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先声夺人全文阅读 第4分节

第十九章 老爷爷又托梦了

    林淼对喊他玩的这个孩子印象很深,如果人生永远停留在童年,他可能就是林淼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眼前这个年纪比林淼小一整岁,个子却比林淼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小屁孩,名字叫作张淼。

    毫无疑问,就是按着林淼的名字取的。

    林淼对张淼的八字没研究过,只是有时候会暗暗猜想,或许是因为两家人遇到的是同一个算命先生,而那个算命先生又并不会算命,所以“五行缺水”可能是他对外使用的唯一一招。

    张淼是林淼在上小学之前唯一的固定玩伴。

    这个所谓的固定,指的是他从未被朝三暮四的林淼抛弃过——可以这么说,除了张淼之外,林淼小时候差不多把院子周围的每一个孩子都抛弃过至少一回。通常就是玩着玩着,一下子就不再搭理了,然后过上一年半载,又重温旧情勾搭到回来。

    可见早在林淼上辈子还懵懂无知那会儿,他天生的社交能力就已经强得离谱。

    但与此同时,林淼的性格又相当复杂。

    外向的时候,他的活动能力几乎可以辐射方圆1公里,可内向的时候,又恨不能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时除了张淼之外,谁都不可能把他从家里喊出来。

    所以在这个层面上讲,张淼确实是林淼很好的朋友。

    他甚至能让曾经的林淼,以违背自身性格规律的方式来行动。

    只可惜,小学4年级之后,林淼就和张淼永远失去了联系。

    当然这不是张淼早夭的意思,真正早夭的,是张淼那个不成器的老爹的生意。

    如果说林国荣属于花样作死能手,张淼他爸应该就是花样败家达人。

    张淼家属于经商较早的,90年代初,张淼他爸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小作坊,而到了此时的1994年,小作坊已经扩大成大作坊,离正规工厂的规模只有一步之遥。

    刚发迹的时候,张淼他爸倒还是挺克制,赚来的钱不是用在投资上,就是拿来提高生活质量。

    比如说在市区买下一块地,盖了一幢三层的小洋房。

    林淼小时候经常去张淼家那幢小洋房里玩,早就90年代初期,张淼家就已经有了空调、VCD、卡拉OK这些在普通人家看来属于绝对奢饰品的家电。

    ——所以抽水马桶,也肯定是必须的。

    林淼那时候就觉得张淼家真是富丽堂皇,很是羡慕。

    而张淼家则钦慕于林国荣的权势,觉得钱不钱无所谓,还是当官来得威风。

    所以两个小朋友能玩到一块,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放眼望去,在这一大片院子里,林淼和张淼两家本身就是同一阶层,至于其他人家,怎么算都显得综合实力略微弱上一些。

    后来随着张淼家里越来越有钱,张淼他爸就开始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毫无节制地挥霍了4年,张淼他爸最终欠下一屁股赌债。

    张淼的爸妈因此离了婚,他妈带着他远走他乡,去了外地,再也没有回来。

    至于张淼他爸,后来也再没听说他的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玩!下午还要学习。”林淼随口跟张淼扯了个谎。

    张淼这小屁孩心大,说了句那下星期再玩,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很明显,这小子就是特意来炫耀一下新玩具的,压根儿也没真想找林淼玩。

    “所以这么看来,其实是我小的时候自作多情了是吗……”林淼自我反省了一下。

    然后脑子里忽然又开了个脑洞。

    话说,在东瓯话的发音里,张淼和蚱蜢好像完全就是同一个发音啊。

    以前小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呢?

    怪不得他们家里人管我叫大淼,管他叫小淼,原来是因为叫张淼不好听啊……

    林淼呵呵一笑,这个小发现,把他自己给逗乐了。

    心情愉快地回到家,江萍正在做饭,难得下厨一次,在炸小黄鱼。

    “妈,我回来了。”林淼喊了一声。

    江萍马上从灶台上的盘子里,夹起一根刚刚炸好还热乎的小黄鱼往林淼嘴里喂。

    林淼小时候挑食,吃鱼只吃油炸过不带腥味的那种,有的时候,甚至连油炸过的也照样不吃,把一直笃信“多吃鱼才能变聪明”的江萍急得半死。

    “来,吃一条,专门给你买的!”江萍习惯性就拿出硬塞的态度。

    却不料林淼乖乖地张开嘴,咬下一大口。

    “妈,你还是看着点锅里吧。”林淼从江萍手里接过筷子,自己夹住小黄鱼,吃得很配合道。

    江萍顿时面露惊喜,笑着问道:“今天的鱼好吃吗?”

    “嗯,好吃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林淼的马屁随口就来。

    江萍哈哈一笑,抱着林淼的小脑袋亲了一口,嘻嘻哈哈地转身继续炸鱼,一边说道:“好吃就多吃,这盘全给你了!”

    唉,不懂教育,娇生惯养,这是培养孩子通往熊孩子形态的套路你知道吗?

    林淼在心里吐槽老妈,嘴上却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背着小书包,从陡峭而光滑的楼梯爬上二楼。

    林国荣今天休息,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满脸严肃假装思考人生。

    林淼知道,老林八成又是在考虑该给哪个领导送礼。

    老林眼下一个月1200块工资,其中自己抽烟喝酒跳舞花掉500块,给江萍300块零花钱,剩下来的钱,基本不是请领导吃饭,就是去领导家串门时买点伴手礼,最后还剩一点,就随随便便花掉,比方说,给林淼买玩具。反正就是不花光不舒服斯基。

    其实林淼觉得老林年轻的时候真的是挺不懂事。

    先不说他串门的那些领导,全都是区里的领导,根本没办法那么光明正大地帮林国荣升官,单说林国荣对钱的态度,林淼就觉得相当有问题。

    事实上早在刚刚过去的三四年之前,林淼家里的经济情况还是非常捉襟见肘的。

    88年,林淼他姑妈林国玲,以放贷的名义,从林淼家里拿走5万——这5万,是江萍傻不拉唧听信林淼他姑妈的鬼话之后,在一天之内,从同事、邻居、朋友几十户人家那里凑来的。

    可是后来过了一星期,林淼他姑妈就跑路去了外地。

    林国荣和江萍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林国玲是赌钱输了不服气,干脆就自己开盘口做庄家。结果几天不到,就输得底儿掉。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林国玲居然偷拿了林国荣的身份证当抵押,结果林国玲一跑,林国荣就背了锅。

    好在那个时候,林国荣刚刚考进区环卫处,是实实在在的全额事业编制。

    于是在替林国玲坐了2天牢之后,林国荣就被放了出来,从此走上了为姐还债的艰辛岁月。

    幸亏那时候林国荣的收入情况还算不错,工作也稳定,被江萍“坑了钱”的那些人,后来慢慢拿回了钱,也就没有再为难林淼他们一家。

    然后到了90年,江萍所在的工厂宣布撤并,一次性买断工龄。

    江萍拿了2万多块钱,一下子就把这个大窟窿补上大半,林国荣这才完全翻了身。

    之后几年,林国荣一路从区环卫处清扫管理所的办事员,做到管理所的副所长,然后主持所里工作一年后,又被调到西城街道,当上了城管科的科长。仕途可谓一帆风顺。要不是后来他野心太大但又能力不足,在基层斗争中被人阴死,老林如果能一直在机关里混下去,林淼觉得自己后来也用不着那么辛苦。整日劳心劳力,结果换来三十而秃,秃完又秃,一秃再秃……

    好端端一个从初中到大学都能收到小姑娘表白信的帅哥,就这么被日后极端走偏的发型和体型,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唉……”林淼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国荣回过神来,瞥了林淼一眼,沉声道:“你叹什么气?”

    林淼静静地看着林国荣,忽地想起来老林后来曾无比遗憾地跟他说过的一个段子,陡然眼睛一亮,说道:“爸,昨晚上老爷爷又给我托梦了,说让我告诉你一个事情。”

    “又是那个老爷爷?”林国荣一迷信起来,智商直接就喂了狗,急忙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一拧,问道,“说什么了?什么事情。”

    林淼认真严肃地说道:“他说,如果哪天有个领导突然间让你坐到台上去,就是领导坐的那一排,你千万不要犹豫。一定要马上就坐过去。这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升官机会。”

    林国荣听完有点发懵。

    什么乱七八糟的?上面领导坐的地方,是随随便便就能上去的吗?

    台上的位置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好不好!

    这个老爷爷明显不懂规矩啊!

    林国荣心下鄙视,但鄙视归鄙视,这个小念头,却已经悄然种进了他的脑海里……

第二十章 小院杂谈

    林淼中午吃得很饱,于是饱了就想睡,结果一觉醒来,家里就没人了。

    爸妈连句话都没留下,就大白天地跑去外面潇洒,林淼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肯定又是去了舞厅。话说得亏这俩货没晚生十几二十年,不然妥妥的绝对会变成问题网瘾少年。

    林淼从床上爬起来,伸展筋骨,穿好衣服。

    然后下了楼,抱着就现在这个小身板而言巨大无比的热水瓶,千难万险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解解渴,漱漱口,然后趁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又跑去门外放了水。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林淼洗洗手回到楼上,从书包里拿出了早上买的纸笔。

    磨蹭了好几天,写书这件事关脱贫致富的大事,终于可以开始操作了。

    林淼打开了阳台的门,让微风吹进来一些。

    然后又找了张高矮正好的椅子,拿来自己的小板凳,正对着阳台的门,一边享受连日阴雨之后难得的阳光,一边开始构思到底该写些什么。

    其实这一片地方的写作环境不错。

    院子很安静。因为附近的人大多靠菜市场的生意讨生活,所以早上一般都起得很早,而中午这段时间,大多不是守在菜市场的摊位,就是在家里休息。

    吵闹的,只有那些精力旺盛的小孩而已。

    不过现在,没了林淼这个孩子头,他们再吵也吵不到哪里去。终归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能像林淼这样,一次性组织起院子里80%的小孩,一起欢乐地玩一个傻逼兮兮的游戏。

    “写什么好呢……”

    林淼发呆了10分钟后,纸上依然一个字都没有。

    但林淼不着急。

    这是干文秘这行的常态。

    思路这东西,要么不来,要么就像山洪倾泻一样势不可挡。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打算先看着邻居家屋顶上的连片黑瓦,酝酿一下感觉,找一找灵感。

