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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赋诗

    第41章赋诗

    这路上一耽搁,尽管我让轿夫加快脚程,到了寂将军府上仍是有些晚了。林伯迎出来,笑道:“姑娘来了,我家小小姐等了姑娘多时了。”

    呵,这态度变得,救了寂平安,这身份也果然不一样了。我笑了笑,跟着林伯进去,连小红也能随身跟着了。林伯引我到一处上次没到过的花园水榭,左右连着栏杆均有一排木长凳,水榭中间是一个阔亭子,亭子里摆了一张圆桌,围着一桌人,正热闹沸腾,丫鬟们在亭内伺候着,家丁们则候在亭外的水榭上,啧啧,看这阵势,怕全是寂平安的骄朋贵友。

    寂平安远远地见我过来,从亭子里跑来来,冲到我面前:“你,你来啦……”

    我笑着将画卷儿递给她:“小小薄礼,祝寂小姐生辰快乐!”

    “来了就好,送什么礼。”她接过去,领我进了凉亭。步入亭内,一亭的人全都转过头来看我,我见这桌上围坐的,是四五个十三四岁锦衣华服的小姑娘,还有一个看起来比寂平安稍小的小男孩,都带着好奇和审示的目光看着我。寂平安拉过我,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这是景王殿下的千金回暖郡主。”

    果然是千金啊,我看向那个看来年纪是这群丫头里最长的女孩,小小年纪,已经是少见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宫装罗裙,更是衬得如春花般娇艳,难得的是年纪虽小,气质却端庄沉稳,我回忆起景王平易近人的风度,暗道真是好家教。我微笑着福了福:“民女参见郡主殿下。”

    “起来吧,今儿大家是平安的客人,不用拘礼。”小郡主对我点点头,微微一笑。

    “这是罗太师的千金裳儿,这是户部侍郎的千金明玉,这是礼部侍郎的千金若兰,这是御史大人的千金苏灵。”寂平安指着那几个女孩儿一一介绍,最后指向这群女孩中唯一的那个男生,“这个小鬼是我二叔的副将风平的儿子,叫风清。”

    众人笑起来,我一一对着这群骄子骄女们行礼,脑子里一时还真记不住这么多名字,前世在公司上班,最怕的就是出席商务活动,一介绍就是一大堆人,记得住的没几个。寂平安介绍完了,拉我到桌旁坐下,却听到那位好像是户部侍郎的千金,抿嘴儿笑道:“平安,你糊涂了,还没给我们介绍这位姑娘是谁呢。”

    平安笑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神秘嘉宾。”她拿起桌上那三个我前几日送她的小猪公仔,得意地道,“你们不是都很喜欢这三个玩偶吗?这就是送给我玩偶的卡门姑娘。”

    “原来是平安的小二婶。”那位叫户部侍郎的千金笑起来,唇角带上些不以为然。我的唇勾了起来,有意思。

    平安脸色一变,却听那小男孩风清道,“什么小二婶,别胡说,卡门姑娘是平安的救命恩人。”

    “卡门姑娘是寂将军的人,京城里谁不知道?”那叫若兰的小姐笑起来,“以后回暖郡主是平安的二婶,卡门姑娘自然就是平安的小二婶了。”

    还有这一茬?我笑着迎上回暖郡主的眼睛,没想到我一不小心,就和一个皇室郡主成了情敌。却看到回暖郡主的眼里波澜不兴,沉声斥道:“没根没凭的事儿,跟着乱嚼什么舌根?也不惦着身份。”

    那班千金小姐顿时噤了声,小郡主看着我道:“她们几个胡言乱语,姑娘别放在心上。”

    “郡主客气了。”我轻笑。胡言乱语,倒未必见得,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只是,这与我何干,一个个的,找错了数落的对象啊。

    小郡主见我态度不卑不亢,倒来了几分兴致,笑着问我:“听说卡门姑娘的歌唱得极好,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听到姑娘的佳音?”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少爷小姐们个个都来了兴致,平安望着我笑道,“我也听二叔说你唱得极好,词曲儿还都是你自己作的,今儿你也送我一首曲子如何?”

    “平安小姐开了口,卡门还能说不吗?”我笑道,“只是,我上次落在府上的‘吉他’可否派人取过来?”

    “你是说你落下那怪琴吗?连名儿也怪,‘吉他’?”平安皱了皱鼻子,“二叔叫人收着呢,我让人去取。”

    差了人去取琴,少爷小姐们又闲聊起来,那叫若兰的小姐看着我道:“卡门姑娘自己会作词曲儿,想必是才华出众,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呵,找茬的来了?我笑盈盈地看着这位小姐,难道说刚才被那小郡主斥责两句心中仍有怨气?还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给我个下马威,叫我这觊觎寂将军的青楼女子知难而退?嗯……,有意思。却听到寂平安道:“玩什么游戏?”

    若兰看了桌子上的酒壶茶盏一眼,笑道:“将军府上拿好酒好茶招待我们,不如我们每人以茶和酒为题各作一首诗,送给平安。”

    呵呵,作诗?还道要与我玩什么特别的花样儿呢。我笑起来,却听到风清闷声道:“知道你们几个都是天曌国的大才女,也不用每次都玩这个吧?你明知道我对吟诗作对的东西根本没辙。”

    小郡主笑道:“罢了,风清最怕这个,就不用强迫他加入了,我们几个玩玩儿吧。”

    郡主都开了口了,看来这游戏是非玩不可了。平安推推我,眼中有点忧色:“这个……,成么?”我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既然各位小姐这么有兴致,我倒真不好扫各位的兴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几个小丫头厉害,还是我身上浓缩的堂堂五千年华夏文明更犀利,不好意思,列朝列代的诗仙诗圣们,你们的古诗我又要借用了。

    “既然如此,我便先献丑一首。”若兰站起来,走到亭子一侧摆着的长书桌旁,书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想来这些个小丫头是早有准备了。我笑了笑,却见她拿起一只狼毫,在摊开的纸上写起字来,边写边念:

    浅斟低唱换浮名,杨柳岸,残月明。

    酒阑方悔负娉婷,一缕一丝到梦魂。

    待她念完,除了那小郡主,几个丫头都齐声叫好,若兰小姐得意地将写好的诗交给小丫鬟,拿到一旁牵好的绳儿上夹起来,转身道:“下一个谁来?”

    “我来吧。”那户部侍郎千金明玉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提笔就书,书完才念道:

    独上高楼新雨骤,醉拍青衫拈红豆。

    当年一别绮罗香,栀子花肥美人瘦。

    刚念完,那风清叫起来:“明玉姐姐这诗里,没‘酒’字,可犯了规了。”

    “蠢货。”寂平安骂他:“谁说饮酒诗里一定要有酒字了?能不写酒字把饮酒诗的状态写出来,才叫好呢。”

    “平安说得没错。”小郡主点了点头,明玉得意地笑了笑,郡主接着道,“听平安这话,莫非也得了?”

    “几位姐姐送诗给我,连我也要作么?”平安笑道:“罢了,我倒是得了一首,作得不好,姐姐莫怪。”说着走到书案前写起来,却没有念,明玉立在一旁,帮她念了出来:

    空负狂名十二春,苦集灭道等微尘(注)。

    几回白眼逢青眼,多少啼痕共酒痕。

    “真不错。”小郡主赞她。我笑着看这些千金们争奇斗妍,呵呵,一个一个,都才情不俗呀,连平安那刁蛮丫头,也有这份感怀和才情,实在难得。平安搁了笔落坐,明玉笑着看向苏灵和罗裳儿,“你两人有了么?”

    “明玉姐姐,小妹也有了。”苏灵娇笑道,“我懒得起身了,就烦明玉姐姐帮我一并写了吧。”

    “懒鬼。”明玉笑骂,倒也重新把笔拿起来,“念吧。”苏灵笑了笑,念了起来:

    未改山河与旧盟,少年心事岂全僧。

    黄花寂寞金樽满,都是人间不了情。

    我微微一惊,好一句“都是人间不了情”。没想到这苏小姐看着不声不响的,一出口倒是语出惊人。罗太师的千金裳儿小姐笑起来,道:“你这丫头,今儿这诗倒来得有点感觉。我也有了一首,也麻烦明玉姐姐帮我写吧。”说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自顾自地念起来:

    江湖秋水老行舟,浪迹天东任碧流。

    风急忍看萍梗转,酒酣弹剑数恩仇。

    呵,一个比一个豪气,我在心里转了转念头,斗豪气的诗,谁能赶得上诗仙李白?随便一首《将进酒》就能把你们一个个斗趴,可是我犯得着跟这些小丫头斗气招摇么?我摇头一笑,自古以来都是枪打出头鸟,太过招摇的人到最后可没什么好结果。却听到小郡主君回暖笑道:“苏灵妹妹和裳儿妹妹今儿这两首诗作得好,我这首比起来,就不如两位妹妹了。”说着,将她的诗念出来:

    忍悲翻欲泣,凭轼问衣寒。

    此去溪山远,风霜莫蚀颜。

    把酒思量着,醉迹满青衫。

    明玉把她的诗记下来,笑道:“郡主说笑了,今儿这几首诗又可让姐姐那些裙下之臣如获至宝。”说着转头看我道:“我们可都作完了,卡门姑娘可有了?”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提笔将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写下来,交给小丫头夹到绳上去。你们要斗豪情,我偏不豪情万丈,要比哀怨,我偏不悲悲戚戚,人生路上已有太多的风浪,太多的悲怆,能平平稳稳、安安乐乐、滋滋味味地悠闲过活,才是福气。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那诗上,小郡主一字一字念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真是好诗。”罗裳儿拍手称赞,“我说这醉酒吧,有两种。一种是醉身子的,醉也醉了,只得个次日的头痛脑热。第二种,是醉在心里的,还没喝就醉了。卡门姑娘这诗,便有这种意境。”

    这罗裳儿果真是个名符其实的才女,倒是把老白的诗味儿品个通透,我心里不由对她多了两分喜欢。仔细一打量她,又见得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清雅,更是爱上几分。

    苏灵笑道:“裳儿姐姐这话说得好,你说这醉在心里可不能怪酒吧。可醉在心里又没法醒,这一醉呀,就是一辈子。卡门姑娘这份心性儿,妹妹佩服。”

    佩服我?佩服老白去吧。我有些汗,赶紧摆手道:“苏小姐过奖了,卡门惭愧。”我是真的惭愧,这一个个的,若真要我自己作诗,倒真不一定摆得平,尽管我前世挺喜欢泡诗词论坛玩,但今儿若没那五千年的诗词歌赋给我打气,这样真刀真枪的上场还真有些怯场。看来这天曌国不但男人厉害,连女人也同样厉害呀。

    ——2006、9、20

    注:空负狂名十二春,苦集灭道等微尘。(佛家谓人生四谛为:苦、集、灭、道。)

第42章 醉酒

    只听到小郡主君回暖笑道:“诗好,两位妹妹评得也好。卡门姑娘不但诗作得好,连字也写得不俗,不如这一轮便由姑娘起头,如何?”

    我抬眼看她,见她眼里有一些兴味,看来她对我还挺感兴趣呀。是要知己知彼,才好百战不殆么?我笑起来,起身走到书桌前,提起笔,品茶诗?选哪首?脑子里未加细想,手上已写了个“茶”字上去,待回神才觉出不好,怎么一恍神儿就落笔了?那明玉小姐一直站在我身边,见我写了一个字便停笔,笑道:“怎么姑娘还没想好么?”语气里已带上几分不为以然,定以为我刚才不过是运气好撞上了吧?我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再看向那个“茶”字,突然想起元稹的一首《一至七言诗》来,正好可补了这个差错,当即便不停笔地书下去。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我一路写,明玉小姐在边儿上一路念。到最后一字落笔,我抬眼看她时,她眼里浮出一丝讶色,我淡淡一笑,搁了笔,转身落座。丫环取了那诗拿去夹,明玉也坐了下来。一桌子人看着那首诗,一时鸦雀无声,几个女孩儿脸上神色各异,有惊讶、有佩服、有赞赏、还有莫测难懂。半晌,却听到小郡主笑道:“得,我看今儿任谁也比不过姑娘这首品茶诗,这一轮也别比了,我代她们向姑娘认输。”

    “郡主客气了。”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是已试过我的深浅,所以不用再玩了罢?今儿这两轮斗诗,是真的一时兴起,还是早有准备?忍不住笑了笑,我酒量本来就浅,刚才喝了一杯,几分酒意上来,脸也渐渐有些烧。这时平安差人去取的吉他拿来了,几日不见它,还颇有些想念,我解开琴套,取出琴来爱抚。众人见了吉他的样子,都怔了怔,小郡主笑道:“平安倒没说错,这琴的样子还真是有些怪。”

    我笑了笑,手指在弦上拔了拔,开始调音。这当儿,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年走进来,我抬眼一看,哇,好一个酷哥,他的五官未见得多标致,却异常刚毅有型,紧身的青色劲装着在身上,全身充满猎豹般蓄势待发的力度。好身材好身材!我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却见他附耳在小郡主耳边说了句什么,小郡主神色一变,动作优雅地站起来,对平安道:“不好意思,平安妹妹,我府上有些急事,父王差人来让我回去,你今儿的寿宴我不能凑热闹了,妹妹莫怪。”

    “回暖姐姐看你说的,到底是家里的急事重要些,平安怎么会这么没分寸。”平安也站起来,笑道,“我送姐姐出去吧。”

    “不用了,你们都别起来了,留在这儿听卡门姑娘唱曲儿吧。”小郡主笑道,抬眼看我,“卡门姑娘,今日回暖没耳福听姑娘的曲子,下次定要向姑娘讨回来。”

    “郡主折煞民女了。”我站起来福了福。小郡主笑道:“姑娘过谦了,今日能认识姑娘这样的才情雅洁的女子,回暖三生有幸。”

    一众全都站起来,送小郡主出了凉亭,复又落座。平安对我笑道:“姐姐,你今日送我什么曲儿?”

