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先声夺人全文阅读 第22分节

第二百零八章 隐杀(中)

    观音庙年久失修,早已断了香火。走在里面,可以明显地闻到各种陈腐物件产生的发霉味,以及更加刺鼻的,不知到底是人还是动物留下的排泄物的气味。

    可废弃庙宇自带的午夜阴森感,又让林淼几乎无视掉了这种感官上的恶心。

    这么黑的环境,漫说是七八岁的小孩,就算是成年人,独自在夜间行走其中,也很容易浑身发毛。洛漓紧贴着林淼,小身子颤抖得厉害。

    她抽泣着,不敢大声哭出来,生怕会被郑晓聪从林淼身边拉开。

    郑晓聪拉着林淼的另一只手,似乎是对观音庙的路挺熟悉,摸着黑,磕磕碰碰往前走了一阵,居然找到了一处楼梯。

    “妈个逼,老子的打火机呢”站在楼梯前,郑晓聪在兜里摸索了一阵,没找到照明的玩意儿,然后烦躁地干脆放弃道,“算了!不用了!”

    郑晓聪拉着林淼,直接往二楼走去。

    洛漓明显地缩了一下身子,整个人的体重,整个儿吊在林淼身上。

    林淼不禁有些心疼,商量着跟郑晓聪道“叔叔,这里好吓人啊,咱们还是在楼下等那个叔叔吧”

    “吓你妈个逼!老子小时候天天在这里爬上爬下!”郑晓聪半点不给林淼讨价还价的机会。

    洛漓一下就挣扎起来“嗯我不要!我不要上去!”

    郑晓聪越发脾气暴躁,大声骂道“叫个鬼啊!小心老子弄死你!”

    洛漓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小嘴抽了两口气,眼见着就要哭出来,林淼赶紧伸过手去,运气不错地刚好堵在她的嘴上,“不哭,不哭,莉莉不哭,哭了叔叔要生气的”

    洛漓被林淼捂着嘴,哼哼地抽了两声,终于又把情绪控制下来。

    林淼微微松了口气。

    “上来,上来,妈的,烦死。”郑晓聪扔下林淼和洛漓,径直朝楼梯上走去。

    洛漓拉着林淼,满脸是泪地哽咽道“林水水,我怕,我想家”

    林淼摸到洛漓的眼泪,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脸上轻轻擦拭,不停小声地安慰“有我呢,我一定带你家,待会儿就家”

    洛漓好像是有点搞明白林淼是在装傻,终于也不闹了,又气又无奈道“屁,你自己都不去了”

    楼梯上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郑晓聪走上了二楼,不耐烦地连声朝楼下催促道“快上来!敢跑老子就弄死你们!”

    林淼咬了咬牙,心里刚刚升起的逃跑的冲动,又被压制了去。

    不是光靠黑就能跑得了的

    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逃跑被抓去的话,后果反而会更难以预计

    “上去吧,你拉着我。”林淼毫无办法,哄着洛漓道。

    洛漓抽了抽鼻子,拉着林淼,两个人摸着台阶,一小步一小步往上爬,幸好这楼梯不高,爬了十五六级,便到了楼上。

    “走个楼梯都要半天,真是没用。”郑晓聪显得很得意地跟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比试自己的能耐,然后窗边,推开了窗户。

    屋外的月光正照进来,林淼总算能看清一点东西。

    整个二楼,一片空荡。

    郑晓聪直接在地板上坐下来,喘了口气“草泥马,累死老子了”

    林淼也拉着洛漓坐下来,两个人靠着墙根,洛漓缩在林淼怀里,谁都不说话。

    郑晓聪却自言自语起来“妈个逼,还是小时候好啊,老子小时候天天在这里玩,以前这里上香的人还挺多的,后来就不行了,都跑外地做生意去了,这个人一走啊,经济就不行了,地方就荒了”说着话,见林淼和洛漓都安安静静的,又换上一副嫌弃的口吻,一摆手,“哎!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

    林淼理智地不接半个字。

    三个人等了半天,陈荣明终于摸了上来。

    郑晓聪抱怨道“妈的你这么拉个尿都要那么半天?”

    陈荣明似乎觉得自尊受辱,骂着反驳道“死你妈的,老子哪里慢了?”

    郑晓聪却完全不给面子“你自己算算,你每天上厕所的时间加起来有长,说两个小时都算客气了!”

    两个人吵着毫无营养的架,林淼这时的思维,则渐渐冷静下来。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51分

    只要老林不是真脑残,这会儿肯定是要出来找他了,而以老林的性子,一旦真的确定他走丢了,报警是肯定的。只是观音庙这么偏的地方,没有一定数量的警力,哪怕这边的派出所全员出动,一时半刻肯定也找不过来。

    所以现在是该拖时间吗?可万一拖到早上也等不来警察呢?

    眼前的这两个绑匪,明摆着就是激情作案,连动机都谈不上,只是本着“我忽然想犯个罪于是就果断犯罪了”的精神,随手抓了他和洛漓。

    如果真遇上警察找过来,就以这对“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经典组合,一时想不开再把犯罪升级一步,直接当着警察的面撕票,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我草

    我特么到底在想什么

    林淼越想越乱,越乱越没辙。

    正走神间,耳边忽然响起了轻微的鼻鼾声。

    郑晓聪和陈荣明吵着吵着,居然就睡着了。

    林淼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自主紧抓了一下背后的包。

    “妈的,猪一样”陈荣明骂了一句,然后望向林淼和洛漓,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然后将手伸向腰带,解开了带扣。

    林淼瞬间头皮都炸了。

    这个挨千刀的人渣,他想干嘛?

    “叔叔!我有巧克力!你要吃吗?”林淼大喊一声。

    已经睡着的郑晓聪突然醒过来,连忙问道“巧克力?什么巧克力?”

    “妈个逼!”陈荣明骂了一句。

    郑晓聪两步走到林淼跟前问道“你有巧克力啊?”

    “啊有”林淼赶紧摘下包,从包里拿出一包麦丽素,给郑晓聪递了过去。

    “艹你妈,不早说?还有吗?”郑晓聪从林淼手里拿过巧克力,又伸手去抢林淼的包。

    林淼赶紧装出一副配合的样子,将演技发挥到人生巅峰,用软绵绵的语气道“没了,里面都是作业本”

    郑晓聪不信,把包整个儿掉头往地板上一倒,乒乒乓乓倒出一堆东西。

    林淼眼见着小铁弩被倒出来,心脏已经要跳到嗓子眼。

    郑晓聪在地板上一通摸,手指从小铁弩旁掠过,摸了一阵,捡起一本林淼从东瓯市图馆借出来的内部学术笔记,随手翻开来瞥了眼,看不清楚上面的字,直接扔到了一边。

    “妈的,就一包巧克力叫个屁,我还以为还有别的吃的呢。”郑晓聪放过了林淼的包,打开麦丽素,靠了墙边。

    陈荣明全程站着没动。

    郑晓聪吃了两口,问陈荣明道“你干嘛呢?”

    陈荣明提了下裤子,往楼下走去“我再去撒个尿。”

    郑晓聪直摇头“你这个肾,我看是快要烂掉了。”

    “你妈的13才要烂掉了。”陈荣明头也不,踩响楼梯,走了下去。

    林淼看着陈荣明下去,转头又看了眼郑晓聪。

    只见郑晓聪嫌一颗一颗地吃太麻烦,干脆仰起头,将整包麦丽素全都倒进了嘴里,一通大嚼。

    郑晓聪将包装纸一扔,靠着墙,又闭上了眼。

    林淼盯着地板上的小铁弩,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伸出发麻的手臂,将小铁弩紧紧地握在手里,然后紧咬着牙,在地板上轻轻触摸。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仿佛凝固。

    “林水水,你在找什么?”洛漓小声问道?

