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全文阅读 第22分节

二十 黑雾遮青阳

    烛九脸色剧变,惊呼起来,紫怡部众人见女族长自尽,无不惊骇,片刻后都哭喊道:“族长!”一齐围住女族长尸首。

    形骸抢入人群,急道:“师叔她为何...为何如此?”

    烛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我也不知,她或许觉得....小地龙之死是她的过错。”

    众人仿佛断魂心碎,哭泣不休,形骸也甚是伤心,但自觉是一身铁骨的男子,如何能同一群女子哭成一团?他咬牙道:“师叔她有此觉悟,大伙儿也莫太过伤心,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找一处清净之所,将师叔她埋了。”

    紫怡部另一中年女子答道:“依照紫怡部规矩,当将族长她埋在茂盛树林土地之中。”

    形骸环顾四方,皆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这处牦牛河谷也只有低矮的树,他道:“先走吧,带上师叔尸骨。”说罢将女族长尸首背起。他一直未得女族长告知姓名,身为晚辈,也不敢贸然相问,此刻问起,才得知她叫永欣。

    烛九跟在形骸身边,不住思索永欣所说的话,心想:“若我...真是我那祖先烛隆灵魂转世,那我命中注定要替他报仇,杀他的人是圣莲女皇,是盛气凌人的龙火天国,我原先心中所愿,皆是从烛隆那儿继承过来的,我今后的道路也再清楚不过。什么男女私情,什么两情相悦,什么郎情妾意,什么长相厮守,那些与我祖先宿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再一次压下心中情义,但这一回压得沉重,压得极深,强迫自己遗忘曾经那若有若无,美妙无比的感情。他想象今后前景,又觉得艰辛无比,几乎渺茫无望。他虽有那位烛隆些许记忆,可却全然想不起断翼鹤诀来,那百果图落在熔岩老道手里,自己随着紫怡部被那熔岩老道追杀,根本挡不住他一招半式。如今境况危险,自身难保,岂能奢望掘出宝藏,练成神功,一统草原,与龙火天国争雄?

    众紫怡部女子都有神灵血统,武功不弱,大多抵得上第二层的龙火贵族,只是她们长久居住在紫怡林中,鲜有外出奔波,长途跋涉的时候,到此境地,走不过二十里路,已有不少人叫苦不迭,行动急剧缓慢。

    形骸看在眼里,心急如焚,说道:“不可这般走走停停,熔岩老僧不久就会追来了!”

    有女子哭道:“可我实在走不动啦!”

    形骸又道:“若被他们捉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又有女子泣道:“也不过是被元族人占了身子,生儿育女,又不会死,我们原先不也是如此侍奉小地龙土地的么?”

    一年长女子骂道:“放屁!放屁!不要脸的贱人!咱们是紫怡部的圣女,岂能被猪狗不如的元族人强占?若到那时,我宁愿死了!”

    一年轻女子也恨恨道:“是啊,若我养下孩儿,被那些元族人看到,那孩儿也活不成啦!我们死也不能被元族人拉去做小妾,做奴隶!”

    形骸不明白为何元族人要杀死紫怡部孩童,只说道:”大伙儿的性命是小地龙土地舍命救下的,来之不易,岂能轻易抛弃?”

    说话间,身后传来隆隆蹄声,形骸见约莫十里外尘土飞扬,无数蛮族士兵骑着烈马追近,宛如黑云降临,海啸袭岸。形骸喊道:“赶快走!”

    众女子原本皆已有些投降念头,可见到这等可怖场景,心头大震,只得全力施展轻功狂奔。形骸不熟地形,不敢命她们跳落河谷,唯有在草原上竭力前行。但元族人骑术精湛,几乎一辈子活在马上,众女子纵然轻功高明,可心胆俱裂,体力加倍衰退,又如何甩脱得掉?

    形骸把心一横,将尸首交给烛九,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兵。烛九急道:“安答,你为何停步?”

    形骸道:“我能阻片刻是片刻,你们躲到河谷下头去,挑捡小路逃走!”

    其余紫怡部女子心知唯有如此,答道:“如此多谢了!”闷头奔跑,唯独烛九驻足不前,大喊道:“你胡说什么?你又不是沃谷族人,为何要如此?”

    形骸也自问:“是啊?为什么?”但刹那之间,他眼前闪过塔木兹慨然赴死的身影,于是那疑问消失无影,他答道:“你们走吧,我是宫槐伯爵,龙火贵族,顶天立地的侠客。”

    烛九一颗心几乎要飞出胸腔,他跑向形骸,拉住他胳膊,形骸看他一眼,见他神色关切、热忱、悲观、苦楚,种种情绪混淆夹杂,难以形容。形骸将他一推,笑道:“贤弟,你留下也帮不上忙,还需我分心照顾。”

    烛九喊道:“我与你.....”本想说“我与你死也不分开!”但蓦然间,那些紫怡部女子大声尖叫,奔跑声消失,似遇上极端恐怖之事。

    形骸回头看去,登时只觉血被冻住,呼吸凝固,他见黑茫茫的草地之上,乌泱泱的乌云之下,有一黑甲黑马的骑士停步观望。那骑士体内似乎蕴藏着风暴,预示着灾害,挑战着天地,扰乱了乾坤,令人不由自主的畏惧,想要远远避开他,以免被这庞大、磅礴、杀人无数的吸血魔鬼吞噬。

    众女子皆绝望叫道:“魁京?”

    那魁京挥动缰绳,他那黑色的骏马走向紫怡部女子,她们有的瞪大眼睛,有的缩着脑袋,有的低声祈祷,有的闭目等死。

    魁京从她们之间穿过,仿佛一股烟雾,缓缓向形骸靠近。

    形骸心想:“他想要杀我?上一回他放我走了,这一次我再度遇上他,又岂能幸免?”他想要大口呼吸,想要拔剑出鞘,想要死在魁京剑下,想要挣得这片刻荣光,但魁京化作模糊的影子,瞬间已掠过形骸。

    他骑行的方向是元族的大军,就像一片乌云飘向另一片乌云,一座岛屿漂向另一座岛屿,一个怪物狩猎另一个怪物,一个魔鬼去吞噬另一个魔鬼。

    形骸震惊至极,脑中一片空白,这时,他听一人笑道:“你们是要看他杀人呢,还是早点跑路?魁京一天最多只能杀两千人,等他杀够了人,你们还得被元族追的够呛。”

    形骸、烛九、紫怡部众女子皆定睛看向那说话人,只见是一少年剑客,年纪与形骸、烛九差不多。

    此人体格轻盈,只披着一件兽皮,一条长裤,露出结实的胸膛,他长发如绿色的火焰般闪烁不定,随风飘舞,一双眼半金半绿,仿佛里头藏着太阳,腰间悬着一柄绿色长剑,那剑上的绿芒夺人心魄,令人挪不开目光。

    形骸问道:“你是谁?”

    少年道:“我想来杀魁京,或是被他斩杀,可惜他似不想与我相斗。”

    形骸又问道:“他为何不与你斗?”

    少年叹道:“因为上一次相斗时,我不是他对手,被他宰了。这一次我武功大进,他却懒得再动手。”

    形骸以为此人发疯,道:“你认得这魁京?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在草原上杀人吸血?又为何要帮咱们?”

    少年眨了眨眼,笑道:“我只能说他是我兄弟,他杀人吸血,是因为他非得如此才能存活,非得如此才会高兴。他蛮横可恨,难以捉摸,之所以帮你们,原因颇为复杂,我也只能猜测。”

    形骸更觉怪异,追问道:“兄弟,还请指点一二。”

    少年道:“第一,你曾经孤身面对魁京,伤过他,而且伤他不轻,对不对?他或许觉得你值得活下去,既然碰上了,那就帮你一帮。”

    形骸只觉或许真是如此,又问:“那其他原因呢?”

    少年又道:“第二,或许他见那些人出动一万精兵,来追你们这些老弱妇孺,因而不满,动了杀心。”

    形骸奇道:“魁京前辈竟如此有侠义心肠?”

    少年哈哈大笑,说道:“你说他侠义?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若在平时,他见了这群神裔婆娘,杀起来眼都不眨一下。”

    紫怡部众女子想起草原魁京的种种传说,无不脸色惨白,心惊肉跳。

    少年继续说道:“第三,或许他觉得你这人很眼熟,与其与你作对,不如杀你的敌手。”

    形骸心头一阵迷茫,问道:“眼熟?”

    少年点头道:“我也觉得你很眼熟,不知与你前世是仇敌还是朋友,古怪,古怪,罢了,罢了,我赶时间,咱们今后再见。”

    他身形闪动,已同魁京并肩而立,两人隔了丈许,共同面对那茫茫的元族铁骑。

    形骸立时明白此人要做什么,魁京只能杀两千人,这少年想与魁京比比谁杀人杀得快。

    在这二人眼中,眼前的敌人是愚蠢的、鲁莽的、自寻死路的蚂蚁,魁京想要吃蚂蚁填饱肚子,而这少年只想与魁京比试杀蚂蚁。

    他热血沸腾,心潮汹涌,心里有火在燃烧,他忍不住想留下来,见证这两人的厮杀,甚至加入其中,投身于杀戮的盛宴,沐浴血的狂潮。厮杀、拼命、死亡、混乱,它们似乎有无穷的魅力,危险的诱惑,在向形骸招手,在呼唤他放纵野性。

    但他不能,他得赶紧走,这两人极端危险,极度诡谲,无法预料,深不可测,任何人当远远逃离他们,莫与他们扯上关系。

    形骸大声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笑了一声,道:“你何必多问?知道我名字的都没好下场!”

    形骸大失所望,对烛九道:“走吧!”

    那少年忽然答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可叫我青阳剑客。”说罢蓦然挥剑,一道绿色剑气冲上了天,又如烟火般洒落,火光盘旋,追魂夺命;而魁京似怕被这少年杀光了食物,化作黑烟,飞入人群,所过之处,元族人皆被吸干鲜血而死。

    元族铁骑顿时溃败,眨眼间,人如蝼蚁,死伤无尽。

二十一 北方有白牛

    形骸等人不敢逗留,不眠不休的行了一天一夜,草原上刮起大风,下起了雨,不少地方成了泥潭沼泽,紫怡部众女子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精神甚是萎靡,烛九曾随部族四处放牧,知道去处,找到一洞穴避难。

    众女子怨声载道,哭诉无休,形骸只得找一安静之地思索。

    他想道:“那个少年叫青阳剑客,青阳,青阳,他与青阳教有什么关系?看他法术与那华荣老僧纯是一路,只是威力大了许多。那他为何与元族作对?熔岩老道、华荣老僧、元族蛮人,不都信奉青阳教么?”

    那青阳剑客或许并不知情,弄错了敌友,这才与元族人自相残杀,万一他明白过来,化解了误会,岂不成了个极端厉害的敌人?形骸想到此处,不寒而栗,心知这是最恶劣的情形。

    魁京与青阳剑客杀人数目有限,但若当真杀了数千人,敌人再如何勇猛,也必溃散败退,双方未必会交谈。无论是元族,还是魁京、青阳剑客都不曾追来,局面委实算不得差,令人心生希望。

    烛九从拐角中走出,问道:“安答,你不出来烤火么?”

    形骸叹道:“贤弟,男女授受不亲,我在女子之中,岂能坦然相处?”

    烛九见他仍有心思顾及避讳,笑道:“可大伙儿已在一块儿好几天啦。”

    形骸道:“她们眼下身子湿透,我若在场,她们岂能脱衣洁净?贤弟,你年纪还小,不懂得避嫌,从今往后,须得多多注意了。”

    烛九感到怀里火龙水那瓶子抵住胸口,仿佛刺入皮肤的荆棘,令他身心难受。他嗔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地老气横秋的?”

    形骸道:“这不叫老气横秋,我肩负重任,故而如履薄冰。”

    烛九愣了半晌,道:“安答,可紫怡部与你非亲非故,你不过是个外来人,大可以一走了之。”

    形骸昂然摇头道:“我是龙火贵族,宫槐伯爵,岂能知难而退,舍友不顾?”

    烛九“嗯”了一声,道:“咱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形骸心知因为永欣缘故,众女子已隐然将烛九视作首领,暗暗替他庆幸,答道:“依我之见,咱们可绕道前往曲和关。”

    烛九皱眉道:“不成,紫怡部有规矩,不得踏入关内一步。”

    形骸急道:“大难临头,岂能默守陈规?我龙国的神兵天将,才是真正精锐之师,十万兵马敌得过元族百万大军。到了曲和关,那就真正安全了。”

    烛九道:“安答,元族人必然封住了我们南去的路途,要穿越草原,抵达曲和关,谈何容易?”

