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先声夺人全文阅读 第40分节

第三百八十五章

    奥数、作文、书法、象棋,还出(chao)了一首歌……

    林淼接受罗东岳检查的过程,同时也是在历数自己重生以来所做过的事情,细细回忆完一遍后,就不由得感到异常空虚。

    都是小孩子玩的把戏,实在没什么地方值得夸耀的。而且要不是占了时代的便宜,歪打正着、老天赏饭地让老林一夜爆红,人生的拐点,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到来。

    “唉,我还做得不够好,还要继续努力啊……”

    长长的检查间隔时间里,林淼坐在客厅里叨叨,面前不仅有好几排的阿姨和大姐姐,还来了四五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小姑娘。这是胡剑慧秀出的又一波骚操作,她居然中途打车回家,把妞妞给接来了。另外几个家里有差不多大女儿的阿姨见状,也全都有样学样。

    这么一弄,“华侨饭店周末神童小讲坛”,想不开讲都不行。

    几个小姑娘的皮相和骨相都只是勉强在平均及格线水平上下。她们的父母,显然都是“爱人品胜过爱外表”,是能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狠心摆脱低级趣味的好干部。

    所以面对眯眯眼、塌鼻梁、大脸盘子的妞妞那充满崇拜的眼神,林淼感觉除了跟她们聊思想建设,实在没什么别的好谈的。毕竟作为一个估计永远都无法摆脱动物局限的庸俗男人,林淼真心没什么情绪,跟她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论找老婆,林淼只有一条硬性标准。

    漂亮。

    而如果非要在这个标准前再加一个前置条件,那么林淼希望是“那种很少见的,身材很好的,充满荷尔蒙诱惑的,火辣到穿着衣服都需要打码”的漂亮。

    要求真的不算高。

    只是纯粹的、低级的、生理上的条件而已。比起什么学历必须高端985以上、双亲之中必须有个副处级、月收入不低于多少万之类的,林淼觉得这种生来就能获得的东西简单多了。

    然后这么一筛选,婚姻问题就豁然开朗。

    除了洛漓还能有谁?在看到秦晚秋的时候,林淼就知道洛漓的先天基因有多好,将来就算达不到倾城倾国,但要倾倒他林三水,那绝对是不成问题。

    “大家不要拿我当榜样,我只是刚好在某些方面存在特长,又刚好运气很好地遇上了能供我发挥的平台。我是在很多叔叔阿姨的帮助下,这才取得了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人生的路还很长,你们每个人,将来都会有属于你们自己的发光发热的机会。不要崇拜我,也不要拿我当偶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其实并没有那么大,每个人都是自己舞台上的主角。

    你们要相信自己未来一定能取得不比我差的成绩,不但能追上我,还能超越我。

    你们更要相信你们的爸爸妈妈对你们说的话,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各自岗位上最优秀的人,他们是东瓯市八百多万人中,最出色的那一批。要是连他们的话都不听,你们还能听谁的呢?所以今天我跟你们说什么,不重要,你们的爸爸妈妈每天跟你们说的话,才是在引领你们,朝着正确的人生方向前进……”

    一群小丫头片子听得群脸懵逼。

    把小丫头带来的阿姨们,却各个听得紧捂胸口。淼淼这么懂道理的孩子在家里都会挨揍,真是造孽啊,好想今天就带他回家养大……

    “这拍马屁的水平,值得学习。”沈望江对林淼已经彻底没偏见了,轻声对罗东岳道。

    就这说话水平,还写个毛的小学生作文?

    沈望江觉得现在就算是全国最牛逼的小学生过来,都不配给林淼提鞋的。

    罗东岳满脸唏嘘,然后不经意抬手看了眼时间,顿时头皮一麻。

    四点半了?!

    不知不觉,居然听他讲了快一个小时?!

    “先停一下!停一下!”罗东岳急忙喊话道,“时间到了,准备考试了。”

    “你再他说会儿嘛……”

    “对啊,我家孩子才刚来半个小时呢……”

    检查的时间一长,程序的严肃性,已经荡然无存。破窗效应让满屋子的年轻女领导们纷纷失去了对纪律的尊重,居然跟罗东岳讨价还价起来。

    罗东岳都快疯了。

    职业生涯十一年,这辈子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东瓯市的干部,太不讲江湖规矩了!

    “现在都4点半了,孩子都累了一整天了,等下作文写到一半,肚子饿了写不动,你们又要说孩子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要不我看明天再继续吧,不然放到晚上也行啊。等吃完饭,再休息一下。孩子也不是铁打的,你们不心疼,我们还心疼呢……”区教育局的郑爱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抱起林淼就跟罗东岳一通白话。

    罗东岳的心气也算是被磨成渣了,有气无力地看着义正言辞的郑爱芬,又听沈望江在一旁建议道:“要不先换个顺序吧,作文放到晚上,先把那首歌的情况问清楚。”

    “什么歌?”郑爱芬替林淼问道。

    沈望江转身从皮箱里拿出一盘磁带,说道:“今年4月份,东瓯市音像出版社发行了一盘流行歌曲磁带,里面有一首歌叫《虫儿飞》,曲作者是钟初惠和林淼,词作者是林淼。”

    “有问题吗?”王岚拨开人群走上前道,“春晚看中的就是这首歌,你们有什么意见?”