    姐姐?呵呵,我笑起来。我送她娃娃之后,她对我倒也客气了,可也是“你呀你”的叫,这会子怎么叫得这么亲热了?我的眼神落到刚才写的那两首诗上去,会意地一笑,摇摇头,心中暗道,白老前辈、元老前辈,今儿谢谢你们帮忙了。

    调好音,我皱了皱眉,不知道给平安唱首什么歌好,今儿这气氛,那些悲悲切切的可不好,再看他们这群少爷小姐们年少轻狂快马清秋的模样,想起一首歌来,就送给他们好了,这当儿,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该他们狷狂的时候。

    当下不再犹豫,我站起来,坐到连着凉亭栏杆的木长凳上,拔出一串音符,看吉他的琴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我笑起来,张口唱出歌词。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我借着酒劲,抱着吉他坐在长凳上摇摇晃晃地唱,记得当年看《东方不败》,心里是何等艳羡那样笑傲江湖、快意恩仇的人生。但求知己长相伴,浪迹江湖风雨行。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一个愿意执我之手的人,与我一起笑看天边的云卷云舒,细数黄昏的檐前滴雨,倾听喧嚣声里隐者的吟唱,回忆我们曾经年轻过的容颜?

    沉浸在这样的思绪里,我的心醉了,眼醉了。一曲罢了,余音绕梁,回味不绝。一众小屁孩全都张大嘴傻呆呆地看着我。呵……,我又笑了,觉得头有些晕,心中暗嘲,难道我真是有做艳妓的天资?不然为何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卖弄风情?

    “唱得好。”凉亭外传来击掌声,我随着众人回头望去,见是一身戎装的寂惊云和一席白裳的宇公子。二人步入亭来,寂平安冲上去,对寂惊云道:“二叔,你下朝啦?”

    寂惊云脸上浮出着宠溺的微笑,摸摸她的头,转身对我道:“卡门姑娘这支曲儿,唱出了世人的心声,实在不是一个好字说得完的。”

    “将军过奖了。”我放下吉他,站起来行礼,酒意袭上来,身子忍不住摇了摇,寂惊云急忙扶住我:“姑娘小心。”

    一屋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我们两个,特别是那群看热闹的小鬼,我抽回手,抬眼看了宇公子一眼,他淡淡地看着我,脸上无喜无怒。寂惊云也觉得有些失礼,缩回手,对平安没话找话地道:“你们在玩什么哪?”

    平安看了我一眼,对寂惊云笑道:“刚刚我们在赋诗哩,若兰姐姐出的题,让众位姐姐各赋一首饮酒诗和品茶诗赠我作生辰礼物。不过第二轮的饮茶诗,回暖姐姐说卡门姐姐作得好,我们今儿胜不了她,就没让作下去了。”

    “赋诗?”这次出声的倒是宇公子,他走到那排夹着诗章的细绳儿面前,依次念了过去,念到那首《问刘十九》时,转身道:“这首是谁作的?”

    寂平安对他作了个鬼脸,扭头不理他。呵,看来还在生那日害她落水的气哩。只听到罗裳儿笑道:“这首诗是卡门姑娘作的。”

    宇公子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对指着那首《一至七言诗》道:“那这里面的唯一的一首品茶诗,也是卡门姑娘所作的?”

    “正是。”这次是苏灵答他,我见到若兰的脸色有些泛红,轻轻凑到寂平安面前问:“平安,这位公子是……?”

    “他是个大坏蛋。”寂平安倒是一点儿也不给宇公子留面子,大声嚷嚷出来,引得一帮娇女们捂嘴儿笑起来。宇公子失笑地站在那里,颇为尴尬。寂惊云抱歉地看了宇公子一眼,对平安道:“胡说什么,午宴准备好了,你先带各位姑娘去花厅开宴吧。”

    平安倒是很听这二叔的话,闻言点头道:“姐姐们,我们先吃饭去,吃了再玩。”说着转头笑着牵我的手:“卡门姐姐,我们走。”

    这丫头,没听到他二叔话里那个“先”字么?我看了宇公子一眼,却平安笑道:“我饮了酒,这会子头有点晕。我先歇一会儿,你先带各位小姐们去吧。”

    平安听我这样说,点点头:“那姐姐就在这儿歇一会儿,平安失陪了。”

    见她们走了,寂惊云支退了亭里的下人,跟着也离开了凉亭。宇公子在靠着凉亭栏杆的木长凳上坐下来,又恢复了他一惯的作派,懒洋洋地抬眼看我靠着柱子软绵绵地站着,笑道:“还伫在那儿做什么?身子没力不会找凳子坐么?过来。”

    我软手软脚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他拉我偎在他胸前,笑道:“喝了几杯就乏成这样?”

    “一杯。”我懒懒地答他,在他身上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嗯……,一杯加一口。”

    “你酒量还真浅。”他轻笑,捋着我额前的发,“没想到你还满腹书华,上次还跟爷贫嘴,说自个儿不是才女。”

    “作两首诗便是才女了?爷对才女的要求还真低。”我嗤笑道,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我贪恋地深吸一口,脸向他怀中埋去,难得有半刻的闲适,我就想好好腻在他怀里,在他温暖的怀里停得久些。

    他轻笑着,“既然作两首不叫有才,那便作三首如何?”

    “爷刁难我。”我抱住他的腰,扬着醉眼看他,撒娇。

    “算是你赠我的,可好?”他柔声哄我,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荡漾出一股春水般的温柔甜蜜。我感到心里仿佛有股微弱的电流通过,酥酥的、麻麻的,身子仿佛要化成水了。被他温柔的眼神魅惑了,我失了神儿般地伸手抚摸他俊美的脸颊,喃喃低语:“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他轻笑起来,我蓦地回神,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念出了鱼玄机著名的慨叹,脸上一烧,将脸埋到他怀中去,不依地撒娇:“爷取笑我……”

    “你这丫头,一会儿想着快意江湖,一会儿想着悠闲人生,一会儿又这样满腹柔肠……”他宠溺地抚着我的头,轻叹道,“你到底想一种要什么样的生活?”

    “哪一种,我都想要。”我抬眼看他,轻笑起来,仗着酒意放肆醉言,“我是个贪心的人,不管是快意江湖还是悠闲人生,只要有个贴心的人陪着,都比当皇帝还要快活呢。”

    “快意江湖、悠闲人生,比当皇帝还快活?”他失笑,捏了捏我的脸,“你又不是皇帝,怎知皇帝不及你快活?”

    “想也想得到呀……”我轻轻拂开他的手,在手里捏着,“自古以来的皇帝呀,锦衣美食地享着、琼楼玉宇里住着,地位尊贵、身份崇高……,他们是天子、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世人只得仰望……”我打了个酒嗝,脑子有些沉,“可是,站得越高,能陪他们的人就陪少,他们难得有真正的朋友,听不到真话,却有一大堆敌人;昏君且就不说,但凡想当个明君的皇帝,大都心怀天下,为了大局,有时要牺牲亲情、爱情、友情……”我的脑子越来越沉,“他们拥有天下,却享受不到平民百姓的天伦之乐、夫妻之爱,他们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仍然有渴望拥有却无法拥有的简单快乐……”他的手怎么越来越凉?酒劲让我无法思考,我把他的手捂在我的掌心里,闭上眼睛,喃喃道,“地位再高又如何?高处不胜寒哪,皇帝其实是全天下最孤独、最可怜的人……”我的声音弱下去,终于不敌酒劲的侵袭,偎在他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2006、9、21

第43章 秘密

    一觉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我抚着有些微疼的头从床上坐起来,把靠在床头打盹的小红惊醒了,她急忙扶住我:“姑娘醒了。”

    我揉着太阳穴,“我还在将军府么?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小红看我坐稳了,松开我,给我倒了一杯茶,“这儿是将军府的客房,寂将军安排姑娘在这里休息的。”

    正说着,寂平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卡门姐姐还没醒吗?”见我坐在床上,兴奋地冲过来,坐到床檐上,嗔道:“姐姐终于醒了,没想到一杯酒也会把姐姐醉倒,你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嘛。”

    “扫了你的兴了,不好意思。”我笑着看她,她见我不时揉额,对小红道:“我让厨房煮了醒酒汤给姐姐,你去端过来吧。”

    “小红又不是将军府的人,怎么好在府内乱跑?”我摇了摇头,起身道,“这会儿酒已经醒了,我也得回去了。”

    “唉,别别,你头晕着,怎么能回去……”寂平安按住我,“我让丫鬟带她过去总行了吧。”说着叫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带小红去厨房端解酒汤,然后掩了门坐回我床边。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什么话要支开小红才说得?”

    她的脸一红,微微有些窘:“姐姐怎么知道?”

    呵呵,好歹我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啊。我笑了笑,不语。她嗫嚅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我是要给姐姐道歉的。”

    “道歉?”我怔了怔,笑道,“说什么哪?”

    “嗯……”她的脸更红了,“今儿的斗诗会,其实是一早和几位姐姐商量好的。之前坊间的传言,让我们对姐姐有些误会,若兰姐姐为回暖姐姐抱不平,所以……”

    所以要给我一点颜色看?我笑了,拉过寂平安的手,道:“平安,我可以叫你平安么?”

    她急忙点头,我笑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从没有想过要嫁进将军府。”

    “我记得。”平安点点头,红着脸道,“只是我当时并不相信,但今天看了姐姐这两首诗,我知道姐姐也是个有心性儿的,决不是那种一心妄想攀龙附凤的庸俗女子。今天下午和几位姐姐聊起你,她们都很佩服你呢。”

    “佩服我?我有什么值得佩服的?”我倒诧异了,那几位千金,可都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个个满腹诗书,都是些有点思想的丫头。我笑道:“我才要佩服你们,个个出口成章,小小年纪,可不简单。平安也喜欢读佛经么?竟然能作出‘空负狂名十二春,苦集灭道等微尘’的句子?”想我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还在和街坊邻居的小孩玩泥巴、打巷战吧?这古代的人还真是早熟。

    “佛经?”平安怔了怔,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说我作那首诗么?姐姐折煞我了,那是我请我的师傅邱先生帮我作的,我哪有那份才情?莫说我,就是今儿那几位姐姐,真是咱们天曌国的才女呢,她们那诗也不是当时作的,都是想了几日的。我那诗是抓来顶的,她们的可不是,所以我们才要佩服姐姐,你才真正是出口成章呢。”

    “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苦、集、灭、道这佛家四谛呢。”原来如此,我说这古代不是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么?那几位小姐在这社会环境下还能有此才情,亦是了不得了。我笑道:“你的先生定是个学识渊博的。”

    “邱先生倒真是什么书都看的,佛经也看。”寂平安点头,窘道,“怪不得姐姐这么问,原来那诗还有名堂的,我只要里面有个酒字儿就行了,倒没想那么多。”

    “你先生若是听到你这样的说话,定会气死的。”我“噗哧”一声笑出来,平安也跟着傻笑。这孩子性子虽然刁蛮,倒是难得的天真纯良,我笑着拉起她的手,问她:“平安,那回暖郡主,以后真是你二婶儿么?”