    说起林淼家的阳台,大概是这间破屋子最好的一片地方。

    采光绝佳不说,最难得的是足够大,目测大概有12个平方。

    江萍平日里没事,老喜欢把家里的被套、枕套、床单拿出来洗了又洗,尤其当洗衣机进了家门之后,她更是三天两头就搞大清洗运动,比林淼玩玩具还勤快。

    而洗干净后的一大堆床单之类的大件,可以一次性全部挂在阳台上晾晒,变成迷宫似的

    小时候每逢这时,林淼就会在刚洗过的被单之间来回穿梭,假装自己是在修炼忍术之类的秘法。不过如果玩得太忘我,通常会被江萍拉进屋里揍一顿。因为容易把被单弄脏。

    后来有一年,林淼突然迷上书(zhuang)法(bi),就拿着毛笔在阳台的墙上乱涂乱画。

    那些涂鸦的成果,之后被林国荣视为珍宝,一直到房子拆迁,也没有擦掉。

    今天江萍没洗衣服,阳台上空荡荡的。林淼沿着墙找了一圈,墙上干干净净,连半个字都没有。显然一年级之前的他,还做不出那么手欠的事情来。

    林淼又扒着阳台的扶手,踮了踮脚。

    他又想起自己稍大一些之后,经常爬到扶手上,在上面做无保护措施的极限运动。

    那时经常有邻居因为看到他在栏杆上舍生忘死而着急地大喊大叫,但他小时候是真的皮,邻居越着急,他就越乱来。原本顶多就是走来走去,人家一叫,直接就改成小跑。林淼估摸着,要不是自己小时候没学过体操,很有可能还会在阳台的扶手上来一回托马斯全旋。而阳台扶手离地面的高度大概是三米五左右,摔下去只要不是脑袋着地,一般死是死不掉的,但摔个三级残废肯定没什么问题。

    “我那时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淼把小板凳从屋里搬出来,站上去往楼下看了眼,下一秒就直接打消了温故知新的念头。

    秒怂。

    “我草,原来当年哥哥我也是个视死如归的纯爷们儿,何等英雄气概!”林淼自吹自擂了一句,旋即又忍不住道出真相,“我靠,小孩子真的没脑子的,根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在阳台上自娱自乐了半天,林淼再次坐下来,已经是40分钟之后。

    不过灵感倒是来了。

    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写写现在的事情吧。

    “《小院杂谈》。”林淼开了个题,稍作思考,文字就从笔尖倾泻而出,“我出生的地方名叫天机巷,传闻曾经是古代大军驻扎时随军参谋扎营的地方,后来历经几百年的建设,最终形成了从民国时期保留至今的建筑风貌……”

    专门为钱而写的东西,完全用不着考据。

    所以在林淼的86小说,除了“天机巷”三个字是真的,其他全特么瞎扯。

    但瞎扯有瞎扯的好,作者写着轻松,读者看着更轻松。

    而林淼那扯天扯地的神功一旦放开,更是停都停不下来。

    他只恨这年头没电脑,书写的速度有点赶不上,再加上偶尔的提笔忘字,还得先标注一个羞耻的拼音在上面,等待会儿写完之后,再查字典炒上去。只可惜用圆珠笔写的拼音,不能像铅笔字那样擦去痕迹,以后当作手稿交出去,不免有点丢面子。

    林淼一口气写了1500来字,用去整整4页四百格纸。

    等他揉着娇嫩的小手放下笔时,林国荣和江萍都回来了。

    林淼从椅子上站起来,才惊觉时间居然过去了差不多2个半小时。

    小小年纪,甚至竟感到了些微的腰酸。

    他轻轻锤了锤腰部,林国荣已经走上楼来。

    老林对林淼的“书法作品”早就惦念多时,一瞧儿子又有新作品问世,马上就拿起来细细欣赏。

    然后边看边装模作样地指导道:“这句话里的这个‘一些’,是不是改成‘许多’更加合适?”

    搞文字工作的人,最是受不了这种半桶水的腔调。

    林淼直接怼回去道:“爸,你要么就安静点看,要么就别说话,别不懂装懂好不好?”

    林国荣这下脸上挂不住了,立马回怼道:“你不也一样,连字都还认不全,还要用拼音的,你还差得远呢!”

    尼玛,果然是个大漏洞,电脑使人堕落啊……

    林淼懒得和林国荣争执了,一言不发地下了楼。

    林国荣一看儿子被气跑,不由感到一丝失落,他拿着林淼的手稿,坐进沙发里,看着满纸功力深厚的行楷,心里颇为惆怅地喟叹——儿子还没长大,自己就跟不上他了。

    后悔当初没上高中啊……

    林淼没老林那么多感慨,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这本书该怎么完稿。

    这本书的大纲,其实已经隐隐成形了。

    林淼打算把院子里能写的人、事、物全都写上一遍。

    巷口卖鱼的,巷尾修鞋的,东家理发的,西家裁衣的,还有院子里的老井,弄堂里的古树,隐蔽处的佛龛,最高那间楼顶养的鸽子,对门的土狗,青石铺就的羊肠小道,空中凌乱的电线,无处安放的篮筐,清晨菜市场的叫卖,隔壁家阿公收音机里传出的秦腔……

    零零总总,凑够30篇,再加上今天写的序章,还有一篇对小院十年后的憧憬,满打满算应该能写够5万字。这个篇幅,出本书,刚刚好。

    林淼从楼上下来,看着从门外走过的行人。

    静下心来,他觉得九十年代真挺好的。

    没有那么多诱惑,人们总能宁心静气地专注做一件事情。

    转过头,林淼又看到门沿上父亲写的字。

    天机巷,71弄7号。

    用毛笔蘸着红墨水写的,隶书,笔法圆润而飘逸,比印出来的还好看。

    老爸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在书法这件事上,其实甩了林淼好几条街。

    林淼只能用硬笔写字,而且字体也仅仅只是局限在行楷上。

    但林国荣不一样,不管软的硬的,什么笔都能用,拿根树枝都能操作。字体的精通范围,更是楷、行、草、隶通吃。而且从来也没跟谁学过,纯粹就是靠天分硬上。

    “厉害啊……”林淼看着老爸的字,又想起他后来的惨样,心里一软,扭头冲楼上喊道:“爸!我错了啊!我觉得你还是很牛逼的!”

    楼上正发呆的林国荣闻言,不由嘴角一弯,小声道:“废话,我是你爸!”

第二十一章 幼儿的生活待遇

    林淼没有非要一鼓作气把《小院杂谈》的第二篇写出来。

    长篇写作这种事,激情固然重要,但关键还是贵在持久。

    晚饭过后,林淼就安静下来,先像个正常小孩那样,有滋有味地看了20分钟的《葫芦娃》;接着又不那么正常的,看了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一边看还一边点头,仿佛自己参与了国家大事一样。坐在一旁的林国荣见状倍感欣喜,不自量力地暗想儿子果然继承了老子的衣钵,将来说不定能进中央……

    林淼看完电视,下楼刷了牙,放了水,刚一过8点,就早早上床睡觉。

    二楼空间不大,也没有单独隔开的房间,林淼的小床就紧贴在林国荣和江萍的大床旁边。

    前世他的小时候,偶尔睡到三更半夜时会被大床有规律的摇晃给震醒。

    那时候的林淼屁都不懂,迷迷糊糊醒来后,随便瞥一眼就继续睡觉。

    不过现在的情况就略微不一样了。

    晚上要是被震醒,嗯……还是比较尴尬的……

    所幸林淼最近心宽体健,白天消耗的精力也多,加之晚上没有起夜的习惯,所以基本都是一觉到天亮。生物钟甚至精准到一般睁眼就是清晨6点左右,前后误差不超过5分钟。

    忙碌的周日,随着林淼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春卷而进入尾声。

    ……

    6岁小孩子的睡眠时间很长,林淼一觉能睡10个小时左右。

    等睁开眼,天色已经亮了。

    林淼掀开被子,转头看了眼爸妈。

    年轻时的爸妈,感情显然还是好的,睡觉时喜欢抱作一团,恩爱得很。

    林淼没叫醒他们,爬下床来,先套上祖母闲来无事给他织的老土毛线衫,再穿上江萍心狠手辣花几百块钱给他买的外套。穿戴整齐,又随手从茶几上拿了林国荣每天留给他的3块钱,然后背上依然轻飘飘的书包,轻手轻脚下了楼。

    家里没有专门的卫生间,早上起来后刷牙洗脸也比较麻烦。

    先要从水缸里舀水,然后从厨房的各个角落把脸盆、毛巾、牙刷拿出来,刷牙还不能在屋里头进行,必须得走到屋外,蹲在平时嘘嘘的阴沟前,才能把这活给干完。林淼开重生回来的前两天,还稍微觉得有点恶心,但现在过了一周,总算是渐渐适应了。

    漱了口、洗过脸,把洗脸水倒进阴沟。

    颇有些麻烦地搞完个人卫生,差不多10分钟就过去了,但院子四周依然十分安静。

    天机巷这一带的住户中,需要在菜市场里讨生活的小商贩通常都是早上5点之前就出门了。而剩下的那部分游手好闲的,早上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所谓,蒙头睡到中午,还能免了一顿早饭。至于各家各户要上学的小孩,则普遍都要睡到7点左右才会起来。

    反正天机巷离学校够近,去百里坊小学和十八中的步行用时都在15分钟之内。

    如果骑自行车过去,甚至连10分钟都不用。

    而学校早上的早自习或者晨会时间,一般是7点半到8点半。

    预留半个小时,足够小孩子们磨蹭的。

    林淼听着前城镇化时代的鸟叫,一路步行到学校时,天色早已经亮得不能再亮。

    学校门口像往常一样,挤满几十个和林淼一样早起的小孩。

    卖早点的摊子和店铺前,更是热闹得不可开交。

    过了一周,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八九分,在脏兮兮的面馆里坐下,也没觉得有多膈应。

    吃早饭,等开门,上厕所,上自习。

    林淼充满节奏的生活,有规律得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

    这让在体制内混了好多年的他,觉得非常舒服。

    到了教室之后,林淼就继续死磕他的奥数题。

    苗校长给的那700道题目,现在才做了300题。林淼的计划是这周之内攻克后面剩下的400题,然后把时间腾出来,留给更有实际意义的写作。

    经过周末单老师的套路点拨,林淼这会儿再往下做,卡题的情况就明显减少许多。

    平均下来,每道题的解答时间基本连3分钟都不用。

    埋头苦干了大半个钟头,手上这本四年级奥数习题册,不知不觉就已经进入到了后半本。

    而这时,教室里的小屁孩们,也差不多都到了。

    在刘秀英的调教下,三六班的纪律绝对算得上是整个年级段最好的。虽然还是无法完全杜绝个别性情顽劣的熊孩子的傻逼行为,但总体来说,班级事务还算运转良好。

    学习最好的班长小朋友,一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就很自觉地拿着语文课本,上台领读去了。