    林淼吓了一条,赶紧头,食指竖在嘴巴前。

    洛漓懂事地安静下来,盯着林淼,大气都不敢喘。

    林淼转身,继续在地上摸着,手却抖得越发厉害。

    突然间,他的手掌边缘感到了一丝凉意。

    林淼急忙往边上一抓,果然抓到一支小铁箭。

    他抓了一下,竟没能抓住,急忙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将小铁箭抓起来。然后屏住呼吸,把小铁箭安进了小铁弩的弩槽内。

    林淼借着月光,反复确认了两次小铁箭安装无误。

    然后慢慢站起身来,蹑手蹑脚,朝着仿佛睡着的郑晓聪走去。

    林淼脚跟落地,不敢发出任何一点轻微的声音,短短三四米的距离,他走了十来步,才走到郑晓聪面前。

    皎洁的月光下,林淼举起小铁弩,对准郑晓聪的额头。可犹豫了两秒,又多走了一步,将铁弩的射击的方向掉转了,轻轻伸到离郑晓聪的太阳穴只有不到10厘米的地方。

    洛漓紧盯着林淼,像是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紧紧缩成一团,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淼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按下的瞬间,郑晓聪的动物第六感突然发作。

    他猛睁开眼,小铁箭射出的速度,却更快一些。

    一声轻响,小铁箭从郑晓聪的颅骨外直穿而入。

    郑晓聪只来得及下意识地转过头,眼神惊愕地看到林淼手里握着一把玩具般的武器,下一秒,忽然就全身僵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喉间发出嘶哑而无力的喊声。

    “莉莉,快走!”林淼连看都不多看郑晓聪一眼,急忙跑洛漓身边,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洛漓却吓坏了,喘不过气来地快速喘息着,沉沉地坐在地上,根本站都站不动。

    林淼慌张地左右看了看,看到地板上还有两支小铁箭,急忙拿起来,一支装进铁弩,一支塞进口袋,然后双手拍了拍洛漓的脸,慌张道“莉莉,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把楼下那个坏蛋引走,叫警察叔叔过来救你。你抱着我的包”

    林淼拿起地上的包,塞进洛漓怀里。

    “你抱着我的包”林淼把手表也摘了下来,递给洛漓,“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内我一定来!”

    洛漓已经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拉着林淼的衣服,不让林淼离开。

    林淼算着时间,觉得陈荣明再前列腺有毛病,这泡尿也该尿完来了。

    他看着洛漓惊恐的样子,一咬牙,硬拉开洛漓的手,看着她道“等我来!”

    林淼转身就走,小步走下了楼梯。

    洛漓眼看着林淼离开,转头再看一眼郑晓聪体温犹在的尸体,紧紧抱住包,牙关打着颤,吓得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念道“林水水,坏蛋,再也不跟你好了”

    她眼泪莹莹地望向窗外。

    这时楼下响起林淼的声音“傻逼!来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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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隐杀(下)

    “呼……呼……”逼仄而湿滑的漆黑小巷中,林淼头皮发麻地喘着气。

    身后是越发迫近的脚步声。

    林淼实在没有料到陈荣明的反应会那么快,明明骂他的时候,两人之间还存在二十米以上的距离,可就在傻逼二字话音落下,到现在的不足十秒钟的功夫,陈荣明就已经追了上来。

    果然七岁小孩的步幅和步频,根本无法和成年人比较。更不用提像陈荣明这种,隔三差五就要和人民警察比拼一次耐力和速度,整日忙着逃命的货……

    林淼不再有任何思考的余力,只是浑身紧绷地狂甩着双臂。

    眼前不远处,就是来时走入观音庙的小巷的巷口。

    陈荣明面目狰狞地追在林淼身后,不迫不急地前倾身子,伸手抓向林淼的领口。他满腔充斥着被林淼辱骂而产生的怒火,动物一般的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念头:先抓住眼前这个小子直接打死,然后回庙里找那个漂亮的小丫头,对她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以示报复。

    “马拉个币的……”陈荣明越想越兴奋,眼见着马上就能逮到林淼,忍不住骂出声来。

    身后近在咫尺的声音,叫林淼瞬间深刻体会到了“汗毛竖起”这四个字的含义,皮肤上好像走过一层电流,激得他惊慌失措地喊出声来:“啊——!”

    林淼发了疯地胳膊一摆,正巧撞到陈荣明伸出的小臂。

    处于飞速奔跑状态下的陈荣明被林淼一撞,脚下不禁微微打滑,他努力地想要稳住,却又踩上了一片青苔,双手抡着猛挥了好几圈,结果还是一个狗吃屎往前扑在了地上。

    陈荣明一声痛呼。

    林淼却根本没敢回头去看,闷头狂奔出了小巷。

    小巷的土路比小巷干燥了许多,冲出巷子,林淼奔跑的速度又提上来许多。等跑出十来米远,他总算想起开口呼救,只是一张嘴,却是极其嘶哑犹如磨砂纸般质感的嗓音,在夜风的呼啸声中,轻微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救命!杀……杀人了!杀人了!”

    陈荣明手脚并用地从巷子里爬起来,怒气值又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他自然而然地把摔倒的罪过也全都归在了林淼身上,心中的杀人计划,也有了更具体的构想。

    “妈个逼!老子扒了你的皮!”陈荣明追出巷子,很快就跟上了林淼。

    林淼眼见着跑是绝对跑不掉了,生死一线之际,整个人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愤怒,渐渐取代了恐慌。

    拼了吗?

    或者……等再近一些?

    如果手上这一箭射不中的话,自己和洛漓应该都会死吧……

    还是冲动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埋伏在楼梯口,直接给这货来个突然袭击。现在反倒连射箭的角度都不好找了,只怕一回过头,就被马上被控制住,连射箭的机会都没有了吧……要是死在楼上,还能和小丫头死在一块儿呢……

    林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会在临死的时候惦记一个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也不知是本来就做人就孽畜,还是真的单身久了,太缺人爱了。

    只是好不容易重生了,却要死在这种地方……

    林淼脚下的速度没变,眼中的世界却仿佛放慢了许多。

    眼前大片的田埂,四周残破的老房,前方不远处有红蓝色的灯光闪耀,边上有没盖子的农家堆肥坑……

    嗯?红蓝色的灯光?

    嗯?粪坑?

    林淼脑海中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他听到身后陈荣明的呼吸声,突然高高跃起,跳向农田。

    陈荣明脑子都不带转的,迈着大步就跟过来,可才跨出一步,就感到脚下一空,下一秒,整个人摔进了一个软绵绵的坑里,哗啦一声,高高溅起一堆屎黄色的水花,嘴里涌进来不少米田共,闻到难以接受的臭味的同时,霎时明白了自己掉进了什么地方。

    他急忙扒拉着要从粪坑里爬起来,却始终摸不到粪坑的边缘。

    这坑太深了,而且四壁又滑不留手……

    寻常人掉下去,没人帮忙的话,根本爬不上来。

    林淼满身泥泞地从田里站起来,手上依然紧握着小铁弩。

    他回过身,愣了半天,终于从听到粪坑里传出的骂声。他微微呼出一口气,艰难地抬腿,拔出深陷在泥里的脚,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田埂旁的小路上。

    林淼坐在原地,喘了两秒,就马上强撑着又站了起来。

    再也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了。

    他一边朝粪坑走去,一边擦拭着手里的小铁弩。

    安在小铁弩上的小铁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弹出去了,但是好在,身上还有备用的。

    林淼拿出口袋里的另一根剪,小心翼翼地装好。等走到粪坑前时,他的心里已经没了恶心不恶心的念头。他低头望向坑中,陈荣明在坑里不停地挣扎。

    林淼面无表情地举起铁弩,向陈荣明身上瞄准。

    陈荣明抬头看到,像是意识到什么,困兽般惊怒交加,威胁大喊:“艹你妈!你弄老子试试!老子上来就弄死你!”

    “傻逼。”林淼淡淡吐出两个字,轻轻按下扳机。

    弹簧发出一声轻鸣,小铁弩发动的后坐力,让林淼小手一抖。

    铁箭激射,箭头铿然钉入陈荣明的肩头。

    陈荣明吃痛大叫,竟一跃而上,单手抓住了粪坑的边缘。

    他痛苦而愤怒地抓着边缘使劲,额上青筋凸起,仿佛要单手将身子撑上来。

    林淼看得心头一突,左右看了看,发现一块不小的石头,立马跑去搬了起来。

    匆匆跑回粪坑前,林淼吃力地抱着石头,站在陈荣明面前。

    陈荣明惊恐万状咆哮:“媠媢的儿子!你想干嘛!”

    林淼默默一松手。

    石块自由掉落,落在陈荣明自救的指尖。

    陈荣明手一松,惨叫着扑通一声掉了回去。

    不等陈荣明再叫唤,林淼又搬起石头,朝着他的脑袋,轻轻抛了下去。

    一声闷响,陈荣明再也没了动静,面朝大粪,慢慢沉入粪下……

    林淼像是脱了力,双腿一软,差点也掉到坑里去。

    可好在反应还行,使劲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躺在臭气熏天的粪坑边半天,惊恐过度的后遗症才慢慢退去。

    “莉莉……”

    林淼翻过身,爬起来,小跑着跑进了观音庙所在的小巷。

    刚跑进去不久,一队西城派出所的警察,便牵着两条警犬跑了过来。

    警犬激动地跑到粪坑边上,狂吠不止。

    一个年轻警察捏着鼻子,一脸恶心地探头过去一看,惊恐的喊声,响彻夜空:“死人!死人了!”