    形骸又道:“之前师叔点燃烽火,为何不见有沃谷族人前来救援?”

    烛九叹道:“那烽火并未点燃,点火之人被奸细杀了。”

    形骸道:“附近可有强盛的沃谷族部落可以投靠?”

    烛九皱眉道:“确有一处,我听说他们有几万的牧民,离此也不算太远,但那部族首领以好色贪婪出名,而紫怡部女子姿色皆美,只怕....”

    形骸喃喃道:“那该怎么办?再往北走么?”

    烛九道:“那咱们就到了北牛的领地,这魔头甚是凶残,未必比魁京好相处。”

    形骸心想:“北牛?北牛?我总觉得在哪儿听到过此人,利针茅说此人自称天下无敌....”

    忽然间,他记忆闪现,一跃而起,喊道:“是了,我们可以投奔北牛!”

    烛九吃了一惊,道:“你想....让咱们去那魔头的地方?那不是....又送羊入虎口么?”

    形骸想起当年在麒麟海时,遇上裴柏颈、孟如令、戴杀敌三位灵阳仙,戴杀敌对北牛推崇备至,称他为远胜自己的大英雄。戴杀敌自己就是气魄超卓的大侠,他口口声声盛赞之人又岂会差了?裴柏颈为人正直宽容,戴杀敌一身正气,孟如令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有这三人作保,紫怡部众女必能得容身之地。

    他道:“我认得北牛麾下的大高手,只要见了那三人,一切难题迎刃而解。我遇见那三人时,他们已然神功绝顶,过了三年,料想更进一步,咱们与他们联手,定然对付得了熔岩老道!”

    烛九抿唇道:“安答,你想的太美,可实情只怕并不简单。北牛被草原上的人叫做恶魔、魔君,并非空穴来风。”

    形骸道:“魁京也是魔头,不也帮了咱们么?如今唯有北牛能对付元族。”

    烛九叹了口气,道:“好吧,就依你。我们就往东北去。”

    他来到外头,将此事对众女子说了,众女子大感惊惧,不少人出言反对。但烛九答道:“我与安答决意去见北牛,诸位若有更好的去处,还请告知,如若不然,可以自行离去。”

    此言一出,大半女子都只能顺从,有十来人执意不愿,趁早上雨停,竟不告而别。烛九暗暗叹息,自己心里也毫无底气,却表现得坚定不移。

    离开洞窟,转向东北,天气渐寒,途中遇上一群野牛,形骸、烛九杀了几只,烛九剥皮割肉,命众女子缝制成衣衫御寒,烤肉为食。如此行了几天,并无元族追兵。

    这天黄昏,天色渐暗,众人走过一片山地,忽然间号角声响,两边山坡上走出大群人影,高举旗帜,将山谷上下前后去路全都堵住。

    形骸脸上变色,但他伤已痊愈,倒也不惧,又听这群人说的似是沃谷族语。

    烛九走上前,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上方走出两个精干汉子,其中一人用沃谷族语大声道:“我叫哼不理,他叫哈不乐,我们是鹿狼部的!”

    形骸已将沃谷族语学了八成,心想:“哼不理?哈不乐?当真是哼哈二将。”

    烛九低声对形骸说道:“这是北面最大的沃谷族部落,我曾对你说过。”

    形骸点头道:“吞并小部,壮大势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烛九道:“正是。”

    形骸又道:“他们早知道我们会来这里,故而埋伏已久。”

    烛九想了想,答道:“这里离鹿狼部牧场还远,诸位为何来此?”

    哼哈二将齐声答道:“咱们的族长得知紫怡部的境况,好生担忧,于是派咱们前来接应!”

    那哈不乐又道:“紫怡部、鹿狼部,才是一家人,你们去找那北牛,那又是什么道理?须知肥水不流外人田....”

    哼不理忙推他一下,骂道:“说错了,是外人不如自家亲!”

    哈不乐忙改口道:“是,是,是外人不如自家亲。”

    烛九高喊道:“你们可是遇上了咱们其余失散的姐妹么?”

    哼哈二将笑道:“是啊,姑娘居然猜到了?”

    形骸喝道:“这是我贤弟!怎会是什么姑娘!”烛九心里埋怨道:“傻瓜安答!”也抬头道:“不错,我是好汉,不是姑娘!”

    哼不理道:“好,这位小兄弟,还请随咱们去村落聚聚,我们已经迁移到不远的地方了。”

    烛九听此人言下暗藏威胁之意,无奈答道:“好,就随你们走一遭,但咱们终究要去找北牛。”

    哼不理“哼”了一声,哈不乐“哈”了一声,命部队将众人前后包围,离山谷,过草地,行了三里路,已见层层白色帐篷,宛如落地的白云,连绵里许,人数众多,羊马百群,营帐里亮着灯火,照亮无数人影。

    只见一队骑兵疾驰而出,转眼停在众人面前,有一高大年轻的汉子滚落马鞍,此人脸大手大,身高腿长,肌肉雄壮,满脸络腮胡子,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他瞧见这一众美女,大笑三声,满脸急躁之情。

    哼哈二将道:“族长!”

    那族长不理二人,大声喊道:“你们谁是紫怡部的族长?”

    形骸指着烛九道:“我安答并非族长,但大伙儿都听他拿主意。”

    烛九道:“这位族长,你叫什么名字?”

    那族长笑了一声,体外涌出木气,一圈绿叶随风起舞,环绕体魄,原来也是木行的龙火贵族,他笑道:“我叫胡剌蒙,是觉醒之人,小妹子,我听说了你们遭遇,早就盼你们来了,从此以后,你们紫怡部与咱们鹿狼部同归一部,再不分彼此。”

    形骸摇头道:“你别看我贤弟年幼美貌,他是骨硬心强、铁齿钢牙的英雄汉子!”

    烛九干笑一声,摇头道:“胡剌蒙族长,我们要去找北牛,商议对付元族强盗之事,不能在此久留。”

    胡剌蒙霎时板起面孔,道:“对付元族强盗,为何要找北牛?我胡剌蒙正要聚集沃谷族所有好汉,与元族决一死战!你们这些娘们儿竟想把自个儿送去给外人吃喝?”

    烛九心下恚怒,道:“我们可不是食物,也不是商品,去找北牛,乃是向他借兵求援!”

    胡剌蒙大声道:“我不许你们去!你们来到我这儿,那就休想走了!如若不然,这几个婆娘就是下场!”说罢一扬手,有人牵出几个美貌女子,正是先前离开的紫怡部之人。她们衣衫褴褛,泪眼朦胧,双足发软,显然受尽侮辱。

    烛九等人惊怒交加,烛九道:“你胆敢强占紫怡部的圣女?”

    胡剌蒙哈哈大笑,说道:“什么圣女不圣女的?离了紫怡林,不过是送上门来的小羊,我焉能不尝上一尝?我早就想闯入紫怡林,享用里头的美女,只是一直不得机会。前些时日,她们自行前来,我各个儿一试,滋味儿果然妙不可言。现在可好,你们全都来了,从今往后,就全当我的老婆吧。”

二十二 天地独行侠

    烛九朝胡剌蒙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一剑杀了。但听说此人武功高强,此刻身前身后又有大军环绕,这一招只怕杀不死他。纵然当真能杀,众人定会被蜂拥而来的牧民士兵淹没,烛九和形骸即使能够逃脱,其余女子下场唯有更惨。

    他此生从未肩负过这般重任,也从未遇上过这般大难,刹那间,他感到茫然、愤怒、无助、晕眩,不由自主的朝形骸望去。

    形骸却出奇的平静,脸上并无喜怒之色,却让烛九感到不解。他这位安答一贯唠叨,好打不平,情绪显著,并非深沉、镇定的人,照以往情形,他头一个会叫嚷开,挺身而出,直斥其非,但为何他现在成了哑巴?为何毫无动作?为何任由这恶人嚣张?

    为何这周围这般冷?为何这黑夜这般暗?为何大伙儿都默不作声了?为何那胡剌蒙的笑容渐渐消退?

    为何....

    烛九忽然害怕起来,他觉得安答不是安答,变成了草原上的魁京,那吸血杀人的魔头,他仍是形骸的样貌,但他身上的气,他身上的静,他看人的眼神,他雕塑般的站姿,都使人由内而外的颤栗。

    他忍不住想从形骸身边逃开,但硬生生止住自己,又觉得喘不过气,冷得身子发颤。

    胡剌蒙指着形骸怒道:“你小子捣什么鬼?你到底是谁?”

    烛九心想:“这强盗也感到怕了么?他也察觉到安答的危险了么?他看似张狂,可他已吓得脸都白了。”

    形骸道:“我是龙火贵族,龙国的宫槐伯爵,惩奸除恶的侠客,除妖降魔的道术士。”

    胡剌蒙看了看所有人,所有人都害怕,都在发抖,都想后退,他颤声道:“你....使得什么妖法?”

    形骸不答反问:“你强迫那些逃到这里、向你求助的紫怡部女子与你同眠,对不对?”

    胡剌蒙仰天大笑,但烛九却觉得他那声音似在哭嚎,胡剌蒙又道:“不错,老子睡了她们,每一个都睡了好几遍。不仅是老子,老子手下几个得力的将军也都睡过了。”

    形骸道:“紫怡部对沃谷族而言神圣尊贵,你何胆如此作恶?”

    胡剌蒙骂道:“你这龙国杂碎碰得,我就碰不得?她们与你走了这许多天,每个都陪你好过了,你凭什么说我?”

    形骸道:“人非禽兽,岂能肆意妄为?我与你不同,我对她们始终以礼相待,不曾丝毫冒犯。”

    胡剌蒙笑得身子直哆嗦,他道:“那你准不是男人,是个太监!”

    形骸倏然斩出一剑,胡剌蒙惨叫一声,捂住胯下,躺倒在地,又扯着嗓子怒吼,他的血染红了草地,在夜里却是一片漆黑。

    众士兵见状大惊,正欲将形骸斩杀,但忽然之间,地面伸出鬼手,将这数百士兵擒住,喀喀几声,有乱动挣扎者被拧断了骨头,他们的惨叫与胡剌蒙的交织在一块儿,显得更加痛苦,愈发混乱。远方待命的部队察觉异状,快步朝此奔来。

    形骸道:“胡剌蒙玷污圣女,败坏传统,该当何罪?”

    他问的是鹿狼部的人,他的气势如审判的天威。

    那些士兵表情剧变,露出迟疑、痛恨、惋惜、悲叹之情,在近处慢下脚步。烛九心想:“胡剌蒙不得人心,只一味仗着自己残忍手段驱使旁人,一旦遇上更强的敌人,说出正当的罪名,这些部下立刻就会动摇。强大的力量绝非万能,强的同时,需要众人的认同,唤醒发自心底的敬畏与忠诚。”

    烛九忽然间有些想明白了:草原上的人,为何怕着魁京,又将魁京视作神祗,由衷的崇拜?那并非仅是因魁京无以伦比的强,而是他在强的同时,又遵循着自己的底线、自己的规矩。对有些人来说,除恶行善是那底线,是那规矩,对另一些人来说,独善其身是那底线,是那规矩,而又有人认为,挑战强者,帮助弱者是那底线,是那规矩。

    那些人的底线和规矩都有所不同,是他们自己为自己定下的准则,是他们的信念,是他们的灵魂。他们对自己十分严厉,不会破坏底线和规矩,否则会自己惩罚自己,惩罚的手段残忍的无可想象。对他们而言,善与恶,就在底线的这边和那边,这界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自己而言却很明显,很容易分辨。他们所到的任何地方,会建立自己的王国,定下自己的法,不去约束旁人,只约束他们自己,因此他们是孤独的,特异的,格格不入的,却有惊人的魅力。

    有的人叫他们疯子,有的人叫他们怪物,也有的人叫他们侠客。

    他听见胡剌蒙大喊道:“你这...妖道,老子那东西....你快放开我,不然我一声令下,大军马上把你们全杀了!”