    其他几个学习不是最好、但也算名列前茅的小屁孩,则开始跟收债公司的员工似的,挨个向别的小屁孩讨要周末的作业,大声嚷嚷的过程中,脸上充满了骄傲和优越感。

    班级里8个小组长,林淼的同桌张瑶瑶是她那个组的小组长。

    小可爱今天早上来得稍晚了几分钟,刚一把书包放下,就风风火火地从前往后收本子。

    然后林淼就听到教室后头的小屁孩们,挨个呼天喊地地抱怨起来。

    但其实也未必是没写作业,多数小屁孩纯粹就是跟风耍傲娇……

    林淼没有小屁孩们的烦恼。上学一星期以来,他从没交过作业。刘秀英因为早就得了苗校长的圣旨,所以对林淼完全实行放养政策,不作任何强制要求。这让班上大部分的小屁孩们对林淼感到羡慕的同时,也进一步导致一小撮脑回路障碍的熊孩子妒火中烧,横竖左右就是看林淼不顺眼,不打他一顿就绝不痛快。

    到了7点半,周一晨会准时开始。

    万年不变的音乐一响,36个班的小孩,就效率惊人地在10分钟内就在操场上排好了队。

    林淼他们班的位置离讲台很近,几乎就在校长的眼皮子底下。

    金校长拿起话筒,还没说话,就先冲林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林淼吹着冷风,眼皮一跳,直觉感到这笑容并不简单。

    但接下来老金说的事情,却和林淼并没有多大关系。

    晨会的内容照旧还是老一套,讲了讲卫生,讲了讲学校上个星期发生的几件小事,然后把流动小红旗一发,某班小屁孩的“国旗下讲话”再一搞,宝贵的人生40分钟就这么消耗过去。

    “好了,今天的晨会就先讲到这里。请各班级的老师带同学们回教室,一年级的同学请先留一下,今天第一节课你们先不用上了。”

    老金话没说完,一年级的那一拨方阵里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可还没开心过2秒,就听老金接着说道:“接下来有区卫生防疫站的医生来给大家打预防针,请一年级各班级的班主任看好自己班上的孩子,每个孩子都要打针,千万不能漏掉一个。一定不能让孩子跑了!”

    话音一落,全校高年级的小孩就开始大笑。

    老金紧跟着又来了一句:“林淼,你也过去跟一年级的同学一起排队!”

    这下林淼班上热闹了,一个个笑得那叫一个丧心病狂。

    林淼一脸无语。

    难怪说人类是天生的政治动物,母胎里就带出排斥异己的本能,能不政治吗?

    林淼蛋疼地出列,跟着一年级某班朝着行政楼前的空地走去。

    操场上摆了两张桌子,防疫站的人已经到了,就等着干活。

    林淼排在第一个打针的班级的最后一个。

    几个班的老师跟在队伍旁边,时不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位跳级的神童。

    打针的进展速度不快,多数小孩子天生对针头有恐惧心理,扎针之前都得做半天的心理建设。

    林淼跟着队伍,磨磨蹭蹭往前走,离桌子越近,小孩子的哭声就越多。

    “唉……小孩就是小孩,打个针都哭爹喊娘的……”林淼心里嘀咕。

    大概30分钟过去,林淼终于来到了注射台前。

    在越来越多老师的围观下,林淼淡定地脱掉外套,撸起袖子,把胳膊伸了过去。

    打针的年轻人见状一笑,道:“你很勇敢啊。”

    林淼随口回道:“还行吧,不过你是不是把对勇敢的衡量标准定得稍微低了点?”

    年轻人不由一愣,这是一年级小孩能说出来的话?

    “李医生,快打吧,这孩子跟别的孩子可不一样,是我们学校的神童呢!”某个林淼不认识的老师在一旁说道。

    “神童啊……”年轻人笑了笑,这个解释,还真的可以接受一下。

    他麻利地给林淼扎好橡皮带,消毒棉球一擦,然后微微一笑,举起了针。

    秋日的朝阳下,针头闪着寒光。

    林淼直觉感到不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针有毒!”

    但不等他做足心理准备,李医生已经手起针落,一针扎进了林淼的肉里。

    难言的剧痛,瞬间从手臂传入大脑。

    林淼眼睛一瞪,菊花一紧,发出一声闷哼。

    我日!小孩子的神经末梢要不要这么敏感?

    真是痛痛痛痛痛痛痛……

    “好了,小朋友,这个棉球你按一下,过两分钟再松开。”李医生按住林淼胳膊上的针孔,笑容和蔼地对林淼道。看林淼强忍眼泪的样子,心里欢乐得不得了。

    神童?神童又怎么了?神童又不是金刚葫芦娃!还能刀枪不入不成?

    在我老李的针头下,就没有小孩是不哭的!

    林淼强忍着鼻酸,眼泪在眼眶里翻滚。

    我草……这货肯定没有护士执照……手法太残暴了……

    林淼强烈怀疑对方的资质和水平,深吸一口气,拿起衣服,抬头望天,默默走开。

    林淼慢慢地往教室挪,希望能在回到教室之前把眼泪憋回去。可等他走出几十米远,眼见着就要回到教室里了,身后却忽然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诶!你哭啊!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别忍着啊!”那只手的主人很无良地喊道。

    林淼转过头,就看到了教音乐的漂亮小姐姐夏琳。

    尼玛,这货究竟什么恶趣味啊?虐童癖吗?

    “姐姐,你到底有没有文化啊?”林淼含着热泪回怼道,“我这是因为过度疼痛无法忍受,人体自发产生的应激反应,我这叫痛出眼泪,不叫哭!”

    说着话,两行热泪就滚滚而下。

    夏琳看着林淼这小模样,实在被萌得不要不要的。于是一时冲动没忍住,咯咯娇笑着,一把将林淼搂进怀里,使劲揉了两下,大笑道:“小朋友,你真是太可爱了!”

    整张脸都被埋进夏琳胸前的林淼,这一刻懵逼了。

    那软绵绵的触感,让他脑子有点宕机。

    上辈子,他一直是个处男……

    “夏老师,注意点影响啊,又不是幼儿园,这么抱孩子像话吗?”

    苗校长的声音,在小姐姐身后响起。

    夏琳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强行喂林淼吃完豆腐,就不负责任地踩着高跟鞋跑了。

    林淼总算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苗校长难得见到林淼露出些许孩子该有的样子,笑着蹲下来,摸摸林淼的头,问道:“很痛吗?”

    “怎么说呢……我对刚刚哭着喊妈的那些人表示理解。”林淼道。

    苗校长笑得越发开心。

    每次听林淼说话,她都不得不佩服这孩子的语言能力。

    说他是天才,确实不为过吧?

    “淼淼,阿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苗校长终于说起了正事,“咱们学校已经报名了今年的全区奥数比赛,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预赛时间是下个月15号,还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接下来这几个星期,你和单老师好好把五年级和六年级的题目学一下,争取把预赛过了。”

    林淼红着眼睛,抽着鼻子道:“是不是太急了啊?万一过不了呢?”

    “没事,反正你才上三年级,我们有的是时间。”苗校长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三年级过不了,还可以等四年级嘛!”

    四年级?

    四年级你妹啊!

    林淼对苗校长的回答感到很愤怒,立场坚定地大声抗议道:“我才不上四年级,我明年就要毕业!”

第二十二章 百里坊小学奥数队

    林淼的逍遥日子突然就结束了。

    单老师因为林淼的出现,正式和学校签了返聘合同。每天下午第三节课结束,全校放学之后,她还要专门给包括林淼在内的百里坊小学奥数队,再加上一节奥数课。这样一来,林淼的码字事业就不得不暂时放慢节奏,《小院杂谈》从计划中的一天一篇,改成了尽可能两天完成一篇。这种将时间和灵感一起分拆,节段式的写作流程,让林淼觉得特别烦躁。

    《小院杂谈》的龟爬进度先搁一边,说回奥数的事情。

    这次被选进百里坊小学奥数队的小孩一共有6个人,除林淼之外,其余5个全都是六年级的学生。而按性别来分,小姑娘占了其中4席。小学阶段阴盛阳衰的学习水平可见一斑。

    被选进奥数队的几个学生显然都挺兴奋,每天一下课,就直奔音乐教室。

    而林淼就比较蛋疼,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了。

    当小学四年级的奥数题被逐一破解后,林淼刚开始进入五年级难度的奥数,就明显出现了脑力不支的感觉。这让曾经高考拿了136分,自我感觉数学水平还挺可以的林淼,感到了十足的挫折感。尤其是周三那天,林淼甚至理解错了一道题目的题干含义。也就是说,他在纯粹的文字理解上,也特么老司机翻了车。枉他上辈子中文专业科班出身,而且还当了多年的机关文字秘书,居然在文字游戏上输给了小学奥数题,脸都肿成猪头了有没有……

    那天之后,林淼终于收起了对小学奥数题的轻视之心,开始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听单老师讲套路。成年人的前世什么的,还是先忘掉吧。既然重生了,那就先认真地当好一个小学生。

    哪怕真要跳级,林淼也打算跳再更有说服力一些。

    比方说,先拿一个市里乃至省里的奥数大奖——哪怕将来肯定不可能走这条路。

    起码的自知之明,林淼还是有的。

    上了将近一周的奥数课之后,林淼渐渐和几个队友熟悉了起来。

    六年级的小孩,在社交能力上明显要比三年级的小屁孩强得多,说话也没那么幼稚,有时候认真起来,甚至也可以用很成熟的思想来沟通。

    而林淼和他们玩熟了的结果,就是被迫认了几个小姐姐。

    其实一开始,林淼是反抗过的,但后来他很快就发现,这种反抗根本都是徒劳的。

    虽说九十年代初的孩子普遍发育较晚,但也架不住这些小姑娘们比林淼大了足足五六岁,哪怕其中一位身材格外娇小,撑死了也就135左右,但是站在不到110的林淼前面,人家依然能完成对林淼的体型碾压,然后整天在林淼身上捏来捏去,仿佛林淼就是一块行走的面团。

    “这道题,又是讲奇数和偶数的关系,欢欢,你怎么看这道题?”

    这周的周六下午学校没课,林淼他们一整个下午要连上3节奥数课。不过上课的节奏也因此放慢了许多,总算不像平时放学后那样,单老师恨不能把套路思维强塞进林淼他们的脑子里。

    欢欢就是那个135,人瘦瘦的,林淼觉得她长点有点像猴子,当然这话绝不能说出来。

    猴子姑娘在几个孩子当中成绩最拔尖,看着黑板想了半分钟后,慢慢答道:“应该先分组吧,分成两组,然后再把偶数对全都选出来,再从剩下的奇数页码里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对,很好。”单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让猴子姑娘坐下。

    猴子坐下来,朝旁边的林淼抛个媚眼,小声道:“姐姐厉害吧?”