    “这……”平安迟疑了一下,见我坦然地望着她,咬咬唇道,“景王殿下一直有这心思,也跟皇上提过,皇上在考虑,还没答应下来。不过这事儿在京城里已经传开了,人人都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只等皇上点头了。”

    “你喜欢回暖郡主的吧?”我笑道,否则也不会帮她来戏弄我了,“平安,你放心,我对你说都是我的真心话,你以后,也不用老花心思在这上面……”

    “不是的……”平安急急地打断我,嗫嚅道,“若你真愿意和我二叔好,我、我也不会反对的了……”

    呵……,我笑起来,平安啊平安,莫说我对你二叔无意,即便是有意,我也断然不会和另一个女子分享一个男人。我要的爱情,是一心一意的,我的爱很少,挥洒完了,就空了。我没有多余的爱分给别人,也断不能容忍别人只分给我一半的感情。我前世就是个失败的人,被爱情伤过、痛过,但无论何时,我心里仍然对真爱抱着一份憧憬,寄盼寻找到终生为己描眉绾发的知己。若我今生仍是追求不到,便游戏人间、放纵自我又如何?本就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在这世上也只得一副孤独的躯壳,我不懂得变化、不懂得变通,我的爱情,只有玉碎,没有瓦全!

    小红敲门,端了醒酒汤进来。我接过饮了,对平安道:“不早了,再呆下去天就黑了,今儿在府上打扰了,我得回倚红楼了。”

    “姐姐今日这么累,就在我家留宿吧。”寂平安拉住我,“倚红楼那边儿,差人回去说一声就行了。”

    “这合适么?”我抬头望向小红,其实我没多过问过倚红楼有些什么规矩,我呆在倚红楼的理由到底与其他姑娘不同,小红点点头道,“姑娘今儿就不要颠簸了,我回去跟月妈妈说说就行了,明儿早上过来接你。”

    我听她这样说,倒也不坚持了,我正怕回去又要对着楚殇。小平向平安告辞回去,平安见我肯留下来,高兴地道:“姐姐睡醒了还没吃东西,厨房给你热着饭菜,我让他们给你送过来。”

    饭菜送来,我好奇地道:“那些小姐们什么时候走的?你们下午都玩什么了?”

    “用了晚膳就走了。”平安笑道,“她们认识了姐姐这样的人儿,哪里还有玩的心思?我们一下午就聊你了呀,姐姐们说,赶明儿全都要去锦绣庄,买你画给他们做的小布猪。”

    呵,我又成了传奇了。我笑了笑,道:“怎么将军府也是一日三餐么?”我记得在我那时空的古人是一日两餐的,朝食在日出之后,隅中之前,这段时间叫做食时或蚤食;夕食在日昃之后,日入之前,这段时间叫晡时。倚红楼因为是青楼,倒不依这一日两餐的规矩来,客人什么时候要吃东西,姑娘都陪着,所以厨房是日夜有人值班的。我因为不用接客,给月娘说过每日要准备三餐,民以食为天啊,我又是个贪吃的,要是让我不吃午餐,还不饿死了?可上午在花园里听寂惊云说带各位小姐去花厅用午膳,难道是寂家的规矩不同?还是这天曌国的规矩有不同?

    “哪家都是一日三餐呀?”平安奇怪地看着我,“姐姐不是么?”

    呵,原来真是天曌国的民俗与我那时空不同。我特意吩咐月娘准备,倒是多余了。我笑道:“青楼没个准儿,客人来了都得陪着吃。”

    平安听我说起青楼自然而然的样子,迟疑了一下,道:“姐姐有什么苦衷,非要呆在倚红楼?你不妨同我二叔讲,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摇摇头,笑道:“平安,我很感谢你有这份心,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你以后别为这事儿费心。”

    平安蹙起了眉,想了想,又道:“姐姐,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你钟情的人不是我二叔,是宇叔叔,对么?”

    她见过我与宇公子调情,心里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我的确是为他动了心、动了情,他绾我的发我心动,他牵我的手我心悸,他拥我入怀我心跳,他发我脾气我心伤,不知不觉间,那个男人竟然在我心里占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只是那男人心里有间房,锁着无数的秘密和心事,我不是他的那把钥匙,开启不了他的心门,满腹的柔肠和情丝,只落得个锁心锁情收场,宇,你让我情何以堪。

    相思如火,世情如索,春来总是眉梢锁。踏青莎,向郎睃,千言万语羞难说。

    谁料那冤家不解我。痛,怎当得;愁,怎当得。

    我垂下眼睑,陷入沉思。平安见我沉默不语,知我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乖巧地转移话题:“姐姐上午和宇叔叔说什么了?他走的时候,脸色好吓人呢。”

    “吓人?”我怔了怔,我说了什么了?

    “嗯,惨白惨白的,跟失了魂儿似的。”平安描述道,“我连叫他几声,他都不理我。那人真小气,不就是骂了他一句嘛,就跟我记着。”

    我说了什么?不是送了首诗给他,他心情还不坏么?睡前明明还好好的,睡前……,我想起睡前那番皇帝不如我快活的醉言,心中一惊。

    “他几时走的?”我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盯着平安道。

    “午时过后吧,好像是姐姐睡着了就走的。”平安确定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姐姐睡着了后走的,还是他把姐姐送到厢房的。”

    宇,为何你会对我那番话有那么大的反应?难道我以前的猜测没有错吗?我望着寂平安,强笑道:“平安,这位宇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哪?”

    “宇叔叔?是我二叔的朋友呀!”寂平安一口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宇公子是作什么的?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一口气道,紧紧观察着寂平安的反应。

    “我……”平安皱起了眉头,好像是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挠了挠头,为难地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二叔的朋友。”

    呵,我失笑。寂平安啊寂平安,你神经还真是粗条,比起我那傻大哥怕是不遑多让吧?想到当初被她误导我胡思乱想,就差点呕出血来。我心中一阵悲一阵喜,一想到宇公子极有可能是当今天子,我的心中一揪。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生活的调剂,何况是我这样卑贱的青楼女子,我的心遗落在他身上,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明明已经锁了心、锁了情,为何一想到那丰神如玉的男子,心中还是会有隐隐的疼痛?我捂紧胸口,平安见我神色不对,惊道:“姐姐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罢了罢了,我惨笑,安抚平安:“没事……”下次见到他,便告诉他我隐忍多时的秘密吧,待这件事一完结,我和他,便各行各路,此生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2006、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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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章提早赶出来,因为晚上要上公司的培训课,没法写了,明天和后天连白天也要上课,不一定保证有更新,我尽量写,如果有的话也会更得比较晚。

第44章 夜探

    送走平安,在丫鬟的侍候下洗漱完,天已黑尽,我打发丫鬟回去休息。睡了一下午,此时一点睡意也无,我坐在圆桌前发呆。刚刚的那番揣测令我有些透不过气儿来,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窗外透进一点儿凉风,才觉得胸口没那么气闷。转身又坐回桌前,刚坐定,窗外翻进一个人,一进房就立即关上窗,我惊得站起来,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更是惊上三分。只见那人绾着白玉簪,身着织锦袍,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眨,抛给我一个魅惑的媚眼,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邪邪一笑,道:“卡门姑娘,好久不见。”

    “玉公子倒也艺高人胆大,连将军府也敢闯。”我镇定地笑了笑,嘲道,“我倒真是想不明白了,玉公子阅尽花众,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何以对我这样的普通姿色一直拗着不放?”

    “姑娘此言差矣。”他大大方方地坐到桌前,眯着眼看我,笑道,“牡丹芍药固然天香国色,但雏菊也有雏菊的楚楚风韵,我对姑娘的仰慕之心,从未断绝过。”

    “仰慕?用下药的手段么?这里可不是倚红楼。”我淡淡地道,“玉公子想在将军府犯案,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听说姑娘上次为了解迷香之毒,病了十余日。”他撑起脸,看着我轻笑道,“我玉蝶儿是怜香惜玉之人,害姑娘受苦,在下实在心痛难当。”

    “公子既是个怜香惜玉的,想必今次定不会让小女子再受上一回苦。”我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似乎没有闻到上次闻到的那种清香,松了口气,若我开口呼救的话……

    玉蝶儿似乎看出我的想法,笑道:“姑娘若是想呼救的话,何不试一试,是我点你的哑穴来得快,还是你叫人来得快?”

    我顿时泄了气,想到他鬼魅般的轻功身法,还是不要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冷冷地道:“看来玉公子今儿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叹道:“姑娘把话说反了,不肯放过人的,是姑娘,不是在下呢。”

    “笑话。”我冷哼一声,嘲笑道,“敢情你要说是我想采你这滥情草?”

    他笑起来,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他欺身上前,凑近我的脸,轻笑道:“姑娘若真想采我,在下求之不得,不过姑娘想要的,是在下的命,在下就给不起了。”

    我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他:“这话从何说起?”

    玉蝶儿眨了眨狭长的凤眼,望着我的眼睛,轻叹道:“姑娘何必装傻,‘无极门’因为上次我亲近姑娘的事对我下了追杀令,难道不是姑娘所为?”

    “无极门?”我还馒头门呢!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嗤笑道,“有人要杀你,也要把账算到我头上,玉公子还真是位会找麻烦的主儿,也不想想自己平日做了多少缺德事儿,积了多少仇家,这样冒冒失失地找个替死鬼,没准儿一出门就给正主儿做掉了。”

    玉蝶儿观察着我嘲弄的表情,渐渐皱起了眉:“真的不是姑娘所为?”

    “我需得着骗你么?”我讥讽道,“我是青楼女子,又不是贞节烈妇,莫说你那天还未得手,即便是得了手,也不过当是喂了一回吃白食的客人,我犯得着花那心思那力气拿着白花花的银子跟你过不去?真是笑话!”

    也不知他是否真的信了我的话,他站直身子,托着下巴道:“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自那天从姑娘那里折返,第二日便有无极门的杀手一直追着我不放,若不是在下轻功好,只怕被杀了不知道几回了。”

    “你说那无极门是做什么的?”我来了点兴趣,毕竟能引得玉蝶儿来找我麻烦,我也得了解了解情况才是。

    “无极门是江湖上近年来出现的一个较为神秘的杀手组织。”玉蝶儿观察着我的反应,“说它神秘,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它的底细,连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专门收集情报的机构‘晓情楼’,据说也没有它的半文资料,没人见过无极门的杀手,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死掉了。只要是他们接下的生意,不管是对方朝廷高官,还是江湖高手,也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就算是雇主死了,只要没有撤契,他们也一样会完成任务。”

    “照你这么说,你见过无极门的杀手了?”我望着他,提出质疑,“那你为何还没死?只是轻功好,只怕不是那么容易逃过追杀吧?”

    玉蝶儿眨了眨凤眼,叹道:“姑娘倒是精明。只凭轻功自然不行,只是玉某还有个保命的绝活儿,江湖上的朋友知之甚少。”

    我转了转脑子,笑道:“易容术么?”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诧色:“姑娘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从武侠小说和电视电视里看来的呀!那些不管是逃避追杀还是其他什么事件的人,总是要易容改扮的。我笑了笑,指了指脑子:“猜的。”

    玉蝶儿凤眼一眯,笑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玉公子客气了。”我沉吟道,“你说这无极门既然这么血腥残酷,为何朝廷和江湖中人还要容忍它的存在呢?”

    通常江湖和朝廷有着微妙的界限划分,朝廷不管江湖中人的打斗杀戮,江湖中人也不愿意与朝廷扯上关系,我记得以前看电视,常有江湖门派的弟子投身朝廷做捕快或武官,被逐出师门的情节。这无极门连朝廷高官也敢杀,显然是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一个民间势力如此嚣张,朝廷也能容忍吗?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觉得这无极门,和楚殇有一些关系,我听过月娘唤过他一次门主,没准儿……,他就是这无极门的门主?否则,能轻而易举地灭了蔚丞相一家么?

    “不是说它神秘吗。”他无奈地笑了笑,道,“就连那些花钱请无极门杀人的雇主,也从未见过无极门的人。他们有一套特别的联络方法,与雇主联络根本不用现身。朝廷虽然有下令严办无极门,但根本连门边都摸不到,还能怎么办?”

    “玉公子今次来找我,是以为我花钱雇了无极门的人杀你?想让我撤了契?”我笑了笑,心中浮出一个主意。

    “之前玉某确实是如此认为的,不过与姑娘谈下来,也觉得此事似乎与姑娘无关。”玉蝶儿望着我,笑了笑,这人虽然被追杀,还要易容东躲西藏,心态倒还挺镇定,不似那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早就吓得战战兢兢六神无主了,哪还知道分析原因、暗访雇主,费尽心思等到我落单儿了才来找我,倒也不是没有头脑的莽夫。

    我在心中暗暗计较,只听他接着道:“既然与姑娘无关,那玉某就告辞了,等解决了此事,玉某再来与姑娘月下相会。”

    我瞪他一眼,命在旦夕还想着祸害人,这男人真不是什么好鸟!那我那刚才那番心思,即使转错了,这人也是活该,凭他犯下的恶行,死一千次也不够抵那些受害姑娘的清白。主意已定,我笑道看他,放低了声音道:“玉公子不想摆脱无极门的追杀了么?”