    形骸用沃谷族语给予答复,声音异常洪亮,仿佛草原的天神在宣判罪人的刑罚,整个部族都听得清清楚楚。他道:“胡剌蒙,你做出人神共愤,大逆不道的事,污辱了沃谷族的圣女,也污辱了沃谷族历代祖先英勇的声望,你是个无能的骗子,堕落的小人,意图拉着所有鹿狼部族人一齐背负污名,因此,我孟行海判你死罪!若有谁想与这罪人同流合污,尽管开口,我自会一同惩罚。”

    胡剌蒙牙齿格格作响,他等了半天,没人开口替他求情,恐惧终于压倒了他,他胸中的勇气一泻千里,荡然无存,他变成了真正的懦夫,大声向形骸求饶。

    终于,只听一老将军跪地喊道:“宫槐伯爵,我也有罪,我被这胡剌蒙强迫,也侮辱了圣女!”说罢取出斧子,在自己喉咙上一斩,当即毙命。

    形骸道:“好,这才是敢作敢当的汉子!你的血已清洗了你的罪!天神会原谅你的。”

    这老将军死后,又有几个大汉露出自责之情,拔剑自尽,他们身子倒地,血汇成了小河,但他们身边的士兵都流露出由衷的敬意。烛九知道沃谷族人崇拜天神,崇拜祖先,他们认为勇敢的、清白的死去,远胜过卑鄙愧疚的活着。这些人的死已令所有士兵清醒了过来,他们终于想起了荣誉,想起了誓言,想起了先祖,想起了传统。

    形骸道:“烛九,你替紫怡林报仇吧!”

    烛九身子一震,抬起头,只觉自己正行走在宏大的、壮阔的、圣洁的仪式中,他要去诛杀罪人,去扭转局面,去彰显天道,去挽回一切,去找寻自己的底线与规矩。

    去成为天地间的侠。

    他对胡剌蒙说道:“胡剌蒙,你愿意自尽,用血洗刷耻辱与罪孽么?”

    胡剌蒙只不住低头,哭喊道:“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烛九道:“你是个窝囊废!是懦夫!是沃谷族的耻辱!”说罢数剑刺破胡剌蒙心窝,此人的鲜血洒出,染红了烛九的剑、衣衫、脸庞,起先很热,但很快冰凉寒冷。

    .....

    他们暂住在鹿狼部的大帐篷内,这大帐篷原先是胡剌蒙占用,但他永远也用不上了。紫怡部与鹿狼部仍然合并为一,在形骸推荐之下,烛九被选为鹿狼部新的族长。他们暂且安全,兵力纵然仍远不能与元族相比,可境况好转了不少,至少有了周旋余地。

    烛九仍决定向草原东北行进,但不再是投靠北牛,而是向北牛请求结盟,共同对抗元族。

    第二天晚上,烛九找到形骸时,见他住在单独的一个小帐篷里,他正闭目练功,烛九静静的看着他,凝视他的脸,他的断臂,他的胳膊,他的身子,他的问道剑,他的气,他整个人...

    烛九感到他有那么点儿孤独,像侠客的模样。

    他总让烛九以他为楷模,烛九曾不以为然,但却真的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吸引,向他靠拢。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形骸蓦然睁眼道:“贤弟?”

    烛九道:“安答。”

    形骸道:“有元族的踪迹了么?”

    烛九摇了摇头,反问道:“昨天晚上,你怎地像变了个人似的?”

    形骸皱眉道:“什么叫变了个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烛九笑道:“你把大伙儿都吓坏啦,我都以为你被魁京附体,才有这般慑人的气势。”

    形骸道:“你这么说到也没错,我是想起了那魁京,还有那青阳剑客,设想他们会怎么做,也没多想,就这么做了。”

    烛九道:“他们虽然可怕至极,却当真惹人崇敬,就像当时的你一样。”

    形骸忙道:“我如何可怕了?我是宫槐伯爵,乐善好施,亲切和蔼,只不过有些铁面无私罢了....”

    烛九格格娇笑道:“是啦,是啦,你这人完美无缺,可好生让人欢喜。”

    形骸打了个寒颤,瞪着他左看右看,疑心大起。烛九不羞不怕,轻仰脑袋,笑吟吟的看着形骸。

    形骸奇道:“贤弟,你怎么.....”

    烛九听他欲言又止,嗔道:“我怎么?”

    形骸按着脑门儿,想了又想,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烛九道:“说。”

    形骸道:“贤弟,你这些日子与女子相处多了,好像...变得越来越....像个女子了。”

    烛九足尖踮起,忽然优美的转了个圈,眸光流转,巧笑嫣然,点头道:“然后呢?若我是女子,你又会怎样?”

    形骸见他动作万分好看,愣了半天,忽然捧腹笑道:“贤弟啊贤弟,你是来作弄我的,是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喝了烈酒,神智不清了?唉,你小小年纪,不懂酒乃穿肠毒药,酒后乱性,故而宁缺毋滥....”

    烛九大笑一声,朝形骸点头,倒退着走出营帐,到了此刻,他心底最后一丝留恋,一丝疑虑也终于灰飞烟灭。

    他一边走,一边取出火龙水,仰起脑袋,咕嘟咕嘟,一口喝的干净。他感到一股阳刚之气从下往上,充斥全身,以往的多愁善感,痴迷沉醉,就此沉入了无可企及的深渊。

    形骸愣愣瞧着烛九远去的身影,兀自愁眉苦脸,心里在想:“贤弟不听我劝,将来可别成了个酒鬼,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二十三 不斩往来使

    再休整一天,有探子快马还报,说元族军队一路抢夺牧民,正朝此逼近。烛九于是下令迁徙,仍往北牛领地方向。

    相处几天,形骸只觉烛九高了一些,肩膀阔了一些,英气焕发,精神振作,心中得意:“正是我苦口婆心的教导之功,贤弟竟长大了不少,更有男子气魄。”殊不知是烛九喝下火龙水后,内力身体皆变化极大。

    沿着白水河畔,草地变得稍微稀松,土地则变硬,北方来的风有霜雪的寒气,前方一马平川,一望千里,已可遥遥望见远方雪峰冰山,那是隔绝冰原与草地的地方。

    近处一座高山上有一哨塔,被雪染上了些许白色,那哨塔中吹响号角,形骸料想是北牛的人发现沃谷族人,立即调动军队。烛九命众人停下,独自向哨塔走去,形骸道:“贤弟,我陪你走一遭。”

    烛九道:“有劳安答了。”

    此时,只见一穿白狐袍子的少女走下高山,她步伐平稳,不急不忙,但来的奇快,只一瞬间就站在沃谷族人面前。形骸见这少女约莫十七岁年纪,真如冰雪雕成的人儿,肌肤雪白,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神冷冰冰的,从脸上也瞧不出情绪。

    那少女问道:“你们是鹿狼部的强盗?”

    烛九深深鞠躬,道:“鹿狼部的罪人胡剌蒙已经死了,他以往犯的罪,我诚挚向你们致歉。”

    少女点了点头,道:“我瞧你们人群中有老弱妇孺,所以才没令大军出动,你们已临近帝国边界,还请立即回去。”

    形骸忍不住道:“帝国?”

    烛九道:“姐姐,请容我见见你们这儿的将军、大官。我想求他们暂且收留我们这些人。”

    少女叹道:“并非我铁石心肠,然而你们来了这许多人,我岂能贸然决断?再说了,陛下有令,戒严边境,不得任何人入内,我也不便违逆。”

    形骸又皱眉道:“陛下?”

    那少女望向形骸,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形骸道:“不敢。只是普天之下,唯我圣莲女皇独尊,也唯有我龙国可称帝国,不知你们这帝国、陛下之称,又是从何而来?”

    少女道:“龙国国土虽大,但这世界更广大无比,从此以北再两百里地,万万顷冰雪土地,皆为我猛犸帝国所有,国中百姓千万,难道称不得帝国?叫不得皇帝?”

    形骸无言以对,惭愧答道:“是,是,我太孤陋寡闻,言语得罪了姑娘,还请见谅。”

    少女不再看他,又对烛九道:“阁下是这部族的族长么?为何这般年轻?”

    烛九道:“是上一代的族长死时将事情托付给我,我才疏学浅,实则担不起这重任,只是如今元族猖獗,要对我沃谷族赶尽杀绝,我纵然无能,也要全力保存我的族人。”

    少女叹道:“从未见过你这般谦逊的沃谷族。”

    陡然听后方有人急道:“族长,元族的大军离此越来越近了,大概还有二十里地!”

    烛九不由慌张,回头道:“准备作战!”又对少女道:“姑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此时,又有四个红袍人快速奔来,那四人喊道:“不许放他们进去!”

    形骸看这四人服饰,心想:“是青阳教的?难道北牛这帝国里也受青阳教掌控?不对,他们是从南方出现的,应该是追赶咱们的人。”仔细一瞧,那红袍高个儿也在其中。

    少女望向他们,道:“你们又是何人?”

    那红袍高个儿见这少女冷漠高傲,心中有气,也不将她放在眼里,高声道:“我是元族的萨满,叫兀秃,如今我元族已聚集了三十万大军,吞并草原,势不可挡。小丫头,你若收留这些沃谷族,哼哼,后果如何,你承担得起么?”

    少女想了想,道:“我承担得起。”又对烛九说道:“让你们的人进来吧,到那座像白熊的山后头扎营,那儿其实很暖和。”

    红袍高个儿勃然大怒,骂道:“你敢!我元族骑兵马上就到,你若不听话,唯有家毁人亡,沦为奴隶的下场!”

    少女道:“你这贼人听着,我看你是使节,暂且饶你不死,你快些从我这儿滚出去。”

    红袍高个儿眼珠一转,有心示威,于是放声大笑,他身后那三人也一齐随他发声,这四人功力皆近龙火功第五层,红袍高个儿兀秃更是了得,如此同时施展,笑声在近处听来宛如山呼海啸。

    少女缓缓说道:“笑够了么?还不滚蛋?”她声音似乎极为轻柔,但却从这四人笑声中透出,丝毫不受掩盖。那四人脸色一变,又惊又怒,才知这少女并非凡人。

    兀秃叹道:“既然如此....”话说一半,蓦然出手抓向少女,他心思奸诈,瞧出这少女身份颇高,有心将她擒住,要挟北牛就范。

    形骸正要相救,但眨眼间有一人挡在那少女面前,此人手指一弹,一道金光打在兀秃手掌劳宫穴上,那兀秃闷哼一声,一头摔入雪地。

    另三人怒骂道:“好杂碎,胆敢偷袭!”一齐打向那人,他们神色恼恨,这番攻势已使出全力,势头极为凶悍。

    那保护少女之人点了点头,打出一拳,只见金光似水,将这三人手臂缠住,随即一震,这三人口喷白沫,全数跪倒。此人玄功巧妙,出手不凡,这四人性命实已在他一念之间,但他似无意杀人。

    形骸大感激动,心想:“这是海魔拳?是裴柏颈先生?”于是喊道:“裴先生!”

    那人回过头,除下厚大的围巾,露出清秀俊俏的脸庞,正是当年在麒麟海遇上的“天鹅”裴柏颈。时隔三年,形骸衣着打扮、体型面貌皆变化不小,裴柏颈又经历了许多奇事,一时认不出他来。

    此时,那兀秃一跃而起,竭力一掌打向裴柏颈脑袋,裴柏颈望着形骸,头也不回,左臂轻轻一格,兀秃被弹得一个踉跄,遍体酸麻,裴柏颈又打出一拳,轰地一声,将离他十丈远的一块径长一丈的大石块打得粉碎,这一拳意在警告,否则这兀秃已被打得骨骼寸断而死。

    形骸大感钦佩,心想:“他身手现在仅比马炽烈稍逊半筹了,只不知道长力如何?”兀秃四人见状惊呼起来,这才知道遇上了武功绝顶之人,如何再敢造次?互相扶持,话不多说,一溜烟跑了。

    裴柏颈这才细看形骸,越看眼瞪得越大,终于一拍他肩膀,喜道:“你是小行海?”

    形骸道:“裴先生!天鹅先生!三年不见,我可好想念你!”

    裴柏颈又看他右臂,愕然道:“你的右手怎地没了?”

    形骸道:“与别人打架打的,没了就没了,我现在是海法神道教的道术士。”

    裴柏颈见他心宽豁达,甚是钦佩,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行海,你现在身手如何?”

    形骸喜滋滋的说道:“比当年可强了不少。”

    裴柏颈哈哈笑道:“这是自然,以你的聪明劲儿,定然前途无量。对了,红爪义兄呢?沉折徒儿呢?安佳呢?为何麒麟海被大雾封住了?”

