看着云峥,语气一颤,拿剑的手轻轻抖起来:“你……,你是谁?”

    “李天翔当年在沧州军违反军纪,是谁保下他的人头,让他带罪立功?”云峥轻哼一声,冷笑道,“敢情今儿他的好外甥,敢拿着剑指着我的鼻子说话了!”

    那黄衣少年闻言一惊,立即收了剑,惊疑不定地道:“你,你是……”

    “柳公子,我可以走了吗?”云峥静静地看着他。那黄衣少年闻言,赶紧挥手道:“让开道!”云峥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些受伤的羽林郎:“他们怎么受的伤?”黄衣少年闻言,躬身毕恭毕敬地道:“回公子,是弟兄们切磋武艺,不小心伤着了。”云峥的唇角微微一抿,不再看他,撩下车帘,车轮缓缓地启动。我傻傻地看着云峥,他回头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笑道:“怎么了?”

    “老公,你刚才好帅哦!”我抱住他,哇!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但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云峥竟然对这些禁军守卫背后的关系这么清楚,我这老公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我望着他惊呼:“老公,你过目不忘吗?”

    他忍俊不禁地微笑起来,刮了刮我的鼻子:“还好。”

    “还好是什么答案嘛?”我端着他的头,疑惑地道,“你脑子里怎么会装这么多东西?”

    云峥终于被我逗得笑出声来。我静静地望着他愉悦的笑容,微笑道:“终于笑了么?”

    云峥怔了怔,笑容敛去,握住我的手:“叶儿……”

    “我不喜欢你这样,云峥。”我温柔地看着他,伸手抚摸他的脸,“你总是在我面前笑,不管是你生气、伤心,你对着我都是一脸笑,我不喜欢你这样。我是你的妻子,是要陪你走一生一世的人,在我面前你不要掩饰你的情绪,你生气也好,伤心也好,都不用怕在我面前表露出来,我会陪着你,分担你的一切……”执起他的手,轻轻放到我的胸口,我柔声道,“否则,我会难过,会心疼,会……”

    他的唇落下来,将我的话堵住。我紧紧地抱住他,感觉他的身子有些颤抖。闭上眼睛,感受云峥从未如此热烈的唇,感受他热情中隐含的一丝不确定和脆弱,呵……,我的云峥,不管你多么强势、圆滑、温和、淡漠,你其实仍是我初次见你时,那个寂寞入骨的男子,不要怕呵,云峥,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想快些回府。”云峥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唇,在我耳边轻喘。我的脸红起来,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道:“我也是。”

    他轻喘着,在我的眉眼间落下轻吻,恢复了他一贯的温柔和珍视。我满足地叹了一声,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一夜缱绻,我伏在云峥怀中安睡,醒来已是天光,身子才微微一动,便听到云峥温柔的声音:“醒了?”

    抬眼,迎上他的眼睛,我的脸红了红:“我赖床,你也陪着,会让下人笑话的。”

    “我喜欢陪着你。”云峥亲了亲我的额头,轻笑道,“昨晚累坏了?”

    我的脸越发烧得厉害:“你还说,还不是你……”

    “我不努力些,你的愿望怎么达成?”云峥的唇角绽起两个小窝,我早知道我在观音寺玩的小把戏瞒不过他,仍是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他怀里:“那你喜不喜欢……”

    “我不知道多高兴……”云峥用手指勾起我的下颌,温柔了轻吻了一下我的唇,柔声道,“你若累,就再多睡一会儿。”

    “已经睡醒了。再睡下去就晌午了。”我摇摇头,坐起来,望着他笑,“相公,贱妾侍候你更衣吧……”

    他忍俊不禁,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调皮!”

    闹了一阵起来,宁儿闻声端了洗漱水进来,搁在架上,见云峥立于梳妆台前,给我梳头,走过来道:“峥少爷,义管事在外面等了您好一阵了。”

    “什么事?”云峥头也不抬,拿着梳着理我的头发。宁儿道:“好像是有客上门,给少爷和少夫人赔礼的,是羽林军的人。”

    难道是昨天那几个人?云峥只顾着打理我的头发,眼皮都不动一下:“不见。”

    宁儿听了吩咐出去回话,我抬眼看他:“人家等了这么久,不见好么?”

    “我是他们想见就见的?”云峥淡淡地道,“能不扯上关系就不扯上关系,昨儿那事一出,指不定多少眼睛盯着我们云家呢。”

    我蹙起眉,到底还是给云峥惹了麻烦。一会儿宁儿又进来了,拿了张拜帖:“峥少爷,蔚相差人送来的帖子。”

    我怔了怔,云峥接过看起来,我站起来:“蔚相送帖子来做什么?”

    “蔚相设宴,在相府宴请我们夫妇。”云峥把帖子递给我。我打开看了看,抬眼看他:“我不想去。”这分明是一出鸿门宴,蔚相早不设宴,晚不设宴,偏在德贵妃见过我之后设宴,是想打探虚实,看我到底是什么人吧?

    “那便不去。”云峥毫不在意。我摇摇头,望着他道:“你去吧,相爷设宴,你不能不给面子,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前往。”

    “也好。”云峥无可无不可地道,重又拿起梳子,按我坐到妆台前,摆弄我的头发。

    ——2007、1、13

第132章 述情

    工匠给平安做的琴送来了,我让人去寂将军府上送了个信儿,让平安有空的时候过来学琴。德贵妃生下皇女,我打点了一批礼物让人送进宫去,连带太后和皇帝的三宫六院全都送去了“天锦绣”上好的绣品服饰。打点完这些,天色已黑尽,下人送了晚膳过来,我却没什么胃口,吩咐厨房送了碗清粥,侯府什么好东西都有,却没有咸菜这些东西,我突发奇想,叫了厨子过来告诉他泡菜的做法,让他试着做一坛,然后突然想起周大婶儿家的豆腐乳来,吩咐宁儿明天去买。折腾半天,云峥从蔚相府中回来了,进房便问我:“听说你晚上没吃东西?”

    我赶紧摇头:“我有吃,喝了粥的。”

    “光喝粥怎么行。”云峥不赞同地道,“来,我陪你去吃东西。”

    “你不是刚刚才赴宴回来,还吃得下么?”我笑道,“我真的不饿。”

    “赴宴才真是吃不到什么,那种官场上的宴席让人觉得烦。”云峥拉起我的手,“我没吃什么,你陪我吃点儿好不好?”

    我笑着点头,让人送了吃食过来,云峥身子只适宜吃清淡的饮食,我的重口味也跟着变了不少。他夹了菜到我碗里,我轻声道:“蔚相为何宴请你?”

    “只是普通的宴请,没什么的。”云峥道。

    “那我没去,蔚相没说什么?”我迟疑地道。

    “能说什么?”云峥又夹了一块香菇给我,“来,多吃点儿,你在宫里瘦了些,脸色也不太好。”

    我不再问了。看来蔚相见我没去,不想打草惊蛇。以我这种深宅贵妇的身份,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得着的,我不由安下心来。哪知第二日一大早,义管事来报,说蔚相差人送了名贵药品过来,还请了宫中御医来为我诊病。我和云峥面面相觑,心中不免有几分恼恨,看来这蔚相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了,语气也不由僵硬起来:“他才有病,让太医去诊他去!”

    云峥从未见我如此生气,知我不悦,握了握我的手:“别恼,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云峥回来,见我仍闷闷不快,笑道:“蔚相昨儿听说你身子不适,请了宫中的冯老太医来给你瞧瞧,冯太医是给太后诊病的专职太医,在宫中也有几分人望,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就让冯太医给你看看吧。”

    “我们云家请不起大夫么?要他来费这个心!”我心里无端端就冒出一股邪火,冲着云峥嚷。云峥微微一怔:“叶儿……”

    我顿时语塞,我冲云峥发什么火?说来说去这其实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深吸了口气,抑制住心头的焦燥:“罢了,让他来吧。”

    见云峥出去,我躺到床上去,吩咐宁儿道:“宁儿,给我把床帘放下来,织锦屏风移到床前,再找根红绳听诊。”

    想见我?偏不让你如意。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诅咒着,现在觉得大户人家的女眷也有好处,对不想见的人就可以拉着帘子不见,你总不能强闯进来吧?一会儿,房里似乎进来了人,我听到云峥轻声道:“冯太医,请!”

    绳子那头大概已经交到太医手上,我感觉手上的红绳动了动,绷紧。半晌,红绳松开,云峥笑道:“冯太医,内子何恙?”

    却听到一个老者笑了两声,朗声道:“恭喜云世子,荣华夫人不是有恙,是有喜了!”

    有喜?我立即从床上坐起来,一颗心“卟卟”乱跳,心头一阵狂喜,观音寺的菩萨真的灵啊,才拜一拜就有了!只听到云峥惊喜的确问:“真的?”

    “绝对不假!”冯太医大声道,“荣华夫人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云峥冲了进来,一把撩开床帘,抱住我:“叶儿,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抱紧他,微笑道,“云峥,我好开心!”

    他的身子轻颤起来,没想到一贯云淡风清的云峥,听到这个消息,比我还要激动,宁儿和馨儿在屏风外面笑道:“恭喜少爷、少夫人!”

    “去账房领赏!”云峥松开我,想起冯太医等人还在外面,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走出去,“今儿全府上下都有赏,每人去账房支十两银子。”

    外面是一片欣喜道谢声,然后听到云峥对太医道:“谢谢冯太医,云峥定备厚礼送至府上。”

    “云世子太客气了。”太医道,“从现在起要注意夫人的膳食,避免过于劳累,我等会儿开些安胎补身的药方给世子,让人煎给夫人服用。”

    “谢谢冯太医。”云峥语气激动,外间一阵忙乱,云峥送走太医,吩咐下人按太医给的方子去准备药品,好半天才清静下来。待人走光了,云峥掩了门,奔至床前,揽紧我:“叶儿,谢谢你,谢谢你……”

    我倚进他怀里,轻笑道:“他们个个都有赏,我呢?你赏我什么?”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云峥的手落到我的小腹,表情无比欣喜。

    “云峥……”我幸福得想掉眼泪,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完整,身边是我的丈夫,腹中有我的孩子,为了这一刻的幸福,无论我吃多少苦都值得。

    “等会儿,让傅先生来帮我诊诊脉吧,那位太医开的方子,也给傅先生看一看,我才放心。”我倚在云峥怀里,想到这太医是蔚相请来的人,心中不免有几分质疑。云峥听我这样说,低头看我:“你好像不信任冯太医?”

    “我是不信任蔚相!”我淡淡地笑了笑,心中已作出决定,“云峥,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蔚相会无缘无故地宴请我们?为什么我不肯去赴宴?为什么因为我不去赴宴,蔚相就遣了人过来?”

    “你不想去,总有你的原因,你不想告诉我,也有你的原因。”云峥温和地道,“告不告诉我并不重要,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云峥……”我的眼泪流出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妻子。”云峥轻柔地抹去我的眼泪,“因为……,我爱你!”

    我全身一震,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成亲半载,云峥对我温柔、体贴、宠溺、包容,却从来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一直以为他这样成熟深沉的男人是不会说这种幼稚话的,我只要能感受到他那份爱意就可以了,不曾想真正听到这三个字时,那种震动仍是无与伦比,让我想哭、想笑,想放声欢叫!

    “云峥……”泪如烈酒在我眼中作烧,我闭上眼,将脸贴到他胸前,努力平息心中那份悸动,“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也许它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讲给别人听,但我现在想告诉你,好不好?”