    林淼赶紧道:“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这倒不是假话,经过多天的相处,林淼现在是真挺羡慕这些小孩的家长,居然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小孩。这几个娃全都是先天的高智商,完全不是林淼这种挂逼假神童可以比的。

    讲台上的单老师,一听到林淼的声音,马上就接着点名道:“林淼,你来做一下这一题。前天做错了,看看你今天会不会了。”

    林淼只好站起来,走到黑板前,接过单老师手里的粉笔。

    这道题目的套路,他倒是已经搞懂了,就是做的时候,还需要稍微再过一下脑子。而不是像曾经上高三那时,刷遍各地密卷,心中已然无码,完全靠思维惯性都能解题。

    说到底,就是熟练度还稍微有待提升。

    单老师站在边上,看着林淼慢慢把解题步骤和答案写出来,一瞧没错,不由大为欣慰。

    在单老师的眼里,林淼却是越发变得天才了。虽然奥数底子不如那几个六年级的娃,可却胜在进步神速。往往只要教过一次,以后就能举一反三。却不晓得林淼这纯粹是凭多年来练就的做题经验,而并非本身的数学天分。再加上小学数学的知识点本就有限,所以无论题目怎么千变万化,对林淼来说,再难其实也就那样了。

    这天下午,林淼又在单老师的重点关照下,搞懂了不少新套路。

    三节课结束,林淼总算可以喘口气,享受一下周末时光。

    当然这也得感谢单老师手下留情,没有再布置额外的作业。

    “林淼,你家住哪儿啊?”队伍里除林淼之外的唯一一个男丁,在走出学校时问林淼道。

    这位未来实打实的高材生,名叫许风帆,身高在94年的南方小学生中,属于绝对鹤立鸡群的水准,最少160以上,要不是脸嫩,已经可以冒充家长代开家长会了。

    “连江路再过去一点。”林淼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许风帆笑着哦了一声,道:“我还想明天去你们玩的,这么远,还是不去了。”

    林淼呵呵一笑。

    许风帆又道:“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不了,我还有事呢。”林淼直接拒绝道。

    许风帆问:“什么事?”

    林淼道:“为解决全球贫困问题、减少中国贫困人口而奋斗。”

    许风帆闻言一怔,旋即哈哈狂笑,“你这小鬼……家里祖传说相声的吧!”

    林淼耸了耸肩。

    这年头的人,笑点真心低……

第二十三章 为了虚名

    “第五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星期三早上第三节体育课,林淼被体育老师李红单独拎出来,在花坛旁边学做广播体操。这两个星期以来,李红每天站在台上盯着林淼,每每总觉得这小孩小脑发育不健全,做操的节奏一直比别的小孩至少慢一拍。直到今天早上,当她惊喜地发现林淼做操时居然跟上其他孩子的节奏了,她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小孩子压根儿一开始就不会做操!

    整整两个星期,这小孩居然一直在队伍里浑水摸鱼!

    而她李红,身为一个成年人,竟然花了2个星期,才识破了这个小孩子的伪装。

    侮辱,绝对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李红愤愤不平。即便林淼现在已经能做全套广播操了,她依然没打算放过这小孩。

    这么鬼的小孩,必须往死里调戏才能泄她心头之恨。

    “老师,差不多就行了啊。”

    20分钟后,半节课过去,林淼把广播体操连续做了三回,跳跃运动跳得都快眼冒金星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制止李红的疯狂报复。

    李红狞笑道:“还敢不敢骗人了?”

    “不敢不敢,李老师慧眼如炬,我怎么骗得了你……”林淼左右看看,就像曾经在篮球场上过度运动之后那样,习惯性想要找瓶水喝。

    不过这年头矿泉水还属于轻度奢侈品,正常人顶多也就看看,所以学校里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如果非要喝水不可——行啊,找个空瓶子,早上出门前在家里灌满凉白开,只要课间时候同学不来借,一整瓶凉白开足够喝上一天半天的。

    “找什么呢?”李红问了句。

    林淼摇摇头,百里坊小学的小卖部,这两个星期以来一直没开门营业,也不知道是学校没招商,还是政策上不允许。所以林淼现在空有一口袋巨款,却没有花钱的地方。

    见林淼不说话,李红又不满意了,装作生气地板起脸道:“不理我啊?觉得老师欺负你啦?”

    “没有!”林淼忙道,“我可喜和老师在一起了!”

    这句话从林淼这种软绵绵、嫩油油的小不点嘴里说出来,简直不要太讨喜。

    李红不禁喜笑颜开,拿出手帕给林淼擦了擦汗,说道:“以后不许再弄虚作假了知道吗?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懂就要说,不懂就要问,不能仗着自己聪明就糊弄别人,知不知道?”

    “嗯嗯嗯!”林淼连连点头,心里一边嘀咕,这个体育老师挺有搞思想工作的潜质啊。

    “好了,跟同学玩去吧。”李红总算放了林淼一马。

    林淼长舒一口气,然后习惯性地转过身,朝着身后的教室楼走去。

    “诶!站住!去哪儿呢?”李红一看林淼走的方向不对,又喊住了他,“你们班的同学在那里呢!”

    林淼转过头,随口回道:“哦,我不玩了,老鹰抓小鸡太耗体力了。我还是先回教室休息一下吧。”

    “不行。”李红又板起脸来,“体育课怎么能回教室呢,你想玩什么,老师陪你玩!”

    林淼抬起头,看了看李红。

    这位女同志,你知道你问的这个问题,答案的选择范围有多大吗?

    “嗯……打球吧。”林淼纯洁地回答道。

    李红不疑有他,马上又问:“打什么球?乒乓球还是羽毛球?”

    林淼淡淡道:“篮球。”

    “篮球?”李红一脸呵呵,调笑道,“你人长得还没篮球大呢,会打吗?”

    我戳!想当年寡人好歹也是人称十八中艾佛森的存在,校队主力控卫,运球过人能把体育老师玩到躲在墙角哭泣,你居然敢怀疑我的水平?

    “试试看吧。”林淼装得八风不动,淡定道。

    李红一看林淼不是开玩笑,摸摸他的头,爽快答应道:“好,等老师一下。”

    过了一会儿,李红从体育器材室拿来了一个廉价的橡皮篮球。

    林淼拿到球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头。

    他从没想过,篮球居然能这么大……

    就他现在这小胳膊小腿,给个分量重一点的真皮球,还真不见得能有投到筐里的力气。

    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摸过球的林淼,带着些微的怀念,运了两下皮球。

    曾经人球合一的手感,已经荡然无存了。

    运球的感觉十分生涩,肌肉记忆为零的控球动作,多少有点笨拙。

    林淼还不服气,试着来了两个胯下动作,结果第二下就打到了蛋……

    李红在边上笑得都喘不上气了,看着林淼脸色发白的样子,放声笑道:“你哪里学的这个动作啊,不会玩就别硬来啊,蛋蛋痛不痛?”

    操场上不少小孩都看了过来。

    林淼咬着牙,死撑道:“痛个屁,根本就……没打到……”

    李红笑了半天,林淼也渐渐缓过来了。

    他再也不敢作妖,打算以后老老实实把手感练回来,恢复十成功力之前,绝对不再贸然出手。

    一个人运着球,玩了十来分钟,林淼的体力又不行了。

    心里想着再上个篮就结束,结果上篮的空间感更挫,一球飞出,连筐都没蹭到。

    皮球从半空掉落,砰砰跳到李红跟前。

    林淼沉默了。

    人生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空虚……

    他走到花坛边坐下来,李红拿起球,走到林淼身边坐下,问道:“不玩啦?”

    林淼很惆怅道:“体力不行,核心力量也毁了,所有的技术动作都做不出来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

    李红嘴角抽抽,伸手捏捏林淼的脸蛋,道:“你这些话都是哪里学来的啊,说得比我都专业了。到底是你从大学毕业了,还是我从大学毕业了?”

    “哦?”林淼往边上一挪,拿出纸巾擦擦脸,一边问道,“老师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瓯大啊,东瓯大学你知道吗?”李红道,“体育专业,不过是专科的,专科你懂不懂?”

    “嗯,我知道的。”林淼点头道,“瓯大是三流破大学,大学中的垃圾,他们学校里的体育专科更是垃圾中的战斗鸡。老师,你能找到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祖上已经很积阴德了。等再过几年,这种文凭的人顶多只能去工地搬砖,或者去煤矿挖煤。”

    李红眼神不善地看着林淼。

    好想掐死他……

    但两个人对视半天,还是李红先败下阵来。

    林淼的目光太坚定了,坚定到让她不得不承认,瓯大确实挺挫的……

    “那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李红问林淼道,觉得跟“神童”讨厌这样的话并不掉价。

    林淼想了想,回答道:“底线是211吧,争取一下985。”

    “什么211?什么985?什么意思啊?”李红一脸茫然。

    林淼一怔,旋即想起,这时候应该还没有211和985这样的说法。

    “说错了,脑子抽筋了。”林淼忙补救道,“我是想说重点大学,就是全国排名至少……前30名的大学吧。”

    他上辈子勉强211踩线,现在重新来一次,冲刺一下全国排名前30的985大学,理论上还是很有希望的。甚至如果超常发挥的话,曾经对林淼而言就仿佛神话般存在的京华和水木,也未必完全只剩仰望的份。

    “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个神童啊……神童应该有高考加分的吧……”林淼心里念道。

    “那你打算学什么?”李红问道,“打算进什么专业?数学吗?”

    “屁的数学。”林淼的立场很顽固,“肯定是马克思基础理论研究啊,这么有前途的专业,一次学会,终身受用。”

    李红心里有点抓狂。

    这小孩,脑回路不正常。

    “你不想学数学,现在干嘛又参加奥数队?”李红问道。这年头学校新闻少,百里坊小学奥数队的事情,作为最近这段时间的校重点工程,现在可谓全校皆知。

    奥数队的6个小孩,在学校里几乎就是明星般的曝光度。

    而林淼,自然是明星中的明星。

    “唉,都是为了虚名嘛,要不是看在能出点小名气的份上,我才不参加呢。”林淼很实在道,“再说苗校长给我报了名,我总该给她点面子吧?都是在学校里混的,必须得伺候好领导啊,你说对吧?”

    对你个头。

    伺候领导这种话,就算是事实,但能这么光明磊落地说出来的吗?