    形骸黯然道:“红爪爷爷他...被邪教徒杀了。那迷雾....唉,此事说来话长。”

    那少女打断两人,道:“天鹅先生,你与这少年交情好像好得很呢。”

    裴柏颈朝少女鞠躬道:“大人,他叫孟行海,算是我一位生死之交,我不对你说过当年与老大他们联手斗月舞者马炽烈么?若不是这少年,我们都会死在那魔头手上。”

    形骸心想:“大人?莫非这少女是皇亲国戚?不然天鹅先生这等武学人品,为何对这少女毕恭毕敬的?”想到此处,心里不禁为裴柏颈打抱不平。

    少女道:“原来如此,他就是孟行海,是如令的亲戚了?”

    形骸想起孟如令来,心情复杂:这孟如令对孟轻呓恨之入骨,既然她是孟轻呓的敌人,自然也就是形骸的敌人,可她毕竟帮过形骸几次,又是同族之人,却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烛九见形骸竟与这宛如天将神兵般的裴柏颈这般紧密,暗呼侥幸,忙传令沃谷族走入边境。踏过这一条线,就是北牛的“帝国”,元族人就算再如何嚣张,也必不敢轻举妄动。

    裴柏颈指着少女道:“我来替你们引荐,这位大人叫宇恒,是咱们猛犸王朝的左巫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形骸、烛九等人皆大为震惊,形骸不禁说道:“我先前言语无忌,好生无礼,太过失敬,还请大人见谅。”

    少女道:“你不曾听说过我,有所误解,也算不了什么。不过你今后须得记住。”

    形骸又问道:“大人如此年轻,竟已身居要职,这可当真叫人难料了。”

    裴柏颈笑道:“大人与我们一般,也是灵阳仙,看似十七岁年纪,其实只怕四、五十岁都有了.....”

    那少女说道:“裴柏颈,罚你一个月的俸禄。”

    裴柏颈霎时面无人色,惨叫道:“大人,为何罚我?”

    宇恒道:“你口无遮拦,泄露本国机密,岂不该罚?”裴柏颈愁眉苦脸,连声求饶。

    形骸、烛九立时想道:“原来她这般在乎年纪。”一个说道:“大人,我才不信他说的话呢,我瞧你真的只有十七岁,怎可能那么大岁数?”另一个说道:“是啊,大人年轻貌美,容光焕发,哪里像上了年纪的人?”

    宇恒脸色似缓和了些,才道:“既然裴柏颈知错,那此次暂且饶了你。”

    裴柏颈这才松了口气,陪笑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又朝形骸、烛九眨一眨眼,表示谢意。

二十四 铁拳砸弱骨

    形骸问道:“裴先生,你在这儿是什么职务?”

    裴柏颈道:“蒙陛下抬爱,我眼下是右象牙将军。”

    形骸奇道:“这官职很高么?”

    裴柏颈笑道:“还算过得去。”

    宇恒道:“他是帝国五位上将之一,可统兵十万,独当一面。”

    形骸喜道:“我就知道裴先生定然了不起,你这般才德出众之辈,到哪儿都必受重用。戴杀敌大哥呢?孟如令姐姐呢?”

    裴柏颈道:“老大他是左象牙将军,如令姑娘是右巫师,与恒宇大人官阶相同。”

    恒宇叹道:“如令她性子不稳,不然以她仙法造诣,我情愿退居她之后。”

    裴柏颈道:“大人莫要谦虚,您德高望重,年资长远,如令她如何能与您相比...”

    恒宇道:“你是说我老?”

    裴柏颈浑身巨震,深吸一口气,忙道:“您听差了,我是说您....德才并厚,修为高深。”

    恒宇这才点了点头。

    形骸心想:“恒宇与孟如令皆是道术士么?可听她所言,似乎她们练得是仙法。”龙火贵族所学“法学”又分“道法”、“仙法”,两者差异可谓极小,又可谓极大。若将道法练到极致,可临近仙法之威,而仙法种种巧妙之处,又绝非道法可比。道术士毕生修炼,对“悟道成仙”梦寐以求,当世的龙火贵族之中,唯有圣莲女皇与孟轻呓真正踏入仙法境界。

    来到山后,见是一片肥沃草地,阳光充足,水土适宜,与山前的硬土地大相径庭。烛九命族人暂驻扎在此。

    恒宇问道:“烛九族长,你是想随我去见陛下呢?还是在此暂且停留修养?”

    烛九忙道:“我此来是求与陛下结盟,若陛下离得不远,我自当前去拜见。”

    恒宇沉吟道:“结盟?”

    烛九道:“不错,如今陛下占据草原东北,而我沃谷族一贯在草原西南,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又是近邻,更该....”

    恒宇与裴柏颈对视一眼,裴柏颈笑道:“烛九小兄弟,这些话该对陛下说,你很快就会遇上他了。”

    烛九、形骸想起要见到这位威名鼎盛的“北牛”,不免大感紧张。形骸问道:“陛下他就在近处?”

    恒宇道:“陛下喜爱巡游,居无定所,这些时日恰好就住在临近城中。”

    形骸暗中嘀咕:“君为江山之重,当稳如泰山,岂能随心所欲的乱跑?”

    烛九下定决心,道:“既然如此,还请大人速速带我去见他。”

    恒宇仔细凝视烛九,叹了口气,道:“小兄弟,我总觉得你太过年轻,如此去见陛下,未免不妥。”

    烛九心想:“莫非北牛也是青面獠牙的妖魔?”朝恒宇拱手道:“我为族中民众请愿,只要陛下愿意见我,我绝不会推辞。”这句话以退为进,想试探北牛对沃谷族心意。

    恒宇道:“那就走吧。”

    离了那山谷草地,形骸见到山下仍有大营,其中士兵成千上万,这地方说冷不冷,说暖不暖,驻军住处也甚是艰苦。形骸心想:”看来熔岩老道兴风作浪,他们也有所察觉,莫非北牛就是为此而来?”心下希望大增。

    来到一座有城墙的城市,恒宇命人开门,形骸见这城中百姓高大武勇,穿着厚衣,留着长发,蓄着厚厚的胡子,屋子造的颇为严实。四处守备并不严密,不似是皇帝行宫所在。

    前方有一间大木屋,上下两层,长宽皆有十丈,四人走入其中,四壁火把照耀,大厅中正坐着五人,形骸认得其中一个粗犷伟岸的光头汉子,正是那位“老大”戴杀敌。

    在戴杀敌身边,五人正中,一白须白发,长发披肩、雄壮如牛的老者正襟危坐,他身穿褐色薄衫,穿兽毛长靴,一双灰白眼睛,如利刃般朝形骸等人看来。

    戴杀敌笑道:“天鹅老弟,听说你与元族人交过手了?“

    裴柏颈、恒宇也不跪拜,只朝那老者鞠躬行礼。形骸、烛九有样学样,等着恒宇开口。

    恒宇道:“那四人太过无礼,天鹅只教训教训他们。”

    一双眼如鹰,身形消瘦的汉子指着形骸、烛九,问道:“他们是谁?”

    恒宇指着烛九道:“是沃谷族的大族长,前来提议结盟的。”

    另一个样貌出众,强壮精神的汉子笑道:“看着像个姑娘家,真是俊到极点。”

    那消瘦汉子看着形骸,道:“此人也是沃谷族的?”

    裴柏颈微微犹豫,道:“实不相瞒,他是龙火天国之人。”

    众汉子皆登时露出敌意,消瘦汉子更是怒道:“既然如此,为何引他到这儿来?又为何不杀了他?”

    裴柏颈道:“龙火贵族并非全是坏人。”

    消瘦汉子森然道:“然而这些年死在纯火寺手上的灵阳仙,数目可委实不小。”

    裴柏颈叹道:“此事不可一概而论,这少年对我与戴杀敌大哥有恩,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戴杀敌登时想了起来,朗声道:“是了,你是...那个西海的少年?”

    形骸喜道:“戴大哥,亏你还记得我。我叫孟行海。”

    恒宇问道:“如令妹妹呢?”

    戴杀敌道:“她钻在此地的书房中,只怕一天一夜都未必会出门。”

    恒宇摇头苦笑,走到北牛身边,轻声说了两句话。这皇帝虽然强壮,可看似极为老迈,又有些迟钝麻木,闻言不吭一声。

    恒宇道:“烛九,你说吧。”

    烛九深深鞠躬,大声道:“陛下,我等沃谷族民,世代居于草原全境,近些年来,因敬畏陛下威严,迁移至草原西南,族中百姓,皆对陛下甚是钦佩信服。如今草原西面,元族人忽然大举兴兵,肆意破坏,残杀我族中百姓,令得我等流离失所.....”

    她听闻北牛是个爽直汉子,来时路上已经将劝说辞令设想周全,打算直截了当,坦诚相告,并无遮掩客套。她说起草原局势,说起自身处境,再说己方意图,结盟后的诸般好处。她书读的不少,思维敏捷,加上语气诚恳,这一番话不卑不亢,诚恳准确,说来颇为动人。

    形骸暗暗点头:“这北牛只要听得懂,多半会有结盟之意。”

    只听北牛道:“我不喜欢这小子。”

    烛九闻言大惊,身子僵硬,一时间进退两难。

    北牛站起身,形骸这才发现此人个子极高,比戴杀敌还高了半个头,立于烛九面前,仿佛铁塔似的。

    烛九正感惊骇,北牛忽然一拳打在烛九腹部,烛九人浮在空中,哇地一口,吐出口水血液,混在一块儿,落在地上。

    形骸大怒,喝道:“你....”但往周围瞧去,见戴杀敌、裴柏颈等人静静看着,并无劝阻之意,他心中惊讶,于是咬牙忍耐。

    烛九支起身子,北牛指了指自己,道:“你这孬种,小狗、兔儿爷,小娘们儿,沃谷族的懦夫,只会挨打,不会还手么?”

    烛九恼了,向北牛打了一拳,正中胸膛,他闷哼一声,手骨剧痛,险些折断。北牛冷笑,又一拳打中烛九下巴,烛九人在空中翻了个圈,整个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他晕了过去,但北牛手指一点,将烛九点醒,烛九刚一睁眼,北牛举起西瓜般的拳头,打在烛九左眼、鼻子嘴唇上,烛九满脸是血,从俯躺变作仰躺。

    北牛漠然吐了口痰,落在烛九额头,道:“滚出去,不然我打死你。”

    烛九躺了一会儿,翻身而起,摇了摇头,脑中嗡嗡作响,却出现了魁京、形骸的影子,他摸摸肿起的、破裂的嘴唇,喊了一声,朝北牛扑去,狠狠两拳打出。

    北牛受了两拳,怒吼一声,再出三拳,烛九浑身骨头剧痛,再度趴下。北牛道:“看来你真想寻死!”他若想杀烛九,烛九早死了十次,至少也得伤的无法起身,但烛九虽伤势沉重,肋骨松动,仍再一次爬了起来,这一回他将龙火功运到极致,浑身水流旋转。

    北牛抓住烛九纤细的胳膊,高举过头,往地上一砸,轰地一声,地面碎裂。烛九鲜血狂喷,视线模糊,身上再无半点力气,但他身子抖动,似在找爬起来的法子。

    形骸捏紧拳头,双目似在喷火,但仍忍住不动手。

    终于,他如融化的雪人般站直身躯,身上的血似躯体冰雪消融般流淌。

    北牛指了指屋外,道:“滚!”

    烛九摇了摇头,眼神有微弱的光芒,仿佛临死前的倔强,一步步向北牛走去。

    北牛突然哈哈大笑,戴杀敌、裴柏颈、鹰眼汉子、英俊汉子、勇猛汉子都随之大笑起来,恒宇啐了一声,但也露出微笑。形骸知道烛九已然过关,心疼之余,不禁替他拍手喝彩。

    北牛止住笑容,手指一点,金光罩住烛九,烛九只觉内力流转,疼痛顿消。北牛道:“好汉子,我喜欢你。”

    烛九大叫一声,趁着身上有力气,终于一拳打在北牛脸上,但北牛皮粗肉厚,浑不在意,只说道:“从此以后,你在草原西南,我在草原东北,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活着一天,咱们就是好兄弟,好朋友,好盟国,谁欺负你,就是招惹我。”说罢将烛九一抛,烛九如被一块无形的飞毯托着,稳稳落在形骸怀中。形骸忙挤出鲜血,化作疗伤水,灌入烛九嘴里。

    北牛又道:“烛九的敌人在哪儿?”

    恒宇闭目道:“在边境的白熊山南边,似乎不敢越界,约莫十五万大军。”

    北牛道:“咱们有多少好汉?”