    我从前世手术失败开始说起,到进入冥府,到同意冥焰送我转世,到与楚殇的恩怨纠葛,到解决蔚蓝雪这副皮相留给我的种种后遗症,一件一件,讲给云峥听,讲了整整一个上午,讲到离京赴沧都开始新的生活,在赴沧都的官道上遇到云老爷子,我停下来。云峥静静地拥着我,一直认真地听着,纵使最初眼中盛满惊诧,亦没有出声,只是拥着我的手臂越来越紧。我抬起睫,望着云峥:“后面的事,老爷子应该都查清楚了,我就不赘述了。”

    云峥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满盛着温柔的怜惜:“我素知你有自己的过往,从来不愿逼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但我今天有些后悔。叶儿,我是你的丈夫,你早该说出来,让我替你承担,你连我都不信任么?你心里装着这么多心事,是如何忍耐下来的?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半晌,才迟疑地道:“你相信我说的?不以为我是在怪力乱神、胡言乱语?你不害怕么……”

    “我为何不信?为何要怕?”云峥拥紧我,望着我的眼睛柔情似水,“云峥何其有幸,竟能拥有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灵魂。”

    我的泪溢满眼睫,滑出眼眶:“云峥……”

    “初次见你,便觉得惊讶,何以一个如花年纪的女子,眼中却盛满百世千生的沧桑,像是看透世情,带着莫名的疏离。”云峥的手温柔地拭过我颊上的眼,低声叹道,“到今天我才明白,你何尝不是经历了百世千生,以前不知原因,只觉得遇到你是上天对我的厚待,如今知晓原因,我才明白,上天对我云峥眷顾到了何种地步。”

    我由此真正释然,云峥,是真的不介意我的过往,不介意我只是一抹来自异时空的幽魂。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他温柔深邃的眸中却映出我如花般的笑靥。云峥,你只说遇到我是上天对你的眷顾,其实遇到你,能嫁给你,又何尝不是上天对我的厚待?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上午,那是我与云峥真正心灵相依的时刻,我们相互化成滋润对方心间的那泓泉水,我的孤独,他的寂寞,至此才真正融在一起,缱绻相依,尘埃落定,这一生无论前路如何,我的生命都不会再有遗憾。

    ——2007、1、15

第133章 剖析

    “你说要我大大方方立于蔚相和德贵妃面前,不必掩饰,也不用躲着他们?”我惊讶地看着云峥,不可置信地道。自我告之云峥前事,云峥当即就作出这个决定。

    “不错。”云峥点点头。我蹙眉道:“那怎么成?如果蔚相知道我才是蔚蓝雪,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你不是蔚蓝雪,你是叶海花。”云峥微笑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叶海花,但是……”我收声,有些明白云峥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我是叶海花,是一个长得与蔚蓝雪有些相似的女人。”

    “不错,没有人能查到你是蔚蓝雪,连祖父的情报网,也只知道你出自倚红楼,却不知道倚红楼之前,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而这么久以来,你的身份也没有被泄露出去,说明楚殇把你的身世藏得很好,想必无极门中,也无多少人知晓。”云峥抽丝剥茧地道,“既无人知道,你何必要自认你是蔚蓝雪?”

    楚殇……,我的脑中闪过那双阴郁的眼,看来无极门中,知晓我身份的,只有楚殇和月娘,楚殇已死,而月娘,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如果他确定了我就是蔚蓝雪呢?或者即使他不确定,为防万一,他也有可能除掉我这个活口,以防我揭穿他假冒丞相之罪。”

    “他不会。”云峥摇摇头,唇角浮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如果你不是我的妻子,他一定会,但如今你身后有整个云家支持,别说他不确定你就是蔚蓝雪,就算他确定,在你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云家的势力没有与他完全交恶之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咬了咬唇,“就凭云家滔天的权势?”

    “这是一方面。”云峥微笑道,“还有凭我对朝堂形势的了解。如果照你所说,蔚相是由人假冒的,那这个人心机城府之深绝不容小觑,断不会如此冒失。因为他假冒的是一国之相,朝堂上有多少敌人,暗地里有多少心腹,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而他还能假冒一年多时间不被人怀疑,说明他绝不是临时找来充数的,一个人的形貌无论如何相似,但气质、神采是不易乔扮的,不刻意下苦功摸仿,无数年之功绝对不可能做得到。甚至有可能,这位假相爷还可能是真相爷自己找来的替身,方便他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代替他出席,完成一些特殊的事情,所以他才能假冒得如此惟妙惟肖,因为他根本就是相爷养的。”

    “对了。”我蓦然记起一件事,“楚殇曾经说过,这个假相真的是蔚丞相自己找来的,蔚相死后,大概是无极门控制了假丞相,所以让他继续假扮,以便控制朝堂。”

    “由此也可以肯定,这位假相对你的身份是不确定的,这位假相是无极门的傀儡,未必清楚无极门的内幕。否则,就从你是从倚红楼出来的,他就可以推断出你是蔚蓝雪,无需再试探。”云峥淡淡地道,“这说明蔚相不知道倚红楼就是无极门的一处暗桩,他甚至可能连无极门的门主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的确如此。以楚殇的警惕,没理由让一个傀儡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迟疑了一下:“可是当初,朝廷围剿楚殇,说他就是无极门的门主,蔚相不会想到吗?”

    “有两个可能。”云峥缓缓道,“一个可能是假相不光是不知道楚殇的真实身份,甚至根本不清楚推他上台的身后势力到底是什么背景,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假相也不是个善茬,既然他已经从暗处摆到了明处,一旦被他摸清身后的势力,很有可能借助朝廷的力量反噬他们一口,到时候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他身后的势力肯定要防备这一层,让他摸不清控制他的势力到底是什么人,才最能掌控他。”

    我连连点头,云峥接着道:“另外一个理由就是……”他顿了顿,抬眼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你以为朝廷围剿楚殇,真是因为他是无极门的门主吗?”云峥的眼神复杂起来:“这不过是一个比较拿得出手的借口罢了。朝廷围剿他的根本原因,是要他手里的钱。”

    我身子颤了颤,没有说话,这个原因我以前也猜过,但此时听云峥说出来,心里仍觉得一寒。云峥接着道:“朝廷从先帝起,国库就年年亏空。因为夺嫡之争,先帝对朝中各大势力作了妥协,将国家最赚钱的几样东西比如漕运、矿山、贩马等,都下放到了各大世家手里,皇帝的权力被削弱。再加上与周边各国多年战事,国家未能好好修养生息,国库一直虚空。新帝即位,曾经想收回部分权力,但施政时受到相当的阻力。所以他若想快速充盈国库,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抄家。”

    我看着云峥的眼睛,知道他那一抹复杂代表的含义,迟早有一日,朝廷会像拿楚殇开刀一样,对付云家。我定定地看着他:“云家比楚殇更有钱。”

    云峥笑了笑,表情莫测:“楚殇与云家不同,云家数代仕族,除了有钱,还有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这是云家的根基,不可能轻易推翻。而楚殇,他没有这些势力,他与官府的关系再好,只要朝廷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回原形,就像一棵没有根的大树,枝叶再繁茂,没有根扎进土壤,也是一推即倒。他做得最不聪明的一件事,就是势力发展得太快,赚钱赚得太多,短短六年,就成为举国皆知的财主,这样的人,皇帝不防、不整,那才怪了。”

    我沉默着,楚殇在云峥看来,是一推即倒,而云家是有根的大树又如何?推不倒它,难道不能用锯子锯?用斧头砍么?无非是多费点儿力气,多花点儿时间而已。我轻叹一声,提醒云峥道:“树终归是树。”

    云峥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淡淡一笑:“是,树终归是树。不过,在这棵树将倒之前,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皇上即使不甘心这种状况,但这些权力也只能慢慢收回,否则,朝中那些既得利益者联合起来,纵使皇上能获胜,这个国家也元气大伤。当今圣上不同于先帝,他胸有大志,不会如此沉不住气,要精心布局,就要花费时间,而这个时间,正好给了我们周旋的余地。”

    云峥静静地看着我,缓缓道:“皇上一定会拿云家开刀,也未必会先拿云家开刀。而且他不能也不会全部收回这些利益,他最有可能做的,是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把这些势力分给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来得益,分化势力。铁山郡的矿难就是一个例子,云家交出铁矿的开采权,等于向皇上示好,皇上得了好处,就不会逼得太急,会暂时不动云家,转而将注意力投向其他世家。”

    “你怎么知道?”我吸了口气,觉得脑袋有些抽痛,这个朝堂,这些勾心斗角,的确是我无法深触的。

    “因为这是不伤根本的做法,先从每个世家零零星星收回一些权力,各大世家可以承受,也不会跟皇上翻脸。”云峥淡淡地道,“知道皇上把铁矿的开采权给了谁么?”

    “谁?”我立即问,是不是能知道是谁在铁山郡的矿难上搞鬼了?云峥笑了笑,眼中倒是有一抹赞赏:“他谁也没给,反而是在矿务司下设置了都转矿监使一职,分别派往全国各地的铁矿管理,由朝廷直接掌控,而这批人,都是皇上这些年自己培置的人。”

    “那这矿难,真是皇上授意的?”我咬紧下唇道。云峥摇摇头,笑了笑:“现在不能下结论,因为之前有几家争这铁矿的开采权,也争得挺凶的,不过就像我们在船上猜测过的一样,是不是皇上授意的,皇上都是最终的受益者。”

    “是哪些人?”我蹙眉问道,是仅有一家,还是几家都有可能陷害云家?

    云峥看着我,微笑道:“你不喜欢这些个勾心斗角的事,也别理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只需记着你根本不是蔚蓝雪,而是叶海花。”

    想到这个,我不由心虚。云峥握住我的手,笑道:“放心,你的言行、气质、思想,与蔚蓝雪完全不同,我说过,假扮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容貌相像,蔚相也绝不敢肯定。他既不放心,不妨我们大大方方让他看,让他试探,反而更能消除他的疑虑。”

    “那我要怎么做?”我轻声问。

    “既然蔚相这么关心你,我们就上门道谢好了。”云峥笑道,见我讶异地睁大眼,“我会尽快让人收集蔚家小姐以前的一些情报,让你多点儿了解,蔚相最有可能是从一些生活习惯或言行来辨别,或者请一些服侍过蔚家小姐的家仆来辨认,你只需记住,凡是她讨厌的,你未必讨厌,凡是她喜欢的,你未必喜欢,见招拆招,就可以了。”云峥含笑道,眸光转了转,又道,“也许他还会买通侯府的下人,让他们透露你的情况,或者安排一两人进来观察你,我会让云义留意的。不过,我反不担心这个,因为这世上绝没有两个人是完全相似的,何况,你根本就不是蔚蓝雪。”

    云峥一席话,让压在我心头的石头终于松了松。对了,我想起九爷府上的蔚家大哥,或许从他那里,也能得到一些蔚蓝雪的内幕消息,心中顿时有了决定,明儿定要去九爷府上拜会。

    ——2006、1、15

第134章 试探

    蔚家大哥说蔚蓝雪怕猫狗等小动物,因为她对皮毛过敏,喜欢吃甜食,不食辣,犹其偏爱冰糖燕窝。他提起她的时候,表情如常,眼神中却带上几许温柔。我其实很犹豫,要不要将蔚相和德妃都是假扮的事告诉他,又觉得告诉他又能如何呢?难道他还要去报仇不成?他的仇人早就死了,又何必要破坏他心里的平静?