    ……

    满身泥水的林淼,在青苔遍地的小巷子里摔了三跤才鼻青脸肿地走到巷子尽头。

    他冲入漆黑的庙内,像无头苍蝇一般,发疯地寻找着上楼的楼梯,一边大喊:“莉莉!莉莉!”

    庙里没有回音。

    林淼一个趔趄,又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双手在地上一滑,擦破了一大片皮。

    抬起头,却惊喜地看道眼前是个台阶。

    林淼顾不上疼痛,摸着楼梯爬了几级,确定就是这个楼梯,心情越发激动。

    他欣喜万分地手脚并用爬上二楼,探头一看,郑晓聪的尸体赫然就躺在正对面的墙下。

    “莉莉!”林淼踏上二楼的地板,大喊一声。

    可定睛一瞧,洛漓却不知所踪。

    林淼顿时一颗心像是落到了深渊,他慌张地左右看着,不停地喊叫:“莉莉!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莉莉!”

    楼下突然发出一个什么东西撞在楼梯上的声音。

    林淼匆匆又跑下楼去,伸着双手,在黑暗中摸索:“莉莉,是你吗……”

    哐!

    楼梯下又响了一声。

    林淼循着声音,直冲上去,果然摸到一个柔软的身体。

    躲在楼梯下的洛漓,一把抱住林淼,身子颤抖得比筛子还厉害。

    林淼紧紧抱着她,不住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坏人都被人打死了……”

    洛漓颤抖着喘了喘气,突然一声干嚎,终于哭出声来。

    林淼长松一口气。

    观音庙外,一阵脚步声伴着狗叫声传来。

    四五个警察听见哭声,打着手电筒,紧张冲进庙内。

第二百一十章 生而为何

    呼啸的警笛,唤醒了深夜。

    观音庙外的小路变成了第二条湖滨路,被十几辆警车堵得难以通行。小路两头被拉上了警戒线,一具满身是屎的尸体被平放在路中间,东瓯市公安局资格最老的法医,面临从业三十多年来最具心理挑战性的一次外出任务,不禁眉头紧皱。而跟着老人家一起来的医学院实习生,则已经在田边吐成了狗。

    不少附近的住户闻讯赶来围观,可又不敢靠近。在警察的驱赶下,几十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交头接耳,结合最近湖滨路闹鬼的新闻,讨论得有鼻子有眼,当场脑补出一套完整的“冤鬼索命”的说话。紧接着过了几分钟,老法医捂着嘴宣布,绑架孩子的犯罪嫌疑人是脑后遭钝性伤害后晕厥,最终窒息而死。更简单形象地来说,就是被粪汤活活憋死的。

    刚吐完肚子里的宵夜的大学生一听这结论,立马又弯下腰去,差点儿把苦胆都吐了出来。

    这时一辆牌照超级牛逼的警车,硬是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

    车门一开,里头鱼贯走出五个人。

    秦晚秋跃下车,立马就找上现场一个警察,那警察伸手朝观音庙所在的小巷子一指,秦晚秋二话不说,扔下车里的另外四个在东瓯市里跺跺脚就能震三震的男人,拔腿就跑。

    四个男人中跺脚水平相对较低的老林,此时也没比秦晚秋好多少,但好歹知道儿子没事,总算还能保持着领导的体面,先跟两位真正意义上的大领导握了握手:“高书记,赵局,麻烦你们这么晚还要跑一趟。那个……我先进去看看。”

    东瓯市的一把手点点头,一脸悲悯的样子道:“快去吧,这里的事,有老赵和小徐看着呢,你赶紧带孩子回家,碰上这种事,大人都不一定吃得消。”

    老林松开高书记的手,匆匆往巷子里跑去。

    高书记站在原地,跟东瓯市公安局的赵局长一对眼,总算松了口气。

    今晚林淼被洛漓被绑的消息不知从谁嘴里走漏后,市委办的值班室那边,不知都接了多少个电话。其中最特么夸张的一个,居然是从京城社科院打来的,一个姓钱的老头对市委办的值班科员破口大骂,说东瓯市办事不力,祸害宝贵的国家人才储备资源,听得当时值班的那个科员一愣一愣的,赶紧给高书记的家里去了电话。后来一打听,才晓得原来是之前亲自过来找林淼去京城的少年班读书,结果很没脸地被拒绝的那位。

    当然高书记也没法跟人家老头子发火,毕竟社科院那群货,动不动就要去紫禁城里给大长老们上课,展望展望世界形势,分析分析未来坏境,如果一不小心拿东瓯市举个例子,嗯……

    不敢再想了……

    “治安的问题,还是要重视啊。你们这个严打的工作,必须得继续加强才行。”高书记说了句很官方的话,又朝观音庙小巷的方向看了眼,“老赵,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开会认真讨论一下,时间也不早了,都过十二点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让可以下班的同志先下班吧,这么多警车堵在这里也不像话,太扰民了。”

    “诶,好,小徐。”赵大局长给徐毅光使了个眼色。

    徐毅光马上道:“高书记,这里就交给我吧。”

    高书记点点头,转头往警车上走。

    赵局长又交代了徐毅光一句,赶紧跟上高书记。

    挂着全市最牛逼警车车牌的越野车慢慢退出小路,两位大领导一走,现场的气氛马上舒缓了不少。徐毅光指挥着多余的人员离开,顺带赶走了围观的群众,忙活半天,才总算腾出空来,急忙朝观音庙所在的小巷跑去。

    ……

    老林小跑着来到观音庙前,庙里庙外一片热闹。

    郑晓聪的尸体已经被搬了出来,就摆在庙门口,身上盖着白布。老林刚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就听到屋里头传入洛漓那凄厉而充满发泄感的痛哭声,哭得就像差点死了老公一样。

    一个年轻的小警员认得老林,赶紧引老林走入屋内。

    也不知是警队的哪个人才干的,短短这会儿功夫,庙里已经亮起了白炽灯。老林走入一片狼藉霉臭的屋里,一眼便看到秦晚秋正抱着林淼和洛漓,泪流满面。

    老林急忙上前,才发现洛漓跟只考拉似的,紧紧缠着林淼,打死也不愿松开。

    林淼和老林一对眼,老林不由慌张问道:“阿淼,没事吧?”

    林淼举起双手,摊开手掌,露出一片瘆人的伤口:“去医院吧。”

    老林顿时就吓傻了,喊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到?”

    “没有,就双手,刚才这里没灯,摸黑摔倒擦伤的。”林淼淡淡解释道。

    老林微微松了口气,傻了两秒,又弱弱问道:“那两个抓你的人……”

    林淼吐出三个字:“我杀的。”

    老林像是脑子被什么东西狠狠锤了一下,整个人愣住,一动不动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秦晚秋和边上一群警察也都露出难以描摹的神情,不知该用什么样表情,来面对这样一个七岁的孩子。不管林淼是怎么做到的,至少七岁的孩子,不该在杀人之后这么冷静。

    哪怕是呈现一下反社会性格,张狂自得一下,也勉强还能算个正常人呢?

    这种像捏死两只毛毛虫一样的样子,真的是有点吓人了……

    秦晚秋不敢再让洛漓抱着林淼,好说歹说半天,总算把洛漓从林淼怀里哄了出来。她抱起女儿,跟老林点了下头,一声不吭,赶紧跑出了这个让她觉得无比压抑的地方。

    老林单手撑着地,坐到林淼跟前,轻轻拿住林淼的手,心疼而毫无用处地吹了一下。

    “唉……”林淼叹了口气。

    老林抬头问道:“怎么了?”