    李红在哭笑不得的状态中,和林淼结束了对话。

    下课铃响了,下课了。

    第三节课结束,就意味着今天差不多已经放学了。

    周三下午只有一节算不上课的班会课。

    林淼他们奥数队的孩子不用上班会课,下午2个小时,要去音乐教室学奥数。

    而今天下午的课稍微有点特殊,单老师说要考试。

    因为区里给百里坊小学的预选赛名额,其实只有4个。

    10月15日之前,单老师要通过三次考试,再筛掉其中2个队员。

    林淼的名额,算是固定的,但如果在模拟考中的发挥太烂,肯定也不太好意思。

    为了小学奥数的这点虚名,终究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啊……

    下午的考试,是时候表现真正的技术了!

第二十四章 突击选拔

    午后的阳光,从被室外的自行车棚顶拦住了大半。

    先天昏暗的音乐教室一如往常那样,天还亮着,就开了日光灯。

    教室里6个孩子,全都低头对付着眼前的卷子,每个人的状态都很认真,包括林淼。

    单老师没有那种非要站在孩子身后看他们解题的习惯,她淡定地坐在台前,手里捧着保温杯,时不时轻啜一口,然后抬手看看时间。

    今天的模拟考,完全是按区里的比赛规则来的。

    30道题目,考试时间1小时,要的就是反应速度、熟练度、专注度和心理素质这四方面的综合水平,至于孩子本身的数学能力——你不能真的指望小学奥数还能玩出花来,小学阶段的数学知识点终归有限,如果给的时间足够多,这些小孩都是有能力拿满分的。

    单老师又喝了口茶,把目光移向林淼。

    和上一次单独给林淼进行摸底考试不一样,这一回是要真刀真枪论排名的竞赛。

    而林淼所表现出的应试能力,又一次让她感到有点刮目相看。

    林淼做题的速度并不比其他小孩子快,但他的脑子很清楚,遇到稍微卡住一下的题目,就会马上放弃,跳到下一题。考试进行到现在,时间过了一大半,单娇娇已经看到林淼把试卷前后翻了2回,显然能做的题目,早已全都搞定了,现在正在对付的,是那些稍微需要转一下脑子的。

    反观其他孩子,就没有林淼这么经验老道,卡在一道题上,要好半天才会选择跳过。

    下午的铃声已经响了2次,学校早就已经放学了。

    单娇娇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第55分钟的时候,她看到林淼停下了笔,动作很可爱地揉了揉嫩嫩的小手。

    紧接着,又过了4分钟左右,就在她倒数计时想要说停的时候,另外两个孩子,梁欢欢和许风帆,也几乎是同时放下了笔,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时间到。”单娇娇提前半分钟喊了停。

    另外三个小孩马上委屈地喊起来——

    “啊……还有4道题没做完呢。”

    “我还有5题呢……”

    “老师等一下啊!我就最后一题了,马上就算出来了!”

    单娇娇没催,笑着站起来,走到那个名叫雷瑞瑞的女孩子身边,低头看了看她在草稿纸上的运算,然后轻轻摇头道:“不用算了,这题的思路已经错了。”

    “啊?”雷瑞瑞抬起头来,满眼失望。

    6张卷子,被单老师全都收了起来。

    她没有打算让孩子们久等,当场就开始批改。

    孩子们坐下底下等着,自然地形成了两个小团体,梁欢欢和许风帆一左一右坐在林淼身边,小声地交换着自己刚才的答案。另外三个女孩子,则在不远处做同样的事情。

    林淼听梁欢欢和许风帆清楚地从头开始把一道一道题目,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心里越发觉得这些学霸和学神,可能真的基因异常。

    这么牛逼的记忆力,简直逆了苍天。

    气氛略微紧张地过了大概10分钟左右,单娇娇终于改完了所有的卷子,然后依次排好了名次。

    梁欢欢不等单老师宣布,却先转头对林淼道:“不要紧的,模拟考要进行三轮呢,这次考不好,还有两次机会。”

    教室里的其他几个孩子听到,心里不禁都好受了许多。

    尤其是三个没把题目做完的女生。

    可就在这时,单老师却站起来道:“原本呢,确实是打算考三轮的,不过现在时间有点紧,所以今天这一轮,就要把正式参加比赛的同学定下来。”

    话音落下,三个没做完题的女孩子,立马脸色苍白。

    旋即,大家就听单老师道:“这次的第一名,梁欢欢,错了4题,表现不错。这个水平去区里比赛,差不多是二等奖的水平。”

    猴子姑娘脸上一喜,但马上很克制地收住。

    “第二名。”单老师继续道,“许风帆,错了6题,错了超过5题,最多只能是三等奖了。一道题目就能拉开很多名次。”

    许风帆点点头。

    单老师这时微微一笑,望向林淼道:“第三名,林淼。表现不错,错的7道题目,全都是你还没接触过的,我很期待你接下来一个月的表现,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耶~”林淼咧嘴一笑,满手是汗地比出一个“二”,心里总算落下块石头。

    他其实一直在装淡定,不过现在好了。

    没考砸,第三名,不丢脸。

    “第四名。”单娇娇望向另一侧,看着方才最后一题没写完的女孩子说道,“雷瑞瑞,第四名。恭喜你,出线了。最后一个代表学校参加全区比赛的名额归你了。”

    “啊~”雷瑞瑞激动万分,可转身看看身边两个同学,却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后面的对错情况,单娇娇没有再说下去。

    她把试卷发回给孩子们,就宣布下课。

    等林淼他们走了,单娇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了灯,锁了门,走出音乐教室外的走廊,却没有直接出学校,而是拐了个弯,朝行政楼的楼上走去。

    心情不错地走到三楼苗校长的办公室外,单老师敲了敲门。

    苗校长打开门,微笑问道:“考得怎么样?”

    “还行。”单老师道,“林淼考了第三,接下来可以重点再突击一下,我觉得他应该能有考到全区一等奖的能力。”

    “区里考个一等奖,市里差不多也能拿一等奖了吧?”苗校长问道。

    其实这是句废话,瓯城区作为东瓯市的心脏,小学的师资力量,甚至有可能比下面所有县市区的全都加起来还强。瓯城区第一,就是东瓯市第一,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单老师还是郑重地回答了一句,好让苗校长放心。

    “肯定的,下面的县市区,跟我们完全没法比,最多也就是江北一小和瓯南一小,可能水平还比较高。不过跟我们学校比,应该也就差不多的水平。”

    苗校长笑道:“那明天晨会的时候就宣布一下吧,集训了半个月了,鼓励鼓励孩子。”

    单老师道:“应该的,这几个孩子也都辛苦了。”

第二十五章 鲜红的红领巾

    林淼重生这三个星期以来,东瓯市的气温相当不规律。先是连续两场秋雨,把夏末的余热浇得无影无踪,可等冷锋离境,气温又逐渐回升,秋老虎便重新霸占了气象预报的背景图。

    林淼幼年时身子骨极差,又不懂自己添衣加被,在这么大幅度的气温骤升骤降中,肯定免不了要感冒发烧。可现在换了个知冷知热的成年人思维,林淼每天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这段时间愣是屁点毛病没有。而反观他们班上,最近患上感冒的小家伙少说也有十来个。大清早来到学校,满屋子都是咳嗽声。

    “咳咳咳……”周四早上,张瑶瑶刚坐下来就开始连续咳嗽。

    喉咙里明显有痰,但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会吐还是不好意思,咳着咳着,就咽了下去……

    林淼啃着大大的饭团,被张瑶瑶搞得有点食欲不振。

    但这小娃子偏偏还没有半点要为他人着想的意识,明明都病得不行了,还非要往林淼边上靠,让林淼给她讲解昨天的一道数学题。林淼只好三两口把手里剩下的饭团硬撑下去,双手捧着玻璃瓶装的热牛奶,边喝边给小丫头做义务教育。

    题目不难,林淼三两句话深入浅出,就把并不笨的张瑶瑶给说明白了。

    张瑶瑶恍然大悟地点着头,佩服林淼道:“你好厉害啊……我昨天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嗯,你放弃自己思考,主动来找我帮忙的决定是正确的,这道题对你来说确实难了点。”林淼在小孩子面前彻底解放天性,说话完全不带半点客气。

    张瑶瑶翻着白眼,咽着口水,看着林淼吸溜吸溜地吸完最后一口牛奶,接着站起来走到教室门口,把瓶子放在了窗台上。

    学校不让带早餐进来,但牛奶是个特例。学校里的传达室老伯,会在早上做早操或者开晨会的时候,挨个从各教室外把空瓶子收走。每天早上能收到100来个空瓶子,平均下来,相当于每个班上舍得花钱给孩子买牛奶的,连3个都不到。

    所以这年头能天天喝牛奶的,都特么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啊……

    吃饱喝足,林淼摸摸暖哄哄的肚子,再转头一看教室后面的时钟,见已经7点20出头了,就没再打算做奥数题。过日子不差这几分钟,犯不着这么争分夺秒的。

    “你又在教室里吃东西,老师说了不能在教室里吃早饭的。”张瑶瑶闻着空气里淡淡的糯米、油条和牛奶的清香,吸着口水抗议道。

    她倒不是早上没吃饱,纯粹就是看到同桌吃得那么香,又把肚子里的小馋虫给勾起来了。

    林淼吃饱就困,葛优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却又很嚣张地回答:“老师奈我何……”

    张瑶瑶的眼睛都快白出午夜凶铃的感觉了,气呼呼道:“这是校规好不好!”

    林淼打了个饱嗝,继续道:“校规奈我何……”

    张瑶瑶踢了林淼一脚。

    林淼睁开眼,瞥了瞥她,又闭眼道:“你能奈我何……”

    张瑶瑶噗哧笑出声来,轻轻拍了林淼一下。

    肖俞宇坐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眼神中难掩嫉妒。

    看着张瑶瑶和林淼的亲密互动,他眼里都快冒火了。

    10岁的小孩,有类似恋爱的情感需求吗?

    答案是有的。

    尤其是个别身体早熟的孩子,这种需求会来得特别早。

    肖俞宇这厮显然要比一般孩子早熟一些,即便对某些情感只是懵懵懂懂,但仅仅只是出于动物的繁衍本能,他也无法忍受自己暗暗喜欢的小女孩,和别的男生那么亲近。

    特别是林淼这个家伙……

    教室里嘻嘻哈哈到了7点半,早读也没读出什么效果来,晨会的音乐声就响了。

    刘秀英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外,催促孩子们赶快出来排队。

    林淼脱了外套随手往桌上一放,就跟着张瑶瑶一起走了出去。

    刘秀英盯着教室里头看了一会儿,便把视线转移到了屋外。

    而就在这时,只有教室里少数几个孩子,看到肖俞宇在路过林淼的座位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刻刀,表情扭曲地在林淼的衣服上重重划了一道。

    改编得不那么激昂却足够悠扬的《运动员进行曲》,在操场上空回荡了七八分钟。

    等队伍排好,入场音乐一停,再过几秒,广播操的音乐就切了进来。

    林淼吃糯米饭团吃得肚胀,做操的时候动作要多敷衍有多敷衍,然后就发现李红正用很阴险的表情在看他。林淼眉脚微跳,赶紧把蹦跶的动作幅度稍微提高了一些,李红这才点点头,给林淼竖起了拇指。

    呵!哄小孩呢?