    云峥查到的资料是,蔚蓝雪,蔚相的长女,虚岁十八,知书识礼,写一手好字,性格温柔娴静,精女红,善厨艺,一年多前入宫封为德妃,半年后有了身孕,晋封为德贵妃。但这位德贵妃娘娘,进宫时却没有带进一个自己家里的使唤丫鬟,理由是不想培养心腹,在宫里拉帮结派,据说此举还曾经受到皇上的赞赏。而当初服伺蔚家小姐的贴身丫鬟采凝,在蔚蓝雪入宫后,蔚相开恩,还她奴籍,赏了笔钱让她回老家。但从采凝老家得到的消息是,那里根本没有这个人。而蔚家的一些老家仆,也陆续放了奴籍归家。云峥分析,这个采凝,很有可能就是顶替蔚蓝雪入宫的人,也就是现在的德贵妃。

    侯府中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落在了云家铁卫的眼里,云峥吩咐铁卫只需盯着他们的动静就行了。一切资料收集妥当,云峥写了张拜帖递到丞相府上,携我登门拜访。

    蔚相见到我,脸上并未带上讶色,邀了我和云峥入花厅小坐,云峥把礼物送上,笑道:“之前多亏相爷有心,让冯太医来帮内子诊病,才发现内子有喜,云峥在此谢过相爷。”

    蔚相笑道:“云世子太客气了,老夫惭愧。”转而看向我:“云夫人身体可安好?”

    我微笑道:“谢相爷关心,按冯太医的方子服了药,身子已无恙。”

    “那就最好,早闻夫人大名,夫人在宫里给太后讲的故事,本相也觉得甚是新奇。”蔚相道,“不知道夫人怎么会想出这么有趣的故事?”

    “相爷误会了,我哪里想得出来。”我笑道,“是我小时候听一个老大爷讲的,其实民间有很多有趣的传说和故事,只是我打小就对这些故事感兴趣,脑子里记了不少罢了。”

    “夫人如此聪慧,怪不得太后和各宫的娘娘都很喜欢夫人。”蔚相望着我道。

    “是太后和娘娘们抬爱罢了,说起来,还没有向蔚相道喜呢,德贵妃娘娘诞下皇女,真是有福气。”我引开话题,果然蔚相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喜什么,又不是皇子。”

    “话不是这么说。”我笑道,“这可是皇上的长公主,身份不比寻常。”

    正说着,一只粉白的波斯猫跑进来,后面跟着个小厮,见猫跑进花厅,吓得站在门外,蔚相脸色一沉:“怎么看着这畜牲的,跑到这里惊扰客人。”

    那小厮一脸惊慌,猫在我脚下磨蹭,第一个试探来了,我赶紧笑道:“好可爱的猫呀。”说着,一把拎起那猫的脖子,抱到怀里抚摸它的脖子,见蔚相眼里闪过一丝异色,笑道:“相爷也别骂他了,这小家伙要乱跑,他也不能时时挡住。”

    “今儿看到贵客的面儿上饶了你,还不给云夫人道谢。”蔚相瞪了小厮一眼,小厮道了谢,我把猫递给他,蔚相道,“夫人喜欢这猫么?”

    “喜欢呀,我就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我笑道,“何况相爷这猫长得这么漂亮。”

    蔚相笑了笑:“那本相就将这猫送给夫人了。”

    “真的?”我故作惊喜地道,“那我谢谢相爷了。”

    云峥在旁边打趣道:“你倒不客气,这是相爷的心爱之物。”

    “不妨事不妨事。”蔚相笑道,“云夫人喜欢就好。”

    寒喧一阵,下人进来禀报酒菜备好,蔚相邀我们入席,我见了桌上的菜式,笑了笑,第二个试探来了。夹起一块麻辣鸡,我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笑道:“相爷也偏好麻辣味么?那改天可以到侯府来作客,我请相爷尝尝我亲手做的火锅,我在沧都开了几间火锅店,生意还不错,准备在京师也开一家。”

    “火锅?”蔚相见我又吃下一场麻辣鸡,笑道,“那是什么?”

    “是我家乡的一种美食。”我简要讲了讲火锅的吃法。蔚相感兴趣地道,“如此说来,改日还真要到府上试试云夫人的手艺了。”

    “相爷能来,是我们的荣幸。”云峥满口应道,“内子还会弄些稀奇古怪的菜式,很多我都没见过。”

    “云世子真是娶了一位贤妻。”蔚相见我面不改色地挑着有辣椒的菜吃,笑道。

    彼此客气一番,餐后送了甜品上来,正是冰糖燕窝,蔚相见我尝了一勺便停下来,笑道:“怎么,燕窝不合云夫人的胃口么?”

    “相爷,我素来不爱吃甜食,这燕窝太甜了。”我笑了笑,将我那碗燕窝推到云峥面前,“云峥,你帮我吃了,不要浪费。”

    云峥果真接过碗,也不嫌我吃过有口水。蔚相见我与云峥卿卿我我的样子,意味深长地道:“两位真是伉俪情深。”我立即明白过来,大大方方一笑。这等举动,断然是大家闺秀的蔚蓝雪做不出来的,而我对云峥却是做得再自然不过了,断不是装出来的。

    餐后,蔚相邀云峥和我去书房:“云世子是咱们天曌国的才子,书画皆是一绝,今儿世子难得到相府,不如请云世子留幅墨宝如何?”

    “相爷太客气了,云峥哪敢在相爷面前献丑。”云峥笑道,看向墙上一幅字,“相爷的门生方鸿大人,可是位大书法家呢。”

    那字写的是“书剑”二字,印有“仲卿”的方章,想来就是那位方鸿大人的字了。

    “仲卿的字秀美典雅有余,但‘有女郎才,无丈夫气’。”蔚相笑道,“先帝曾赞过云世子的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云世子又何必自谦。”

    云峥淡淡一笑,走到书案前,见书案上放着一幅画,尚未裱糊,只用镇纸压着。我见那画上画着远山流水,近处的一枝花枝上,立着一只云雀,不由赞道:“这画是相爷所作么?运笔迅疾有力,用墨滋润酣畅,动静结合,气韵生动,实仍佳作。”

    蔚相怔了怔,笑道:“原来云夫人也懂赏画。”

    云峥脸上露出笑容:“内子之才,不亚云峥。”

    蔚相讶异地看着我,随即笑道:“如此,不如请云夫人给此画题首诗如何?”

    第三个试探来了。我扬起笑脸,一脸纯真无害的样子,执起笔,蘸了墨,略一思索,将王维的《画》题到画上:“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蔚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首诗,半晌,才幽幽一叹:“云夫人果然才思敏捷。”

    “献丑了。”我将笔搁下,笑盈盈地道。

    蔚相得了我的题诗,也不再勉强云峥写字了。随意寒喧两句,辞别蔚相,我们乘上回家的马车。待马车转出街口,我倚在云峥肩头轻声道:“你说,他是否相信我不是蔚蓝雪?”

    “等他找人验完你的字迹,就可以确定你不是了。”云峥拥着我道,“而他安排进侯府的人肯定会继续观察你,当他知道你的生活习惯与蔚蓝雪真的完全不同,而非在他面前做戏,就会完全消疑,那些人也会撤走。”

    “真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幽幽一叹,“你说,蔚相会不会真的来侯府?”

    “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云峥笑了笑,“而且,是在他验完字迹,撤走监视你的人之后,所以还有一段时间。”

    但愿等他从侯府离开后,就真的完全消疑了!这以后的日子倒是清静了,平安每日都过来学琴,我故意要把自己暴露在监视者的目光下,所以每次都选在庭院里。我与平安坐在池塘边,云峥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燃着薰香看书。偶尔抬起目光看向云峥,常常迎进他定定凝望我的幽深双眸里,于是惹来平安不满的轻嚷:“叶姐姐,你专心一点好不好?”

    我不好意思地垂睫,平安学琴很努力,我让她从乐器的构造和用弦上开始了解吉他,分步骤教她正确的演奏方法,训练她的手指机能,以及听力、节奏、速度练习和节拍控制等综合运用。我把学习吉他的要点写在纸上,让平安带回去,不忘练习基本功,但她学了几天后跟我嚷嚷太复杂太繁琐,然后眨着眼睛道:“叶姐姐,我只想学一首歌,弹会它就可以了。”

    “什么歌?”我好奇地道。她扭捏了一下,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我看到那歌上的歌词,略略一惊,抬眼看她:“这首歌你从哪里得来的?”

    那纸上,赫然写着黄莺莺的那首《葬心》,平安红着脸,嗫嚅道:“皇上每次来我们家,都要坐在落英树下吹这支曲子,我求皇上教我,皇上都不肯理我,后来二叔说这歌是姐姐你唱过的,我求了二叔好久,二叔才把歌词写给我的,姐姐,你就教我弹这首曲子好不好。”

    我怔忡出神,这首曲子,我记得我只在牢里唱过一次,而我唱它的时候,皇上明明已经走了,难道他并未走,而是一直在门外么?怎么可能?他当时明明那般气恨愤怒!

    平安见我发呆,轻轻推我:“叶姐姐?”

    我回过神,不自在地笑了笑:“平安,你为何想学这首歌?”

    “我……”平安的脸越发红得厉害,“我想皇上一定很喜欢这首歌……”

    我的唇角淡淡地勾起来,握起她的手:“平安,你喜欢皇上,是么?”

    “姐姐……”平安的脸都红得快滴出血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笑了笑,柔声道:“平安,你想把这首歌弹给皇上听?”

    “嗯。”平安红着脸,眼睛却闪耀着动人的光彩,轻声道,“我想在皇上的寿诞大庆时,把这首歌弹给他听。”

    我在心底幽幽一叹,可爱的小女儿情怀,握紧她的手,我轻轻一笑:“平安,你若唱这首歌给皇上听,他未必会高兴。若你只是想表达对他的心意,我另外教你唱一首,效果一定比这首好。”

    “真的吗?”平安高兴起来。我点点头,拿起吉他,轻轻唱了一首歌,平安听了,眼睛发亮,兴奋地道:“我什么时候能熟练地弹这支曲子?”

    “那要看你怎么练了。”我分句分句地教她弹,因为用心,平安的进步倒是挺快,一遍又一遍地弹着这支曲子,竟不肯休息,我见她不要命的样子,阻止道:“你想把手指磨破吗?今儿不准练了。”

    平安吐了吐舌头,笑道:“那姐姐多唱几首歌来听。”

    “哪来那么多条件?”我笑着啐她,眼神突然扫到云巽,心下警觉起来,云巽一出现,说明蔚相安排的人正在盯我。心中兴起捉弄的念头,我抱起吉他,拨弄琴弦,张口就唱出一段让监视者完全听不懂的歌词,是LauraFygi的《HistoriaDeUnAmor》,这首歌的中文版就是被无数歌手演绎过的大名鼎鼎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Laura自己也唱过一个中文版,吐词有点怪怪的,但我仍喜欢这首歌的抒情版胜过摇滚版,抬眼见平安张口结舌地看着我,我掩不住心中的笑意,无意中转过头,见云峥不知何时也从书中抬起眼,安静地望着我,我静静地与他对望,他眼中的那抹温柔消融了我心底搞怪的念头,心底不禁柔软起来,唱完一段,我唱起了他能听懂的语言: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

    只有你才是我梦想,

    只有你才叫我牵挂,

    我的心里没有他。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

    我的眼睛为了你看,

    我的眉毛为了你画,

    从来不是为了他。

    自从那日送走你回了家那一天,

    不是我把自己恨自己骂,

    只怪我当时没有把你留下,

    对着你把心来挖,

    让你看上一个明白,

    看我心里可有他。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

    我的眼泪为了你流,

    我的眉毛为了你画,

    从来不是为了他。

    凝眸相望,一时竟觉得天地万物都不存在了,他的眼中只得我,我的眼里只有他,仿佛有无形的线将我们的目光牵在一起,秋意正浓,岁月静好,这一幕成了铭记在我心中永远的图画。

    ——2007、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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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冤案

    太后召我进宫去了两次,德贵妃还在坐月子,所以并未与她碰面。每次进宫,我都准备一批礼物送给各宫娘娘,德贵妃那里我送去了一批“天锦绣”出品的卡通娃娃。太后在御花园里赏芙蓉,见了我,笑道:“你这丫头,本宫不宣你,你就不记得来看本宫。”

    “臣妾惶恐。”我笑。深宫中的女人,可怜又寂寞。太后拖起我的手,笑道:“听说你有喜了?身子可好?”