    恒宇道:“差不多一万人。”

    北牛眼神变得炽热、豪迈,喜悦,愤怒,威严的令人不敢直视,他道:“都叫上,找那群懦夫,去给烛九兄弟的族人报仇。”

    戴杀敌、裴柏颈等五上将更不多问,皆吼了一声,跟在北牛身后,推开门,走向天地,形骸看着这六人,似觉得这六人迈步之际,连草原与雪山都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飞禽走兽皆往远处逃散。

    恒宇只轻轻叹了口气,似在担忧,但形骸知道她担忧的并非北牛,而是北牛的敌人。

二十五 穷寇莫要追

    形骸道:“贤弟,我跟他们去,稍尽绵薄之力。”

    烛九低声道:“你....带我也去。”

    形骸道:“你伤成这样,如何去得?”

    烛九闭上眼,道:“带我去。”

    形骸无奈,将他稳稳背起,跟上北牛与那五上将。那勇猛汉子吹响号角,戴杀敌扛起猛犸旗帜,六匹马自行跑了出来,各个儿高壮体健,好似龙驹。六人翻身上马,马蹄扬尘,飞快冲出,形骸使指路为马紧随在后。

    来到城外扎营处,那一万兵马早已列队等候。先前形骸在营地看这些武士,只觉得他们懒散放松,训练不佳,谁知到了此时,变得阵形严密,士气高涨,军纪如铁,龙虎精神,直叫人望而生畏。只见众人身穿薄片锁甲,头戴铁盔,手持长矛圆盾,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戴杀敌跟在北牛身后,那旗帜似乎闪烁着太阳的光辉。

    北牛说了几句话,声音嘹亮,形骸虽听不懂,但感到这言语直达人心,令人勇气倍增。众士兵面露欣喜,竭力喊道:“维克特,维克特!”旋即北牛纵马奔驰,五上将相伴左右,大军飞奔,倒也能跟得上。

    不久到了边境处,形骸看到元族的营地隔断了草原,好似低矮的山脉、刀枪的丛林。元族士兵也已布成阵队,严阵以待。

    北牛一挥手,军队立停,将士似乎各个儿都成了铁铸的雕像,形骸不由心惊:“这支兵马不动如山,疾行如风,又是如何练的?”与北牛一方相比,元族人见北牛阵仗,士兵抬头耸肩,踮脚动手,各个儿都有小动作。北牛这边唯有北风呼啸、旗帜飘动之声,而元族那处却时时有琐碎声响。

    北牛独自骑马走上,连同五上将之内,所有士兵皆保持静止,他用龙国话喊道:“叫你们的首领出来见我!”

    元族士兵往后张望,过了片刻,熔岩老道也骑马出阵,在离己方人马不远处停步,答道:“阁下就是北牛?”

    北牛一双虎目打量熔岩老道,说:“不错。老道,是你追着我那沃谷族的小兄弟,将他折磨的如此狼狈?”

    形骸暗忖:“他这般模样,还不都是被你打的?”

    熔岩老道答曰:“他们沃谷族不识好歹,夺走贫道重要事物,贫道自当追回。阁下威名素著,领土广大,乃是当世豪雄。我已向阁下阐明是非曲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若将紫怡部之人交出来,可免去一场兵祸,又可交上咱们元族这些朋友,岂不美哉?”

    北牛昂首道:“咱们冰原上的人可不怕什么兵祸,牛鼻子老道,你功夫似乎挺高,对不对?”

    熔岩老道冷哼一声,道:“贫道纵横塞外,从未遇上胜不过的敌手。阁下想要领教么?”

    北牛嗤笑道:“你既然这般了得,为何还率大军追我那小兄弟?足见你懦弱胆怯,不值一提。”

    熔岩老道曰:“贫道擅长武功,更擅长用兵,所过之处,无人不服,莫不敢当。”

    北牛道:“我若和你比排兵布阵,那更是欺负你了。咱们两军也不必交锋,我和你一对一单打独斗,你可有这胆量?”

    熔岩老道双眉一皱,道:“我兵势至少十倍于你,何必与你过招?”

    北牛指向烛九,道:“我那沃谷族小兄弟明知敌不过我,仍要与我拼命,你这老匹夫还未与我交手,就打着倚仗人多的心思,当真令人笑掉大牙。我说与你单挑,并非咱们军中好汉敌不过你们元族弱者,而是想亲手替我小兄弟报仇雪恨。你若不敢,可以找帮手来,十个八个,我都接招,我只独自一人应战。”

    熔岩老道朝背后众人看了看,微微一笑,翻身下马,道:“贫道空手。”

    北牛解下腰间大刀,远远扔出,跳落在地,道:“我也是空手。”

    元族众人吵闹起来,替熔岩老道助威,向北牛嘲讽笑骂,又有吹锣打鼓之声。但北牛士兵则全无动静,唯独裴柏颈取出一面牛皮鼓,用拳头一下一下敲着,鼓声甚是振奋。

    双方主帅对峙,一人红须纷扬,一人白发苍苍,一人宛如火山,一人仿佛冰峰,形骸大感忐忑,心想:“这熔岩老道武功极强,若当真全力拼杀,我远不是他的对手。北牛号称无敌,却又能敌得过这老道么?”

    忽然间,北牛长啸一声,上前踏步,大地震动,一股内劲从地面传向熔岩老道,熔岩老道脸色一变,双足丁立,稳住不动,身子微微一晃。北牛趁势冲向老道,脚步隆隆,宛如巨象疾跑。

    熔岩老道双掌一合一分,向外推出,两道火焰掌力打出,火光大如军旗。北牛一挥拳,将火光打散,身子缓了一缓,熔岩老道飞身而起,掌心从天打向北牛脑袋。

    北牛翻掌还击,两人对了一掌,响声远远传开,众人一时皆感耳鸣,北牛足下土地陷落,裂开十丈之圆,而熔岩老道凌空倒翻,同时双手交替,火焰掌力接连不断落下。北牛左一拳,右一拳,悉数化解。众北牛士兵见这老道功夫如此凶猛强悍,虽不发声音,却皆感紧张。但形骸与那五上将却知北牛行有余力。

    熔岩老道刚一站稳,北牛却跃上半空,一招“千天驷”,拍出数道雄浑掌力,熔岩老道瞪目咬牙,双手合分,火光如罩,又是轰隆一声,火焰四散。他人飞了出去,草地被北牛打得乒乓作响,泥土冲天。

    五上将齐声喝彩,形骸也忍不住叫好,北牛众士兵这才欢呼起来。北牛站定,一拳在前,一拳在后,凝视熔岩老道,目光既不得意,也不急躁。

    熔岩老道大喊:“你莫得意,贫道自有法子制你!”说罢施展月舞者功夫,肌肤变黑,体型增大,浑身红光流淌,刹那间已成了一头黑色野兽,他体表流淌的乃是滚烫真气,若常人一碰,连骨头都会被烧熔。

    北牛非但不惧,反而大喊着向敌人挑战,额头金光绽放,似有阳光穿透夜空,笼罩其身,此乃阳火神功,旋即身子一晃,猛击那黑色豹人额头。熔岩老道一张嘴,吐出火球,这火球径长三丈,真仿佛火山喷发,熔岩天降。

    北牛一招“霸王扛鼎”,用肩骨将这火球撞得粉碎。熔岩老道亮出利爪,朝北牛连挥,指力炽热锋锐,强烈难挡。北牛稳住阵脚,也是双拳连打,拳力化作朔风,与那指力僵持。

    形骸见双方斗得惊心动魄,时时刻刻都可能分出胜负,甚至见了生死,不禁替北牛担忧。

    双方斗了百招,熔岩老道神色愤恨,弯下腰,弓着腿,形骸瞧出端倪,心想:“这老道支持不住了?”

    突然间,从元族军中飞出一人,这人一道绿火直取北牛。形骸又惊又怒:“是华荣妖僧?这妖道打不过北牛,竟如此卑鄙!”

    北牛分出一只手,变拳为掌,接住那绿火,冷笑道:“你又是哪儿来的杂碎?”戴杀敌、裴柏颈等人也一齐怒吼大骂。

    熔岩老道高喊:“你先前说过,十个八个,你都接战!难道想要不认?”他与北牛交战之地本就离元族军队不远,先前暗中传声,让华荣老僧趁机偷袭,本想一击取胜,可不料这北牛竟仍有余裕招架。

    北牛点头道:“认?怎地不认了?”突然间,他一声低吼,金光扩开,成了头猛犸模样,大如小山,威风震野。他双臂一振,人往前跑,那猛犸也随之狂奔。

    熔岩、华荣惊骇万分,使出毕生功力攻打那猛犸金光,火光绿火一时如山塌雪崩,但北牛全无惧色,凭躯体硬撑下来,那猛犸蓦然一低头,象鼻挥动,打中熔岩老道,象牙一掀,刺中华荣老僧,那两人同时惨叫,双双倒地。华荣老僧伤势极重,连滚带爬,躲到草丛里去,熔岩老道口喷鲜血,朝后一跳,跑回兵马之间,喊道:“全军齐上,杀了这老贼!”

    元族武士高呼着杀了过来,北牛遍体鳞伤,胡须染血,但挺直身躯,仍满不在乎的神态,笑道:“来得好!”一扬手,召回大刀,刀锋圈转,劈死数人。

    就在这时,戴杀敌、裴柏颈等五人赶至,各自出手,金光如海浪,如万兽,如天剑,如箭雨,如战马,瞬间将敌人大军冲散。熔岩面如死灰,心想:“这五人.....皆似不在我之下,这北牛从哪儿找来这许多绝世神将?”

    元族士兵实在太多,且不乏勇将,将这六人团团围住,狂攻猛打,无穷刀剑从四面八方袭至。然而此刻,北牛将士赶来接应,全都勇猛善战,以一当十。元族士兵抵挡不住,弹指间就被反推回去。

    北牛再度大吼,己方将士如有神助,皆似更厉害了数倍,强如虎,狡如狐,奔如兔,诡如蛇,一心杀敌,沉醉荣耀,不惧生死,以武为乐,步兵挡住正面,骑兵从侧翼包抄,元族大军不堪一击,顷刻间溃败。熔岩老道见状不妙,大喊撤退,元族众人士气全无,拔腿就跑,你推我抢,有人跌倒,立时就被踩死。

    战场广大,元族分散逃窜,北牛大军却不散开追击,追了十里,人头滚滚,尸骸成丘,将灰绿色的草地杀成了红色,热血如雾,人人似穿血衣。裴柏颈看了不忍,道:“陛下....”

    北牛于是喊道:“够了,都回来吧!把他们帐篷里的财物都带回去!”只一句话,北牛士兵当即折回,竟无人多追出一步。

    形骸、烛九皆看得目眩神驰:“北牛这支兵马是如何训练而得的?这般精锐强悍,天下岂有匹敌?”

二十六 冰雪之尽头

    大屋外风声呜咽,似北风神灵啜泣,似草原幽魂哀嚎。屋内光线暗淡,烛九从床上支起身子,肋骨刺动,痛的轻哼了一声。

    形骸道:“贤弟,你醒了?”

    烛九只记得北牛将元族击溃,随后凯旋而归,他在途中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遂问道:“我睡了多久?为何还是晚上?”

    形骸道:“睡了大半天,北牛给了你伤药,药效似不错,可药性猛烈了些。”

    烛九道:“安答,你扶我去见北牛,我要向他道谢。”

    形骸点头道:“他们正在大厅里喝酒,你若不怕喝醉就去吧。”

    烛九笑道:“我死都不怕,怎会怕喝酒?”

    两人于是走出卧房,听大厅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吼声骂声,一声比一声高。形骸叹道:“他们毕竟不服礼化,蛮性未脱,并非文明之辈。这一节可远不及咱们龙国了。”

    烛九嗔道:“我瞧曲和关的士兵,喝醉了酒也叫的很响。”

    形骸皱眉道:“然则我军定是慷慨而歌,吟诗作对,怀念故土,一抒胸怀,这是他们边塞将士的风骨,绝非粗俗野蛮的乱吼。”

    烛九哈哈笑道:“你总瞎说,只怕根本没瞧见过。我听说他们喝醉了酒,一人搂好几个姑娘,做出的事未必好看。”

    形骸暗暗叹息,一时理屈。两人行至大厅,见屋中一个火坑,满屋子皆是壮硕的汉子,一个个都拿大碗喝酒,连裴柏颈也入乡随俗。众人见了两人,稍稍一静,立时大声欢迎。

    北牛道:“小兄弟,我下手稍重了些,你莫要见怪。”

    烛九道:“陛下替咱们击败仇敌,收留咱们,咱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北牛摇头道:“你莫要叫我陛下,就叫我老兄就成。咱们从此就是兄弟之邦。等你伤好了,我派人送你们回草原,不过你也得加把劲儿,早些将沃谷族聚在一块。”

    烛九微笑道:“这是自然,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五上将中那粗豪大汉喊道:“给烛九老弟倒酒!”