    林淼默默鄙视,然后转念就又想道:不对,我现在就是小孩……

    十来分钟后,广播操结束。

    金校长又走上讲台,拿起话筒道:“今天要讲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下个月15号,我们学校当中的几位同学,就要代表我们百里坊小学,参加瓯城区的全区小学生奥数竞赛。昨天下午,我们进行了这次奥数比赛的校内选拔,我们学校里数学成绩最优秀的几位同学,参加了这场选拔考试。现在我把选拔结果宣布一下。

    比赛优胜奖三名,分别是六一班的梁欢欢,六三班的许风帆,以及三六班的林淼。还有优秀奖三名,分别是六一班的雷瑞瑞,六二班的李冰冰,六五班的刘诗诗。请这6位同学上台领取荣誉证书和比赛纪念品。”

    “哟?拿奖了啊?”站在林淼跟前的刘秀英喜出望外。

    三年级这一片也发出了一阵议论声。

    6个获奖的,其中有5个是六年级的大孩子,只有林淼这个独苗,维护了低年级的尊严。

    而且这货还是跳级上去的……

    话说学校公告栏上的那篇作文,都放了三个星期还没擦掉呢……

    在一大群小屁孩或是羡慕或是“关我鸟事”的目光中,林淼走上高台,跟在许风帆身后,从金校长手里拿过奖状,还有一本外壳上印着百里坊小学字样的笔记本。

    两个人160出头和110不到的巨大落差,醒目得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学校行政楼里的帮工,给6个人拍了张集体照。

    林淼拿着不值钱的纪念品从高台上下来,走回队伍里,就听刘秀英教育道:“你刚才领奖的时候,怎么不给校长敬礼啊?”

    林淼很淡定地回答:“入了党才要交党费呢,我现在的政治面貌是群众,连红领巾都没带过,行哪门子的少先队礼啊?”

    刘秀英语塞了。

    这话好有道理,她完全无言以对。

    不远处的苗校长听到林淼的话,笑着走上前道:“刘老师,你等下去教务处拿一条红领巾给他吧,三年级是该入队了。”

    “哦……好。”刘秀英点点头,又问,“那要不要让他做个入队宣誓啊?”

    “当然要的。”苗校长本来就是做政治工作出身,哪怕是面对小学生,也还是很将就办事流程,她说着,又低头对林淼道,“淼淼,以后戴了红领巾,就是少先队员了知道吗?一定要珍惜,懂不懂?”

第二十六章 跳级2.0

    亚文化在校园里的传播力,绝逼比流感病毒还强。

    即便绝大多数人知道“烈士放血染红领巾”纯属胡说八道,但依然挡不住它在学生群体中广为流传。不到2天时间,这个段子就传进了隔壁的十八中。随后在瓯城区这片小地方,又通过“同学—同学的表兄弟—同学的表兄弟的朋友—同学的表兄弟的朋友的同学”这条线路,以极为迅猛的速度,掀起了全区范围的恶搞狂潮。

    九十年代初,有关部门对校园舆论的管控还是比较严格的。

    但是当瓯城区的有关部门察觉到这个现象,却已然为时太晚。两周之后,瓯城区的所有中小学在区团委无助和绝望的嘶吼中全部沦陷。哪怕全区所有中小学都采取了行动,但“烈士放血”依然口口相传,最终成功冲出了瓯城区,昂首阔步走向东瓯市全境。

    金校长月底去区教育局开会的时候,愣是不敢说这段子是自己学校的学生首创的。

    然而随着区委宣传部的介入,区教育局就不得不找替罪羊了。

    在各路大神的努力下,事件渐渐得到复盘。经过长达连续48小时的工作,人们追根溯源,最终把罪恶的源头,定在了向来口碑不佳的东瓯市第十八中学……

    事后,不幸躺枪的十八中校长因玩忽职守、管教不严,受到行政停职和党内警告处分,仕途就此终结。史称“十八中94辱红事件”。

    ……

    身为始作俑者的林淼,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毁了一个年轻干部的前途。

    相比这件大事,他更在乎的倒是他那件被划破的衣服。

    时间倒回到周四早上晨会结束。

    林淼回到教室,一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被人用刀子割破了,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

    神情相当凝重。

    一个小孩。

    一个未满14周岁的小孩。

    一个未满14周岁并且脑子有问题的小孩。

    一个未满14周岁并且脑子有问题还随身携带管制刀具的小孩。

    这种熊孩子,就算一刀把你捅死了,他也不用坐牢啊!

    想一想,历史上有多少伟大人物最后都是不明不白地死在小人物的手里。

    冤屈不冤屈,憋屈不憋屈?

    林淼这么想着,心里就不禁有点发颤。

    衣服是被谁划破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是用脚指头来思考,林淼也能想到。

    但是鉴于熊孩子行为的不确定性,林淼在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做了最稳妥的选择。他什么都没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平静地把背后被划了一道大口子的衣服又穿了起来——幸好今天他穿的外套不是江萍给他买的那件300多块的鹅绒风雪衣,不然衣服里的鹅绒飞得满教室都是,这事反倒不好处理——万一刘秀英问起来,很容易会激怒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熊孩子。

    一整个早上,林淼完全没有给肖俞宇任何发作的机会。

    只是脑子里的想法也不由自主的有点多。

    百里坊小学,恐怕不能再待下去了。

    “要么跳级,要么毕业,要么转学。”林淼打定了主意,要彻底避开脑残儿童。

    心神不宁地熬到放学,林淼中午一回到家,就马上和林国荣说了这件事。

    林国荣听完怒不可遏,江萍也是气得差点要摔碗。

    一家三口草草吃过午饭,到了该上学的时候,林国荣干脆上班也不去了,带着林淼,直奔学校的校长室。

    下午1点出头,金校长办公室的门,几乎是被林国荣用脚踢开的。

    老金被怒发冲冠跑进来的林国荣吓了一跳,正要问什么情况,林国荣就先把林淼的那件衣服扔在了桌上,破口大骂你们学校怎么做的工作,我儿子要是死在你们学校怎么办?

    老金被林国荣吼得手足无措。

    好在苗校长就在楼下,听到动静急忙跑上来,好说歹说总算稳住了林国荣。

    “国荣,你放心,孩子只要在我们学校一天,我就算拿出命来也会保证他的安全。以后要是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恶作剧的小孩,只要抓到人,一定当场开除。谁来说情都没用!”苗校长一脸坚决。

    林淼却不想再以身试险,当着两个校长的面,继续给林国荣煽风点火道:“爸,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搞不好我和衣服就一起没了。”

    苗校长低头看看林淼,眼神上多了三分愠怒,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胡搅蛮缠呢?

    早上“烈士放血”这件事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又来搞事情。

    “淼淼,你知道是哪个同学做的吗?”苗校长蹲下来,拉起林淼的手问道。

    林淼很干脆道:“知道啊,但是我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会现在就开除他吗?”

    苗校长被林淼这么一问,不禁有点犹豫了。

    中国是人情社会,谁也不好说,那个做坏事的孩子家里会不会有什么社会关系。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在林国荣和林淼看来“事关人命”,但在学校老师的眼里,顶多也就是一个恶作剧而已。为了一个恶作剧就把人家孩子给开除了,这未免有点不教而诛了。虽说这年头还没有“投诉”这个说法,但人家家长要是闹到教育局去,对百里坊小学声誉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校长阿姨,你看吧,你要是没办法直接开除我说的那个人,我现在说出来,他如果又知道我说了,那我接下来坐在教室里的每分钟都会是危险的。那家伙他带刀子进来的啊!”林淼道,“而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要是被他弄死了可怎么办?生命只有一次,很宝贵的。尤其是我的生命,特别特别宝贵。你说对吗?”

    “孩子,这事情没这么严重的……”金校长感到很无奈,心里暗想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被害妄想症的表现,只能循循善诱道,“你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弄的,我马上找他家长谈谈,可不可以?”

    却不想林国荣的战斗欲望极强,马上高声吼道:“对!找家长过来!我倒要问问他们家是怎么教孩子的!”明显是要和人家家长先打一架的节奏。

    苗校长眼见情况越来越乱,知道这死结还是在林淼身上,忙问:“淼淼,你自己说,你到底怎么办?”

    林淼终于图穷匕见,脱口而出:“让我毕业吧,我觉得这里不安全。要不转校也行。”

    这下子,苗校长瞬间就搞明白了,感情这小鬼就是借机发作是吧?

    6岁的小孩,居然能玩出这种阴招,简直不可思议……

    话说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苗校长转头看看林国荣,面露为难道:“要不换个班级行不行?不在同一个班里总没事了吧?”

    林淼完全不为所动,坚持道:“三年级都在同一层,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会碰到的。”

    苗校长有点不爽了,板起脸来,面露愠色道:“你想毕业,我和金校长肯定是不答应的,你想转学,也得我们同意才行。还有,我们可是特地为了你把单老师请回来了,你说走就走,对不起学校的老师吗?对得起我们这两个校长阿姨吗?”

    林淼一看苗校长真的有火气了,赶紧见好就收,服软卖萌道:“校长阿姨,你别生气嘛。办法还是有很多的,跳级也可以啊。让我跳到六年级,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不行,一下子跳到六年级,万一又有六年级的孩子欺负你呢?”苗校长一句话就断了林淼的念想,然后又缓和语气,眉头微皱道,“五年级吧,我下午给你安排一下,你先去五年级。”

    说着,转头问金校长道:“老金,你觉得可以吧?”

    “可以。”金校长点点头。

    反正打一开始。她和苗校长就决定让林淼在学校里至少待2年。

    原本是三年级学一年,再跳上六年级学一年。

    现在改成五年级和六年级学两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林淼也没再得寸进尺,小学能一次性跳过4年,相当于把日后读本科的时间全都省了出来,这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跟两位校长达成了协议之后,金校长当即就领着林淼,去了三年级的老师办公室。

    路上林淼把熊孩子的名字跟金校长一说,熊孩子今晚回家,一顿竹笋炒肉估计少不了。

    到了办公室,金校长把事情的情况和刘秀英一说,刘秀英当场就愣住了。

    林淼要跳级?