    “谢娘娘关心,臣妾很好。”我的脸有些发烫。太后笑着点头:“云家后继有人,永乐侯这下可安心了。”

    我不知道太后这话有什么玄机,不敢随便答应,只得一笑置之。随后给太后讲完了西游记的大结局,太后听后神往道:“那无心无情的石猴子,也算修成正果了。”

    “谁说孙猴子无情?”我笑道,“没准那石猴子还是个情种呢。”

    “哦?”太后一脸趣味,“此话怎讲?”

    “太后,这石猴子的故事可多了,你且把《西游记》当个正传来听,可想听听歪传?”我笑道,“臣妾这里有个故事,讲的就是孙猴子的情史。”

    见太后来了兴趣,我顺口将今何在的《悟空传》讲出来,《西游记》胜在情节曲折和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悟空传》胜在有情,对女人来说,只怕更易打动人心。太后果然听得津津有味,讲到动情处,还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弄得我都不敢往下讲,反倒是她一再催促。末了,长叹道:“没想到孙猴子还有这段过往。”

    “太后也别太当真了,不过是老百姓们杜撰的故事,听听笑笑就过去了。”我赶紧道,正说着,见到皇帝从园子那边过来,身后还跟着蔚相。见我们坐在花园里,两人过来给太后请了安,太后笑道:“蔚相是去看德贵妃么?”

    蔚相抬眼看了看我,笑道:“回太后,正是。”

    皇帝笑道:“母后,你也说说蔚相,德贵妃生产完,按例是可以让家人进宫探望的,朕今儿说让她父兄都来看看他,蔚相就是不同意,说既然当初把那忤逆子赶出门,就绝不会再让他进家门,他没这儿子,德贵妃也没这哥哥,真是固执。”

    太后笑盈盈地看着蔚相道:“父子俩哪有隔夜仇?蔚相的公子被赶出家门也有两年了吧?蔚相的气还没有消么?当初那事儿本宫也听说过,也不能全怪蔚公子,蔚相就忍心让儿子一直流浪在外么?”

    “太后,那忤逆子不忠不孝,我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蔚相一脸大义凛然,“臣心意已决,太后与皇上也不用替他说好话。”

    他语气坚决,皇帝和太后也不好再劝。只有我在心里冷笑,他当然不敢让蔚家大哥进宫了,要是被蔚家大哥发现德贵妃是采凝假扮的,他还怎么装下去?

    “既如此,你就去看看德贵妃吧,朕在这里陪陪母后。”皇帝坐到太后旁边,蔚相看了我一眼,告辞走了。皇帝见他走得远了,才轻轻地哼了一声:“老顽固!”

    太后笑了笑,对皇帝道:“皇儿跟他计较什么,不如来听叶儿讲故事。”

    “哦?”皇帝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荣华夫人今儿又讲了什么好故事?”

    “今儿叶儿讲了个孙悟空的爱情故事,很感人呢。”太后笑道,转头看我,“叶儿,给皇上也讲讲。”

    汗!还要讲一次?跟皇帝讲爱情故事,感觉怪怪的。我尴尬地笑道:“太后,皇上是一国之君,对这种故事恐怕没什么兴趣。”

    “哦?那你觉得朕应该对什么故事有兴趣?”皇帝静静地看我,“就讲你认为朕会感兴趣的来听。”

    就知道他爱刁难人的性子没改。我想了想,笑道:“不如我讲一个青天大老爷的传奇故事给太后和皇上听如何?”

    见他们不反对,我径直道:“从前,有个国家叫宋国,这个国家有个清官名唤包拯,为官清廉、铁面无私,人称包青天……”我绘声绘色地讲了几个包丞断案的故事,太后和皇帝倒是听得专注,听我讲完,太后眼中带上一丝复杂的神色,感触道:“皇儿,若我朝也有此贤臣,实乃国之大幸。”

    皇帝淡淡一笑:“听你讲了几个段子,无非只用到了狗头铡和虎头铡,想必这青天的龙头铡不过是摆摆样子。”

    我微笑不语,不是做样子,只是我没有把大名鼎鼎的《铡美案》和《狸猫换太子》讲出来罢了,这些涉及到皇权被侵犯的故事,怕讲出来惹眼前这两位皇家人不高兴。

    皇帝见我不反驳他的话,想是觉得无趣,起身道:“母后,儿臣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儿臣告退。”

    见他走了,我也跟太后告辞。在路上就想着这太后有事没事儿就把我召进宫讲故事,看来得给她找点其它事情做,转移她的兴趣,别整天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出了御花园,没走多远,迎面走过来一个男子,锦袍华服,面如冠玉,我赶紧欠身行礼:“见过九王爷。”

    来人正是皇帝的弟弟,九王爷君千翌。我一年多前在超级花魁大赛上见过几面,上次去他府与找蔚家大哥,也与九爷见过一面,这个男人待人谦和有礼,喜欢钻研佛经,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过,因为有了蔚家大哥行刺皇帝的事件,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未必像他表现的那么平和淡然。我本以为红叶出了倚红楼,既与蔚家大哥无缘,定会与他发生一点什么的,没想到后来听蔚家大哥说,红叶早已经离开京城,不知道去了何处。

    “荣华夫人免礼。”他虚扶一把,笑道,“夫人进宫来看太后么?”

    “是。”我点头应道,觉得再无话说,“妾身告辞。”

    “夫人且慢。”他笑了笑,道:“听说蔚相前几日邀夫人与云世子去府上作客?

    我怔了怔:“是。”

    “嗯……”他微微一笑,“蔚相看来很看重贤伉俪。”

    我不清楚他的意图,不好多言,他见我不语,笑道:“夫人与彤枫兄是结义兄妹,有机会不妨在蔚相面前美言几句,让他父子和解。”

    “九爷太看得起妾身了。”我淡淡地笑道,“这是蔚大哥的意思么?”

    蔚家大哥绝不会让他来跟我说这些话,这位九爷为何要揽这事儿上身?九王爷笑道:“彤枫兄不会说这些话的,不过本王看得出,他很想进宫看望德贵妃。”

    “今儿皇上和太后为蔚大哥说情,相爷都一口回绝了。”我微微一笑,“莫非九爷认为我们夫妇的面子比皇上和太后还要大?”

    他闻言甚是惊讶,我欠身告辞:“一切顺其然吧,事情总会有解决的一天。妾身不打扰王爷了,先行告辞。”

    回府便径直去了书房,画了一套麻将图纸,让人拿去找工匠尽快做出来。云峥好奇地道:“你又捣鼓了什么稀奇玩艺儿?”

    “这东西叫麻将。”我笑道,“是做来送给太后玩的,等她迷上这个,就不会经常宣我进宫去给她讲故事了。”说着,接着开始写麻将的玩法。

    “别人做梦都想巴结太后,就你不当回事儿。”云峥笑道。我皱了皱鼻子,笑道:“我宁可在家陪你。”

    云峥温柔地笑了。

    果不其然,太后隔了几日,又宣我进宫,但这次,不光是宣我一个人,皇上同时还宣了云峥。不知道皇上为何宣云峥,我一路上都忐忑不安。进宫后我去了太后的懿宁宫,云峥被带去了御书房。太后果然被我带去的麻将迷住了,欣喜不己。我在太后宫里一直心神不宁,连教太后打麻将都有些走神,太后唤了我两声,我才回过神来,太后嗔道:“叶儿,你可是不耐烦陪我这老太婆?”

    “冤枉太后,臣妾求都求不来呢。”我赶紧赔笑道,想了想,小声道,“太后,皇上今儿为什么要宣召云峥呀?”

    太后抿着嘴,似笑非笑地道:“我道你怎么心在不焉,原来挂着云世子。”

    “太后……”我的脸烫起来,太后摸起一块牌,笑道:“放心吧,是好事儿,我前两日听皇上说,云世子满腹才华,在京里闲着,是浪费人才,要给他个事儿做。”

    我吃了一惊,急忙道:“太后,云峥身体不好,朝堂的事儿,恐怕难以胜任……”

    “这个皇上自有分寸。”太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知道你心疼夫君,可皇上有皇上想法,朝上的事儿我们不要去理。咦,这样子是不是已经糊了?”

    “是,这样叫做七对。”我见太后的样子,知道再说也没用,只得作罢。好不容易等到云峥见完皇帝来接我,我见云峥一脸平静,在宫里也不好细问,等到上了马车,心里憋了半天的忧虑才一连串地问出来:“云峥,皇上召你作什么?”

    “皇上收到一个密折,里面涉及的内容太惊人,皇上想让我帮他查查这个案子。”云峥道。

    “为什么找你?”我急道,“他手下那么多文武大臣,谁不可能帮他?他明知道你身子不好,你答应他了?”

    “我看了折子,不答应也不行。”云峥握着我的手,笑道,“叶儿,你别急。皇上找我,是他觉得我是最适合来查这个案子的人,倒非与我们为难。”

    “为什么?”我蹙眉道。云峥道:“这件事牵涉的人太多太广,皇上觉得云家是唯一不会牵涉在那两派关系中的,所以让我查。”

    “到底是什么案子?”话一问出口,便觉得不妥,“呀,这个是不是不能说的?”

    “不能对别人说,但可以对你说。”云峥笑着看了我一眼,“皇上说荣华夫人聪慧机智,肚子里又有那么多断案故事,不妨让你和我一起查这个案子。”

    我皱起眉,看来是我给云峥惹麻烦了:“那到底是什么案子?”

    “有人密告,说十八年前……”云峥看了我一眼,“太傅慕容行云通敌叛国一案有冤情。”

    又是通敌卖国?怎么大官一犯罪都是通敌卖国?等等,十八年前?太傅?我怔了怔:“这个慕容太傅?会不会是……”

    云峥看着我,点点头,抛出一个炸弹:“这位慕容太傅,应该就是他的父亲,听说太傅大人逃走的独子,名叫慕容楚!”

    ——2007、1、18

第136章 线索

    太傅慕容行云通敌叛国一案,其实记录得并不详细。皇上交给云峥的官方卷宗中只记载着太傅通敌叛国的文书从府邸中搜查出来,又抓到了敌方的奸细,招认了一切。先帝雷厉风行地定了罪,满门抄斩,连宫中的慕容妃也赐了三尺白凌。表面上看来,有物证,有人证,太傅大人也画押认罪,有证供,似乎看不出有什么漏洞。

    “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查?”我望着云峥,“证物?证人?还是经案人?”