    他本来转身想走,听我这么一说,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亮色:“莫非姑娘有妙策能助我逃过此劫?”

    我淡淡笑了笑,走到圆桌前坐下:“玉公子何不坐下来听听?”

    他依言落座,看了我一眼,凤眼一转,笑道:“姑娘可不像是个会做赔本儿生意的。说吧,姑娘有什么要求?”

    呵呵,在江湖上打滚的,果然不是吃素的,我也不晦言,笑道:“玉公子既然这么爽快,小女子也直话直话,我要你将那易容术传给我,便教你逃脱追杀之法。”

    “姑娘倒真会讨价儿。”玉蝶儿轻笑一声道,“这易容之法千变万化,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

    “那就拣最容易学的,让我学。”我笑了笑,“我并不要很多变化,有两三样变化就可以了。”

    他低头沉吟一阵,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放到桌上,笑道:“既然姑娘这样说,那在下就将这样小玩艺儿送给姑娘。”

    “是什么?”我好奇地打开,掏出几张薄薄的皮儿来,心中一喜:“人皮面具?”

    “姑娘倒是好眼光。”玉蝶儿得意地一笑,道,“姑娘莫小看这人皮面具,每一张都不是易得的。这人皮面具的做法极其残忍,是从真人脸上剥下来的,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也只寻得这几张。”

    我打了个寒噤,想到要将这东西往脸上套,我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我一直以为人皮面具只不过是取个名字,没想到竟是从真人脸上剥皮做成的。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再发寒也得要,我拿起一张问他:“这东西怎么用?”

    他将使用之法说给我,我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套到脸上,只见镜中映出一个三四十岁的村妇,面黄唇白,一副病容,哪里还有半分我的影子,心中不禁一喜,果然是好东西。一时玩心大起,将那几张面具一一在脸上试套起来,见自己一会儿变成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一会儿变成个老态龙钟的老妪,觉得万分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玉蝶儿倒也不催我,大约我在他眼里也是个有趣的人,只笑着一直望着我扮来扮去。我将那几张面具一一试完,回头见他充满兴味的表情,才稍稍收了收喜态,将那几张面具小心地收回锦囊里,揣到怀里,走到他身边道:“小女子谢谢玉公子这份儿礼,这便将那法子告诉公子。”说着,低头附到他耳边,将心中想那法子悉数告之。

    他听了我的话,抬头望我,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姑娘是说……”

    “嘘——”我竖起食指到唇边,轻声道,“小心隔墙有耳,玉公子听明白了,记在心里就是了。”

    他沉吟半晌,才抬头望着我道,“姑娘这法子,风险可大了,而且真假难辩……”

    “玉公子别无选择,不是么?而且这件事,只有玉公子你自己才能做得到。”我笑了笑,坐下来,道,“真假么,试过便知道了,风险么,再险,险得过公子如今的处境么?”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唇边缓缓浮出一个笑容:“姑娘所言甚是,这法子风险虽大,倒是一劳永逸。”

    我笑了笑,从桌上翻出两个茶杯,斟满茶,举起一杯,笑道:“这杯茶,卡门预祝玉公子顺利脱险。”

    他“哈哈”一笑,端起茶杯,轻碰了一下我手中的杯子,笑道:“姑娘真是玉某此生所见最聪明的女子。”他仰头将那茶一饮而尽,笑道:“姑娘这样的女子,玉某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放手了……”

    “招惹到我这样的女子,不是什么好事,玉公子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我淡淡一笑,喝了杯中的茶,放下茶盏。

    玉蝶儿眼中闪过一道异芒,笑道:“姑娘这番话,玉某记住了,告辞。”说完,推开窗跃了出去,他鬼魅的身影转瞬即逝。我望着窗外蒙胧的树影,轻声笑起来。

    ——2006、9、23

第45章 腐乳

    一早辞了平安回倚红楼,我没见到寂将军,听说上早朝去了。回了倚红楼,月娘到我房里,见我换了衣衫,正蜷在椅榻上发呆,笑道:“姑娘昨晚在寂将军府里留宿,还习惯么?”

    我抬眼瞥了她一眼,笑道:“月妈妈想说什么?”

    她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就随便问问,没事儿就好,我一会儿让人给姑娘送‘冲喜汤’过来。”

    “好啊。谢谢月妈妈。”我笑着应她,大大方方地道。她今儿来,是为楚殇套消息的吧?是想问我跟寂将军上床没有吗?那我就说有呗,气死你。

    月娘咬咬唇,知道我不待见她,也不好意思呆下去,准备转身走,一个龟奴急急忙忙地从楼下跑上来,对月娘道:“月妈妈,昨儿那小鬼又来了,说是要见卡门姑娘。”

    “卡门姑娘是他说见就见的?”月娘皱了皱眉,“打发他走!”

    见我?还是个小鬼?我倒来了兴致:“等等,你说谁要见我?”

    那龟奴看了月娘一眼,欠身道:“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昨儿从午时一直等到天黑才回去,今儿又来了。我们问他找您做什么,他又不说,只说见了您才说。”

    哦?是谁呢?我想了想,道:“你带他进来吧。”

    月娘立即阻止我:“姑娘,这不好吧?”

    我冷笑:“月妈妈若是有什么不放心,就呆在一边看着好了。”

    她被我一番抢白,想了想,不好再说,便支眼色叫那龟奴下去带人。一会儿龟奴领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进来,我一看他蓬头垢面的样子,笑起来,原来竟是在“瀚墨轩”门口偷我钱包的那个小鬼。

    那小男孩见到我,咬了咬唇,走到我面前,将我的绣花钱包递过来:“还给你。”

    “怎么不要了?”我笑着问他,并不去接那个钱包。

    “我娘让我还给你。”那孩子的眼神中有一丝倔强,仿佛并未觉得自己偷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是听了娘的吩咐才拿来还的。

    我笑了笑,这小鬼还挺有脾气。我放柔了声音问他:“你等钱用么?”

    他怔了怔,象是不明白我为何这样问他,又见我一直不取回钱包,不耐地道:“不用你管,我已将钱包还你,你还要怎么着?”

    “你若等钱用,就拿去。”我看他突然瞪大眼,仿佛看怪物似地看着我,笑道,“这钱包当我送给你了,你回去吧。”

    他迟疑了一下,将手缩回去,犹豫半天,还是将钱包递出来:“我娘不会要的。”

    “之前你不问自取,你娘自然不会要。”我心中暗暗一叹,这孩子倒有个好母亲,不由自主回想起过世的母亲,神情一黯,“现在是我给的,你给她说明就行了。”

    他摇摇头,委屈地道:“娘不会信的。”

    我想了想,道:“那我随你回去一趟,亲自给你娘说,如何?”我倒不是想管这小鬼的闲事,只是想寻着机会,多出去走走,了解这京城的地形环境。

    月娘一直在旁边听着,听了我这话果然插嘴了:“姑娘,这不太方便吧?而且去到那些地方也不安全。”

    我抬眼冷冷地看她一眼,嗤笑道:“安全?不是有人‘保护’我么?还有什么不安全的?月妈妈答应我的事,原来可以随意反悔的。”

    我以为她定要出声再挡我的,岂料她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叹道:“罢了,姑娘若是想去,就去吧。”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道:“不用备轿子,我想走一走。”

    “随你。”月娘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那小男孩,轻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拿我的钱包了吗?”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我,咬了咬唇,垂下头道:“我娘病了。”

    原来如此,穷苦人家能吃饱穿暖就是万幸,恐怕是拿不出看病的诊金,这小孩儿才想了歪念。我点点头,问他:“那你爹呢?”

    他蓦地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道怒火:“我没爹!”

    我怔了怔,看来我无意间触到了这小鬼的痛处,赶紧转开话题:“那诊金需要多少钱?”

    小男孩脸上挂起了愁云:“大夫说要三百文才能出诊,我……”他看了我一眼,嗫嚅着住了嘴。我笑了笑,这孩子其实心里也是发虚的吧?我转头对小红道:“小红,去妆盒里取五百文出来。”

    我上次提了一贯钱,给了小红一百文,剩下的基本上都剩在那里,说起来,我花钱的机会还真是少啊。小红把钱取来递给我,我拿过小男孩手里的钱袋,将那五百文装进去,递给他道:“收好,我们走。”

    “不用这么多……”小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别扭地拿着。我笑着看他:“多一点准备着,万一大夫说不够怎么办?剩下的给病人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总是用得着的。好了,走吧。”

    那小男孩将钱袋紧紧捏在手心里,别别扭扭地跟在我身后,出了倚红楼。到达这个时空这么久,我是第一次能机会能步行上街,繁华的街市让我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我张望着那些古香古色的建筑、市井街头的小贩、身着古装的百姓,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梦。小男孩在前面领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破败的窄巷,石板路已经磨去了纹路,两侧是低矮的土墙,墙体有斑驳的裂纹,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小男孩在一个小院前停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推门进去,一边叫道:“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有个妇人正在推石磨,小男孩急忙跑过去:“娘,你病着呢,干嘛还出来磨豆子?我扶你进去休息。”

    那妇人甩开他的手,冷冷地道:“钱还了么?”

    “我……”小男孩迟疑了一下,那妇人见状怒道:“你还没还?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你是要气死娘么……,咳咳……”话未说完,已咳得说不出话。我赶紧走上前去,扶住那妇人道:“大婶儿,你别着急,他来将钱还我了。”

    那妇人怔了怔,这才注意到我和小红的存在,她喘着气看着我,脸上带着歉意道:“原来福生是偷了姑娘的钱,对不起,姑娘,是我教子无方,才让他在外面闯了祸,您大人有大谅,原谅他小孩子不懂事儿,不要拉他去见官,我给姑娘赔礼了……”

    她欲欠身行礼,我赶紧扶住她道:“大婶儿,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看这妇人面色腊黄,瘦得不成样子,也知道她被病痛折磨已久,难得她处境如此艰难还不贪慕不义之财,对孩子不护短的教育方法也是令我赞赏的。我扶她坐到院子里的竹椅上,柔声道:“令郎昨日所为虽然不对,可也是为了大婶儿的病着想,难得他一片孝心,你也别怪他了。”

    她怔了怔,脸上浮出一丝喜色,道:“姑娘不会送他去见官么?”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哪里需得着惊动官府。”我笑道,“何况他已经知错了,改了就好了,大婶也别太较真。”

    那妇人摇摇头叹道:“姑娘不追究,是姑娘大量,但是小孩子如果不学好,以后犯了大错,后悔也晚了。”她转头看了那男孩一眼,语气严厉地道:“福生,过来给姑娘认错。”

    我心中对这妇人又佩服两分,福生抬眼看了我一眼,咬咬唇走过来,低头对我鞠了个躬:“对不起!”

    我笑道:“好了好了,您也别骂他了。”

    那妇人转头看我,迟疑道:“姑娘今日来,若不是带福生见官,是为了什么?”

    “我听福生说您病了,所以请他带我来看看您。”我小心地想着措辞,这妇人的自尊心极强,恐怕不是那么轻易能接受施舍的,“大婶儿这病不好再拖,我让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急忙道:“这怎么使得,姑娘不追究福生的错儿,民妇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再让姑娘破费。”

    我笑了笑,柔声道:“大婶儿这话我不爱听了,我是佩服大婶儿是个明理人,才来这一趟的。大婶儿切莫觉得是我在施舍你。这诊金当是我借给大婶儿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就是,你这病一直拖下去,自己受罪不说,福生也担心着急,否则也不会有昨儿那事儿发生了,大婶就当宽宽孩子的心不成么?”

    那妇人听了我这话,怔怔地看着我,道:“没想到姑娘是这样通情理的人,坊间对姑娘的传言,真是混仗。民妇夫家姓周,你叫我周大婶好了。”

    我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我真这么出名么?”

    那周大婶脸微微一红,道:“是‘瀚墨轩’的老板告诉我们,福生偷的是姑娘的钱,我们才知道姑娘是谁的。”

    我笑了笑,知道这妇人的心结已经打开,便让小红陪福生去请大夫。打量了这个破败的小院,见院子里的木桌上摆着几板豆腐,有些已不知道搁了多少日,都发霉长毛了,却没有扔掉,好奇地问道:“大婶是以卖豆腐维持生计的?”

    她点点头,我又问:“那为何这些豆腐已经霉掉了,还不扔了呢?”