    林淼摇摇头,唏嘘道:“我们这么努力地生活,为的就是能有一天,能和那些跟自己不一样的人区别开来。远离他们,摆脱他们。可这个世界太小,人的关系又这么复杂,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从社会的最底层接触到世界的最高层。爸,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老林不明白林淼九死一生、逃出生天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疑问。

    他回答不了。

    四周左右的小警察们,当然也回答不了。

    所有人都只是觉得,作家的儿子果然牛逼,杀人都杀得这么意趣盎然。

    “孩子怎么样了?”徐毅光大步走进来。

    林淼抬眼望去,眼神清澈,冷静得近乎冷血。

    徐毅光不由停步,脑海中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他想带林淼回局里,拉进审讯室,好好问问。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失语症

    这天晚上,徐毅光自然没能带林淼回去。

    围绕在林国荣和林淼这对父子身边的利益纠葛实在太多,多到一旦出现像今晚这样的大案子,就连已经跻身省委常委的高书记,都不得不大半夜的从床上爬起来,亲自来现场露个面,以表示对案情和孩子安全的重视。

    幸好两个犯罪嫌疑人是现场就挂了。要不然徐毅光估计那俩货起码还得进监狱里头,尝尝满清十大酷刑的滋味。菊花向阳开什么的还算轻了,睡着了以后被人用牙刷柄生挖眼珠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正,老林是付得起那个钱的。而老林身后的某些人,显然也担得起这种后果。

    因为中国的法制进程和法治机制,永远不可能一步到位。

    总有人能用各种办法,游离于法律之外。

    徐毅光鄙视老林,却又不敢不给他面子。

    现场办案的人连口供都没来得及问,老林就火急火燎地带着林淼离开了观音庙。

    洛漓看着林淼被老林带走,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声不响。

    哭声停下来后,就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

    江萍一直在家里等到十二点多,总算熬到房门被打开,见到老林带着双手缠着纱布的林淼回来,冲上去就抱住林淼,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哭得鼻涕眼泪止都止不住。

    然后林淼忍不住来了句:“妈,我刚才掉粪坑里了。”

    江萍瞬间收声,把林淼抱进了卫生间。

    受了伤的手暂时不能沾水,大夏天的不能自己洗澡,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江萍不避嫌地把林淼扒了个精光,林淼在无尽的尴尬中,让亲妈给他洗了个澡。然后被洗得香喷喷后,塞进了李晓的床上。

    江萍关上房门,没过两秒,屋外就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

    现在在东瓯市这个地界上,唯一能理直气壮不给老林面子的,也就只剩下江萍一个人了。

    就算是老林的亲妈老太太,现在跟老林说话也都带着一丝巴结讨好的感觉。

    虽说亲母子的关系搞成这样显得非常怪异,不过以林淼对老太太性格的理解,老太太讨好儿子的行为,似乎也并不和她为人处事的逻辑以及原则有任何矛盾。

    唯有江萍,向来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认准了老林是自己的男人,那就是自己的男人。红得发紫的老林是老林,扑街瘫痪在床需要她来喂水喂饭把屎把尿才能活下去的老林还是那个老林。仅此而已。

    正因如此,林淼才能无底线地容忍江萍天天作、月月作、年年作,因为很多看起来不作的女人,其实反倒没江萍靠得住。江萍顶多是能把一件好事搞砸,而有些女人,则更愿意带走好的,然后挥一挥衣袖,留下一片烂摊子给已经没有能力收拾的人去收拾。

    “幸好没事!我儿子要是真出什么事,我就跟你拼了!”

    江萍在屋外咆哮,林淼也睡不着。

    转过头,李晓在一片漆黑中睁着大眼睛,静静看着林淼。

    林淼摸了一下她的眼睛,轻声道:“你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李淼轻轻碰了下林淼手上的厚厚的纱布,小声问:“痛不痛啊?”

    “现在不痛了。”林淼说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灯。

    李晓问道:“你找什么?”

    林淼道:“有新的……没用过的日记本吗?”

    “有,最下面那个抽屉里……”李晓伸手,指了指书桌。

    林淼打开抽屉,柜子里放了不少没用过的本子,全都印着西城街道的标志,一看就知道是江萍贪小便宜从单位里拿回来的。

    林淼也不嫌弃——当然其实也没嫌弃的余地,不管没年月,单位里自己花钱印的本子,质量都相当过得去,除了LOGO比较土之外,基本不会有别的缺点。

    上辈子一直没能养成坚持记日记习惯的林淼,今天突然来了兴致。

    翻开笔记本,心里千言万语,愣了半天,却只写下一行:

    1995年6月1日,晴。双杀。这特么真是有意义的一天!

    写完搁笔,关灯上床。

    屋外吵架的声音变小,卫生间里又响起刷刷的水声,也不知是江萍嫌老林身上沾了屎,还是嫌自己身上沾了屎。反正在那淅淅沥沥的水声中,疲惫了一整天的林淼,终于彻底体力和精力双重透支,很快昏睡过去。

    ……

    林淼大难不死之后的数天,因为双手受伤,几乎不能再做任何事情。

    江萍特地请了假,留在家里照顾林淼,街道的老董半句屁话都没有,直接给批了一个月的长假,让江萍带薪修养,只要年底考核冲刺前能回去上班就行。

    林淼停了游泳课、书法课和钢琴课,在家里也闲得蛋疼没事可干,《老林教你写作文》暂时停笔,酝酿中的《狩魔手记》,也在江萍每日的家长里短中,没能憋出一个字的大纲来。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林淼之所以写不出东西来,最关键还是大环境不行。

    从6月2号这天起,林淼家的客人就没有断过。

    往日里找不到机会跟老林套近乎的人,这下终于有了十足的借口,以前的旧友、曾经的同学、往日的邻居、远方的亲戚、近来的同事,全都前赴后继地提着各种土货特产、香烟名酒、金银玉石、庙里大和尚开过光的佛珠、道观高人点过朱砂的符、老林没点过头但照样硬塞的红包,成群结队地来探望林淼的病情。偶尔遇上个别领导也顺路过来瞧瞧,一个个全都兴奋得不行,直夸老林牛逼,看看现在接触的都是上流人物,大气!

    林淼不胜其烦,江萍却收礼收得嘴角抽筋,日复一日下来,笑得面部肌肉都快僵硬。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记者也来了三波,但根本没问林淼和歹徒斗智斗勇的事情,因为王岚在全市宣传系统全体大会上下了死命令,决不允许东瓯市媒体宣传这件事。所以这些记者们搜肠刮肚,只能跟林淼聊“为什么要拒绝少年班邀请”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林淼一直敷衍,直到丁少仪亲自来了,才总算交流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丁少仪告诉林淼,洛漓受了严重的精神刺激,被送去京城治疗了,主要症状是无法说话,典型的失语症。所以原本市里要让林淼和洛漓一起去参加九七香港回归花童竞选的计划,这下也彻底泡了汤。

    林淼对这个花童的竞选倒没什么执念了,只是有点担心洛漓,问丁少仪道:“能治吗?”

    “治是肯定能治,不过得花时间。”丁少仪一脸叹息,“你就别担心她了,接下来就要放假了,咱们还得去杭城比赛,你先调整调整心情。你前面那篇作文已经进二轮了,咱们争取一次比赛至少拿两个全国三等奖以上的名次。”

    林淼淡淡道:“看发挥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见了,小学生

    丁少仪给林淼鼓完劲就走。没过几天,暑假还没来,百里坊小学奥数队的单老师念叨了许久的全区小学生奥数比赛,先在6月19日这天如期而至。

    老林一大清早亲自送林淼去学校跟校队汇合,把领队的苗晓秋惊喜得不行。

    林淼上了大巴,就被校队的几个孩子围住,询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淼沉默半天,开始说书:“你们想知道,吸血鬼公爵是什么样子的吗?”

    猴子姐梁欢欢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惊呼道:“真的是吸血鬼?我还以为是大家胡说的!”

    纳尼!?真还尼玛有人把脑洞开到那个方向去了?