    云峥笑了笑,淡淡地道:“其实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为何?”我蹙起眉,有些不解。

    “一个人若要作案,首先要看他有什么动机。这卷宗里记录的未免可笑,说慕容太傅贪了红日国送来的巨额财富,以慕容家族当年的显赫,会为了钱做这么祸及满门的事吗?更奇怪的是,这个案子只经过刑部初审,就由先帝亲自定了罪,没有经过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按我朝律例,大理寺的主要职责是专门审核天下刑名,凡罪有出入者,依律照驳;事有冤枉者,推情详明,务必刑归有罪,不陷无辜。它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三法司,凡未经大理寺评允,诸司均不得具狱发遣。像通敌叛国这一类重大案件,应由三法司会审,初审以刑部、都察院为主,复审以大理寺为主。”云峥一口气说完,停下来,目光落在卷宗上,半晌,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其实通敌叛国这种罪,要证据有什么用?皇帝若自己定了调子,不是证据也成了证据?”

    我悚然一惊,仔细回味云峥的话,越想越是心惊。的确,从我所知的历史,有好多被定为通敌叛国罪的臣子,后面的水深着呢,根本不像外表看来那么简单,这种案子一般都是皇帝觉得臣子影响到他地位了,就给个冤案,让你永世不能翻身。也有其他的特例,老皇帝觉得那是个人才,想留给儿子用,可又怕是个老臣,资历老,不听使唤,就把个茬把臣子赶出去,儿子一即位,就赦回来,对小皇帝感恩戴德,如唐太宗对李绩。皇帝制造的冤案,无非是这两种企图,不过慕容行云的案子肯定不是后者,否则也不会满门抄斩。

    难道这才是慕容一家被灭门的真相?若是皇帝要他死,那蔚锦岚不过做了一个执行者,楚殇自己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费尽心机想颠覆天下?慕容一家被灭门,到底是蔚锦岚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沾了满手血腥,还是隐藏了更大的政治阴谋?细细想来,我认定蔚相灭了楚殇满门,其实全都是听楚殇单方面说的,如果这件事是从蔚锦岚嘴里说出来,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景况?

    “那皇上要你查这个案子,可有定下什么调子?”我看向云峥,“皇上是当真想帮慕容太傅翻案,还是只是做做样子,应付这个密折?”

    “你觉得呢?”云峥赞许地看着我,看来我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皇上如果是当真想翻案,那这件案子就好查,就像你说的,不是证据可以成为证据,那证据随时也可以不是证据。”我缓缓道,“若皇上无此心,这案子也根本没有查的必要。”我甚至怀疑是皇帝故意给我和云峥出点难题,戏弄我们。若慕容一家的冤案是先帝弄出来的,那他查这件案子有什么意义?难道要公告天下说先帝做得不对?如果不是,就是皇上也许隐约知道点什么,或者他晓得当年帮先帝办案的人如今位高权重,不易掌控,想要通过这件事除去一个眼中钉。如果我们处理得好,合了皇上的心意倒也罢了,而我们一旦处理不当,很有可能引祸上身,成为另一件冤案,而皇上因此又可削弱云家的势力。怎么算,都是皇帝占便宜,而我越想,心底越发寒。

    “慕容太傅曾是皇上的老师。”云峥正颜道,“听说太后当年与慕容妃的关系也很不错,皇上想翻案的内情虽然未必是这两样,但态度还是很明朗的。皇上吩咐这件案子要暗中查访,当年慕容太傅门生众多,现在朝堂上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而当年坚持处死慕容太傅的是先帝的遗臣,这些人如果知晓我们正在查这件案子,会成为反对派,与慕容太傅的旧属起风波,朝堂必定闹得不开可交。而云家正好两边不沾,又有足够的能力去查这件事,皇上的考虑可谓周详。”

    那就好,起码我不会怀疑他是存心利用这件事来为难云家。我点点头道:“那我们就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待,先从哪条线查起?”

    “当年的证人已经被处死,这条线可以放弃了。可先去大理寺调取证物,看看有什么疑点。”云峥沉吟道,“还有当年审案的几位主审官,也要先查一查。”

    “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去吧。”我站起来,云峥握住我的手,笑道:“你急什么?皇上又没催我们马上就要破案,你忘了你现在还被人盯着么?何况有些事,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去做的。”

    我顿时醒悟过来,是啊,云家是什么地位身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习惯怎么合理地支配和利用现有的资源,不禁有些汗颜。

    我一直知道云家除了三大执事,还有一位神秘的隐执事,云家除了矿山、漕运、织造这些瞒不了人的势力外,还有一股隐形的势力,这股势力包括云家明里暗里扶持的朝廷官员,云家通天晓地的情报网络,甚至铁卫的培训等等,是云家的命脉所在,也就是云峥所说的“大树的根”。这位隐执事,就是负责给“根”舒筋活络的。但我所知的也仅止于此,至于这位隐执事是谁,他是怎么运转操作的,我一概不知。

    几天后,我们拿到了一份卷宗和当年慕容行云通敌卖国的罪证,装有红日国清宁郡王写给慕容行云的印信,以及据说是从敌国奸细身上搜出来的,慕容行云交给清宁郡王的信物的小木盒。盒子上了锁,贴着大理寺官署的封条。云峥小心地揭掉封条,拔开铜锁,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块玉佩。年代久远,书信有些泛黄,纸张也变得薄脆,云峥仔细看了书信,又拿起玉佩看了看,将东西放回盒子。

    “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我赶紧道。云峥摇摇头:“书信的印鉴的确是清宁郡王的私印,我曾在朝廷的官方文书上看到过,至于这块玉佩,既然当初说它是给敌方的信物,那铁定是慕容太傅的东西不会错。表面上的证据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云峥说完,打开卷宗,这卷宗里是当年审理此案的三位主审大人的资料。奇怪的是,这三位大人中有两位在审理此案期间不知道因何事触怒了龙颜,被贬官流放,一个流放到了南疆,还未走到发配之地,就中了恶瘴之毒死在路上,另一个流放到了都南岛,那里是贫苦之地,这位大人在都南呆了七年就死了。而剩下的最后一位主审大人,倒是一直在京师,安安稳稳地当官,不过也在一年前寿终正寝了。

    人证、物证、经案人的线索全断了!我苦笑道:“这倒好,连表面的证据都无线索可查,我们怎么办?”那两位流放的大人,只怕是在审案中提出了质疑,得罪了皇帝,才被弄走的吧?

    “表面的证据本就没那么重要,断了也无妨。”云峥笑了笑,继续翻着卷宗,翻到后面几页,唇角微微一勾,“也许真正的线索在这里。”

    “什么?”我赶紧凑过去,见那纸上注明着慕容妃因哥哥通敌一案被先帝赐死,死时腹中怀着先帝的龙脉,疑惑地道:“这是线索?”

    云峥沉思道:“按照我朝的惯例,妃嫔犯了死罪,如果怀了龙脉,通常是打入冷宫,等孩子生出来,再作处理,无论如何不会伤及皇裔的性命。而卷宗上写着慕容妃只是受她哥哥的牵连,皇上再糊涂也不可能不要皇裔。另外,慕容妃的死亡时间竟在慕容太傅之前,虽然当时慕容太傅被关押在天牢,但案件还未审完,慕容太傅还未定罪,而先帝就迫不及待地赐死了怀着龙裔的慕容妃,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有些明白过来,莫非慕容太傅犯罪只是幌子,真正有罪的是慕容妃,甚至这罪大得让先帝无法容忍她肚子里的孩子。难道那孩子不是先帝的?我头皮发麻,如果这个案子的真相涉及到皇室丑闻,我们怎么去查呢?只怕就是查清了,也把皇帝得罪了,这皇帝丢这么一个麻烦事儿给我们,到底算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抛开慕容太傅这条线,从慕容妃死亡的真相入手,开始查吗?”我看着云峥,他脸色仍是一贯的平静,不知道云峥是否也想到我刚才猜想的那些,还是他想得比我更深入彻底。

    “不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收集当年慕容妃的资料。”云峥合上卷宗,从容地道。

    ——2007、1、20

第137章 秘辛

    慕容妃当年可谓盛极一时,十四岁入宫即为贵人,十六岁晋婕妤,十七岁晋昭仪,十八岁封贤妃,圣眷不衰,直到赐死之时,也未有失宠的传言,由此更为慕容妃当年之死笼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慕容妃死后,服侍她的六名宫女、四名太监,全都被仗毙。我看着手里的资料,吸了口气:“慕容妃身边的人全都被杀死了,我们怎么才能知道真相?”

    云峥看着资料,沉吟半晌,才缓缓地道:“宫人是被杀了,但当年与慕容妃相熟的宫妃是不会被杀的,比如……,当今太后。”

    “太后?”我讶道,“你是说太后有可能知道慕容妃当年被赐死的真相?”

    “慕容妃被赐死不久,当年还是昭仪的太后不知何事被先帝打入冷宫,直到新帝登基,才把她从冷宫迎出来。”云峥沉吟道,“如果我没有料错,太后被打入冷宫一事与慕容妃多少有些关系。”

    “那……”我迟疑道,“我们是要去找太后询问当年的事?太后会告诉我们吗?”

    “这就要看叶儿的本事了。”云峥打趣地看着我,“太后这么疼你,看你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看来我得进宫去见太后一次了。

    踏入懿宁宫庭院,迎面见到太后身边的芳婷嬷嬷走出来,我笑着欠身:“芳婷嬷嬷好。”这位芳婷嬷嬷是跟在太后身边时间最长的女官,太后当年被打入冷宫,她也不离不弃地跟着,是最得太后信任的人。

    “荣华夫人来啦。”她笑起来,“太后整天念着你呢,快跟我进来。”

    踏进门,见太后正与淑妃、尚昭仪、荣贵嫔打麻将,淑妃娘娘见了我,不待我行礼就笑道:“好妹妹,快来帮我看看我这牌,我已经连点了老祖宗几个炮了,你帮我看看出哪张。”

    太后笑眯了眼:“叶儿,你甭管她,本宫才赢了她几把,就给我闹腾。”

    “老祖宗,我今儿一把都没糊,您就让让我嘛……”淑妃娘娘跟太后撒娇。

    我笑着给几位娘娘见了礼,才走上前,见太后身后的小太监捧着的红漆托盘上,已经摆了琳琅满目的首饰珠翠,有宝石戒指、翡翠镯子、珍珠项链、蝴蝶状的胸针,还有几只步摇,笑道:“太后今儿的手气真好,几位娘娘要心疼了。”

    “她们昨儿赢了本宫的极品凝脂香露,也没见手短。”太后笑骂道,“叶丫头,你别站着,坐下来陪本宫打牌。”

    几位娘娘都笑起来,我见眼前这架势,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安静不了,只得坐在一旁,看她们玩,也不知道她们玩了几圈儿,芳婷嬷嬷过来劝太后休息,太后才捏了捏脖子,懒懒地道:“得了,今儿就玩到这儿,你们都回去吧。”

    几位娘娘告退出去,我见太后面带倦容,赶紧上前道:“太后,让叶儿帮你捏捏肩膀?”