    因为另外一个学生用刀划破了他的衣服?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金校长,这事我马上处理。”刘秀英眼里瞬间蓄满了愤怒值。

    人生短暂,她好不容易带到一个神童,居然被熊孩子给搅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秀英踩着高跟鞋,面色阴沉地直奔教室。

    几分钟后,肖俞宇就被提溜进了办公室,随身带的那把刻刀,也人赃并获地被刘秀英找了出来。

    只是这小子进了办公室还敢嚣张,眼神凶恶地盯着林淼,反倒有种他才是受害人的意思。

    林国荣一看这货的模样就来气,上前就是一记大嘴巴子。

    反了你了!居然还敢瞪眼?

    肖俞宇不服,转而怒视林国荣。

    “操你妈!老子把你抓去坐牢你信不信?”林国荣破口大骂,二话不说又是啪的一声,重重一巴掌,直接把熊孩子给抽懵逼了。

    小孩子不经吓。

    一听到坐牢两个字,熊孩子就老实了,他眼里露出惊慌的神色,似乎是对坐牢有什么特别的脑洞。

    林国荣算是稍微撒了气,又大咧咧地坐下来,对刘秀英道:“你去把他家长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他爸妈,这小孩该不该打。”

    该不该打,你不都已经打了……

    刘秀英默默吐着槽,拿出家长通讯录,起身去传达室打电话。

    上课铃响了。

    金校长叹了口气,对林淼道:“先去收拾一下东西吧,等下我带你上楼。”

    林淼点点头,背着小书包,欢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三六班的教室转眼就到。

    林淼走进门,让张瑶瑶让开,坐下来就开始收拾需要拿的东西。

    一本奥数习题册,一个铅笔盒,还有……嗯,没了。

    “小可爱,我走了啊~”林淼笑着跟张瑶瑶道别。

    张瑶瑶一脸迷糊,问道:“你哪儿啊?”

    林淼笑着说:“我又跳级了,去五年级了。”

    “啊?”张瑶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面露失落,小声问道,“那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当然不回来了,留级也留不回三年级啊。”林淼开玩笑道。

    张瑶瑶哦了一声,沉默两秒,忽然道:“你先别等一下,我送你个东西吧!”

    “嗯?”林淼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然后就见她从书包里摸索半天,拿出一张四大天王的贴纸,递过来道:“这个送给你。”

    “呃……谢谢……”林淼心情有点小复杂地接过。

    又听张瑶瑶小声说:“林缺水,我会想你的。”

    林淼点点头,回答:“我知道。”

    张瑶瑶懵逼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反问道:“你会想我吗?”

    林淼习惯性玩弄小朋友的感情,道:“我不认识你妈。”

    张瑶瑶泫然若泣地看着林淼。

    林淼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两颗酒心巧克力,放到张瑶瑶手里,“这是我的回礼。你还小,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想东想西的知道吗?好了,不说了,我要去楼上报道了。”

    张瑶瑶红着眼睛站起来,给林淼让开道。

    林淼走出门,跟张瑶瑶挥挥手,又冲班里喊道:“弱鸡们,我走了啊!记住你们人生中最荣幸的这3个星期吧!将来可以和你们后代吹牛逼,你们和我林淼做过3个星期的同学!”

    教室里立马山呼海啸。

    “滚啊!”

    “去死吧!”

    甚至就连隔壁三五班,也发出了巨大的嘘声。

    “等放学了,大家一起打死他好不好?”

    “拿皮带抽!”

    林淼哈哈一乐,头也不回就走。

第二十七章 我的父亲母亲——的节操

    转入五年级的过程很简单,甚至都谈不上办什么手续。

    金校长带着林淼,亲自找到五年级的一个班主任,交代了两句,就把林淼塞进了对方的班里。

    班主任姓周,是个40多岁的中年女性。

    根据金校长的介绍,这位周老师居然还有一个“特级教师”的称号。

    特级教师并不是中小学教师的职称等级,相类比来讲,跟院士这种头衔有点像。既是高级荣誉称号,也是对专业资格的一种高级认定。

    总而言之,就是在行业圈子里很厉害的人物就对了。

    周老师的气质和刘秀英截然相反,她长得慈眉善目,说话轻声细语,属于典型的以德服人的类型。加上年过四十的她已经开始发福,圆滚滚的体型,也更加显出人畜无害的特质。

    林淼应该是和“6”有缘,跳上五年级,班级序数却依然没变。

    周老师领着林淼,走到五六班门口。

    教室里正在上常识课,讲课的是个把一大串钥匙挂在腰间的黝黑老男人。林淼对这个老师有印象,似乎百里路小学从4年级到6年纪,三个年级段的常识课,都是他一个人教的。

    “周老师,怎么了?”常识课老师停下来,朝门外问道。

    周老师微微笑着,也不进门,轻声道:“这个孩子跳级上来了,看看能不能先给他挪个位置出来。”

    常识课老师盯着林淼,细细打量了半天,随即拖长声音道:“哦——咱们学校的小神童是吧?又跳级了?怎么跳这么快啊?”

    班里的学生,全都看了过来。

    然后林淼就听到里头有个男生喊道:“老师,陈小龙是一个人坐的,他那边第一排往下挪一挪就行了啊!”

    “可以。”周老师很爽快道,“那就……第7小组,所有人往后退一个座。”

    教室里马上响起一阵桌椅拉动的声音,周老师拍拍林淼的肩,脸上挂着很职业的微笑道:“先坐下吧,课本我去帮你拿。”

    “谢谢周老师。”林淼初来乍到,暂时先把这几天刚刚解放掉的天性又收了回去。

    背着书包从讲台前走过,林淼走到空出的座位前,一坐下来,新同桌就弱弱地打招呼道:“你好。”

    “你好。”林淼转头朝新同桌淡淡一笑。

    这个新的女同桌并不漂亮,小眼睛,塌鼻,皮肤略黑,说话的样子和周老师有点像,仿佛小心翼翼的,但并没人给人十分畏缩的感觉。

    “好!继续上课,大家别看来看去了,新同学来了,可以下课后再慢慢认识。”常识课老师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了回去。

    然后站着发呆了几秒,终于找回刚才讲课的思路,大声问道:“那么现在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油可以浮在水的上面?有谁知道吗?”

    底下鸦雀无声。

    九十年代初的小学科学教育,还远远达不到十几二十年后的水平。这时候的学生除了语文和数学两门功课之外,其他的课程全都是开卷考试,基本上没什么实际教学价值。学生们获取课外知识,多数是通过自学,而自学的途径,无非就是靠家里的额外教育投入。但问题在于,在多数人都还比较穷的这个时期,能提供课外教育投资的家庭,本身就是极为少数的。

    “又没有人知道吗?我每节课过来,都说让你们平时没事多看看课外书,怎么一个听我的都没有呢?”常识课老师抱怨道。

    接着转头朝林淼的方向一看,笑着问道:“小朋友,你知道吗?”

    林淼坐着没动,有点不确定道:“应该知道一点,不过我有点记不清了……”

    “没事,尽管说,说错了也不打屁股。”老男人呵呵笑道。

    底下的学生也发出一阵轻笑。

    林淼没站起来,坐在椅子上回答:“那我随便讲讲啊,这个从相对微观的观察角度讲,应该是和两种物质的分子结构的稳定性有关。首先油的组成分子……应该就是叫油分子吧?油分子和水分子是不会发生化学反应的,因为他们的那个化学键,嗯……应该是化学键,不过具体这个化学键叫什么键我记不得了,我记得好像是氢键什么的,反正就是在常温常压下,这两个物质的化学键,应该是不会发生断裂的,然后混合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现象就是两者是不相溶。再因为油的密度要比水的小,所以既然无法相溶,那就只能比较轻的那个飘在上面了。”

    对于学文科的林淼而言,能把将近15年没碰过的高中化学的个别名词回想起来,就算很不容易了。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半天,自己都感到有点脸红,可那常识课老师听完,却陷入了深思。

    半晌,却听老男人叹出一句:“说的好啊,这个解释就相当有深度了,已经理解到了微观分子层面,很了不起!”

    “好吧,九十年代初的小学真尼玛好混……”林淼心里默念道。

    “你好厉害啊。”边上的新同桌眼里闪着星星,很天真地问他,“你以后是不是要当科学家啊?”

    林淼很诚实道:“想多了,我连给科学拖后腿都不够资格……”

    新同桌听了却哈哈一笑,道:“你真谦虚,这么聪明还这么谦虚。我早上还看你上台领奖了呢,我们五年级都没人能进奥数队,你都能代表学校去区里比赛了。你以后肯定能当科学家的。”

    林淼唯有呵呵。

    新同桌又道:“我叫彭芳芳。”

    “嗯……我记住了……”林淼对ABB已经免疫了。

    好像这年头女孩子的名字不是ABB才奇怪……

    五年级下午也是三节课。

    五(六)班上完常识课,接着第二节是语文课,周老师教的。

    再后面最后一节,是音乐课。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只是上课的老师,换成了一个林淼毫无印象的男老师。

    男老师上课时样子很严肃。五年级的孩子已经学到了读五线谱的课程,男老师拿着花名册点名,让被点到的倒霉蛋依次上去拿曲谱卡片读谱,读错了就扣期末总分,搞得教室里气氛很紧张。

    林淼不在花名册里,而男老师知道他是从三年级跳级上来的,所以两人整节课都相安无事。

    等下了课,林淼没走,直接在这里等奥数队的课后补习。

    男老师这时才好奇地问他:“小朋友,五线谱会不会读啊?”

    林淼摇摇头。

    男老师道:“那你可要抓紧了,如果音乐课不及格,小学是不能毕业的。”

    林淼用死鱼眼的表情看他道:“骗孩子有意思吗?”

    男老师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重重地揉了揉林淼的头,说道:“你们夏老师,老和我说起你呢!她说她要是再大个五六岁,就打算认你当儿子了。”

    林淼脱口而出:“她怎么不说她再小个十几岁,就能当我老婆了啊?”

    “哎哟!你还真敢说!”男老师伸出手,想捏林淼的脸蛋。

    林淼赶紧一躲,然后很有经验地两只手一边一半护住脸,大声喊道:“只有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可以摸我!我做人是讲原则的!”