    林淼被劳动人民的无聊震惊得无可复加,然后一路添油加醋,口水扯得飞起,直把单纯的雷瑞瑞小朋友听得尿急。

    到了少年宫下了车,许风帆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塞给林淼一把加大版的小铁弩,偷摸对林淼道:“那个人说了,还有把更大的,我让他直接寄到我家里。”

    林淼点了点头,夸赞许风帆道:“干得不错。”

    许风帆得了表扬,嘴角弯起。

    两把型号更大的小铁弩,是林淼让许风帆替他跑腿找上回那个小贩定做的。林淼为此管老林要了五百块,而老林直接给了一千,连问都没问为什么。

    湖滨路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这些天一直在整改,老林的工作忙得脚不着地。

    高书记亲自了解过后,将“湖滨路传统非物质文化产业区”列为了东瓯市的“九五计划”的重点项目,整改完后,要设一个管委会,由市委宣传部直管,单位级别副处级。

    老林作为项目的筹建者,隐隐有短期内再上一个台阶的希望。

    当然,直管这个项目的胡剑慧,升官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林淼默默收起了许风帆代为跑腿弄来的小铁弩,然后便拿着自己的准考证,进了少年宫的考场。区教育局为了体现对特殊考生的关爱,这回特地给林淼弄了个单独的考场。不用林淼自己动手,边上专门安排了老师,替不便握笔的林淼写题。

    林淼到教室里后才发现,那个老师就是单娇娇——显然为了给老林找面子,区里搞黑幕,已经搞到不要脸的地步了。不过林淼向来也不是那种愿意吃白食的人。这几天虽然没时间上各种课,但晚上天黑之后,他还是一直在坚持看奥数的题目,状态维持得不错。

    而恰恰这种光想不看的练习方法,倒刚好和今天的考场配备相适应。

    于是林淼和单老师一个说得飞快,一个写得飞快,原本正常情况下大概需要1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卷子,在师生二人默契的通力合作下,不到半个小时,就轻松搞定。

    做完题后,身为区赛总评委的单娇娇也不假手于人,直接就给林淼批了卷子。

    没有意外。

    满分。

    用时28分30秒。

    瓯城区比赛用时最新纪录……

    林淼考完出门,单娇娇比林淼还要兴奋,赶紧跑去跟苗晓秋报喜。

    林淼则内心毫无波澜地站在走廊上,静静看着少年宫远处的树林,以及树荫下执法的城管人员。眼前的这条湖滨路,俨然已经和他记忆中那条宁静祥和的马路迥然不同。

    “是我改变了这个世界吗?”林淼轻声自问。

    这时,隔壁教室里又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雪茹活蹦乱跳冲到林淼面前,激动大喊:“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林淼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轻声道:“快吗?还可以吧,正常发挥。”

    张雪茹:“你全都做出来了?”

    林淼:“不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好不好?”

    张雪茹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道:“我还想赢你一次的!”

    “干嘛这么争强好胜呢?”林淼用半死不死的调调说着,“你难道不知道,无敌也是很寂寞的。”然后自然而然地就唱起来:“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

    不一会儿,同来考试的预备初中同学们,朱佩慈、蒋琴琴、许风帆和雷瑞瑞几个人,也全都陆陆续续从其他几个考场里走出来。

    许风帆走到唱得没完的林淼跟前,看着林淼手上的纱布,很强势地问张雪茹道:“你是不是很想打他?要不是看他手受伤了,我早就打死他了!”

    “是吗?”林淼突然歌声一停,转头看许风帆一眼,开始拆纱布。

    许风帆惊声大喊:“孽畜!你要干嘛?”

    林淼道:“放肆,再给你个机会改口。”

    许风帆立马狗腿地改口:“三水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雪茹几个人齐刷刷望向许风帆,目光不约而同,充满鄙视。

    许风帆昂首挺胸,一脸正气凌然的不要脸。

    林淼满意地点了点头,边拆纱布边说道:“其实我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就是这几天中二病发作,觉得这个造型特别帅,一直没舍得拿掉……”

    张雪茹:“……”

    朱佩慈:“……”

    蒋琴琴:“……”

    雷瑞瑞:“……”

    许风帆:“……中二病是什么病?”

    林淼解释道:“所谓中二病,就是一种人到中年,就容易犯二的病。”

    许风帆:“三水哥,我觉得你离中年,还有一段距离吧?”

    “你不懂。”林淼轻轻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前方,“有的人活一辈子,但到死那一天,做人的水平也和小学生没什么区别,而有的小学生,只需要活七年,就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中年人更明白人生的意义。”

    许风帆问道:“比方说呢?”

    林淼:“比方说……躲在天边的她~能不能听我诉说,我的寂寞哦~无尽的寂寞~”

    许风帆想了想,默默掉头离去。

    他觉得林淼可能是这几天待在家里时间太久,精神受刺激了……

    ……

    “林淼同学勇夺瓯城区第9届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第一名”的消息,当日传回百里坊小学,隔天又上了堪称娘家媒体的《东瓯日报》。

    但这种隔三差五就要上报装逼一次的频率,早已叫东瓯市人民群众感到麻木。

    甚至不少起初为这种“神童神迹”感到稀奇的人,已经渐渐由猎奇转向眼红,“靠爹上位”的流言逐渐在全市范围内小规模兴起,没人辟谣,传播得十分迅速。

    只不过在“湖滨路吸血鬼升级”的硬壳玄幻传说剧的对比下,这种小道消息又显得那么脆弱无力不合群,没几天的功夫,就被人民更加喜闻乐见的神龟传说打得落花流水。

    一周之后,全市小学期末考到来。

    林淼没有参加考试,却做了件让百里坊小学老金校长更加高兴的事。

    他将一年以来所获得的所有奖状、奖牌和奖杯——包括一次全市奥数奥冠、一次全市象棋邀请赛冠军、一次全市作文比赛冠军、一次全市优秀少先队员、一次全市三好学生,以及刚刚结束的全区奥数冠军——全部打包赠送给了学校。

    老金拿到东西后又是激动又是惋惜,直说要不是某个傻逼玩意儿划破林淼的衣服,吓得林淼一年跳满级,如果林淼能在百里坊小学多待一年,学校能收获的荣誉绝对远不止这些……

    老金叹惋不止的时候,林淼正在家里,被江萍唠叨着打包收拾行礼。

    丁少仪也特地亲自跑来,装得好像跟老林有一腿似的,扮作林淼的半个亲妈,跟江萍说着说那,不让没出过远门的江萍把什么牙膏、牙刷、毛巾全往巷子里塞。

    林淼默不作声,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安静地将日记本和小铁弩装进了自己的小书包。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

    是教训,也是经验。

    如果将来有可能,不管乱世还是治世,林淼都希望能揣把手枪出门。如果做不到,第三把已经寄到家里,可供正常成年人体型使用的小铁弩,也勉强可以凑合。

    打包完行礼,林淼在江萍的千叮万嘱之下,被丁少仪带出了家门。

    百里坊小学,1994-1995学年第二学期期末总结大会,兼89届全体学生毕业典礼,也在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中开始。老金拿着话筒,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大声宣布学校本学期又取得了什么什么成就。

    台下各个年级段里,张瑶瑶、彭芳芳、熊波、许风帆各自打着各自的瞌睡,只盼这无聊的大会能早点过去,他们好开始愉快的暑假。根本没人去想林淼这时候怎么样了,反正跟他们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主席台后后方的行政楼里,苗校长照例不露面。

    她静静走进学校专门为林淼开辟出的一个小陈列室里,站在用玻璃柜隔开的林淼的奖项集合前,细细打量孩子今年一整年的成长和收获。现在就算瞎子也能看明白,林淼这孩子,未来的成就,肯定无可限量。好在他短短的小学时光,已经打上了百里坊小学的印记。

    今年交男朋友后越变越漂亮的夏晓琳,闲来无事凑在苗晓秋身边,一脸羡慕和向往道:“二姨,你说我以后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啊……”

    苗晓秋微微一笑:“有半个林淼这么好就不错了。”

    夏晓琳嘟了嘟嘴,不太满意苗晓秋的答案,转头望向屋外。

    清晨碧蓝的天空,飞机划出一道厚厚的白线。

    万米之上,林淼坐在飞机窗边。他摘下三道杠的臂章,取下烈士鲜血染成的红领巾,寂寞地看着窗外被照样染得金黄火红的云层,轻声在心里默念:再见了,小学生。(第二卷终)

停更通知

    大清早的,才睡了三个小时就醒了。不知该怎么开口,但有些事总是不说不行。

    不关注我近况的读者可能还不知道,我今年刚找到一份牛逼到我自己都觉得配不上的工作。

    一家大公司的影视编剧。老板是两位业界大神,月关,天使奥斯卡。还有现在的顶头上司,ID沧海煮成酒,一个在私底下被马伯庸、宁财神、于正轮流点过赞的人。

    也就是说,我跟中国最顶尖的文化产业大佬之间,现在只隔着一张纸。

    奥斯卡不久前交给我一个大项目,给我机会去捅破这张纸。这可能是我辈子仅有的一次,能够咸鱼翻身的机会。

    眼下项目已经通过各有关部门的审核,确定明年三月份开机。理论上,我二月份之前就要交稿。

    目前欠稿:49集剧本。火烧屁股,时不我待。这机会要是错过了,那这辈子估计也就混吃等死了的命了。

    所以我深思熟虑良久后,决定跟各位《重生之先声夺人》的读者说一声,我要断更了,必须断更了,再不断更真的不行的,真的真的不能再三心二意了,沧海那么能打,我要是掉链子的话,他一个能干死十几个我这样的,太可怕了……所以新项目完成之前,更新是不可能再更新了,给再多钱也不更新。

    不能辜负我关叔和老大的信任啊,不能让甲方爸爸不高兴啊,不能视沧海的暴力体格如无物啊……所以,来年再见吧。

    我在这里提前给祝本书的所有读者拜个很早很早的年,祝大家身体健康、阖家幸福。

    江湖路远,人生不长,各位读者爷爷请万万珍重,孙子我要跟我们老大认认真真创业去了。

    明年3月下旬,《重生之先声夺人》第三卷理论上恢复更新,敬请随便期待。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与我何干?