    “还是叶丫头乖巧。”太后笑着赞我。我笑了笑,站到太后身后,轻轻捏拿她的肩膀,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太后眯起眼睛,看来似乎很享受,我为了套话,越发卖力,半晌,太后懒懒地道:“叶丫头,行了,你捏了半天手也该酸了,坐下来吧。”

    “你这丫头,今儿这么乖,是不是有事求本宫帮忙啊?”太后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真是“人老精,鬼老灵”,这位老祖宗这么些年在宫里大起大落,当然是有些本事的。

    “太后,您这次要救救叶儿。”我跪到地上,“皇上给叶儿出了个难题,我解不了,只怕要获罪了。”这事儿不能直接问,我得先探探太后的口气。

    “什么事这么严重?”太后赶紧道,“快起来,给本宫说说。”

    我看了看四周,太后了然地支退左右,只余了芳婷嬷嬷,我将皇上要我们查十八年前慕容太傅通敌叛国一案这件事说出来,并给太后讲了我与云峥的分析结果,一边说,一边留意太后的反应,见她脸色平静,并未听到慕容妃就显出关切之色,我的心里有些凉,这后宫女人们的关情,能好到哪里去,即便是有交情,隔了十八年,也淡得差不多了。

    “太后,这当年服侍慕容妃的宫人都已经不在了,此案毫无线索,臣妾夫妇对这件案子实在是无能为力,皇上一定会怪罪臣妾。”我详装委屈地道,“请太后救救臣妾。”

    “叶儿,皇上既然把这件案子交给你和云世子查,必要有他的原因。”太后温和地道,“案子一时没有进展,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哪至于怪罪,你也别想多了,今儿先回去,皇上那边,本宫跟他说说,让他多给你们一些时日。芳婷,送荣华夫人出去。”

    看来太后这里是探不到什么了,我失望地站起来,行礼告退。芳婷嬷嬷领我出了懿宁宫,步入庭院,待离太后的寝宫远了,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道:“荣华夫人,奴婢有些话要跟您说,您跟我来。”

    我见她表情慎重,心知她对我说的话肯定很要紧,赶紧跟上去。芳婷嬷嬷把我带进一间僻静的厢房,在门外仔细观望了一阵,才掩上门,走到我面前,蓦地跪到地上去。我大吃一惊,赶紧扶她:“芳婷嬷嬷,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夫人,贤妃娘娘冤枉,请您和云世子一定要查明这件事,还娘娘清白。”芳婷嬷嬷的眼泪流出来,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贤妃娘娘就是慕容妃。我心中一喜,赶紧道:“芳婷嬷嬷知道当年贤妃娘娘被赐死的真相么?”

    “奴婢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想把奴婢知道的一些事讲给夫人听,希望对夫人查案有帮助。”芳婷嬷嬷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我赶紧请她坐下:“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讲给我听。”

    “奴婢当年本是服侍贤妃娘娘的,后来娘娘见太后,哦,当时太后还是昭仪,见太后身边缺个贴心的人服侍,就让我去服侍太后。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就听说贤妃娘娘被皇上赐死,连跟她的宫人全都仗毙了。”芳婷嬷嬷擦着眼泪道,“先帝严令不得私传品贤殿的事,否则那些仗毙的宫人就是其他人的下场,但有些流言还是传了出来,说是贤妃娘娘害姚贵嫔小产,皇上龙颜大怒,才赐死了贤妃娘娘。”

    “不可能啊,贤妃娘娘不是也有了身孕么?”我讶道,如果是这种事,用得着要贤妃的命?我蹙眉道:“姚贵嫔又是谁?”

    “姚贵嫔是先帝的宠嫔,本来她没进宫之前,先帝一直最宠贤妃娘娘的,可是姚贵嫔进宫之后就不同了,姚贵嫔长得实在是太美了,自从她进了宫,先帝几乎夜夜都在她寝宫留宿,没多久就怀了龙脉。姚贵嫔怀了孩子之后,先帝一样最宠她,不过她身子不方便,所以偶尔也留宿在其他娘娘宫里,贤妃娘娘就是在那之后怀的孩子。后来,姚贵嫔孩子未足月便出生了,结果那一天……”芳婷嬷嬷打了个寒颤,咬唇道,“福阳殿里传来姚贵嫔凄厉的哭叫,那声音实在是太恐怖了,我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毛骨悚然,第二天,服侍姚贵嫔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先帝处死了,姚贵嫔也疯了,被先帝禁足在福阳殿。”

    “后来呢?”这样的故事让我也觉得毛骨悚然,福阳殿里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一个贵嫔一夜之间逼疯,全部的宫人都处死,“那姚贵嫔的孩子死了?”

    “先帝是这样说的。”芳婷嬷嬷眼中透着恐惧,“过了没多久,先帝就命皇后带人搜宫,每个妃嫔的寝宫都没放过,搞得宫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搜宫之后没多久,贤妃娘娘就出事了。贤妃娘娘被赐死没多久,姚贵嫔也死了。”芳婷嬷嬷望着我,颤声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谣言说是贤妃娘娘害姚贵嫔流产,但我知道,贤妃娘娘不是这种人,她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而我一时之间根本理不出什么头绪。

    “当年贤妃娘娘得宠的时候,当今太后还只是一个美人,后来偶得先帝临幸,怀了龙脉,可是因为不得宠,在宫里的处境很危险。娘娘同情太后,把太后接到品贤殿与她一起住,太后才能平安地把当今皇上生下来。太后生下皇子,才得以晋封为昭仪,若不是有娘娘照拂,太后早就在后宫里被折磨死了,皇上也不可能平安长到五岁。”芳婷嬷嬷流泪道,“她能那样对太后,又怎么会去害姚贵嫔的孩子呢。”

    我点点头,这的确说不通,不过我仍有些不解:“既然太后受过贤妃的大恩,为何刚才……”

    芳婷嬷嬷看着我,突然笑了一下:“夫人,以太后的身份,有些话不能说,而有些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我怔了怔,芳婷嬷嬷接着道:“太后一直记着贤妃娘娘的大恩,即使当年因为与贤妃娘娘感情好,被先帝嫌恶,打入冷宫,她心里也一刻没忘记替贤妃娘娘洗涮冤屈。否则,夫人今儿也不会来找太后探口风了。”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略一思索,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道密折是……”

    “不错。”芳婷嬷嬷点点头,“那道密折,是太后上给皇上的。”

    搞了半天,原来这件事是太后搞出来的,我说太后啊,你干什么要这样折腾我啊?这太后才是最精明的人吧,她竟然能算准了皇帝一定会让云家查这件事。我有点明白芳婷嬷嬷口中的“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是什么意思了。太后当然不能跟着宫人一起嚼舌根子,而她曾经不得宠,受人欺负,被打入冷宫这些旧事,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否则太后还有什么面子?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进宫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回去跟云峥再仔细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从这些信息中找到什么头绪。

    ——2007、1、21

第138章 玉枕

    芳婷嬷嬷提供的线索,让案件变得复杂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当年福阳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福阳殿的宫人都被处死了,连接生嬷嬷和来为姚贵嫔诊病的太医,都未能逃过大难,案件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云峥听了我的叙述,陷入沉思。我耐不住房间的沉寂,忧虑道:“云峥,我们现在又没线索了?”

    云峥抬眼看我,笑了笑:“是暂时没有,未必一直没有。当年发生那么大的事,福阳殿和品贤殿总会留一点蛛丝马迹。”

    “那我们要到这两个宫去找线索?”我眼睛一亮。云峥摇摇头,笑道:“事发多年,这两宫也多次易主,恐怕有线索也早断了。”

    我点点头,思索了一下,笑道:“对了,我们可以去姚贵嫔家里查一查。”宫中有规定,妃嫔在宫中死亡,家属可以进宫取走妃嫔的旧物,也许能从中找到一点儿线索。

    “不错。”云峥赞许地笑了。

    姚贵嫔的父亲当年任了个通政司参议的五品京官,女儿入宫之后,姚家也风光了一阵,不过这荣光来得快倒得也快,姚贵嫔死后,姚家也渐渐衰落了,这些年姚家家道中落,人丁凋零,几乎已经没有人记得这户人家曾经有个貌美的女儿做过先帝的宠嫔。

    我与云峥上前拜访,姚贵嫔的父亲已故,如今当家的是她的弟弟姚显华。姚显华诚惶诚恐地接待了我们,乍一看到他,我和云峥都听了一惊,照说姚贵嫔的弟弟才三十多岁,可看上去就像五六十岁的老人。家里的丫鬟仆人,也都面带老相,神情憔悴。不知道为什么,我从踏进姚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很不舒服。我们对姚显华讲明来意,说太后当年与姚嫔有些相熟,想取些姚嫔的旧物拿去做纪念,姚显华立即感恩戴德,拍了一阵马屁,然后带我们进入一处独院。

    踏进院子,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浓烈,似乎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我不由轻颤了一下,云峥握着我的手,感觉到我的紧张,转头道:“怎么了?”

    “不知道。”我四下张望着,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铁卫跟在我身后,让我觉得稍微安心。姚显华打开一个厢房,对我们道:“这个房间里放的就是家姐的旧物,两位请进。”

    云峥牵着我进去,一进门,我顿时心头一阵狂跳,脖子上蓦然一阵发热,我讶异地低下头,发现黑龙玉口中的火焰红得有些透明,渐渐变得发烫。我奇怪地捏住黑龙玉,为何这玉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

    这玉是冥焰赠我的神物,上次已经被我发现有帮助呼吸的功能,难道它还有其它的功能?可是是什么让它产生了这样的变化?黑龙玉越来越烫,竟让我感到皮肤有些灼痛,我赶紧用手拉着红绳,让玉悬在空气中。我在屋里打量起来,这间屋子与别的屋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姚先生说屋里的许多摆设都是以前姚贵嫔在宫里用过的,姚贵嫔死后,他们进宫把她的遗物带了出来。我的目光落到床上,床铺收拾得整洁,因为无人睡,床上没有被褥,只放着一个颜色青翠的雕花的玉枕。在看到它的同时,那种危险的感觉顿时高涨,我的汗毛竖起来,我蓦地觉得这东西一定跟我脖子上的黑龙玉异常有莫大的关联。

    我鬼使神差地向床前走去,伸手拿起那只玉枕,黑龙玉垂回脖子上,蓦地一阵火烫,我“呀”地痛呼出声,甩开玉枕,退了两步,云峥赶紧扶住我,一脸讶色:“叶儿,怎么了?你不舒服?”

    我捏住黑龙玉,只觉得那玉越发火热。这玉枕,一定有古怪,我试着再碰了碰它,黑龙玉又蓦地一烫,像块火石落在了脖子上。我退开两步,转头看向姚显华:“姚先生,这玉枕也是贵嫔娘娘的遗物么?”

    “不错,这玉枕是我姐姐的心爱之物,说是枕着它睡夏天特别清凉。”姚先生点头。我疑惑不定地看着那玉枕:“这玉枕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个……”姚显华仔细思索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这玉枕是当年还是礼部侍郎的蔚丞相送给家父的,说能解夏日酷暑,我姐姐最怕热,所以父亲大人把这玉枕送进宫给姐姐用了。”

    蔚相?我与云峥对望一眼,立即有了决定:“姚先生,我们就把这玉枕带进宫给太后,您觉得如何?”

    “没问题没问题。”姚先生连连点头,走上前将玉枕拿起来,双手递给我。脖子又是一烫,我退了一步,对云巽道:“云巽,你拿着吧。”

    走出庭院,那种奇怪的感觉如影随行,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云巽手中装着玉枕的锦盒,看来我这一切奇怪的感觉都是来自这东西。姚显华邀我们入花厅饮茶,我却无心多呆,见他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想是姚家败落之后,多年再无显贵上门。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姚先生,妾身有个冒昧的问题,不知道当不当问?”

    “荣华夫人客气了,请讲。”姚显华赶紧道。我尽量挑着比较温和的字眼:“先生正当壮年,为何却面容憔悴……”

    姚显华听我这样问,脸上带上一丝沉痛和无奈之色:“不瞒夫人,也不知道是否当年姐姐圣眷太隆,让咱们姚家遭到天妒,不仅姐姐命短福薄,姐姐死后,我们姚家不但家道衰落,府上的人也莫名其妙地患上一种未老先衰的怪病,这些年,我们也找了不少全国各地有名的大夫诊病,就是查不出病因,别人都说我们姚家受了上天的诅咒,连府中的下人都逃不过未老先衰的厄运。”

    我转头看向云峥,见他蹙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转头又问:“这病,是姚贵嫔死后,府上的人才得的?”