    宇恒道:“他伤还没好,给他喝酒是害了他。”那粗豪汉子苦笑一声,只得作罢。

    北牛又道:“其实,我到这边境来,正是听说这熔岩老道领兵在草原西南掠夺,势力不小,想要会一会他。天鹅老弟,你记性好,你说说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裴柏颈想了想,道:“大哥说:‘那老道是月舞者,咱们是灵阳仙,日月本是一家,都与神龙骑为敌,难得咱们灵阳仙重获新生,若能降服这老道,自是上上之策。”

    烛九吃了一惊,万不料北牛原想与熔岩老道联手,他问道:“老兄为何改了主意?”

    北牛笑道:“我头一眼瞧见你,就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而是振翅欲飞的神龙。我怕自己看错了人,于是试你一试,你果然是不怕死、不畏惧的好小子。我当时就想:‘那老道算什么东西?我要找草原上的盟友,不就正在眼前么?”

    烛九心潮激荡,道:“拿酒来,我要敬北牛老兄!”

    众人哄堂大笑,齐声称赞他,恒宇摇头道:“不许,你别跟他们学坏了。”

    北牛又道:“纵然我决定帮你,可仍想收服元族。待我又看见那熔岩老道,见他眼珠乱转,就知道他想耍阴谋诡计。我北牛虽也会使手段,但却最不喜上敌人的当,更不愿敌人在战场上玩弄玄虚,于是决意杀他。只可惜这老道逃得快,我未能一举除去这祸害。”

    烛九道:“老兄独力胜了这妖僧妖道联手,武功之高,确实艺盖天下,他们受此重创,从此以后,只要一见到猛犸旗帜,定会落荒而逃。”

    北牛叹道:“艺盖天下?那是我胡吹大气,我敌不过草原上的魁京,也多半敌不过圣莲女皇。”

    形骸暗觉奇怪:“原来他倒也有自知之明,那他为何又说自己天下无敌?”

    烛九甚是好奇,问道:“老兄也遇上过那魁京?”

    北牛道:“去年冬天,我独自去草原上拜祭大地,碰上了这魔头。他砍了我一刀,我也砍了他一刀。”说罢解开大衣,露出坚硬如铁的胸膛,只见一道深刻的刀疤斜着贯穿半身。

    烛九也曾被魁京所伤,伤势与北牛极为相似,但他服了形骸的灵丹,并未留下伤痕,此刻见北牛伤疤,不禁摸了摸自己身躯。

    北牛道:“我那一刀将他身子砍成两截,但他立时又拼凑回来,跟没受伤一样。我可不成,动也动不了。我以为这条老命要送在这魔头手上,但他却向我鞠躬,放我一马。嘿嘿,什么天下无敌?真是牛皮吹上天了。”

    形骸不禁说道:“我也是,那魁京似是不死之身,我那一剑刺穿他脑袋,他却安然无恙,他也饶过我不死。”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哗然,不少人根本不信这少年也能从魁京手下逃生。北牛却道:“孟行海小兄弟,你虽是龙火贵族,可也当真了不起,正如天鹅兄弟所说。”

    形骸大受鼓舞,道:“多谢陛下夸赞。”

    北牛举碗喝酒,喝尽再倒,只一口呼吸之间,已喝了三大碗。他道:“我与恒宇实则是表兄妹,她是圆蹄部的,我是猛犸部的,我们都是冰行牧族的蛮子。”

    形骸、烛九忍不住“咦”了一声,见恒宇如雪人般洁白,如少女般年轻美丽,而北牛少说也过六十岁了,这两人居然是表兄妹?这可当真匪夷所思。

    恒宇秀眉微蹙,白了北牛一眼,北牛笑道:“这丫头最怕旁人说她年老,其实又有什么打紧?她早在五十年前就已觉醒,成了灵阳仙,不老不死,当上圆蹄部的大萨满。而我这表哥虽只比她大了十岁,可她驻颜不老,我却成了这幅模样。我是在六十四岁的时候觉醒的。”

    形骸问道:“六十四岁?可咱们龙火功非得在十五岁前练成不可。”

    北牛神色轻蔑,似对龙火功看不上眼,他道:“阳火功与龙火功大不一样。咱们冰行牧族是雪原、冰山间的勇士,若在春天,咱们跟着冰原上的动物一起迁徙。到了冬天,咱们四处征战,抢那些种地的、做买卖的人。我年轻时纵横天下,除了我这表妹之外,无论哪个部族的好汉都不是我对手,旁人叫我神牛、北牛,又叫我无敌的武汗。”

    恒宇叹道:“世上绝无无敌的凡人,只怕连天庭的神也未必不败。”

    北牛道:“不错,在我六十三岁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那一年,天降大雪,我那陪伴我五十年的大刀碎裂,我在猎杀雪原狼的时候,被一头剑齿虎咬伤,我在冰天雪地中迷了路,世上除了风雪,我再看不清任何东西。

    我的血涌入肺,咳嗽的厉害,痛的更加厉害。我索性放弃了返回部族的念头,只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独自前行,我看不清前路,赌自己会在太阳第三次升起的时候死去。

    第三天早晨,我没有死,第四天,我也没死。我走了很远很远,走到一直避而远之的海边,在那儿,我遇见了一群猛犸象,那是我们部落圣灵的象征。在那一刻,我发觉我身上燃起了金光,太阳就在我头顶,从未有如此热烈。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收获阳火神功,为何天神选中了我这垂死的老头,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不怕死,是因为我用我短暂的余生不断行进,是因为我与自己的极限搏斗,终于超越了极限,超越了死亡。

    那群猛犸象送我回到了我被剑齿虎咬伤的地方,我在那儿追踪剑齿虎,找到了一处墓穴,在墓穴中,我见到里头埋着一个被冻死的人,那人身边有这大刀,叫做犬羊刀。他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在我眼前流过,他似乎是我灵魂的前世,我在他死的地方遇上了穷途末路,可我却并未落入与他同样的命运。冥冥之中,苍天给予我另一次机会。

    那时起,我有了两个信念:‘第一,若世上仍有其余不要命的好汉子,只要不是卑鄙之徒,那就是我北牛的兄弟。第二,我们灵阳仙曾经无比辉煌,神通广大,可现在却被纯火寺的和尚猎杀。咱们独自一人,不是纯火寺的对手,但若联合起来,未必需再害怕那些狗屁和尚。’”

    说到此处,满屋好汉皆大声道:“陛下神武,无所畏惧!”

    形骸稍感心惊:“这猛犸帝国的五上将各个儿神勇无比,士兵也骁勇善战,北牛更是英明贤能、心胸宽广的大英雄。虽与我龙火天国相比不成气候,可....灵阳仙却是神龙骑与迷雾师世代的死敌。若将来他们势力壮大,龙火天国绝不会置之不理,纯火寺更必欲除之而后快。到了那时,我又该如何是好?难道装作不知么?”

    他这迟疑只一晃而逝,立时拿定主意:“若他们当真与我龙火天国为敌,便是我孟行海的敌人。只盼将来莫要到那一步。”

    他想到此节,北牛、裴柏颈、戴杀敌、恒宇等人又如何会想不到?故而虽同样是龙火贵族,北牛将烛九叫做兄弟,可对形骸始终颇有隔阂。裴柏颈与形骸交情不坏,此刻却故意疏远。这并非是他不讲义气,而是敌友未明,不便深交。

    北牛又道:“我找到表妹,告诉她我的心愿,她愿意帮我。她在冰行牧者各部之间威信比我还高,借她名义,我召集兵马,联合部族,又花大力气暗中召集世上刚重生的灵阳仙。我自称天下无敌,并非我狂妄,而是想引武功高强、心高气傲的英雄来找我比武,我好趁机招募他们,至少同他们结交。”

二十七 侠者心肠软

    翌日,北牛、宇恒因有要事,离了边境,行向北方,当是国中另有情形,这边境处留下戴杀敌、裴柏颈守着。

    烛九伤势愈合大半,离开大屋,欲返回沃谷族中。他得北牛器重,北牛麾下众人也都极尊敬这位坚强少年,临行之前,戴杀敌说道:“烛九兄弟,你有任何请求,跟咱们说一声,我亲自替你办妥。”

    烛九道:“多谢戴大哥。”

    他与形骸来到沃谷族帐篷间,族中一切太平,紫怡部女子与鹿狼部相互无扰,相处和睦。烛九与形骸走入大帐,支开左右,说道:“安答,我求你替我办一件事,成么?”

    形骸道:“但凡贤弟开口,我自然义不容辞。”

    烛九笑了笑,于是将百果图、酿酒诀与那草原宝藏之事都告诉了形骸。他对形骸全心信任,也深知形骸为人,不怕他起了贪念,故而将这至关重要的大秘密和盘托出。

    形骸登时明白过来,道:“难怪那熔岩老道对火龙酿酒诀念念不忘,原来是有利可图。”

    烛九道:“岂止是有利可图而已?他若得了那宝藏,可以招兵买马,积蓄实力,为祸更大。”至于那宝藏下方另有玄机,此时倒不必让形骸知道。

    形骸道:“相反,若你得了那宝藏,立时可壮大势力,展翅高飞,前景一片大好。”

    烛九点头道:“正是如此,故而咱们需得将百果图抢回来。永欣前辈将那酿酒诀传给了我,我可凭借此诀,找到熔岩老道将那百果图藏在哪里。”

    形骸道:“是了,此二人几乎被北牛杀死,伤势沉重,纵然有灵验伤药,这当口定然没好。我只要找过去,可设法将那百果图夺回来。”

    烛九“嗯”了一声,神情为难,叹道:“我怕此行太过危险,可我委实并无其余人可全心托付此事。”

    形骸笑道:“那你可找对人了。谁让我是你安答呢?我乃龙火贵族,奉天承运,除妖灭恶,治理乾坤,那些个邪魔外道一遇上我,正是碰到克星。”

    烛九感激的说道:“安答,你为咱们沃谷族做了这许多事,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形骸道:“这算什么话?我若遇上麻烦,你难道不会帮我?”

    烛九于是取出个翡翠盘,盘上有指针,正是永欣先前指引两人去救族人的宝物。他脑中冥想酿酒诀,随后施法片刻,那翡翠盘上银光浮动,指引方向,他又道:“此去千万小心,莫要蛮干。”

    形骸点头道:“俗语云:‘文贤武强,可称卧龙’,我文武双全,此事必能马到成功。”他倒并非一味的自高自大,而是身在异乡异国,不免以龙火天国为正,既然名正言顺,岂能不处处显现龙国过人之处?

    烛九笑道:“安答,我可真盼你并非吹牛。”

    形骸接过翡翠盘,告辞而出,施展指路为马,独自骑行,进入大草原中。

    依照翡翠盘指引,行了大半天,天色已暗,形骸见东面有一片矮山,料想或有洞穴,可以生火歇息,朝那儿行进。来到不足百丈远,却听其中有哀嚎之声。

    他微微一惊,蹑手蹑脚,悄然靠近,见山坡上有一浅陷洞穴,里头绑着五、六人,这几人伤痕累累,眼瞎耳残,皮肤剥裂,惨不忍睹。形骸暗觉不忍,又见四下再无旁人,走上前去,解开一人口中布条,那人身子抽搐一下,惨声道:“我求求你,你给我个爽快吧。”

    形骸听他字正腔圆,说的是龙国话,穿的又是龙国军官服饰,低呼一声,道:“你是咱们龙国的?你也是龙火贵族?”

    那人睁开一只眼,看清形骸样貌,忙道:“是,是,你...并非那残忍的魔鬼么?”

    形骸怒道:“是何人胆敢伤我龙国将士?”

    那人伤的太重,说话艰难,只道:“是...个大恶人,他引咱们...追捕他,把咱们全都打倒,就在...这儿折磨咱们,已经...好几天了。”

    形骸见其余人已命在顷刻,无法施救,其中有三人是纯火寺的和尚,当是追杀邪魔外道之人,多半全是龙火贵族,他想起安佳、裴柏颈等人经历,心情复杂,道:“那恶人现在何处?”