    她神色有些黯然:“也不怕姑娘笑话,都怪我这身子病了这么久,大家怕我做的豆腐不干净,把病过给他们,再说市集里又不止我一家卖豆腐的,所以不管我做的豆腐多新鲜,都没有人买,每天整板端出去,又整板端回来,我和福生两个人自己又吃不完,所以剩的都生霉了。”

    “生霉了的吃了可不好,你病着就更不能吃生霉的东西。”我摇摇头,不赞同地道。见她神情尴尬,知道穷人家肯定是舍不得这样糟蹋东西。我走过去看了看那豆腐,发现那豆腐都是白色的霉菌丝长满表面,奇怪地道:“为霉生得正好,为何不做成豆腐乳呢?”

    “豆腐乳?”周大婶诧异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敢情这里还没有豆腐乳么?我心中有了主意,转头对她道:“大婶屋里有辣椒面儿和盐么?如果还有洗净的菜叶也可以拿点出来。对了,还要一碗酒。”

    我以前帮母亲做过咸菜,这豆腐乳的做法也知道一点,但没有亲自动过手,只是看母亲做过。反正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姑且试一试。

    她怔怔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取了东西出来:“只有黄酒可以么?”

    “不知道行不行,我试试吧。”我笑道,取过案板上切豆腐的刀子,将那些已经长毛的豆腐切成均匀的小块。然后将辣椒面和盐估算着比例混到一起,用筷子夹起一块儿,浸在酒里倒了毛,再往辣椒面儿里一滚,夹起来用菜叶包好,放到一边儿。周大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却也不阻止我,只好奇地看着我,我抬头笑道:“还需一个咸菜坛子,将这菜叶包好的豆腐依次排放在坛子里,密封五六天,就可以取来食用了。不过这是佐饭的东西,不能吃太多。大婶儿自己也可以来试着做一做。”

    她跟着我也包了一块,道:“是这样吗?这东西这样做了,真的可以吃?”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只是以前见家母这样做过,不过这前期的霉毛好似不是这样的养的,豆腐也要先切成小块儿再养霉毛,我只是试一试,若不成,大婶儿别怪我。”

    “看姑娘说的,这东西反正也卖不出去,若真能做成姑娘说的豆腐乳,也没白白糟蹋了东西。”周大婶笑道,从院里取了个干净坛子,将包好的豆腐放进去。

    “大婶儿,这东西如果取出来能吃,你送我几块吧。”我笑着看她,天知道,我有多怀念母亲做的咸菜腐乳,可惜母亲过世之后,再也没吃过了。外间买的,总是吃不出母亲做那个味道,到这时空,他们连腐乳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买来吃了。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东西若弄好了,我定让福生给姑娘送过去。”周大婶儿笑道。

    说说笑笑间,那些霉豆腐已被我们处理完了,小红和福生请了大夫回来时,我们正好把它装坛放起来。等大夫看完周大婶的病,我和小红告辞回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天过去了。

    ——2006、9、24

第46章 赠礼

    夜里躺在床上,听到外间有些响动,我转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楚殇阴沉的脸。我看着他,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说话,直接蜷到床上来,意外地,竟没有拥住我,我看了他一眼,终是忍不住道:“那事儿过了这么久了,玉蝶儿不是一直都没来过么,楚爷也用不着每日都来陪我。”

    “我才没那么好心。”他冷冷地答我一句,翻身背对我。

    是么?那他干什么不高兴?不过反正他每次来都没有高兴过,我就觉得烦了,既然你看到我就不爽,还晚晚来干什么?我想了想,难道是因为昨晚在将军府留宿的事不高兴?我撇了撇嘴,我管你高不高兴,我自己高兴就成了。心里这么想着,我也侧身背对他,眼不见为净。

    这一日我疲极,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次日醒来,楚殇早没了踪影,红叶却风风火火地来找我,谈那“超级花魁”第二场的事,她说月娘改了赛制,这一轮八进六要比一轮书画。我怔了怔,笑道:“姐姐不能画么?”

    红叶笑了笑:“能倒是能,不过我的画功与玉竹相比,尚有差距。”

    我笑了笑:“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人各有所长,何况这超级花魁提的是个公平竞争,玉竹姑娘若在书画上强过你,也是她有真材实料,姐姐的争胜之心也莫太重才好。何况画画这东西,画功倒在其次,关键是画的意境,若是姐姐作的画儿契题,也是好作品。”

    她想了想,点头道:“妹妹说得在理,得,我就听妹妹的,拿出精神来好生准备。”

    我笑道:“我明儿定要去为姐姐打气,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位蔚少爷,这次会随九爷来看姐姐比赛么?”

    “他……”红叶顿了顿,一脸不自在,“应该不会吧……”

    “为何?”我心中有些急,“上次姐姐不是说他挺喜欢凑热闹的?难道他还没有回京?”

    “回京?”她愣了愣,随即笑道,“他哪有离京,上次九爷蒙我俩来着。”

    “没离京?”我怔了怔,“那他为何不来?”

    “妹妹为何对蔚大少这么感兴趣?”红叶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丝不解。

    “我……”不好,让红叶起疑了,该如何答她?我想了想,脸上浮出一个捉狭的笑容:“不是我对她有兴趣,是姐姐对她有兴趣吧?”

    她的脸顿时一红,瞪大眼骂我:“死妮子,胡说什么?”

    “姐姐心里的人,真是九爷么?”我继续调笑,掩饰心中的不安,“我与姐姐相识以来,姐姐提到那位丰神俊朗的九爷的次数不多,倒是一说起这位呆头呆脑的蔚少爷,姐姐便滔滔不绝讲半天。姐姐难道自己没发觉?”

    她怔怔地看着我,喃喃道:“是这样么?”

    我赶紧点头:“是呀。我可是发觉了,所以才对他感兴趣来着。”

    她的脸越得红得厉害,站起来,又窘又恼道:“胡说什么,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

    我赶紧拉住她,赔笑道:“别别……,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胡说八道,姐姐别恼我行不行?”

    她扭捏着坐下,我也不好再追问她这个问题,只好转问道:“九爷为啥要蒙我俩呀?”

    “九爷为他圆面子呗。”红叶撇了撇嘴,道:“那蔚大少不知道又跟谁逞强斗狠,被人打伤了在九爷府上养着呢,我这两日才知道的。”

    唉,我这不安份的傻大哥呀。我在心里暗叹一声,看来这次又注定联络不到他了。罢了罢了,反正在怀疑了宇公子的身份之后,我也不用再费尽心思接近红叶那位九爷,还是按步就班地来好了,若我的猜测正确,宇公子才是我手里最大的王牌和护身符。

    翌日,是“超级花魁”大赛决赛第二场八进六。我早早到了赛场,期盼着宇公子能和寂惊云一起来看比赛,想告诉他,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所以一直心在不焉。红叶叫了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见她粉面含嗔地瞥我一眼,笑道:“想什么哪?那么入神?”

    我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姐姐今儿的妆束很漂亮呀。”

    她今儿仍是一袭简单的裙装,上一场比赛过后,我知道红叶的妖绕必定会给参赛的姑娘们一个启示,这一场比赛,多半是妖绕活泼的装束和曲目多。我让她保持清爽的装束,反正第一轮是书画比赛,第二轮的歌舞才是红叶的杀手锏。

    她笑了笑:“还是妹妹的点子支得好。”

    正说着,小红挑帘子进来,对我道:“姑娘,寂将军来了,月妈妈请你上去。”

    上去见寂惊云一个人坐在那里,我怔了怔,上前给他身礼,然后轻声问道:“将军今儿怎么一个人来?”

    寂惊云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我,只说了句:“是!”便再无二话。我满腹疑惑,看他为难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只得坐到他身后,猜想着宇公子不能来的原因,他忙吗?若他是天子,自然是忙的,哪里能次次来看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还是,他不想见我?是因为我那天的醉言刺中他的痛处不敢来?还是他听了那些话生气了不愿来?一个一个的念头源源不断地冒上来,这一轮比赛,竟是无心再看。第一轮的书画比了些什么,我是完全没有留意,我的心神早飞到九宵云外去了,第二轮的靡靡之音也没能牵回我的心神,直到一段熟悉的旋律将我的纷乱的思绪拉回来,我抬眼往舞台上一看,原来是红叶出场了。

    她歌舞这一轮穿的服装是苗疆的装束,红叶说这装束类似南疆的蛮夷。头发垂散着,额头上缠了一条七彩丝带,两鬓垂着七彩的流苏,额正中的带上缀了一块鲜红的宝石;鲜红的紧身衣和及膝裙,边儿上都嵌着雪白可爱的动物皮毛;小腿上打着绑腿儿,雪白的肌肤藏在绑腿儿里,全身上下除了一双足赤裸着,都见不着多余的裸露皮肤,可显得异常娇俏性感。她坐在舞台边沿,手里拿着一支竹笛,吹的是我无比喜欢的一支曲子《蝶恋》。

    在乐师琴音的伴奏下,她空灵的笛音像磁石一样抓紧了现场观众的心。记得当初玩《仙剑》,每次听到这首歌,都忍不住泪流满面。《蝶恋》这首经典的曲子有多个演奏版本,电子器乐版、交响乐版,最出名的可能是雅尼的钢琴版,但我最喜欢的,是多年前看过一个FLASH,里面配的《蝶恋》是笛子版的,那声音意味悠远,回味无穷,可惜当时没有下载保存,后来在网上再也找不到了。今天在这里,在另一个时空,红叶笛声让我温习了我最初的那种感动,谢谢你,红叶。

    她吹完一段完整的曲子,停了下来,乐师的琴音继续在响,间奏响完,红叶轻启双唇,唱起歌词。

    想要对你说,不要离开我,

    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

    孤单的时候,谁来陪伴我,

    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

    天上多少云飘过,

    地上多少故事成传说。

    天广阔,地广阔,

    天地痴心谁能明白我。

    风中多少花飘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风婆娑,雨滂沱,

    风雨中你却离开我。

    这段配词是电视剧《仙剑》的配词,记得网上还有《蝶恋#8226;忆周郎》的配词,配得比这首要好,可惜那词不适合红叶唱。即便是如此,众人还是听入神了,红叶唱完好半天,现场都鸦雀无声。等她站起来,对着台下的观众行礼,台下才爆发出了如雷般掌声和欢呼声,我望着红叶,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场红叶仍然如愿晋级。我趁着众人不留意,向寂惊云告辞,先行回了倚红楼。晚膳过后,我蜷在椅榻上犯懒,这一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身子乏得很,懒洋洋的,没有力气。红叶急急地冲进我房里,见我软手软脚的德行,嗔道:“今儿怎么先走了?也不等我一起回来,九爷还问起你来呢。”

    “哦?问我什么?”我指了指软椅,请她坐。

    “九爷说谢谢你费心帮我写曲子,对了,还有东西让我送给你。”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我怔了怔,是我上次见过那个荷包。

    “为什么送我这个?”我拿起荷包,有些诧异。

    “九爷说上次见你好像很喜欢这荷包,就送你,当谢你帮我。”红叶笑道,“我还在说九爷今次怎么这么小气,这么小的礼就把妹妹打发了。”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我笑了笑,懒懒地道,“送礼在乎心意,贵贱倒没什么的。”

    红叶笑道,“那倒也是,得,你看也累得很,我也不吵你了,我先回房了。”

    送走红叶,我拿起那个荷包翻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什么东西,心中觉得很奇怪。无缘无故的,九爷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个东西?只是说谢我帮了红叶,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一点,毕竟这东西,一向都是女子们赠给意中人的。研究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来,我摇摇头,将那荷包随手一搁,懒得再想了。

    ——2006、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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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恋-忆周郎:piekee/paipai/zb060919/audio/paipai_zsxb_audio_2006_6_22_17_51_41.wma

    piekee/paipai/zb060919/audio/paipai_zsxb_audio_2006_6_22_17_51_41.wma(这首是网友翻唱的,词看下边。)

    《蝶恋-忆周郎》歌词

    千年日月落,

    雪尽已成河,

    心与君伴人相隔。

    赤壁风烟过,

    仍见冥冥火,

    东风未过人已没。

    此生无缘阴阳错,

    抚琴把酒对谁歌?

    曲虽错,谁能说?

    弱水三千唯君难再得。

    只身对月心难阔,

    忧尽愁多语脉脉。

    与君说,情难薄,

    天下纵得又如何?