    “不错。”姚显华点点头,“最初也不明显,最近两年才越发衰老得厉害。”

    莫非,姚贵嫔的死因和姚府上下的衰老症,与这玉枕有关?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像原子弹爆炸后的核辐射似的?难道黑龙玉就是查觉到了这玉枕的诡异,才变得滚烫给我示警?黑龙玉是神物,它提醒我注意的东西,必是邪物无疑!

    上了马车,云峥问我:“叶儿,你发现了什么?”

    我将玉的异状告诉给云峥,云峥听了,让云巽将玉枕递给他,玉枕一拿进马车,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脖子上的黑龙玉又开始蠢蠢欲动,云峥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我轻声道:“云峥,你看出这玉枕有什么古怪没有?”

    “这不是玉。”云峥翻看着玉枕,玉枕是一块整石磨成,两侧雕刻着精巧的麒麟送子的吉祥图案。我讶道:“不是玉么?可这看起来很像玉啊,不是玉是什么材料做的?”

    “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材质做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玉。”云峥翻看半天,微微一笑,“我虽看不出是什么,但有人一定知道。”

    “谁?”我讶道。

    “沉谙。”云峥淡淡地道,见我一直把黑龙玉的绳子捏着,将玉枕递出车厢,让云巽收着,黑龙玉的烫热才消停下来。云峥看我垂下黑龙玉,笑道:“今儿亏了有你这宝贝,否则我们可能会空手而归。”

    我笑了笑:“沉谙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沉谙么……”云峥笑起来,“他就是一个面摊的老板。”

    “云峥……”我嗔怪地哼了哼。云峥轻笑着拥我入怀,轻声道:“不过,这个面摊儿老板博古通今,知晓很多奇闻异事,找他一定会有收获的。”

    是么?原来易沉谙这么有学问?云峥吩咐马车径直去易沉谙家里,我好奇地道:“咦?不是去沉谙的面摊么?”

    “他只在晚上摆摊的,而且每天只卖一百碗面条,卖完就收摊,就算有人排着长队等着也不管,只让他们明天请早。”云峥笑道,“现在是白天,只能去他家找他。”

    这易沉谙还真是个怪人。马车驶进一条僻静窄街,在一个胡同口停下来,云峥扶我下了马车,走进胡同,在一家院门前停下来,敲门。一会儿,门开了,易沉谙见到我们,脸色淡然地将我们请进去,奉上茶,才淡淡地道:“找我什么事?”

    云峥示意云巽将锦盒放到桌上,打开盒盖:“我想让你看看,这玉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易沉谙的目光落到玉枕上,平静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凝重,他取出玉枕,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眉头渐渐蹙起来:“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你别管,只管告诉我这玩艺儿有什么蹊跷?”云峥道。

    易沉谙将玉枕放回锦盒,脸色一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离它远点儿。”随即看向我:“特别是你,嫂夫人。”

    “为什么?”我讶道。沉谙的唇角微微一勾:“嫂夫人有喜了,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我的脸微微一红。云峥笑道:“沉谙的医术精湛,寻常之症不用诊脉,仅观面色就能断病。”

    “呀……”我有些意外,既然如此,为何他不开医馆,反而摆个面摊儿?沉谙看着锦盒里的玉枕,表情严肃地道:“孕妇经常接触这东西,容易生下畸形胎儿,嫂夫人最好不要碰它。”

    “什么?”我和云峥都惊呼出声,云峥反应奇快地拉我起来,退到墙角,瞪着锦子里的玉枕,脸上蓦地布上一层寒霜。易沉谙看了我俩一眼,唇角微微上扬:“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就算是对胎儿有影响,也要些时日才行,一时半会儿的接触还是没事的。”

    我的心中一寒,经常接触这玉枕,会生出畸形儿,莫非,这便是当年福阳殿惨案的真相么?自古以来,产下畸形怪胎,都被人认为是不祥妖孽,天降大祸之兆,怪不得先帝当年要将整个福阳殿的宫人和太医、接生嬷嬷都杀了灭口,原来如此!

    ——2007、1、22

第139章 辐射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云峥向来波澜不兴的脸上的也带上了一丝惊怒。

    “家师当年四处行医,曾在南疆某个偏远的村寨住过一段时间。”易沉谙看着那玉枕,沉声道,“那个村寨里的苗人,不知道为什么,近两百年来全都患有未老先衰的疾病,新生儿都带有不同程度的畸形、残缺或痴愚症状,存活的可能性很小,严重如双头、无皮等畸胎通常生下来便是死胎,聋哑、四肢异常、痴呆者也有可能活下来,但这些人身体孱弱,很容易死亡,即使偶尔生下健康的婴儿,也会渐渐患上未老先衰之症,四十岁上下便犹如六旬老者。南疆苗人说那个村寨被恶神诅咒过,根本不敢与村寨的人或物接触,更不敢踏入,久而久之,那个村寨成为南疆的一个禁忌。”

    “这世上竟有这等怪事?”云峥蹙眉道,“结果是否被令师发现了什么?”

    “嗯。”易沉谙点点头,“家师发现这个村子的症状是从两百年前开始的,就努力查探两百年前村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异事,原来两百年前,这个村子曾从天下掉下一块巨石,落在村子附近的山头上,村里的巫师说这是上天恩赐的神石,将石头供奉起来。后来有人发现石头外表虽然粗砺丑陋,但打磨之色颜色如玉,便有人取石做饰物,结果没多久,那些佩戴饰物的人便急速衰老,人们以为是他们私取神物,触怒了神灵,纷纷将玉饰归还到巨石前,从此再也无人敢去私自碰那块巨石,可是村子里的人还是没能解脱诅咒,人们还是渐渐衰老,孕妇也生下畸胎,数百年来,村子里的人日日盼着神灵早日宽恕他们,把他们从地狱般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哪是什么神灵的祖咒,这明明是辐射!”我心里有些明白了,皱起眉插嘴。

    “辐射?”易沉谙看着我,眼神有些讶异,“嫂夫人知道这石头有何怪异之处?”

    “就是放射性物质……”我顿了顿,见易沉谙表情更奇怪,这个怎么解释呢?想了想:“简单来说,就是某些物质内部发生衰变,放出我们肉眼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只能用专门的仪器探测到的射线,物质的这种性质就叫放射性。”我过漏掉那些原子核之类我也解释不清楚的名词,简单地道。

    “射线是什么?”易沉谙还真是个好奇宝宝。

    “射线就是……,你看过太阳发出的万丈光芒吧,把它想像成那东西就行了。”我随口胡诌。易沉谙质疑道,“你怎知就是辐射?”

    “令师是否发现那巨石有异?”我询问道,见他点头,笑道,“你说说令师是怎么做的,我就能判断了。”

    “嗯。”易沉谙的话题终于转回来了,“家师发现每户人家衰老的程度都不同,房舍离巨石山近的人家,衰老得快,孕户生出的都是畸胎,离巨石山较远的人家,衰老的时间要慢一些,畸胎也比较少,所以怀疑村子里的怪病与巨石有关,就去山上取了几件玉饰,带出村寨做试验。”

    “实验的结果如何?”我询问道。易沉谙道:“家师用了数笼老鼠做实验,一些笼子里放进一块玉佩,一些笼子不放玉佩,只把玉佩放到离笼子稍远的地方,一些笼子完全放到离玉佩非常远的数墙之外。结果经过数次试验,每次都得出几乎同样的结果,笼子里有玉佩的老鼠死得非常快,母鼠生下的小鼠畸胎;笼子在玉佩稍远处的老鼠,衰老得较慢,生下的小鼠也并非全是畸胎;数墙之外的笼子里的老鼠,则一切正常。由此确定,那苗寨人的怪病,的确是由那块巨石引发的。”

    易沉谙叹了口气,道:“家师同嫂夫人一样,也不信鬼神之说,决意查明真相,可惜他穷尽一生,也没能查明这石头到底有什么怪异,由于长期与这种玉石打交道,家师也渐渐患上了衰老症,临终前终于相信这是受恶神诅咒之石,让我此生不要碰它。”

    我点点头,坚定地道:“听了你说的,我更坚信那块天上掉下来的陨石一定带有强烈的放射性物质,污染了那个村子的环境,才发生了这些怪事。”

    “陨石?污染?”易沉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无力地拍了拍脑袋,笑道:“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放射性物质对人体的危害,在大剂量的照射下,受害人会快速死亡。照射剂量小,人不会马上死亡,但往往需经过多年以后,一些症状才会表现出来,比如衰老等。而且放射性物质还会引起基因突变和染色体畸变,损伤遗传物质,使一代甚至几代人受害,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孕妇会生畸胎的原因。”

    易沉谙眼中带着讶异之色,茫然地看向云峥:“我怎么听不懂嫂夫人在说什么?”

    云峥笑道:“我也听不懂,只听出这石头是有害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要叫我详细解释我也不会,总之,这绝不是鬼神诅咒就是了,你们搞不懂辐射,就想像成这石头蕴含无色无味的巨毒得了,中了这种毒,人会慢慢衰老,孕妇会生畸胎,长期直接接触会快速死亡。”

    “那这辐射是怎么产生的?”易沉谙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疑惑地道,“又怎么医治呢?”

    这让我怎么答?辐射这东西完全是现代社会的产物,核废料、核燃料、医疗放射污染,还有工业和居民家电消费品等等,古代哪里有这东西?只能是偶尔来个天外来客了。“这个……”我费力地道,“比如某种威力强大的炸药,爆炸后有可能产生放射性物质,比如有些矿石,像花岗岩就带有放射性物质,还有就是有些天下掉下来的陨石,不知道什么原因带上了放射性物质。总之就是物质发生了异变。至于怎么医治,这个,很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辐射源,那个苗寨的人如果早点搬走,也许过几代之后会渐渐正常起来。”

    “没想到家师穷尽一生也追寻不到的答案,今日被嫂夫人一语道破。”易沉谙站起来,对我施了一礼,“沉谙代家师谢过嫂夫人!”

    “快别这么说,我知道的也很有限,起不到什么实质的作用。”我指了指那锦盒里的玉枕,对云峥道:“这玩艺儿怎么办?我可不敢带到家里去了,可它又是重要的证物,最好能找个妥当的地方收藏起来,等事情了结后再毁了它。”

    “我有分寸。”云峥让云巽收起锦盒,辞别了易沉谙,我们上了马车回侯府。我靠在云峥肩上,叹了口气:“云峥,人心怎么可以狠毒成这样?若不是有黑龙玉帮忙,只怕我们一辈子也无法知道玉枕的真相。现在我们知道当年福阳殿发生了什么事和姚贵嫔的死因,也知道这玉枕是蔚相送的,可是,慕容妃之死又有什么玄机呢?慕容太傅一家已被灭门,根本取不到什么物证了。”

    “若无黑龙玉,我们也许不知道玉枕的真相,但未必不能知道福阳殿发生何事。”见我讶异地看他,云峥笑了笑:“以云家的情报网,当年宫中发生这样的大事,多少总会收到点风声,那日我说要收集慕容妃资料时,已经让人通知隐执事将十八年前慕容妃出事前后后宫异常事件的全部资料调给我,如今我们只需等资料送到我们手上。”

    “品贤殿发生了什么事?云家的情报网也知道吗?”我怔怔地望着云峥,先帝明明杀了殿内的宫人灭口,如果云家的情报网仍能探知到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太可怕了?这是什么样的势力?怪不得皇帝会找云峥来查这件案子,这对云家到底是福是祸?