    晨曦,高塔,黄浦江。站在九五年的上海外滩,隔江眺望江对面刚竣工不到两个月的亚洲第一高塔,林淼脑海中飘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也就这样罢了”。

    曲江省的教育厅在筹备全省中小学生作文大赛这件事上,玩的花样颇为风骚。

    首先是作为首善之地的杭城被无情抛弃,考试地点很让局外人费解地选在了紧挨曲江省的中国第一国际级大都市。再然后就是把这次比赛的时间,足足延长到了10天,期间不但理所当然地负责各市代表队的食宿交通,更奢侈的是,中途还安排了不少游玩项目。

    ——当然,你得能留到最后才行。

    因为按照比赛规则,“比赛周”第二天考试过后,就会有一半的小孩拿着光荣的全省三等奖和二等奖的证书先滚蛋。最后只有10个孩子的作文,能有幸登上今年的《全国中小学生获奖作文选》。也就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太子爷,一共就这十位。

    其他看似很光鲜的孩子,哪怕家里头也有在地方上足够牛逼的县处一级的人物坐镇,但到沪城这种地方,该趴的还是要趴,该跪的还是要跪。

    林淼对这种情况毫不感到意外。

    毕竟每年的《全国中小学生获奖作文选》一共也就只收录大概300篇文章。

    而按照某些不成文的潜规则,这其中一半以上的孩子,必须得出身自京城和沪城。剩下来的名额,每个省能分到15个就算相当不错了。至于东瓯市这种三线小城市,1到2个名额,已经是市教育局或者说市宣传部门所能争取到的极限。

    在这种大环境下,能不能获奖,个人能力已经是次要因素。

    是否有人能在中间说上话,才是关键的关键。

    所以这一世的林淼,无疑是幸运的。

    要不是凑巧捧出一个全国知名的作家老爹,要不是刚好和一个在京沪两地文化圈都能说得上话的丁少仪攀上关系,他这次的比赛,最多也就止步全市二等奖。

    丁少仪带着林淼来到沪城,头天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带着林淼拜访了几个在沪城乃至全国范围内都很说得上话的文坛耆老,然后毫不藏私地把林淼拿出来跟众大佬们一起分享。

    好在林淼上辈子勉强也算吃过见过,遇上这种场面,基本还算不虚。当一句句“我在一本书上看过爷爷的文章”、“原来奶奶就是写了那个什么什么的大作家”、“我长大之后以一定要成为像爷爷奶奶一样厉害的作家”之类的无耻之言,被林淼用一种更无耻的天真烂漫的口气说出来时,这次比赛珍贵无比的十个一等奖名额中,已然注定有一个要预留给他。

    再然后,等他跟老头和老太们跟讨论过“李白的浪漫主义笔调与苏轼豪放兼婉约词风的相承关系”之类的话题,场面基本就炸了。

    老货们很轻易地就被林淼征服,一个两个抢着要真把林淼收下来等干孙或者徒孙。

    根据林淼的不完全统计,他半天时间差不多被摸了几百次头。

    摸得他很怀疑自己这辈子,很有可能要重蹈英年早秃的命运。

    丁少仪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把林淼从老货们手里抢救出来带回酒店。不过也不是什么代价都没留下,林淼被逼着认了个师爷爷,酝酿中的拜师仪式,则被延后到了比赛结束后。

    晚上十点左右,东瓯市的其他几个小伙伴们,坐火车到达酒店。

    由于林淼是跳过市赛直接晋级省赛的,所以和这些队友并没见过面。晚上夜宵时间头回见到,才发现这支12人的市队里有3张熟得不能更熟的熟面孔,张雪茹、朱佩慈和蒋琴琴。其他的,则都是下面东瓯市下辖各县市区的,平均每个县还不到1个名额,苦逼得很。

    宵夜过后,林淼被张雪茹强行拉进房间,当公仔抱着睡了一夜。

    林淼虽然誓死不从,但奈何幼儿园级别的体型在张雪茹日渐发育的身体面前毫无抵抗力,和张雪茹分在同一房间的朱佩慈对张雪茹这种流氓行径很是不齿,可张雪茹一见林淼就耍流氓的习惯已经养成,根本就不惧对方粗浅的语言攻击。

    这一夜,林淼睡得极沉。不但彻底忘了远在京城治疗失语症的预备小媳妇儿,清晨时分,还梦见自己吃了两个大馒头,口水流了张雪茹一胸。

    第二天比赛日,林淼一群人坐大巴前往比赛地。

    张雪茹这厮不但对自己前一晚的兽行毫无廉耻之心,而且还在车上大肆宣讲林淼身轻肉软易推倒,晚上抱着睡得香的好处。林淼被这小丫头调戏得居然破天荒的有点害臊,连晕车症状都莫名消失,长达30分钟的车程,愣是没吐。

    好不容易熬到外滩,林淼吹着早上的江风,吃着丁少仪从酒店自助餐厅强行带出的早饭,内心感慨万千。像老子这样又帅又有才华的小朋友,要怎么样才能逃脱一天到晚被人揉来揉去的命运?好烦恼,真的好烦恼……就不能来个比张雪茹更漂亮成熟一点的小姐姐吗!?

    “东方明珠塔,400多米高,亚洲第一高度,感觉怎么样?”林淼瞎鸡霸吐槽的时候,丁少仪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林淼远眺江对岸,陆家嘴上的金茂大厦、沪城中心大厦和环球金融中心等地标都还没影,只有刚刚落成的东方明珠塔,伫立在这片后日地价高到搞不好能买下半个阿拉斯加的土地上。

    成片成片的弄堂,环绕在九五年的高塔四周。

    林淼轻声回答:“会当凌绝顶,弯弓射大雕。”

    丁少仪笑道:“乱背杜甫的诗。”

    林淼摇摇头:“人都凌绝顶了,还要往下看,那做人也太没追求了。”

    丁少仪闻言一怔,旋即又露出微笑。

    这小孩,切片研究一下可好?

    林淼身后,一群小丫头叽叽喳喳兴奋地喊个不停。

    林淼心里轻声一叹。

    从未看过世界的人,看到外面的世界难免容易激动。但在外面的世界待久了,再看更多的东西,似乎也就这样了。山外山,天外天,人外人,你们牛逼,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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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老爷爷

    曲江省中小学作文竞赛决赛阶段,小学组的首轮比赛考场,被安排在离外滩不远的沪城财经大学。林淼所在的东瓯市代表队抵达沪财校门口时,时间刚过9点,离考试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可以从容不迫走路。

    张雪茹和朱佩慈一左一右牵着林淼的手,好奇又憧憬地打量着全国一流学府的环境,时不时因为见到一处只剩下几块砖头的办公楼遗址或者名人铜像,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林淼脸上淡定,内心却略有起伏。

    这学校他考过两次。第一次是高考过后,玩笑一般地填了个第三志愿,因为确实高攀不上,高考分数离沪财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了20多分。

    第二次则是本科毕业后铆足了劲想去大城市发展,于是考研时又咬牙报了沪财,结果不幸专业和数学全都考砸,最后只上了一所相对平庸的学校。

    再后来,毕业后因为学历上缺乏竞争力,技能方面除了能写点东西外也别无长处,加上身在他乡没有任何人脉资源,于是最终只能灰溜溜滚回东瓯市,在七大姑八大姨们的充满关心的问候中,忍辱负重地先干了一年街道临时工。直到第二年总算考公务员成功,光荣混入为人民服务的先进队伍,某些刺耳的声音才渐渐收敛,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过起来。

    林淼在瓯城区区府办一干就是好多年。中间工作不顺,情绪低落时,也曾很多次想过,如果自己当年读本科的时候,能在专业上多花些功夫,而不是去干那些浪费时间又吃力不讨好的学生会工作,或许考研的时候就会是另一番光景。不说能铁定考上像沪财这种级别的学校,但总不至于去那所平庸的211混文凭,命运说不定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好在,老天爷总算对他不薄。