第47章 朋友

    “超级花魁”大赛又比了一场,红叶进到五强,下一场便是决出三强的总决赛了,我仍是没有见到宇公子。上次收到九爷送的荷包,觉得他的态度有些怪异,这次见他,却见他对我态度有礼、温和自然,我心中不禁暗笑自己多心了。下一场五进三的赛事,红叶很紧张,其实她现在的人气已经很高了,每次的场外投票都是在一二名徘徊,夺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要在总决赛上出彩,还是要花点心思,我想了想,跟她一起排了个舞,这几天白天全献给她了。

    楚殇仍是晚晚都来,他对我的态度仍是冷漠的,只是,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我还是能觉察到他和以前有些不同,或者他对我,已经不能做到最初那种全然纯粹的恨,或者如今他心里也有了一丝丝懊悔。除了拥我入睡,他没有更逾矩的举动,对于他除了我还魂那次之后没有再强占我的身子,我心里其实除了庆幸,还是有一点儿感激的。因为我不是蔚蓝雪,我对他的恨远没有他对我的狠来得那么深,被他拥在怀里的时候,我更多的是感到悲哀,我看着他矛盾、挣扎、痛苦、笨拙地表达他对我的关心,心底常常涌升出一种无法回应的无力感。

    所以,剩下的便只有沉默,记不得我们俩有多久不曾相互说过话,这些天来,我和他如同哑剧的扮演者,他沉默地来,沉默地走,沉默地拥我,我在他怀中沉默地入睡。楚殇,你是可怜的,你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我,因了蔚蓝雪的身份,所以不管你是恨我还是爱我,对你来说都是一种刻骨的折磨。而我,我是可悲的,我无法轻易忘记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和你对我自由的禁锢,纵使你如此小心地想补救你当初对我的伤害,我也不可能会爱上你。我与你心灵之间的距离,隔了巨大的沟壑,不管同眠多久,不管你拥我多紧,都无法逾越。

    “超级花魁”总决赛五进三的前一天,福生来看我,拎了两个椰子大小的罐。我见他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服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心中很高兴,知道他娘的病肯定有所好转。他见了我,脸微微一红,规规矩矩地给我行礼:“姑娘好。”

    “不用多礼,福生,周大婶儿的病可好些了?”我笑着问他。

    “服了大夫开的药,已经好很多了。”福生眼里有一丝感激,“大夫说没有大碍了,只要继续服一段时间的药就行了。”

    “那就好。”我笑道,“大婶儿病好了,家里都会好起来的,福生是男人,要好好照顾娘亲。”

    “我知道。”他点点头,将手里的小罐递上来,“娘说这是姑娘那日与她一起做的豆腐乳,现在吃得了,叫我送过来给姑娘的。”

    “是吗?”我高兴起来,站起来接过那两个小罐,笑道,“我倒要试一试味道,小红,给我拿副碗筷来。”

    揭开一个小罐的封皮,一股浓郁的腐乳香扑鼻而来,我笑道:“好像还不错。”

    福生高兴地点头:“嗯,我和娘试过,可好吃了。姑娘真聪明,没想到发霉的豆腐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红拿了碗筷来,我夹了一块儿出来,理开菜叶,挑了一点儿放到嘴里,皱了皱眉,福生看着我的反应,奇怪地道:“姑娘觉得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只是,仍然不是我记忆中的味道,妈妈的味道,我的心里有些发酸。抬头见福生紧张的样子,挤出一个笑容:“还好,只是腐乳还有些硬,再搁几日会更好。”

    他松了口气,快乐地点头,我想了想,对福生道:“福生,这豆腐乳让周大婶儿拿上街去试着卖卖看,看看有没有人买,若是有人愿意买,以后大婶儿就可以做做这个小生意,不用那么辛苦起早贪黑地磨豆子点豆腐,既然卖豆腐的人多,就直接去买现成的豆腐回来做就行了。”

    福生点点头,高兴地道:“娘也是这个意思,还让我来问问姑娘中不中呢?娘说这到底是姑娘想到的法子,要姑娘答应了才成。”

    这周大婶儿的为人还真是没得说的,我笑道:“中,怎么不中,你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改天我再去你家一趟,跟大婶儿仔细商量一下这个腐乳的做法。”

    “那福生先回去了,谢谢姑娘。”福生对我行完礼,高兴地走了。我吩咐小红去给我再找两个小罐,将拆开那罐腐乳分成三个罐装,对小红道:“这个留一罐,送一罐给红叶姑娘,再送一罐到寂将军府上去。”

    “那这罐呢?”小红指了指那罐没拆封的。我看了那罐子一眼,笑道:“那罐,我要给月公子送过去,你请月妈妈帮我准备轿子。”这样的好东西,我是一定要留给凤歌的。

    小红按我的吩咐做了,捧着罐子准备出门,我唤住她,迟疑道:“你帮我问问寂将军,明天的比赛,他来不来?”

    小红奇怪地看着我,道:“寂将军是评委呀,当然要去的了,这还用问么?”

    “你别管,就这么问他就好了。”我沉吟了一下,再道,“你跟将军说,我明儿要登台的,我很想他来。”

    小红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但还是点点头道:“小红知道了。”

    她捧了罐子出去,我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抱着另外一个整罐的豆腐乳,去找凤歌。开门的老奴秋伯见是我,急忙迎我进去,笑道:“姑娘今儿要过来,怎么没有让人来知会一声?”

    我笑道:“我想着这么久没见凤歌,就直接过来了,失礼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秋伯高兴地道,“公子爷见到姑娘一定会高兴的。”

    凤歌闻声从内院儿里迎出来,见了我打趣道:“小丫头,这会儿子想起来见我了?”

    我快乐地扑到他怀里,色迷迷地嗅了一口他身上清爽的味道,邪笑道:“我素来不会忘记见过的美男子,何况是凤歌这样的绝世美男。”

    “贫嘴。”他失笑道,宠溺地抚了抚我的头,牵起我的手,见我手里拎的小罐,问道:“拎着什么?怎么不交给秋伯?”

    “嗯,好东西。”我举起那罐儿,笑道,“你等下尝过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接过那罐子,牵着我的手往院里走。我在院里的竹摇椅上悠闲地躺下来,望着凤歌道:“这阵子凤歌都在做什么?”

    他给我沏茶,闻言抬眼笑看我一眼:“我是闲人,整日里都闲得无事做,哪像你,玩得风生水起。”

    “咦?凤歌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我好奇地歪着头看他,笑问。

    “我哪知道,不过想得到。”他微笑着打趣道,“雪儿讲给我听如何?”

    “我也没做什么呀!”我转着脑子想了想,笑道:“嗯,收服了将军府一只小野猫,呃,还帮个大婶儿发明了豆腐乳。”

    “小野猫?豆腐乳?”他轻笑起来,“听来就有趣得很。”

    我笑着点点头,给他讲我在将军府遇到寂平安被刁难,讲平安怎么到倚红楼闹事,讲跟一帮千金骄女们斗诗,讲红叶在“超级花魁”大赛上掀起的风暴,还讲了怎么帮周大婶儿做了豆腐乳……,除了宇公子、楚殇和玉蝶儿的片断我有意略过,其他的都讲给凤歌听。凤歌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有趣得紧。等我口沫横飞地讲完,他递过茶来,调笑道:“润润嗓子。”

    我皱了皱鼻子,不依道:“人家讲故事给你听,你还打趣人家,不讲了。”

    他微笑不语。我眼睛转到那腐乳罐上,笑道:“凤歌来尝尝我说的这豆腐乳吧。”说着站起身拆开桌上那罐子的封皮儿,支他去拿碗筷。

    他取了碗筷回来,坐到桌边,我挑了一点,递到他嘴边,献宝似地道:“尝尝。”

    他看了筷子上的怪东西一眼,不说什么,张口就含下了,神色怪异地从嘴里咽下去,就急忙端起茶盏,喝下一口茶,却烫得呛出来,咳个不停。我急忙掏出绢子给他擦嘴,慌乱地道:“怎么了?不好吃吗?不好吃不要吃了……”

    “没事没事……”他握住我的手,安抚我的慌乱,抱歉地笑道,“味道很好,只是我一向不吃辣的,所以有些不适应……”

    我恍然道:“你不吃辣的,为什么不早说?干嘛还吞下去受罪,真傻。”

    “雪儿喂给我吃的,当然要吃了。”他微笑道,果然是不能吃辣的人,脸都有些发红了。

    “对不起。”我蹲下身,抓紧凤歌的手,心中无比歉疚,“我竟然连你不能吃辣都不知道……”枉我还把他当成我的好朋友,我对他的了解和关心实在是太少了。

    “傻瓜……”他叹了口气,深深地看着我,静静地笑道:“我在想,不知道以后谁有那个福气,娶走我们的小雪儿。”

    “娶走我就有福气了?”我笑,“没准是痛苦的开始。”

    “即使有痛……”凤歌静静地看着我,淡淡地笑道,“也是痛并快乐着。”

    痛并快乐着,这世上的事,莫不如此吧?我被他这句话触动了,将头伏到他腿上,柔声道:“凤歌快乐么?”

    “不管谁跟雪儿在一起,都会快乐。”凤歌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轻笑道。

    凤歌,我哪里有那般好,可是你却这样全心全意地包容我。呵,我的好朋友……,我把脸埋到他膝间,心好热,我的眼睛出汗了。

    ——2006、9、26

第48章 思情

    沸沸扬扬、闹闹腾腾搞了近一个月的“超级花魁”大赛,终于迎来了总决赛。入围总决赛的五位姑娘,分别是二号雅兰、五号秋雁、七号玉竹、八号红叶和九号香香,这场淘汰掉两名参赛姑娘之后,便是由场外观众的投票决定剩下三位姑娘的三甲名次。我有已十日不见宇公子,昨儿虽然叫小红给寂将军传了话,但寂惊云也未表态,心中不由忐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

    寂惊云来的时候,我满心期待地冲上去,却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评委席上只得仍是只得他一个人,寂惊云见我来了,站起来道:“卡门姑娘今儿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向他行了礼,问道:“将军今儿还是一人来么?”

    寂惊云英气逼人的双目静静地看着我,沉吟道:“姑娘捎的话,我带了,不过,他来不来……”

    “我明白了……”我打断他,无奈地笑道,“将军费心了,我今儿要登台,不能陪将军了,卡门先行告退。”

    转过身,泪珠儿止不住地掉下来,急步冲下舞台,我躲到后台外面的僻静处悄悄抹眼泪。我那番话,真的那么刺激他么?就算他生我的气,也需得着生那么久?眼泪默默地滑下来,咬了咬唇,觉得自己有些傻。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你凭什么眼巴巴地指望着人家记得你?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纵然他对我看似温柔和宠溺,也只是被我自己心中的感觉愚弄了,每每都是我在试探他的心思,猜测他的想法,他可曾说过一字半句的真话?不是说了锁情锁心么?不是猜测他是皇帝,知道要离他远一点儿么?为何还这般心心念念、丢不开手?原来情和心都是锁不住的,只要心没死、情没绝,它们就会千方百计从锁眼儿里钻出来。叶海花啊叶海花,你怎么就是学不乖?你一定要心死情绝了才肯丢下他么?

    有人站到我面前,我慌张地抬头,迎上一双鸷猛冷冽的双瞳,在我这么脆弱这么狼狈的时候,我最最不想被眼前这个男人看到。我很想狠狠地瞪他一眼,可是越瞪,眼泪越是止不住地往外滚。楚殇蹙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不服输地看着他,任那眼泪怎么流,就是不眨眼。他突然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抹去我腮边的泪水。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按住我,不说话,继续用手帮我抹泪。我怔怔地看着他,头有些懵,连泪都止住了,他见我不再流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傻乎乎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脑子里还没回过神儿,却听到后台里红叶在叫我:“卡门妹妹?卡门妹妹?”我吸了口气,擦干脸上的泪痕,赶紧跑回后台,红叶见我撩了帘子进来,嗔道:“跑哪儿去了?还不快换衣服,很快就该我们上场了。”

    我笑了笑,见她已经装扮妥当。今儿我准备和红叶跳一支带剧情的双人舞,我选了电影《青蛇》里的插曲《思情》作为伴舞的音乐,排的是白娘子与许仙断桥初遇的的情节。红叶演白娘子,我扮许仙。她着了一身素白的纱裙,头发盘成一个由多股头发翻绾而成的“百花髻”,化着素淡的妆,媚眼生波,倒真有几分白娘子的妖态。

    我赶紧套上许仙的书生青衫和头冠,红叶见我反串男生的模样,娇笑道:“呵,你别说,还真有几分似那翩翩佳公子。”说着把铜镜举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镜中的倒影,清瘦的脸上果真带上几分书生气,不禁也笑道:“真是人要衣装呀,还是衣服做得好。”

    说笑间,到玉竹姑娘上场了,她今日着了一袭红裳,袖摆和裙摆都很大,我见她拿了一把剑出去,讶道:“玉竹姑娘今日要舞剑么?”