    “最少能知道一些表面的情况,掌握到一点儿线索,比我们自己猜测要好得多。”云峥轻声道。

    我不好多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说蔚相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个玉枕呢?他怎么知道那陨石能害人?”

    “这正是我们下一步要查的。”云峥笑了笑,沉吟道,“必竟南疆那村子发生这种怪事已经有两百多年,这么多年,未必只有沉谙的师父一人发觉那陨石有异,就算是被认为受神诅咒都好,总之知道了那石是可以害人的,就极有可能被有心人士利用。我会尽快追查这些细节,南疆那个村寨十八年前可有人去取石,还有玉枕的雕花也是线索,可以通过它找到当年的雕刻工匠,了解一些情况,你要相信,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的。”

    那倒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等下一步的情报送来的空闲日子里,云府那些鬼鬼祟祟偷窥我的眼睛渐渐消失了,我知道,蔚相已经基本上解除了对我的怀疑。随后有一天,义管事拿来一张拜帖,蔚相大人明日要登门拜访,我笑起来,将帖子丢到桌上,走到书桌前提笔写字:“宁儿,按这份菜单叫厨房准备食材,我要弄桌好菜招待蔚相!”

    ——2007、1、22

第140章 家宴

    一早起来准备中午这顿火锅的底料,一会儿蔚相下朝可就要过来了,在厨房把底料熬好,吩咐厨子准备菜品,抬眼见厨房的下人领了个中年妇人走进来:“就放这儿吧,一会儿去管事那里领钱。”

    看到来人,我笑起来:“周大婶儿,你来了。”

    “云夫人!”周大婶欠了欠身,笑道。我赶紧阻她:“不用这么多礼,我们出去坐会儿。”回京之后,我曾遣人去她那里买豆腐乳,还给福生带了些礼物,知道我就是云家的少夫人后,周大婶儿每次送的豆腐乳都是当日启封的,我昨儿差人跟她说今天要一些新鲜的豆腐乳,她居然亲自跑来了。

    “云夫人,你每次让人过来买豆腐乳,都要给福生带礼物,会把他惯坏的。”周大婶跟着我出来,一边轻声埋怨,“那孩子现在整天想着往侯府跑,心都野了。”

    我喜欢跟周大婶这样的人交往,她不因我身份蓦然变得尊贵就对我卑躬屈膝,这个平民女子自有她的一份自尊与坚持。我笑道:“他喜欢来就让他来嘛,金莎很喜欢跟他玩,金莎在这里没什么朋友,让他跟金莎打个伴也是好的。对了,周大婶儿,我上次说应该让福生去学堂读书,你考虑得怎么样?”

    “云夫人,我们这样的家境,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那孩子心野,不是读书的材料。”周大婶摇摇头,语气却很坚决。我心知她对她丈夫的事心里有些结打不开,劝道:“大婶儿,如果你担心钱,可以让福生到侯府来学习,反正先生教金莎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不会添什么麻烦,而且学会识字,好处总是多些。”

    周大婶摇摇头:“云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看来她还是不肯,我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劝,云义急急跑过来道:“夫人,蔚相已经到大门口了。”

    周大婶急忙道:“云夫人,你有客人,我先回去了。”我笑道:“我反正也要出去迎他,一起出去吧。”

    刚走出中庭,云峥已经将蔚相迎了进来,我见到蔚相身边的人,微微一怔,皇帝竟然一身便装,跟蔚相一起来了。他见我怔在原地,似笑非笑地道:“荣华夫人,听说你今儿做你的家乡菜宴请蔚相,我不请自来,夫人不会怪罪吧?”

    我吸了口气,挂上笑容:“公子太客气了,您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妾身怎么会这么不识大体。”

    云峥笑道:“公子、蔚相,里边请!”

    皇帝的唇角微微一勾,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径直往里走。蔚相对我点点头:“荣华夫人!”

    “相爷请!”我伸手,蔚相跟着云峥和皇帝一起往里走。我转头对周大婶道:“周大婶儿,我要进去陪客人,就不送你了。”

    却见她怔怔地望着云峥一行人的背景发呆,脸上有疑惑、有震惊,我轻声唤她:“周大婶儿?大婶儿?”

    “啊?”她蓦地回过神色,脸色有些怪异。我关切地道:“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云夫人?那是谁?”周大婶的眼神有些异样,云峥他们已经转过圆拱门不见踪影了,她还是怔怔地望着那边发呆。

    “谁?”我心里有些奇怪,“你说刚刚的客人?”

    “那个,年长的那位老爷,他是谁?”周大婶转头看着我,脸色有些发白。我心中一动,盯着她的脸,缓缓道:“那是当朝丞相蔚锦岚。”

    “丞相?”她似乎没回过神来,脸色却越发惨白,喃喃地道:“丞相?”

    “周大婶儿,你没事吧?”我看她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身子摇摇欲坠,仿佛站立不稳,赶紧扶住她。她用力抓住我的手,捏得我的手生疼:“他是当朝丞相?”

    “是!大婶儿认识他吗?”我心中隐约猜测到什么。她猛地回过头,神经质地摇头:“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我……,云夫人,我要回去了……”

    “你真的没事?”我看着她慌乱失措的表情,心中越发肯定。她点点头:“我不打扰夫人了,先走了。”

    她转身就往外跑,像是身后有鬼追似的。我望着她的背影,唇边浮出笑容,蔚相大人,也许我知道你是谁了呢。若你知道今儿的拜访,不但没探清我是谁,反让我探到了你的底细,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踏进主厅,见云峥陪着皇帝和蔚相在饮茶,我笑道:“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餐宴准备好了,请两位贵客移驾花厅。”

    等皇帝和蔚相落了座,见到桌上精致的火锅炉子冒着热腾腾的蒸气,各种荤素菜肴摆了一桌,蔚相讶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沧都火锅么?”

    “不错。”云峥微笑道,“内子的火锅店,在沧都享有盛名。”

    “何止沧都,在京城都听闻了,今日才算得以一见。”蔚相看着锅子分成两半,一半是红汤一半是清烫,笑道:“这锅倒特别。”

    “这叫鸳鸯锅。”我笑道,“外子饮食清淡,妾身又不知道两位贵客的口味,所以特地准备了两种口味的底料,供君选择。”

    “鸳鸯锅?”皇帝挑了挑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笑道:“公子偏好什么口味?妾身为您示范一下。”

    “辣的。”他简洁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似乎有些不悦。没注意到云峥和蔚相都有些吃惊的表情,我夹了一块毛肚烫好,放到他面前的油碟里:“公子试一试,可还合胃口?”

    他夹起毛肚吃下去,一会儿,脸色就变红了,咬着唇不出声。云峥赶紧道:“宁儿,给公子端杯茶,馨儿,盛碗红杞雪耳羹给公子。”

    我见皇帝接过宁儿端来的茶就猛贯了一口,有些恍然,原来他根本不吃辣的。真是的,不能吃辣逞什么能?却没人敢说半个字,后来给他烫菜,我都搁清汤里了,他阴沉着脸,却也没说不要。气氛有些沉闷,蔚相咳了一下,笑道:“夫人这火锅的吃法,果真别有风味。”他倒是能吃辣的,我笑了笑:“相爷喜欢才好。”

    “荣华夫人真是聪慧大方,下得厨房出得厅堂。”蔚相笑道,“听说夫人在沧都经营的绣庄,也是别具一格。”

    看来丞相大人已经派人去沧都查过我的底了呀。我大方地笑道:“妇道人家做的小生意,上不得台面的。”

    “云世子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才女做夫人。”一直不出声的皇帝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蔚相笑道:“公子说得不错,那日荣华夫人在我府中,我遨夫人为我的一幅画儿题诗,夫人倾刻思索便作了首极契题的诗,真是才思敏捷。”这蔚丞相这会儿倒是拍起马屁来了,是解除了我身份的疑虑,与云家攀交情来了么?

    “是么?”皇帝淡淡地道,“蔚相不知道,荣华夫人歌也是唱得极好的吧?”

    “耳闻过,却未有机会听到夫人妙曲。”蔚相笑道。皇帝淡淡一笑:“不如请夫人为蔚相弹唱一曲如何?”

    “这……,会不会太唐突夫人了?”蔚相笑道。我笑了笑:“相爷客气了,两位来侯府作客,妾身身为主人,自然要热情招待的。宁儿,去房里把我的吉他拿来。”

    “蔚相不知道,荣华夫人不但歌唱得好,而且还有手绝技。”皇帝又开口了,我怔了怔,皇帝定定地盯着我,唇角一勾:“荣华夫人可以应题来唱歌呢。”

    这死小子,今儿是专门来跟我过不去的?转而看向云峥,见他面无表情,袍子下的手却握住了,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他转头看我,我对他笑了笑,没事,别生气。

    转眼看向皇帝摄人心魄的眼睛,我淡定地笑了笑:“公子莫非想给妾身出题?”

    “以荣华夫人之才,当不是问题。”皇帝的唇角扬了扬,我笑道:“公子这么看得起妾身,妾身哪里好不给公子面子?公子请出。”

    “就以‘游戏’为题,如何?”皇帝静静地看着我。游戏?是指我是你的一个游戏么?倒好,刚好肚子里还有首歌契题。我淡淡一笑,接过宁儿递过来的吉他,站起来,宁儿把椅子搬离餐桌稍远,我坐下去,拔动琴弦,唇角一勾。游戏,好一个游戏。

    夜夜也没有像这夜那麽静,

    似听见这颗心滴血声,

    回味着你昨晚像恶梦似的话,

    你给我的竟不是爱情。

    是你说从来无人,

    像我在做尽傻事,

    竟然仍然认真对这玩意,

    为何从前爱得极度容易,

    将来和谁再讲这段趣事。

    缠绵游戏过后,为何能舍得放手,

    是定律或是爱不够。

    告诉我这段缠绵游戏过后,

    为何情不可永久,

    是事实并没有真爱,

    或跟本我未看透。

    但觉得从前情人,

    在世上并没存在,

    多年来从未真正去被爱,

    来来回回,我只站在门外,

    一时糊涂,你只当做意外。

    是呵,是游戏,是意外。我唇角噙起轻嘲的笑容,唱尽一曲,满室寂静。半晌,蔚相拍手赞道:“好别致的曲子,夫人这方言似乎是南广地区的方言,夫人莫非是南广人?”

    我讶异地抬头,我故意唱了一支粤语歌,以为他们一定听不懂,没想到这时空竟然也有类似粤语的方言。我见皇帝脸色有些冰冷,心知他一定也听懂了。我笑道:“不是,妾身以前跟一位朋友学了几句,让相爷见笑了。”今儿这曲听了,蔚相应该完全放心了吧?蔚蓝雪可是不会说南广方言的。

    让宁儿收了琴。皇帝一直冷冷地看着我,半晌,站起来道:“蔚相,今儿出来多时,该回去了。”说罢,举步就往外走,蔚相见皇帝走了,赶紧站起来:“云世子、荣华夫人,多谢两位盛情款待,本相告辞。”

    我们送出门去,皇帝早已坐上轿子。看着两顶轿子渐行渐远,云峥握住我的手,我回过头,云峥的眼神满是温柔的怜惜,我把头轻轻倚在他的肩上,淡淡地笑了。我知道,我不会是云峥的游戏,永远不是。

    ——2007、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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