    重生了,这辈子再也不想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了……

    丁少仪把林淼从张雪茹和朱佩慈手里抢走,抱着走到了考场。

    考场所在的大楼内,曲江省教育厅的人早就布置妥当,各工作步骤安排得井井有条。

    东瓯市的教育局副局长梁艳红,代表队伍在检录表上签了字,然后便由教育厅的工作人员带着,跟差不多同时到达的甬城代表队,一起上了楼。

    二楼的阶梯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大半。

    东瓯市代表队的十几个孩子按着考号,找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只是因为林淼的原因,教室里免不了又响起一点小动静。

    负责监考的工作人员走到林淼跟前,丁少仪急忙走过去,跟对方反复确认了林淼的身份。

    监考的中年妇女,跟丁少仪说了半天话,才颇为震惊地接受了现实。再然后听说林淼是林国荣的儿子,脸上又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释然不少。

    仿佛这年头不管什么比赛,不来点暗箱操作就不完整似的。

    丁少仪解释完情况,又叮嘱林淼:“淼淼,考完试就坐在教室里等,千万别提前出来知道吗?这里可不是东瓯市,你要是一个人乱跑走丢了,咱们所有人都要有麻烦的。”

    林淼嗯了一声,轻轻点头:“我知道,不会乱跑的。”

    丁少仪笑着摸了摸林淼的头,转头又跟监考的多说了句:“麻烦帮我们多看一下这孩子。”

    监考的中年妇女笑道:“丁老师,你放心在外面等吧,我保证考完后,一根头发都不少地把林老师的儿子还给你。”

    丁少仪笑了笑,走出了考场。

    教室外头,梁红艳见丁少仪出来,立马轻声道:“丁主任,找个地方坐一下吧,要考一个半钟头呢。”丁少仪点点头,和梁艳红走远。

    两人找了个空荡荡的教室,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在自习。

    丁少仪和梁红艳在教室的最后面一排坐下,梁艳红放下包,舒一口气,用方言小声道:“林国荣这个儿子,真是走到哪里都怕他出事,这几天全市都给他弄得鸡飞狗跳的……”

    丁少仪轻轻一叹:“这孩子,真是说不清到底是命硬还是命好,才这么几岁,就已经做了一堆别人一辈子都做不了的事了……”

    六七岁的小孩子,单枪匹马干掉了两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

    要不是这种事真的就发生在身边,哪怕以丁少仪的见识,她也很难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林淼的家庭情况特殊,有林国荣这么个身在体制内且全国知名的作家亲爹,林淼这时候其实更应该出现在少管所之类的地方,而不是来这里比赛。

    市宣传部的王岚为了舆论上不出乱子,更是直接给东瓯市的媒体下了死命令,对林淼杀凶这件事,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准报道。全市上下一时间全都对这起案件的真相讳莫如深,就连公检法各家单位,也纷纷选择性地将这起足以称得上大案的事件,遗忘在了脑后。

    省厅派人下来核查的时候,徐毅光胆大包天地给了一份半真半假的材料,压根儿就不提两个歹徒被林淼的小铁弩穿胸贯脑的事实。一个死因写了溺亡,一个更扯蛋,写了精神压力过大导致脑血管破裂死亡。至于林淼和洛漓两个受害者的情况,林淼自然情绪稳定,洛漓就大书特书了一番,说什么“造成了极为严重的精神伤害,需进行长期定向精神治疗”。

    省厅里来的人查了陈荣明和郑晓聪两个货的底细后,虽然觉得这案子里还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但显然也懒得帮人渣翻案。既然东瓯市上下众口一词,认定是人民警察出动及时,那就干脆利落地给以徐毅光为代表的瓯城区公分分局弄了个集体二等功,徐毅光个人荣立三等功,眼看着肩膀上的星星,很快又能再多添一颗。

    “这种事,一辈子都别碰上才好!”梁艳红一脸惴惴的模样,“丁主任,我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敢多看老林他儿子,那种感觉这么说呢,总觉得很奇怪……”

    丁少仪道:“你这就是心理作用,我昨天带孩子去见了好几个老师,人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啊。”

    “那不一样,你那些老师,年纪都那么大了,都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我不一样啊,我还年轻啊!我坐什么位子,他们坐什么位子?我哪能跟他们那些老江湖比?”梁红艳这么说着,脸上却又有着丝丝的得色,显然对自己现在的地位,还是挺自豪的。

    丁少仪淡淡一笑。

    这时身后的教室后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毕恭毕敬站在老人身边,指了指丁少仪和梁艳红:“校长,是她们吧?”

    老人掏出眼镜戴上。

    听到身后动静的丁少仪转身一瞧,赶紧一下子站起来:“郭老师,你怎么来了?”

    姓郭的老人家呵呵一笑:“听说孩子在这里比赛,我过来看看。”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上)

    监考的中年妇女看了眼手表,将教室的大门关上。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林淼不偏不斜地坐在教室第五排正中间的座上,前面是身高同样有愧于祖国平均线的朱佩慈,身后是高大而不威猛的张雪茹,一抬头,就能和那监考的中年妇女看个对眼。

    林淼和中年妇女对视一眼,视线随之就飘飞到了黑板上。黑板上写着简单的几个字:第五届全国中小学作文大赛曲江省决赛小学组考场,考试时间9:30—11:00。

    9点半的沪财校园里,似乎没有这个时间点的铃声。

    中年妇女频繁地看表,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张嘴发出了略显低沉的声音:“开始考试,时间一个半小时,考完后不许出考场。如果有特殊情况,请举手示意。”

    她刚说完,教室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看样子大概也就四五年级的小男孩,紧跟着就突然蹦出一句:“比方说嘘嘘!”

    屋内响起一阵轻笑。

    张雪茹拿笔在林淼背后戳了戳:“他学你啊!”

    林淼冷然一笑:“幼稚。”

    张雪茹不爽问道:“你说谁幼稚啊?”

    林淼一脸傲骨寒霜的欠抽德性:“嘘嘘算哪什么特殊情况,你考虑过拉稀的感受吗?”

    此话一出,全场炸裂。

    刚才说嘘嘘的小孩一下就从坐上站起来,遥遥朝林淼一拱手:“阁下高才,佩服佩服!”

    林淼一看居然还能在这里碰上这种级别的逗逼,顿感知己难寻,连忙起身,抱拳还礼:“彼此彼此。”

    监考的中年妇女眼见着两个小王八蛋拿着屎尿屁在神圣的考场上耍宝,忍不住拉下脸来:“不要再开玩笑了啊,考试已经开始了,谁再说话,就取消考试资格。取消了资格就马上回家,谁都保不住你们。”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卷子发下来。

    屋里的小孩基本不敢再吭声。

    张雪茹又轻轻戳了林淼一下,小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啊……”

    林淼耸了耸肩。

    前头朱佩慈转过身,把卷子和答题纸交给林淼。林淼抽出自己那份,不回头地拿着剩下的卷子,递到后面。张雪茹又跟多动症似的拍了一下林淼的手,才把卷子拿过去。

    林淼坐正身子,展开试卷看了眼试题,不由地嘴角一弯。

    对他来说,这显然是一道年代久远,却又历久弥新的题。卷子上画着四张勉强能称得上漫画的东西,画风潦草,画功拙劣,内容却相当发人深省。

    讲的是某老两口牵着一头驴赶路,却在一群杠精的花样围攻下寸步难行。老两口牵着驴走被杠,骑着驴走被杠,抬着驴走更是被人往死里杠,最终没能从杠精们合力设下的“杠死你三千”大阵中突围出来,被杠得狂呕鲜血三升,全身筋脉尽断,菊花绽放,爆体而亡。

    “请根据以上内容作文,要求字数500字以上,体裁不嫌,诗歌除外。”

    林淼拿着笔,转了两圈,一时间因为对这道题太熟,反倒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转着笔,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神,心里头一边默默嘀咕:“一个平日里好端端的人,一旦拥有了键盘,就会一不小心变成喷子和杠精。一朝发言权在手,俯瞰天下都是狗。这到底是心智的扭曲,还是智力的沦丧?是理性的兜不住,还是大脑的不挽留?能在前信息时代就弄出这道题的人,以前一定活得很辛苦吧,一个人的一生中,要遭遇到多少煞笔,才能发出这样悲愤的声音……”

    林淼手指翻飞地调戏着手上的水笔,渐渐已经耍出残影。

    坐在林淼左右两边的小孩,全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思考,怔怔看着林淼表演指尖上的杂耍。

    台下的监考的中年妇女,足足盯着林淼玩了三分钟的水笔。随着林淼一个失误,水笔被抛飞上了半空,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算轻的声响,然后又弹到了桌子下面。

    “哎呀~”林淼回过神来,想要弯腰去捡起笔来。

    监考老师却先一步气呼呼冲上来,替林淼捡起笔,没好气道:“你再破坏考场秩序,我就请你出去了啊!别当你爸爸是什么作家,就能在考场上乱来!”