    红叶点点头,我心中一叹,没想到她还有这手绝招,不知道剑舞得如何。“我去看看。”我匆匆跟红叶说了声,跑了出去,隐在乐师后面偷看。悠扬的乐声响起,玉竹将剑背于身后,跳起一段柔美的独舞,之前我只听过玉竹唱歌,没有见过她跳舞,没想到她舞技还不错,柔美之中又带着一点英姿。突然,音乐一变,凌厉的丝竹声带上了浓烈的萧杀之气。倏忽之间,玉竹手中的剑如一道雄强炽烈的光华骤然暴射,好似一条穿过九天烈日的长虹,以后羿神箭的威势凌霄破出,满天光雨也似的向四周暴散。我心中暗暗一惊,那力度和招式,看起来都像是身怀武艺的人才使得出,莫非玉竹会武功?

    会武功,为何还屈身在青楼?难道她与月娘一样,也是那个什么门的人吗?我又惊又疑,只见玉竹的剑光骤化为万点星芒流彩,剑圈耀虹,冷电飞空,幻出一重又一重的剑雨紫霞,轻纱飘雪,大地飞霜,登时寒气大盛,刺人如剑,只觉得那道红色的身影飘忽在无数光环剑影之中,诡异无双。

    音乐又缓起来,笼罩在玉竹身上那凌厉的剑气顿时消散无踪。她的舞姿轻柔下来,我知她的表演快要结束,赶紧跑回后台。红叶见我回来,笑问:“如何?”

    “看来咱俩今儿真要好生表现才行。”我赞叹一声,“玉竹姑娘的剑舞跳得真是不错的。”

    “是么?”她笑了笑,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剑舞虽然是她的绝活,但是很多大人们都欣赏过了,所以不一定觉得新鲜。我对我们今儿跳这舞,倒是挺有信心。”

    正说着,玉竹已经步入后台,外间果然掌声雷动,我与红叶相视一笑,步出后台,该我们上场了。《思情》的曲子悠悠地响起,尽管听了这么多年,我仍然觉得《青蛇》里的两首插曲,《流光飞舞》和《思情》,是两剂毒药,令听者闻之即倒。记得当初听《流光飞舞》,听到里面那两句歌词“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当即如同被雷电击中,激动得浑身发抖,真真是绝顶好词啊,大抵真的只有白娘子和小青那样的女子,才会那样不顾一切地去爱,千百年的守望,哪怕换来的是许仙如此不堪的对待,许仙虽然辜负了她们,但她们没有辜负自己。

    红叶随着那温腻绵软的琴声翩翩起舞,如同紫竹林里的白蛇,妖娆地展露风情,那个俗世红尘,那些男男女女,那些哭那些笑,那些恩那些怨,那些爱那些恨,让人留连、陶醉、依恋、欢愉。紫竹林里的白蛇,听风、看雨、望日、醉月,何等的逍遥自在、酣畅淋漓,若不是遇到许仙,她会修练成仙,继续逍遥快活地过她的神仙日子,何至于落个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悲惨下场。可是,若不是遇到许仙,她只能是一个快乐的妖,又如何能通晓七情,尝遍六欲,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她的绝世风华,是为许仙绽放的,她愿意成为一个人,守在他身边,即使枯萎、即使凋残,她也愿意,因为有他。

    空中飘散起殷红的花瓣,我撑着油伞,缓缓步向舞台正中那曼舞的妙人。仿佛回到千年前的西湖,在断桥边,她与他,抬眉凝望的一瞬,那是白娘子最美丽的一刹那,情根深种,情花微绽,心里有一种杂草般的东西蠢蠢欲动,在她最幸福的瞬间。那时候,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朝朝暮暮期盼变身为人,想学会什么叫爱,却不知道做人的苦和累,因为爱情这种东西,人们到死也搞不明白。

    花瓣雨在飘,我与红叶在花雨中缠绵地舞。白娘子终究没有枉来人世,至少明白了人间的爱恨情仇打哪儿来。许仙毁灭了她,却也成就了她,所以她不悔,尽管人生如此苦短,尽管爱得如此疲惫。

    《思情》的余音缭绕,我与红叶最后摆了个遥遥对望的造型,等曲调响完,我欠身行礼,匆匆撤退,留下红叶一人在舞台上接受粉丝的欢呼和尖叫。步下后台时,我匆匆往评委席上扫了一眼,身子骤然一震,迎上那双直指我心的黑眸,心中一紧,他来了,他竟来了,心中顿时百味杂陈。我对他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微微点头示意,隐身进入后台。

    下来脱了戏服,我没准备上去,一则刚刚跳完舞,观众都认得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二则,心情还有些没平复,我想告诉他那秘密,此时此地都不适合。坐在后台休息,听着外间的喧嚣,二号雅兰姑娘和五号秋雁姑娘被淘汰下去了,剩下玉竹、红叶、香香争夺前三甲,此际正在点票,忽闻外间掌声雷动,夹杂着尖叫、口号,还有怒骂,我撩了帘子一看,红叶终于如愿以偿地夺冠了,她的场外铜钱数最多。她的粉丝在相拥哭泣,其他参赛姑娘的粉丝在愤愤不平地叫骂,我心中一紧,这样子,场面若是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引起骚乱,正想着应该怎么提醒月娘一下月娘,小红撩了帘子进来,慌慌张张地道:“姑娘,不好了,观看比赛的百姓们都往舞台前挤,有些已经冲破栏杆闯进来了,月妈妈让姑娘们赶快离开。”

    黑线啊!后台的姑娘们顿时乱成一片,我赶紧和小红冲出后台,场面果然已经乱了,尖叫声、咒骂声、哭声,响成一片,月娘大声地在舞台上说着什么,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呵,这场沸腾京师整整一月的欢乐盛宴,竟以今日这出闹剧收场。我被挤在群里,看向评委席,台上的王爷将军们,显然也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宇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出闹剧,到底是寂惊云反应最快,指挥着现场维持治安的捕快,清出一条通道来,护着两位王爷和宇公子一行人匆匆而去。

    “宇……”我有些着急,张口叫他,不要走,我还没有跟他说上话。我的叫声湮没在人群里,人群推来攘去,不知道谁踩了我的脚,也不知道腰被谁撞了一下,我痛得冷汗直冒,周围都是人,小红也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仿佛被人勒住了脖子,我感觉透不过气,身体被挤攘得支离破碎,宇公子一行越走越远,他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模糊成单调的灰色,不要走,宇……,救我,救我……

    有人把我拥在怀里,他的身体像一道屏障,帮我隔开了如潮的人流,我的呼吸稍稍一畅,抬眼向上望去,看到楚殇紧抿着双唇,冷俊的侧脸阴沉得吓人,眼中有掩不住的怒火。呵……,是他,没想到这个时候,护在我身边的人会是他,我惨笑起来,为什么会是他?人群仍在涌动,即使楚殇护着我,仍被推得东倒西歪,每个人都在别人的脚上踩,我又累又痛又急,抬着脖子向宇公子离开的方向看去,哪里还有他的人影,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2006、9、26

    《思情》下载:cunshang.68ab/music/qingshe.w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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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珠胎

    宇……,不要走……

    黑周黑漆漆的,他的背影像是一个灰色的影子,随时都会被风吹散。我在他身后拼命地追他、叫他,可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径直地往前走,我只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我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他就灰飞烟灭……。一直追到我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绝望地看着那抹灰色渐渐地隐没在黑雾当中,发出伤心欲绝的泣喊……

    宇……

    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我大汗淋漓地睁开双眼,小红惊喜地道:“姑娘醒了。”一屋子人立即围过来,红叶、月娘、楚殇,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那白胡子老儿捉住我的脉,诊了半晌,笑道:“好了好了,姑娘醒来就好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想撑着身子坐起来,那白胡子老头儿阻止我道:“姑娘的胎不稳,以后做什么动作都不宜过大,得好生养着。”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胎不稳?”

    白胡子老头笑道:“姑娘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他在胡说什么?我抬眼扫过屋内众人的表情,红叶是喜、小红是惊、月娘是忧、楚殇神情难测,个个都表情复杂,却没有一个表露出怀疑的,看来我醒来之前这白胡子老头儿已经说过一次了。我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激动地抓住那白胡子老头儿的手:“你说什么?什么有身孕?我怎么会有身孕?你胡说八道……”

    白胡子老头儿被我的反应吓住了,楚殇上前紧紧抱住我,制止我抓狂的举动,对屋内的人道:“你们出去!”

    我在他怀里挣扎,却挣不开他的蛮力,被刚才的消息震得三魂七魄都出了窍,我哭叫着打他、捶他、抓他:“放开我,你去死、你去死,你这么多人死你怎么不死……”他紧紧地抱着我,任我打骂,既不说话,也不动,我打累了,全身蓦然软成一团,再也控制不了心中的恐惧和慌乱,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折磨我……”

    他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我感到无比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怀孕,为什么我会怀上他的孩子,为什么?不,我不能要这个孩子,这个不受人欢迎的孩子,他的父亲仇恨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憎恶他的父亲,他会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何苦让一个干干净净的生命,到这万恶的红尘中受苦?

    我止了眼泪,木然地道:“我不要这个孩子。”

    他的手臂紧了紧,我木然地重复:“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生你的孽种。”

    “雪儿……”他低低地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狼狈和乞求。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以前每次,都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连名带姓地呼来喝去,我冷笑起来,这算什么?示好?乞怜?你凭什么对我有所要求?

    “我累了,你出去。”我冷冷地开口。

    他松开我,蹙着眉望我,我垂下眼睑不看他,他沉默地站起来,转身出去。我骤然软倒在床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

    小红进了房间,坐到床头守着我。我默默地望着床顶,手缓缓地抚上小腹,心中一酸。那里有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对不起,宝宝,你来得不是时候,如果你是在父母的爱中诞生的该有多好,我定会疼你如珠如宝,可是,你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来?妈妈自身难保,又怎么能保护你?如果你在没有爱的环境下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楚殇?

    记得前世有次跟朋友在网上聊天,不知道怎么扯到小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上去,我给他讲了一个我小时候的笑话。我五六岁的时候,被医生误诊有先天性心脏病。邻居家的小朋友有一天突然不跟我玩了,还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我:“我妈妈说你有心脏病,让我不要跟你玩。”

    靠!心脏病又不是艾滋病!无知妇孺!但我当时真是伤心得要命,而且非常非常自卑。因为小朋友的表情,好像我就是一只有毒细菌。这一自卑就自卑了好多年,直到我晓得了心脏病到底是什么病的时候,我的自卑感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性格,使我变得胆小怯懦。

    很心酸的笑话。小孩子是很容易受伤的动物,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又会受什么伤了?所以,我跟朋友说,怎么敢去养一个小孩?你不是把他生出来就算了,你要承担教养他的责任,要对他的衣食住行负责、道德品行负责、心理身理健康负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讨债鬼,何必非要让个懵懂无知的生命到人世裹一道浊泥下油锅不可?

    朋友听了我的话说:“我是不会和自己不爱的人生养小孩的。”当时我嗤笑他的单纯,说其实生养小孩这种事,跟爱不爱的,实在是没多大关系。

    我笑起来,没有关系么?叶海花,那你此际在难过什么?伤心什么?原来说的真的比做的容易。小红被我无缘无故地轻笑吓坏了:“姑娘,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小红,请你帮我一个忙。”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你有什么吩咐小红做就好了。”小红见我撑起身,急忙扶我坐起来。

    我抓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地道:“小红,你悄悄去药铺,给我抓一副堕胎药……”

    “姑娘……”小红惊呼道,“这怎么使得?月妈妈叫我好生照顾你,不能让你有一点损伤。”

    敢情楚殇真的想要这个孩子?我冷笑,还是他想抓紧一个控制我的筹码?这孩子若真的生下来,我跟他便真的是这辈子都纠缠不清了。

    “小红,我求求你,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抓紧她的手,心中凄凉无比,“我真的不能要他。”

    “姑娘……”她被我凄苦的语气震住了。我悲哀地看着她:“小红,我求求你。”

    她咬了咬唇,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了,姑娘不要这么伤心。”

    我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小红。”

    她出去了很久,才把药买回来。我对她道:“你熬药的时候避开人,莫叫人发现了。”

    “知道了。”她应声出去,又过了很久,才鬼鬼祟祟地提了个有盖儿的竹篮进来。这丫头倒细心。我对她笑了笑:“熬好了!”

    “嗯。”她把药端出来,递给我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犹豫道,“姑娘,你真的要喝这药么?这药对身子损伤很大的……”

    “给我。”我静静地伸出手,阻止她往下说。

    小红的手抖了抖,颤颤地把药碗递给我。我接过,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我心中一阵反胃,差一点吐出来。迟疑了一下,我捏紧鼻子,将药碗端到唇边,正欲一口而尽,房门闯开,我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药碗被人“啪”地一声拂到地上,碎成片片,褐色的药汁狰狞地泼了一地。

    我抬起脸,月娘脸色发白地看着我,转头看了一眼小红,厉声道:“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关起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龟奴立即架起小红往外拖,小红哭叫道:“月妈妈,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

    “住手!”我又惊又怒,想下床阻止龟奴,被月娘伸手在我身上点了一下,身子顿时僵坐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气急道,“月妈妈想对小红怎么样?”