    伤者道:“我听他哼着....曲子....”

    说话间,背后有人笑道:“又招来个龙国的畜生,很好,很好。”其余伤者一听,似想起极端可怖之事,吓得大叫,竟就此全死了。

    形骸一回头,见是个看似十五岁的少女,此人一双桃花眼,脸蛋消瘦,身穿裘袍,脸上露出刻薄、阴沉的笑意。

    形骸怒道:“是你伤我龙国之人?”

    那少女咧嘴而笑,形骸只觉她神情又残忍,又恶毒,她道:“我何止伤了他们?我将他们的鼻子割去,喂他们同伴吃了,再挖一颗眼珠,填饱他们的肚子,随后是耳朵,手掌......”

    形骸喝道:“你这妖女....为何下如此毒手?”

    那少女笑道:“你们龙国纯火寺的人杀了我不少兄弟姐妹,我心里有团火,烧的难受,非得杀龙国的牲口才能消。”

    形骸道:“你是灵阳仙?你是猛犸国的人?”

    那少女点头道:“你也知道咱们猛犸国?好,你既然送上门来,那也休想逃了。”说罢手中多了一柄弯钩,上下晃动,朝形骸刺来。

    形骸打出一掌,雷电直刺过去,那少女浑身巨震,后翻落地,遍体酸麻,怒道:“牲口爪子好硬!”

    形骸心想:“这少女害我同胞,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但毕竟是我龙国之人追杀她至此,她是猛犸国的灵阳仙,若杀她而被人知道,贤弟处境就大为难堪。”

    这般稍一迟疑,那少女金光绕体,弯钩划动,向形骸连出数十招,形骸见她功力近似龙火功第四层,且似阳光般充沛迅速,身形倒退,将她攻势避开。少女大喝,往前扑来,攻势毒辣心狠,瞬间到了形骸身后,一招刺向形骸后颈,谁知明明刺中,却刺了个空,正是被幻灵塑世功骗过。

    她脸上变色,背后中了一招,腹部被一根雷矛洞穿,她惨叫一声,痛的满地打滚。形骸再使“雷劫天刑”,四道雷电贯穿这少女四肢,她厉声大吼,直翻白眼,身子颤抖不休。

    形骸叹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少女咬牙道:“你是龙火国的...哪个畜生?怎地这般厉害?”

    形骸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龙火国孟行海,你害了我龙国之人,我本该杀你,但念在此处临猛犸国边境,又是我龙国之人先行对你动手,故而饶你不死,只废去你双手双脚。”

    那少女痛恨无比,狠狠瞪着形骸,大声道:“我...我的手脚,就这么残废了?你这王八蛋,你这杀千刀的!若咱们陛下知道你伤我如此,你自个儿脑袋也保不住了!”

    形骸心中有声音说道:“杀了她,你为何不杀她?留此人活着,今后必引起更大争端。”

    形骸心想:“纯龙寺诛杀灵阳仙,无论老幼,皆格杀勿论。此事是我们有错在先,这少女身世凄凉,才会倒行逆施,对追兵虐待残杀。我已将她整治为残废,也不必再取她性命。”

    你怎地越活越回去了?我让你杀缘会你不杀,我让你杀这女疯子你又不杀,你怎地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婆婆妈妈?若留她活着,北牛会得知此事。

    形骸恨恨心道:“你还有脸提缘会?何况就算我眼下灭口,北牛也知道是我做的,他手下有奇人能士,多半能推测出来。而北牛并非不辨是非之人,谁对谁错,他自会定夺。”

    你有法子做的不留痕迹,谁也不知她去了哪儿,又或者你可栽赃给那妖僧妖道。

    形骸心中一动,却立时答道:“我追寻正道,谋求公正,岂能做这等阴险手段?”

    那声音大笑起来,道:“你可曾忘了孟轻呓教你的道理?当年你任凭费兰曲死时,可比眼下干脆得多,决绝得多。这少女眼下成了这幅模样,生不如死,为何不送她上路?”

    形骸答道:“你还敢重提此事?当初是你令我身不由己,做出违心之事!我已惩治了她,此事就这么算了!”

    那声音旋即不再答复。形骸静立片刻,将所有尸首全数埋了。那少女一刻不停怒骂道:“狗杂种、羊杂碎、蛇血猪猡、婊子养的!将来你落到咱们陛下手里,我要亲手将你零碎割来吃了。”

    形骸点中她哑穴,飘然远去,但心中似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难以释怀,倍感沉重,暗忖:“但愿莫要因此连累了贤弟,若北牛质问起来,全由我一人承担好了。”

    他振辔驰骋,行速奇快,约莫一天之后,那翡翠盘闪着微光。形骸知道百果图就在附近,登高望远,见河边有元族人安营扎寨。

    他暗忖:“需得快进快出,直截了当,万一熔岩老道或华荣老僧复原极快,贤弟交待的事又要落空。”

    他胆大心细、法术巧妙,召来一夜枭元灵,令其飞上天盘旋查探,过了一盏茶功夫,那元灵回来,告知他营帐中状况。形骸得知其中有一大帐篷,看守最为严密,心想:“多半就在其中。”

    当即再施展轻功,潜入营地,无人知觉,再用幻灵塑世功迷惑帐篷外守卫,往里头一瞧,见有四人坐在其中。

二十八 屡教却不改

    形骸听帐中人说道:“一群懦夫、狗养的废物,伤的伤,逃的逃,一个个儿都被北牛吓破了胆!”形骸施展“耳濡目染”之法,看清此人正是那红袍高个“兀秃”。

    另一人道:“兀秃,逃了多少人?”

    兀秃骂道:“师父躲起来养伤,连那华荣秃驴都不知去向,其余部族散了大半,他奶奶的,若不是老子懒得动,全都追上杀了。”

    又有一红袍胖汉长叹一声,身子懒洋洋的躺在棉椅上,喝了口酒,道:“我看哪,咱们也别听什么青阳教的话了,趁师父不在,干脆也脚底抹油。这草原何等广大,师父要找咱们,就像找草地中的一粒虱子,甭想将咱们揪出来。”

    兀秃拍了拍桌子,道:“海里术,你这话深得我心,只是你舍得抢来的那几个美貌女奴么?”

    四人都笑了起来,另三人笑道:“师兄,你抢的女奴比咱们更多!”“师父要咱们排除杂念,专心练功,这几个女奴不要也罢。只是当真要走,最好杀了,以免便宜了旁人。”“唉,当真要杀这些娘们儿,我还真心软,我只毁了她们容貌就好。”

    形骸气往上冲,一闪身,步入帐内,使雷震九原心法,拍出三掌,霎时击倒三人,若正面交锋,这四人联手,或能撑个一盏茶功夫,但当下被形骸突袭,连三招都抵挡不住。

    兀秃大骇,起身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形骸散布梦墨,笼罩帐内,叫此人声音难以传出。

    形骸不慌不忙,扔出雷电,将另三人全数击毙,这才面对兀秃。兀秃看清来人是谁,想起形骸曾击败华荣老僧,自己万不是对手,连声大叫,出掌打出数团绿火,形骸使北风巨人,将绿火全都消去,说道:“交出百果图来。”

    兀秃从怀中取出一物,形骸见此物甚是古旧,是一幅图画,上头人物上百。兀秃道:”你放我走!不然我将此物毁了!”

    形骸浑身火光燃起,似在示威,兀秃面如死灰,紧紧攥住那百果图。过了片刻,形骸叹了口气,向外走去。

    兀秃面露喜色,忽然间背心一酸,人已麻痹。形骸从他身后伸手,将那百果图取了。兀秃惊道:“你....怎地.....”

    形骸笑道:“我海法神道教所用妙法,尔等邪魔怎能看穿?”他那龙火炫人耳目,实则已用幻灵塑世功溜到了兀秃背后。

    兀秃道:“饶命,饶命!我与你并无仇怨,你东西已得手,还请放我一条生路。”

    形骸眉头紧皱,心想:“我饶了那残忍无比的灵阳仙,该不该饶这坏事做绝的青阳教徒?”

    但听这四人交谈,皆是心狠手辣、胡作非为之辈,尤其是残害无辜,欺压良善,霸占女子,更是罪孽深重。他愣了少时,道:“不行!你多行不义,正是该死!”不待那兀秃再求,刺出雷矛,烧穿此人心窝。

    他隐约听骸骨神在嘲笑自己:“你这缩手缩脚、畏首畏尾的小子,一听旁人求饶就哆嗦,杀个人还磨蹭半天。”

    形骸心想:“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你要怜悯慈悲可以,但遇事不该犹疑,顷刻间就该决断,为何要发愣?为何要让豺狼虎豹多喘一口气?对恶人的良善,就是对善人的恶行。

    形骸反驳道:“人命非小,不可擅决!”

    错了,错了,你就和我以往一样愚昧,你不久就会明白,有的人多活片刻,是对这世道的污染毁坏,他们死不足惜。

    形骸只觉这骸骨神扰乱人心,大感烦躁,将他声音隔绝,看了看那巫神百果图,见是一百个巫神在果园中采果子,也看不穿有何玄机。但此物绝假不了,他忙将此物收起,快步出帐,飞奔数里,他身法高明,而元族众人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如此逃离,依然无人察觉。

    他又行了大半天,来到烛九帐中,高举巫神百果图,向烛九一显摆,笑道:“贤弟,你瞧瞧这是什么?”

    烛九喜道:“安答,你真了不起,我就知道全得靠你。“忙取出来一瞧,默想火龙酿酒诀,施展紫目功,查看那巫神百果图形状,只见那巫神似自己活动起来,摆开架势,或盘膝打坐,真气在经脉中流转;或纵跃横扑,乃是极高明的拳脚功夫;或取出竹竿,以棍法左右横扫;或变作地图,详细指明一处方位。

    烛九抖得厉害,感到前世的记忆如浪潮般席卷过来,他想起了自己往昔零碎事迹,想起了得知噩耗的悲伤,想起了修炼功夫的痛苦与忍耐,更想起了那诡异绝伦的断翼鹤诀残本。

    断翼鹤诀,断翼鹤诀,连那位烛隆都不曾弄明白这功夫真正的来历,更不曾找到这功夫剩余的一半,但就是凭借这一半所学,他已能令圣莲女皇陷入苦战。只是烛隆的武学修为并未随灵魂将投入烛九体内,烛九需重新练起。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烛九还年轻,他有的是时光去做到烛隆曾经做到的事,甚至是烛隆未曾做到的事。这一次他不再急于复仇,他可以隐忍的、耐心的去练功,去思索,去找寻,去布置。

    形骸奇道:“贤弟,你眼睛亮的快滴血了,须得好好歇歇。”

    烛九喜极而泣,道:“安答,你不知我有多高兴,你比我亲生父母更令我感激。”

    形骸摇头道:“你那混账爹爹焉能与我相比?但养育之恩,无穷之大,把我比作你母亲,我是万万不及的。”

    烛九心情激荡,劝道:“安答,你留下来吧,别回龙火天国了,我沃谷族会将你如天神般崇敬,我把族长之位让给你。”

    形骸断然道:“这如何使得?我乃圣上殿内重臣,孟家堂堂子孙,岂能投身异族?”

    烛九苦笑道:“是了,你心上人还在龙国呢。”

    形骸想起孟轻呓,心中情动,倍感思念,笑道:“是啊,我不能耽搁太久,须得早些回去见她。”

    烛九心道:“我该如何报答他?把宝藏分他一半么?但找到宝藏之事,最好莫要传扬,而依照他这自傲的性子,多半也不会贪图。”

    陡然间,只听帐外有一女子叫道:“孟行海,你给我出来!”

    形骸、烛九听来者语气不善,皆不禁眉头一皱,烛九问道:“来者是你对头么?”

    形骸叹道:“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

    那女子又道:“别缩头不出,莫等我将你这帐篷烧了!”

    形骸听出她声音来,心想:“是孟如令?”无奈之下,掀开帘布,只见裴柏颈推着小车,车上坐着那被形骸废了四肢的女子,戴杀敌站在最前头,另有一白发长辫的少女,立于戴杀敌身边。

    孟如令与孟轻呓相像至极,也是绝色之姿,只是脸上有一道伤痕,头发全白,宛如冰雪。形骸见她面容,大感亲切,不免露出友善笑意。孟如令却面如寒霜,眸闪怒火,喝道:“是你将夏夏伤成这样?”

    烛九不认得那夏夏,更不认得孟如令,奇道:“戴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戴杀敌叹道:“烛九小弟,你不知情?行海小兄弟,照夏夏所说,此事是你所为么?”