    “他爸爸是作家啊……”教室里又是一阵嘀咕。

    显然成绩越好的小孩,平时享受惯了特权,就越难改掉不怕老师的习惯。而当几十个这样的小孩聚到一起,对老师来说,那压力简直不要太大。除非老师本人,从小到大也是学神级别的存在,不然真的镇不住场面。就像清北的教授,哪个不是年轻时学霸一方的人物?

    监考老师眉头紧皱,又高声呵斥:“最后说一次,谁再说话!马上请出考场!”

    教室里总算安静下来。

    中年妇女把水笔递给林淼,眼神中带着十足的愤怒。

    林淼见状,赶紧变招,泪汪汪地看着中年妇女卖嗲:“老西……我错了……”

    中年妇女一看林淼这模样,心肠立马软了下来:“行了,行了,要乖一点知道吗,这里是全国比赛呢……”

    “嗯……”林淼拿回笔,恶意卖萌点头。

    中年妇女无话可说,无奈走回台下。然后刚坐稳屁股,再抬头一看,差点又气得要摔过去。只见前一秒还像是要哭出来的林淼,居然又转起了笔。可她刚要站起来,却又放弃了。

    因为她从眼前那个孩子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仿佛光芒似的东西。

    林淼对中年妇女的反应恍若未觉,当脑海中出现了只言片语后,整篇文章的思路,几乎也就在那一瞬间连通了。

    显然这种题目对林淼来说,是几乎不存在难度的——不能完全说是小意思,但基本上,也就中等偏下的意思吧!

    林淼突然收住笔,拿过草稿纸,在纸上写下了八个字:一犬吠形,百犬吠声。

    八个字刚落下,教室后门被人推开。

    郭老头缓步而入,丁少仪和梁艳红恭敬跟在身边。

    监考的中年妇女一瞬间像是触了电一般,一下就跳起来,小跑着冲到教室后头,诚惶诚恐:“郭主任……”

    郭老头轻轻摆手,小声问丁少仪:“孩子坐在哪儿?”

    丁少仪朝林淼的方向一指。

    监考的中年妇女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

    那个小屁孩,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中)

    “按照当前全球生物进化研究的主流观点,人类祖先是在百万年前与类人猿分野,从而独立为一个抽象思维能力高度发达的全新物种。但站在更为漫长的数亿年的动物进化史的角度上看,许多动物与生俱来的生理和心理本能,却并未随着人类种群由猿到人的过程,从人类的基因中彻地完全地剥离出来。在获得语言交流能力、想象力和工具使用能力的同时,人类还完整地保留了一部分绝大多数动物所共有的行为特性。无产阶级思想领袖卡尔马克思,称这种动物式的行为特性为‘人类的自然属性’,弗洛伊德则从心理学上,将其归纳为‘本我’。也就是通俗意义上所说的:兽性。”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林淼埋头狂书,一口气写完以上这段拗口的话,当场就得瑟得差点原地飞升,心里头默默嘀咕:“卧槽,寡人真是太特么有文化了,我特么简直是搞学术的天才啊……要不我干脆真的再多花点时间,按这个思路直接编套书出来吧……”

    林淼暗暗自恋着,一边扭头瞟了眼手边草稿纸上的大纲。

    林淼靠笔杆子吃饭多年,其实一直都没养成过开篇前先写大纲的习惯。

    一来他写东西,通常总习惯于想明白了再落笔,所以思路向来一清二楚,没有再白花时间列大纲的必要。二来在区里上班,每天所写的公文材料,本身也就具有限定死的写作格式。不管是给领导写讲话稿,还是年终时替领导和科室写工作报告,来来去去无非就是三步走:归纳当前情况,指出存在问题,汇报下步工作。

    林淼所谓的发挥,顶多也就是在“存在问题”后再来一把“分析问题成因”,又或者在“下步工作”前,斗胆死谏一段“建议解决方案”。

    我朝公文如八股。写多了这玩意儿,再写别的什么,自然全都手到擒来。文章还没开动,脑子里自己就先有了起承转合的大纲。

    而这回破例给省教育厅的考题面子,则是因为林淼面前所遇到的情况,跟以往稍有不同。

    有鉴于这道看图说话作文题的可切入点简直不要太多,细细列出来可供发挥的观点甚至不下两位数,所以写作思路反倒容易混乱。稍不留神,甚至还可能会出现通篇文字雄辩滔滔,但一旦仔细推敲起来,就会发现前后逻辑不挨的情况。

    这种低级失误,显然是林淼这种轻度完美主义偏执狂所不能容忍的。

    尤其在全国比赛这种场合——混在一群小学生中卖弄学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无耻了,万一再来个重大装逼失误,即便以林淼厚如城墙的脸皮,到时也绝对没脸见人。

    所以先来个大纲,主要是为了避免文章逻辑写飞上天。

    林淼看了眼大纲上简单粗暴的“第二段:成因”的提示,马上又把心思放回到题目上,屏气凝神,下笔如飞。

    “兽性的最主要特征是攻击性。而攻击性的本质,则是对资源的争夺冲动。人类在进入石器社会之后,便在和其他物种争夺自然资源的斗争中,形成了压倒性的绝对优势。然而这种优势不但未起到弱化人类攻击性的效果,反而使得人类的攻击性,朝着另一个方向变化发展。

    人类社会自有文明起,便存在天然的资源再分配机制。这种分配机制,则直接导致了不同个体间所掌握的资源数量的多寡。延伸至种群层面,便是群体间的资源矛盾。

    个体和群体占据资源数量的不平衡,是人类种群和个体间产生冲突的本质因素。但以文明自诩的人类,因为有唯物论中‘人类社会属性’以及心理学上‘自我’和‘超我’的限制,所以这种由资源矛盾造成的冲突,始终被控制在能不用暴力解决就尽可能不用暴力解决的种族存续规则范围内。这一情形,在相同种群的不同个体中间,表现得尤为显著。

    不同历史文明环境下的不同人类族群,都为避免族群内的个体因争夺资源而过分自相残杀所导致的种群竞争力衰退,付出过巨大努力。而这种努力所带来的成果,最主要有两个。第一,基于血缘关系所产生的社会道德和伦理体系。第二,基于社会分工协作关系所产生的社会规则和法律体系。而这两点,也正是人类个体的攻击性,向一种有别于其他动物的特殊模式转化的直接原因。

    这种特殊模式的攻击性的特点和作用机制表现为:攻击者在避免直接暴力接触的大前提下,在社会礼法和法律体系允许的范围内,使用人类所独有的技能,迫使被攻击个体主动放弃一部分资源,从而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实质收益,或是获得心理上的补偿感。这其中所说的‘人类所独有的技能’,指的正是人类的语言。”

    林淼揉揉发酸的手,看一眼手表,考试时间才过去半个多小时,而前前后后几个扯了半天却仿佛还没扯进正题的几段话,却已经填满了好几页的答题纸。

    他喘口气,正要翻页继续往下写,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按住了他的卷子。

    “等一下。”

    林淼下意识转头一看,不由微微一怔。

    写得太入神了,居然完全不知道身后的老头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郭老头盯着林淼卷子上的最后几行字,仿佛恍然大悟地样子,轻轻点头:“哦……是这个意思……”说着又放开卷子,摸了摸林淼的头,笑道:“继续写吧。”

    思路都让你打断了好吧,幸好先写了大纲……

    林淼心里吐着槽,脸上却一万分的乖巧听话。

    这种场合能随随便便在考场里晃悠的老头子,绝对不可能是一般人。

    要原谅他,必须原谅他。

    坐在林淼后排的张雪茹,好奇地多看了郭老头一眼。

    监考的中年妇女小步走上前,脸上略带着为难:“郭主任……”

    老头笑了笑,看着林淼的小脑袋瓜,小声说道:“我出去等。等他考完,先把卷子拿给我看看。”

    “好,好。”监考的中年妇女忙不迭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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