    “这丫头不听话,我让她知道这倚红楼,谁才是主子。”月娘冷哼一声,转头对龟奴道,“拖出去,给我抽十鞭子,再关到柴房去!”

    “不要!”我尖叫,“药是我叫她买的,不关她的事,不要打她。”

    “姑娘,倚红楼有倚红楼的规矩。”月娘冷冷地看着我,“莫说是抽她十鞭子,她今儿犯的错,就是要了她的命也不为过,拖出去!”

    “姑娘,姑娘救救我……”我眼睁睁地看着小红哭叫着被龟奴拖出房间,恶狠狠地瞪着月娘,她怎么可以随意轻贱别人的生命?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姑娘是看我这些日子对你太纵容了,所以才这般得寸进尺?”月娘毫不在乎地迎视我愤怒的目光,寒声道,“姑娘莫忘了,我对你的纵容是有尺度的,不是没边儿没际的,你再这样胡闹下去,莫说是小红的命保不住,就是姑娘的性命也成问题。”

    “你杀了我好了!”我气恨道,心中又惊又怒,这段日子月娘的确表现得太好说话,事事顺我的心,以至我轻看了她。她既会武功,又暗中帮楚殇做事,怎么可能会是善良之辈?手里操纵着别人的生杀大权,所以才比一般人看似更宽厚,被我这样的小人物挠挠虎须,根本不当一回事,没准在暗中看我笑话吧?

    “姑娘好生活着,小红就能好生活着,姑娘自己看着办吧。”月娘冷冰冰地道。

    “月妈妈这算是在威胁我?”我咬唇恨道。

    “随便姑娘怎么说,姑娘自己掂量吧。”月娘轻哼道。

    “我倒觉着奇怪了,我每次从将军府回来,月妈妈不都是把冲喜汤急急忙忙地端过来?你既不想我怀孕,为何今日还要责难小红?”我顺了顺气,冷静,要冷静。

    “因为你怀的这个孩子,是楚殇的,不是寂将军的。”月娘沉声道,“楚殇既然没说不要这个孩子,你就得生。”

    “你们要我生,我就得生?”我冷笑起来,“月妈妈,你没听到大夫说我的胎不稳么,我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觉得你能阻我多少次?”

    她的脸色变了变,我继续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灭我满门的仇人生下孽种,就凭你手里捏着小红的命?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住嘴!”月娘愤怒地瞪着我,“我一直都不想跟你说,可你实在太偏执了,楚殇根本没有灭你满门,他只不过是掳走了你们父女俩……”她蓦地住嘴,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又如何?即使他没有杀掉丞相府那些奴奴仆仆、猫猫狗狗,可他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已经足够让我不要这个孩子。我嘲弄地轻笑道:“月妈妈,你接下来会不会跟我说,他逼我杀了我父亲是我的幻觉?我被他丢进青楼是我的幻觉?就连我此刻怀了楚殇的孽种,也是我的幻觉?”

    ——2006、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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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瀑布汗……大大们真的好聪明哦。偶前面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个个都猜到小卡怀了宝宝……偶……撞墙……既然这样,大家来说这个宝宝要不要吧……汗一个爬走

第50章 败兵

    月娘的脸白了白,又欲开口,有人推门进来,我抬眼一看,见楚殇转进内室看了我一眼,转头过月娘道:“你先出去。”

    月娘看了看他,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带上门。楚殇坐到床边,见我僵直地坐着,伸手解开我的穴道,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小红没挨鞭子,你不用担心她。”他淡淡地道。

    我怔了怔,嘲笑道:“楚爷这是给我面子呢,还是给我肚子里的孽种面子?”

    他静静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若是这个孩子真令你这么痛苦,你想怎么做,我都不拦你。”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并不强求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冷冷地道:“楚爷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心里想什么,你会在意么?”他静静地看着我,伸手抚摸我的脸,我转过脸,他的手缩回去,我恶意地嗤道:“你心里想什么,鬼才在意。”

    “是啊,你不会在意……”他轻笑一声,幽幽轻叹道:“恐怕这世上不会有你在意的事,蔚蓝雪?你真的是蔚蓝雪吗?”

    我浑身一震,转头看他,见他唇角挂着讥诮,眼里却有楚痛。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惊魂不定:“你什么意思?”

    他的脸凑近我,讥诮和楚痛都更深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真相,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说?你不是蔚蓝雪。”

    我恐惧地瞪着他,他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捋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是不是很好奇我怀疑你的身份?这么多年来,我一心想着找蔚锦岚报仇,不知道收集了多少他的资料,其中自然包括他的家人。蔚蓝雪,蔚相的长女,知书识礼、温柔娴静,精女红,善厨艺,你倒给我说说,这哪一条像你?”

    “知书识礼、温柔娴静?”我冷笑一声,嗤道,“楚爷,任何一个良家妇女被你强暴过后再丢到青楼,都会性情大变?怎么着,你还指望着我温柔娴静地对你么?”

    “是啊,不但性子变了,连才艺也大增了。”他似有若无地微笑着,淡淡地道。

    “我偷偷学的不成啊?”我心中暗暗一惊,没想到楚殇早就怀疑我了,那他会不会把我这借尸还魂的人当妖怪杀了?

    “嗯,蔚锦岚把你锁起来,就是让你偷偷学这些东西?”他嗤笑起来,我则一头雾水,蔚锦岚把我锁起来是什么意思?他看我疑惑地瞠大眼,讥讽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尖锐:“你倒给我说说,蔚小姐,你整日里都不出门,是为了什么?”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他轻笑道:“你性子变了,不会连记忆也缺失了吧,蔚小姐?”

    “我不喜欢出门。”我被他讽刺的口气激怒了,不经大脑地冲口而出。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话说错了,因为楚殇唇角的讥诮更深了。笨啊,古人早就说过言多必失,你不知道就装深沉,怎么今日这般沉不住气?

    “蔚锦岚真不愧是老狐狸,不但给自己找了个替身,连女儿的替身都安排妥当了。”他望着我,神情莫测地笑着:“蔚锦岚给了你什么好处?你需得着这样帮他?”

    他在说什么?替身?我松了口气,原来他以为我是蔚蓝雪的替身,我还以为他真的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连借尸还魂都想得到。不过,蔚锦岚给自己找个替身是怎么回事呀?难道现在丞相府里的蔚丞相是真的?我立即推翻这个猜想,若是的话,楚殇还不展开他的第二次虐杀行动么?如果按以前的猜测,他是假的,难道这个假丞相,不是楚殇找来的,而蔚丞相自己找来的?我皱起眉,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必竟这蔚丞相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平日里坏事做多了,肯定也为自己留有后路的。我笑起来,误导他一下也好啊,让他以为宫里的德妃是真正的蔚千金:“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蔚蓝雪现在是德妃呀,你要进宫去杀了他么?或者把她掳出来也丢到青楼?”

    “我会这么笨么?”他淡淡地笑道,轻轻理着我的头发,“皇宫是什么地方,随得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雪儿,你想陷害我,找个更好的法子。”

    我冷笑起来。这个法子不好,不知道我教玉蝶儿那法子好不好?我望着他,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都是揣测,你与蔚蓝雪有太多不同。”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唇角有些轻嘲的味道,只是不知道是在嘲弄我,还是他自己,“真正确定,就是刚才。你……,到底是谁?”

    看来是我不打自招了。我冷笑,恶意地道;“我是谁?我是倚红楼的艳妓卡门,楚爷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的真名。”他的语气很淡,却透着坚持。

    我怪笑起来:“楚爷不是很有本事么,自己去查啊!”

    看你有没有那通天下地的本事,查到阴朝地府去!我“哼哼”地怪笑着,楚殇也不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点希望:“楚爷既然知道我不是蔚家千金,是不是表示你会放我自由,不再拿我的性命要挟我。”

    他望着我的眼神渐渐深了,半晌,才沉声道:“我不会放开你,今儿你好生休息一晚,明天我带你走。”

    我诧异地看着他,冷笑道:“干什么?想转我到其它地方关起来么?你知道我不是蔚蓝雪,还是要囚禁我么?”心中有一把火烧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令我喜怒不定,越说心底越气,我抓起枕头砸他:“你这个混蛋!我恨你!你给我滚!”

    他抓住枕头,垫到我身后,我气不过地推他,他咬咬唇,双手压着我的肩膀,表情有一丝无奈和痛楚:“蔚锦岚又不是你父亲,你恨我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瞠大眼,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对他自己做的事后悔过?难道他以为,我不是真正的蔚蓝雪,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消了么?我冷笑道:“楚爷,你说这话倒真是有些可笑呢?你强暴我、逼我杀人、丢我进青楼、禁锢我的自由、逼我接客,哪一条,都是你明明白白加诸在我身上的,不是蔚蓝雪身上的,你如何能让我不恨你。”

    “我若一早知道你不是蔚锦岚的女儿,不会这样做。”他蹙起了眉,咬紧唇,片刻,才狼狈地迟疑道,“那个游戏,你赢了。”

    “呃?”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他咬咬牙,难堪地低吼:“我说那个游戏,你赢了!”

    游戏?想起一个月前与他打的那个赌约来,我不过是阻止他想强要我身子急中生智冲口而出的话,后来几乎都没去想过,没想到他还记着,敢情还一直在玩这个游戏么?那游戏是怎么玩的?谁先爱上对方,被对方毁灭?

    我“哈哈”大笑起来,他什么意思?我赢了?就是说他爱上我了?心中越发觉得可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的脸上升起带着怒意的红晕,咬牙切齿地道:“笑吧,你笑吧,我就知道说出来会被你羞辱……”

    我看了他一眼,笑得止不住,一边笑,一边道:“楚爷是说,你爱上我了?因为怀疑我不是蔚蓝雪,所以爱上我了,是吧?你现说这个给我听,是想说我不了解你吗?你在指望什么?是指望我了解了你之后便会爱你吗?”

    他沉默地看着我,既不说话也不反驳,只是抓着我肩膀的手越来越紧。

    “楚爷,让我来说你是怎么想的吧,看我了不了解你。”我缓了缓气,冷笑道,“你最初以为我是蔚蓝雪,跟我订了那个赌约,想玩死我。可是你知道你逼我杀了我的家人,害得我这么惨,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爱上你的。偏偏我对你来说又有些特别、有些吸引你,所以你一开始察觉不妙时,没准还挣扎过,还有意识地想与我拉开距离。”

    楚殇的眼神一闪,脸色沉下去,我继续嘲笑道:“后来你发现我行为举止与蔚蓝雪大异,就不禁怀疑我到底是不是蔚蓝雪,你心里左右摇摆,或许还有点后悔了,或许你还冒出过那种天真的想法,如果我不是蔚蓝雪,要我接受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说得对不对?”

    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我继续笑:“楚爷,我没想到你真是天真得有点可爱呢。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在于我是不是蔚锦岚的女儿,不在于你对蔚锦岚的仇恨,而是我不能原谅你为了报仇便牵拉无辜,手段心肠如此狠绝,还觉得自己很无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你恨蔚锦岚入骨,但你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蔚锦岚有什么区别?你有多么憎恨蔚锦岚,我就有多么憎恨你!你能放弃对蔚锦岚的的仇恨吗?不能!如果今天是蔚蓝雪在你面前,你还会犹豫吗?不会!你这样的人,如何能让我放弃憎恨你?”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我好几次以为他会一怒而起,没想到他竟能忍住我这一番话,没有拂袖而去。等我笑够了,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就算你恨我也好,我也不会放开你。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来带你走。”

    我冷笑道:“你不怕给月妈妈找麻烦吗?”

    他轻嗤一声,寒声道:“你以为寂惊云真的那么在乎你?”

    他的话像一根刺,刺得我的心一阵钻心的痛。我浑身一震!抬眼狠狠地瞪着他。他毫不在意我眼中的愤怒,扶我躺下来,沉声道:“你今晚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想也没用。”

    这一晚他没有留下来,我寻思了一晚,想有什么办法可以通知寂将军和凤歌,阻止楚殇明日来带我走,没想到第二日,楚殇没能来,因为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倚红楼次日一早被官府查封了,我和楼里的姑娘,全都被抓起来,关进了府衙大牢里。

    而我的青楼生涯,因为这件事,终于划上了句号。

    ——2006、9、28(第一卷青楼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