    形骸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烛九根本毫无头绪!这女子是我伤的。”

    孟如令长笑一声,但声音却冷酷无情,她手掌上升起一团寒霜,飘忽不定,寒气缭绕。

    戴杀敌挡在孟如令身前,道:“天鹅,你说说夏夏伤情如何?”

    裴柏颈叹道:“她四肢被雷火烧穿,经脉彻底毁了,纵然以灵阳仙体魄,加上我救治及时,也许三年方能行走,十年或可恢复凡人般的力气,但要武功尽复....”

    形骸忍不住道:“裴先生,你当真有起死回生之能,连她都能救转了?”

    裴柏颈眉头一皱,脸色不善,但他为人行事慎重,并不武断妄动,只轻轻叹息一声,道:“行海兄弟,你说该怎么办吧。”

    烛九俏脸惨白,心想:“安答竟将猛犸国的人伤成这样?我决不能弃他不顾。”于是说道:“戴大哥,我愿一力承担,你说该如何补偿你们?”

    戴杀敌眼中流露痛恨之情,他叹道:“夏夏是咱们灵阳仙中最年轻的一人,她生世很惨,天赋很高,用功勤勉,虽觉醒不过数年,可阳火功造诣已颇为不凡,如今遭此大难,什么补偿皆已无用。孟行海,你说,你为何下此毒手?”

    形骸道:“我不知她所说情况怎样,只说说我所见所闻。”于是将夏夏在洞中囚禁龙火贵族,将他们折磨致死的种种手段讲述出来。他说话时想起那些人惨状,心中愤慨,心怀正气,愈发觉得自己行为并无过错,因此言语坦然,说的极为顺畅清晰。

    戴杀敌等人脸上变色,似他所言与夏夏截然相反。戴杀敌粗中有细,明辨曲直,知道形骸并未说谎,恼道:“夏夏,你只说此人平白无故伤你,却未告诉咱们纯火寺...陛下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招惹纯火寺的人!更不得再虐杀追兵!你怎地屡教不改?”

    形骸大怒道:“好哇,原来她不是头一回了!”戴杀敌、裴柏颈、孟如令这三人,任一人功力都或在形骸之上,但他想起同胞惨死之仇,怒气上涌,委实按捺不住。

    夏夏知隐瞒不过去,哇地一声,泪如泉涌,她道:“纯火寺与咱们灵阳仙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将他们全数杀光!他们想要杀我,难道我不能还手?”

    裴柏颈摇头道:“咱们猛犸国仍远不是龙火天国的敌手,应当远远躲开,而不该频频招惹。你一味如此,只怕会给咱们引来亡国之祸。”

    夏夏抽泣几声,指着形骸道:“只要杀了此人,这件事就...传不出去。”

二十九 美女夺宝来

    形骸、烛九皆吓了一跳,烛九道:“安答绝不会将此事告知龙国,他可对天神起誓!”

    形骸知大事不妙,只能服软,也道:“我见这位夏夏....夏夏姑娘做下错事,一怒之下,出手确实重了些。既然如此,她身上罪过我不再追究,更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孟如令听他又是“罪过”,又是“追究”,似乎正是个大权在握,掌管生死的判官,冷笑道:“孟行海,你好大的威风,咱们猛犸国的灵阳仙,还轮不到你龙火国神龙骑来审。”

    形骸道:“你不也曾是龙火国的人么?更何况你也有我孟家血统,咱俩算是亲戚。”说出此言,又感懊悔:“我如此攀亲带故,脸皮着实太厚,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孟如令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龙国想要杀我,孟轻呓是我仇人,你又害我这小妹,我如何放得过你?”

    形骸心想:“你与梦儿如此相像,为何如此恨她?却不知梦儿怎地得罪你了?”

    夏夏闻言大喜,喊道:“如令姐姐,你得为我做主!”

    裴柏颈却道:“我信得过孟行海,此事双方就此揭过,谁也不许再提。”

    孟如令叱道:“你怎地胳膊肘往外拐?”

    裴柏颈皱眉叹道:“是非自有公论,岂能一味护短?不然烛九兄弟会如何看待陛下与我帝国?”

    戴杀敌权衡利弊,点了点头,道:“此事就此作罢,孟行海,那几人死去消息,不得传回龙国。”

    形骸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若泄露半个字,叫我身败名裂而死。”

    戴杀敌笑道:“我信了你这句话。”

    裴柏颈又道:“行海,你走吧,从此以后,你不许再踏入我猛犸帝国一步。”

    形骸对裴柏颈甚是敬仰,不料他竟说出这番话来。他心中难过,道:“可是....难道我当真做的不对?”

    裴柏颈黯然摇头道:“事分好坏,国有立场,仅此而已。”他看似是个烂好人,实则深明大义、行事果决,知道己方与这孟行海终究是敌非友,将来必有反目的时候,既然如此,不如眼下说个明白,断个干净。

    形骸道:“天鹅先生,我一直以为你侠义心肠,难道我惩治恶人也是错的?”

    裴柏颈答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你我既已非同国,侠道自也不同,夏夏如同我亲人一般,你让咱们该如何处置?”

    形骸大感沮丧,垂首片刻,把心一横,道:“那就告辞了!”说着独自走向边境那边。烛九却急道:“安答,我与你一起走!”又对裴柏颈道:“我和安答今晚就走,还请宽限半天。”

    戴杀敌愕然道:“烛九小弟,咱们对你并无意见,你又何必着急离去?”

    烛九道:“安答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在此叨扰久了,心里不安,是该回我们的草原了。”

    戴杀敌想了想,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强留,但陛下许诺你之事,我等依然遵守。那熔岩老僧若找你麻烦,务必来找咱们。”

    烛九鞠了一躬,道:“多谢戴大哥!”

    戴杀敌点了点头,迈步走远,裴柏颈更不稍留,推着那哭哭啼啼的夏夏去了,孟如令朝形骸瞪了一眼,紧跟在那三人之后。

    他们回到镇上大屋中,那夏夏仍伤心欲绝,哭个不停,裴柏颈苦笑道:“丫头,丫头,咱们劝过你多少次了?若被陛下发觉你违背他的命令,定会将你关入大牢,说不定还要砍你脑袋。你得了教训,将来若能痊愈,反而是一桩好事。”

    夏夏哭嚎道:“你还这般说?我...若好了,要将所有龙火贵族整治得比我更惨!”

    戴杀敌喝道:“你还敢说?当真是反了!”

    夏夏哼了一声,脸色发黑,闷声不响。裴柏颈替她换了药,命奴仆将她抱上床铺。

    孟如令气愤不过,回到自己屋中,假意看书,却始终静不下来,心中想道:“天鹅、老大当真糊涂!夏夏纵然犯错,可那孟行海又岂能轻饶?况且此人回去之后,和孟轻呓一说,那婆娘定有狠毒手段对付咱们。哼,这两个笨蛋是实诚心肠,不懂孟家人狡诈。没奈何,须得我亲自动手,非要这孟行海葬身于此!”

    她主意已定,用仙法造了个假人,坐在房内,自己悄然出了大屋,来到山后草地,却见到沃谷族人正整理行装,准备迁徙。

    孟如令站在远处,用仙法放出一只麻雀,那麻雀口中衔着一块沙石,飞到烛九大帐,啄开一缝,将沙石投入缝隙中,这沙石由此可充当她的耳目,刺探帐内情形。

    只听烛九道:“安答,我将族人安顿好之后,你我出发,去找那处宝藏。”

    孟如令忍不住“咦”了一声,更加专注倾听。

    形骸说道:“好,趁那妖僧妖道伤势未愈,咱们正该赶紧行事。你的伤怎么样了?”

    烛九道:“我好得很,打打杀杀也半点不疼。”

    形骸道:“那宝藏到底是何人留下的?熔岩老道对那宝藏志在必得,想必非同小可。”

    烛九道:“据永欣前辈说,当是一千年前,一个太阳王朝灭亡时封存的大秘宝,似乎是一处紫翡翠矿。”

    形骸惊呼一声,道:“紫翡翠?世上竟有紫翡翠的矿?”孟如令心里也咯噔一下:世间翡翠价值贵重,紫翡翠更是百倍于寻常的绿翡翠,世上用紫翡翠制作的首饰,每个皇亲国戚皆朝思暮想,趋之若鹜,便是圣莲女皇也视作罕见的珍品。

    烛九道:“紫翡翠矿极难开采,但就算只能挖出少许,就可供咱们沃谷族富饶繁荣,重新振兴。那地方极为隐秘,灵气充沛,水草丰厚,安答,你我先去探明白了,我打算将紫怡部永远定居在那儿。”

    形骸叹道:“虽然我这人视钱财如粪土,但贤弟你要我帮忙,我可不能不帮。”

    烛九笑道:“你是大圣人,我则满身铜臭,对不对?”

    形骸道:“我自然比你超脱一些,钱乃身外之物,灾祸之源,贤弟需妥善应对,不可操之过急。”

    烛九道:“那咱们说定了,就这么着。”

    孟如令听得一清二楚,心想:“难怪那熔岩老道对这紫怡部紧咬不放,原来竟有这等隐情。那宝藏若真是沃谷族之物,咱们也不敢贪图。但他说是古时灵阳仙留传下来,那岂能归沃谷族所有?不该物归原主,还给咱们灵阳仙么?咱们陛下宽宏大量,待人诚挚,不计所求的帮这小子,他却真以为世上有这等便宜的好事?好,我不杀这孟行海,但那宝藏却非归我国不可!”

    她改了心意,手指在地上画了一圈,升起一躲白云,将她托着,跟在沃谷族人上空。

    沃谷族人连夜迁移,往西南行去,找了一群山环绕的草场定居,十分隐蔽。形骸与烛九两人骑马外出,烛九走走停停,似在思索方向,辨明去路。孟如令见烛九手中并无地图,心想:“原来他都记在心里了,这小子真不够意思,也不告诉咱们一声,咱们陛下看人虽准,可毕竟人心难测。嘿嘿,幸亏天助我也,叫我得知此事。”

    她跟着两人,飞了一天一夜,这白云仙法消失,她冉冉落地,恰好这两人安营休息,她什么都没带,冬季风急,夹杂雪花,她心里不禁暗骂一声,只得找一处山洞生火御寒。

    次日一早,她再度上天紧跟,如此行了三天,走过一座蜿蜒起伏的山谷,只见一清澈湖水,烛九默念口诀,绕着湖水走了一圈,湖水中央地面陷落。烛九欢呼一声,拉住形骸手掌,竟在水面上走过,如履平地一般。

    孟如令大呼奇怪,等候片刻,飞入那水中窟窿,下方是一水中遂道,两边墙壁透明,可见碧波荡漾,鱼虾游转。在这遂道中又走了半天,道路斜斜向上,她来到一处广袤山地,但在群山之间,绿树之隙,分布残缺建筑、损坏雕像。

    夜幕降临,孟如令心知找对了地方,却不知那两人在哪儿,她几天没吃东西,又饿又累,站在高处张望,见南面燃起火光,她脾气上来,不想再躲藏,动身直奔那边。

    形骸、烛九正在火上烤鱼,忽然间,只见一美丽的白发少女从林中走出,大咧咧在火旁一坐,抓起树干,把烤鱼送入嘴里,几口就吞落腹中,竟全不管这烤鱼烫嘴,更不吐半根鱼骨头。

    烛九惊呼道:“你是.....孟如令姑娘?”

    形骸急道:“你怎地会在这儿?”

    孟如令变出一块布,擦净嘴巴,缓缓说道:“我也不来瞒你二人,你们所说之事,我都听在耳里,哼哼,外出寻宝,见者有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休想独吞宝藏。”

    烛九尚未答话,形骸却恼道:“这宝藏是紫怡部族长用性命守护的秘密,只归沃谷族所有。姑娘不请自来,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不出半分力气,就想分一杯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并非舍不得这宝藏,更没有半分贪图之意,只觉得这孟如令打自己义弟的主意,心里气愤不过。

    孟如令仰天打了个哈哈,笑眯眯说道:“烛九小弟,我可以帮你把这宝藏取出来,作为酬劳,你分我一半,不知你意下如何?”

    形骸心下愤慨:“她与梦儿样貌相似,梦儿如此体贴温柔,她却直如强盗一般。”殊不知孟轻呓因与他相爱,这才显得可爱讨喜,其实也是夺宝盗墓的行家,遇上黑吃黑的情形,嘴脸只怕比孟如令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