    男老师服了,惺惺收回手,蹲在林淼跟前道:“那老师走了啊。”

    林淼道:“你放心去吧,顺便麻烦您帮我转告夏老师,我会想她的。”

    男老师盯着林淼看了半天,说了个在94年还显得很洋气的感叹词:“我靠……”

    ……

    大概1个小时后,当林淼上完奥数课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林国荣一整个下午都在学校里没走,和熊孩子的爸妈狂撕了一场,最后不但凭借体制内身份获得压倒性胜利,而且还狮子大开口让对方赔了300块钱,算是衣服的损失。

    但那件衣服最多也就值个50来块。

    可见老林年轻的时候,做人确实不太讲节操。

    林国荣和苗校长扯了一下午,林淼上完奥数课后,他还跟单老师说了半天。

    单老师当然是直夸林淼聪明,无形中化解了林国荣体内的大量戾气。

    出了校门,林国荣懒得走路,直接拦了一辆菲亚特出租车。

    然而年幼的林淼晕车厉害,等车子开到家门口,他刚一下车,中午还没完全消化完的午饭就吐了个干干净净。

    林国荣见惯不怪,拉着林淼回到家。

    江萍照旧只做了饭,却没有烧菜。

    两口子先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林国荣拿出仗势欺人所得的295块钱——扣了5块钱的车费,笑眯眯地交到江萍手里,这就算是江萍的零花钱了。

    江萍才不管这钱是怎么来的,呵呵呵地拿着钞票,一边吩咐林国荣给儿子洗脸,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外跑,总算要去菜市场买菜。

    然而当路过某个家门敞开的屋子前时,她突然又停住脚步,满脸欢笑地探进半个身子,朝里面正在洗碗的中年妇女喊道:“阿芳!我家阿淼又跳级了,跳到五年级了!喔嚯嚯嚯……”

    阿芳脸上笑嘻嘻,内心十万个MMP。

第二十八章 比赛在即

    人与环境是会互相影响的。

    自打进了五六班,林淼便明显感觉内心开始变得安静。就连重生带来的心浮气躁,都在这个班级的佛系氛围的潜移默化下,逐渐消退下去。

    五六班这个班集体,应该是林淼两辈子以来所遇到过的,最接近“平庸”这个标准的团队。

    班里的学生没有学习成绩特别出挑的那种,全班的考试平均分,也长期在年级段第三名和第四名之间来回移动。此外各种课外能力方面,同样完全不存在什么运动健将、乐器高手或者知识达人。九成以上的小孩,全都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我是路人甲乙丙丁的气质,就连说话和走路,也都显得温温吞吞的,很难看出小孩子应有的活力和朝气。

    林淼一开始以为,应该是周老师这个班主任的气质,对全班的小孩造成了影响。

    但在两个礼拜之后,就在某个平常下午的平常语文课上,林淼坐在位置上发着呆,百无聊赖地思考着宇宙和人生的奥义,就在差点便要顿悟成佛的那一瞬,他突然间一个激灵,紧接着就猛然意识到,造成五六班这种与世无争的气氛的原因,可能更加简单。

    用一句话来解释就是——五六班没有漂亮姑娘。

    从人类学和社会学研究的角度来看,男孩子在学校里头调皮,是存在多种诱因的。

    而在所有诱因中占比例最大,所起到的效果最强的,无疑就是荷尔蒙。

    可能许多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小时候坏破纪律、无视校规、打架斗殴、假装社会、特立独行、哗众取宠、叛逆无度,在所有这些日后他们自己回想起来都会觉得煞笔的脑残行为背后,其最深层次的初衷,其实多数都是源于想引起班上漂亮姑娘的注意。

    在五六班这个找不出美女的地方,男孩子的生物本能,显然是从精神源头上遭到了阉割。

    班里的男生们,几乎彻底丧失了装逼的源动力。

    女生们也因为空气中雄性荷尔蒙浓度的降低,变得异常宁静和温柔起来。

    于是她们平时跟林淼说话,全都变成了这个腔调——

    “林淼,你的数学好好啊,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林淼,你作文写得好好啊,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林淼,你的字写得好好啊,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林淼,你以后叫我姐姐好不好,让我当你姐姐吧,你真是好可爱啊~”

    林淼在又一个课间,两眼发直,木然接受着五六个四五分标准的小姑娘毫无新意的吹捧。然后他动作机械地转过头,看了看坐在教室最后排角落里的陈小龙。

    只见陈小龙同学表情淡漠,眼神甚至有点痴呆。

    据说这小孩曾是百里坊小学全校最会闹腾的,但到了周老师班上之后,就再也没干过蠢事……

    真是狠啊……

    没有班花和校花的世界,简直比沙漠还要凄凉,连人生都仿佛失去了色彩……

    小可爱,你的感冒好了吗?

    林淼不由自主地想念了一下不会吐痰的张瑶瑶,然后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六年级奥数习题册,对左右道:“要上课了啊,大家散了吧……”

    “啊!六年级的题目!”一个女孩子尖叫起来。

    林淼一脸无语地对她道:“大姐,你前天就这么喊过了,麻烦稍微有点创新精神好不好?”

    “啊?你叫我姐姐了?”她完全放过了林淼这句话的重点,兴奋地揉了揉林淼的头。

    林淼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生无可恋地保持着痴呆的状态,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到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一般都是副科。

    今天是10月8日,周六——百里坊小学对周六的课程安排,是单数周全天上班,双数周半天上课。要等到95年上头正式确定全国双休制度,才会停掉周六的课程。

    五(六)班周六下午最后一节是美术课。

    林淼从小对美术课没感情。因为他是个标准意义上的手残,从小到大在绘画这件事上就从来没达到过及格线,完全没遗传到林国荣的绘画天分。

    而且不但是画画,事实上对于所有需要精细操作的技术,林淼都要花上比别人多好几倍的时间才能熟练。所以他小的时候写字,其实也跟狗爬没什么区别。每每总让手把手教他练字的林国荣气得暴跳如雷,简直要怀疑儿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而后来林淼的这门手艺之所以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全靠在大学期间疯狂摘抄笔记。

    大学四年下来,林淼起码用掉五六百根水笔的笔芯,再加上他有意识地在这个抄笔记的过程中对每个字都精心雕琢,这才换来日后人人称道的一手好字。

    但是对于画画,他就没有这么多时间和激情了。

    “同学们,我们今天来学一学透视,这个透视呢,就是要画得立体,什么叫立体啊,就是要有三维空间感……”学校教美术的是个70多岁的老爷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到学校来发挥余热。

    林淼知道老爷子艺术功底深厚,但他更知道自己的手残无可救药。

    所以一上美术课,林淼就把奥数题拿出来刷,至于美术作业什么的,对一个连语文和数学作业都从来不交的小学生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意义。

    “诶,黄蓓蕾好像很喜欢你啊,说你长得像个洋娃娃。”同桌彭芳芳和一般小孩一样,上美术课只想着画,不喜欢听那么多理论。所以老师在上面讲,她就在地面和林淼扯闲篇。

    林淼看着习题册,思路有点乱,干脆先停下来,纠正彭芳芳道:“那个不叫洋娃娃,那个叫公仔。你说的是那种很大一只的绒毛狗熊,对不对?”

    “对对,就是那种很大很大的,香港电视剧里放的那种。”彭芳芳兴奋道。

    林淼道:“就是是咯,那个叫公仔,和洋娃娃是两个概念。”

    “那为什么叫公仔啊?”彭芳芳一脸好奇,“因为……是公的吗?”

    林淼被问住了,敷衍道:“大概吧……”

    “哦……我懂了,那我们以后就叫你公仔吧!”彭芳芳捂着嘴轻笑道。

    林淼只怪自己嘴贱,深吸一口气,放下奥数题,拿出了美术课本。

    这题目,这节课没法刷了。

    台上老爷子一看神童今天居然认真上美术课了,立马激情满满,口沫横飞。

    40分钟的美术课,老爷子滔滔不绝地足足讲了25分钟还多。

    最终这堂课,没有一个人能把作业交上去,只能等到周一回来再交。

    放学铃声一响,林淼就马上背起书包,往音乐教室跑去。

    跟五六班的同学相处久了,林淼觉得还是猴子姑娘和许风帆比较有趣,至少大家能正常沟通。

    小跑着到了上课的地方,单老师已经在了。

    教室里开了灯,黑板上的五线谱也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2道刚刚写上去的六年级奥数题。

    单老师见到林淼就发自习惯地微笑,似乎所有搞数学工作的人,都特么极为现实,只要遇上聪明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而遇上笨蛋,就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林淼虽说后来学得不错,但小时候也有过一段学渣岁月,所以个中冷暖,体会相当深刻。

    师徒俩闲聊了几分钟,奥数队的另外三个人跟着就到了。

    梁欢欢、许风帆和雷瑞瑞三个六年级的娃结伴过来,许风帆最后一个走进教室,顺手就关了门。

    被淘汰掉的两个女生,虽说名义上是替补队员,但这两个星期,已经没来上课了。

    “好了,都到了,那就先说一件事吧。”单老师面色严肃道,“下个星期15号,也就是星期六早上,区里比赛就要开始了。比赛就一天时间,考两场,上午一场资格赛,下午一场决赛。今天各学校的参赛名单已经出来了,我们学校当然就是你们4个人,全区参加比赛的,一共有280个人,有的学校像广场小学,他们的名额比较多,能报8个人,所以我们想拿好的名次,还是比较有难度的。我跟苗校长商量了一下,如果你们班的班主任,还有你们的家长,这两边都同意的话,那接下来这个星期,我们就可以集中冲刺一下。别的课就先别上了,你们就跟着我,上一个星期的奥数课。咱们争取4个人都能进15号下午的决赛。只要进了决赛,至少就是全区三等奖。”

    话刚说完,林淼就举起手来。

    单老师马上面露微笑道:“你说。”

    林淼大声道:“单老师,我代表我爸妈和我班主任,单方面同意了!”

    “行!”单老师哈哈一笑。

    其他三个孩子面面相觑片刻,然后猴子姑娘和许风帆也相继表态。

    “我应该没问题……”

    “我也应该可以……”

    只有雷瑞瑞,显得有些犹豫道:“我还是等星期一,先问问我们老师吧……”

    单老师马上急吼吼道:“星期一问就太晚了,星期一我这边都上第二天的课了,你现在就去问吧!现在你们老师应该还没走,你赶紧去问一下!”

    说着,又望向许风帆和梁欢欢道:“你们两个要不要也先去问一问?”

    “我不用。”许风帆道,“我家里有电话,等下回家打个电话就行。”

    梁欢欢也道:“我也可以打电话问,我家店里有电话,我有我们赵老师的传呼号码。”

    刚站起来的雷瑞瑞听这两人这么一说,也不走了,又坐了回去,小声嘟囔道:“我家也有电话的,我也晚上再问……”

    林淼看了看屋里这几个,心说原来在九十年代初,大家的起跑线就已经开始不平等了。

    这年头的孩子能学到奥数,说到底,主要还是因为家里比较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