    “不是意见不意见。”沈望江一改早上的剑拔弩张,满脸和善的微笑道,“孩子的能力,我和罗处现在都是认可的。但根据程序,我们还得再问清楚这首歌的创作过程才行。”

    众人不由望向郑爱芬怀里的林淼。

    纪监委的大佬也抽着烟走了过来,很惊喜地笑眯眯道:“哟,老林这儿子,还有本事没露出来呢?孩子,你还会别的什么啊?都说出来给阿公听听。”

    林淼仰起头,真心骄傲地列出了单身狗生存技能大全:“我还会换灯泡、通马桶、补衣服、铁丝开门锁、拍醒电视机、健康清蒸水煮鱼、十里扬州(停顿一下)蛋炒饭!”

    贯口一出,屋内掌声如雷!

    “好!”

    “再来一个!”

    林淼面带微笑向四面八方抱拳作揖。

    罗东岳和沈望江站在这个分分钟主题跑偏的地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各位大爷,给个面子行不行?

    让我们好好把活儿干完,我现在真的好想回家啊……

    罗东岳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哭泣。

    沈望江无语问郑爱芬道:“同志,你能先把孩子放下来吗?我们的工作还没结束,你们是来配合调查的,不是来捣乱的,这么多记者还看着呢。”

    大佬闻言,总算回过神来,把烟头扔在地上一踩,维持纪律道:“女同志们注意一下影响啊,调查还没结束呢!”

    屋里几千只鸭子这才总算消停一些。

    郑爱芬把林淼放下来。

    林淼又坐回到沙发上,继续接受罗东岳调查。

    罗东岳看了眼满屋子抽烟的、吃糖的、拍照的甚至角落里还有两个打扑克牌的,悲愤的鲜血已经涌上嗓子眼,感觉分分钟张嘴就能喷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控制好情绪,然后再次望向表面上人畜无害的林淼,沉声问道:“《虫儿飞》这个歌的词曲,你是怎么写的?”

    “不是写的。”林淼奶声道,“就是随便哼了几句给钟老师听,然后钟老师再把曲子写下来。”

    “那歌词呢?”

    “歌词靠胡编啊,怎么押运怎么来,然后我爸又改了一下。还有啊,你们拿到的二手资料不准确,那个歌曲备案上的词作者已经换成我爸的名字了。”

    罗东岳不想搭理林淼了。

    沈望江问道:“要不要我去隔壁问问冯局,看能不能先让林国荣出来一下?”

    边上几个人听到这话,顿时烟也不抽了,牌也不打了。

    江洋二话不说扔下他手里一对3和一张8,屁颠屁颠就跑上来问:“我姐夫可以走了吗?”

    罗东岳一看这阵仗,立马摇头道:“不用,用不着打扰冯局。”

    满屋子人又把烟塞回了嘴里。

    江洋一脸惆怅走回到牌桌前,说洗牌就洗牌。

    手里还拿着四条2和一对老王的宫昌吉顿时脸得绿了,高喊道:“你干嘛?”

    “哎呀!”江洋一脸失忆的样子,忙道歉道,“脑子里只想着我姐夫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宫局长,这把算我输……”

    什么叫算?本来就你是输啊!

    宫昌吉鼻子都气歪了,把牌一扔,直接起身走了。

    四条2都出不去,还玩个蛋!

    屋里闹腾腾的,罗东岳脑门上青筋在跳,他再一次强行把火压下去,继续问林淼道:“那你现在能像写《虫儿飞》那样,再现场随便编一首新歌出来吗?”

    这个要求,显然就相当抓眼球了。

    江洋凑回到记者们身边,抽烟的大佬们,眼神也都犀利起来。

    这个世界上,貌似没有比现场命题、现场作答更能体现水平的考试了。

    尤其还是在这种跟监察工作有直接关系的情况下。

    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淼却先吐了个槽,对罗东岳道:“叔叔,说实话,本来你这个要求,是很过分、很不合理而且很业余的。你是要知道写一首质量还过得去的歌难度有多大,肯定不会这么要求我。但是今天情况特殊,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罗东岳闷声不吭。

    林淼继续道:“歌呢,说实话,是前些天就准备好的。为了防止被春晚组委会淘汰,我又准备了方案B,我先把歌词写给你们看看吧,给我张白纸……”

    沈望江马上把纸和笔全都递了过去。

    林淼拿过纸笔,先玩花活地转了转笔,在吃糖小姑娘眼睛齐齐发亮的时候,又动作一收,潇洒地在纸上刷刷写下了歌词的题目。

    《追梦赤子心》。

    一群大佬纷纷不讲究地探过头去,先是被林淼的字迹惊艳一下,然后就见他停都不停地极快地把歌词书写下来:“充满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我想在那里最高的扇风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林淼写一句,大佬们念一句。

    越往后读,屋子里杂音越多,连职业操守极好的记者们,也全都嘀咕起来。

    “有点意思哦。”

    “听着挺……挺励志的啊。诶!老王,你在哭什么?”

    “妈的,写到老子心窝子里去了……”

    房间内声音越来越响,罗东岳和沈望江甚至已经都不约而同地考虑,要不作文就不用考了,一个人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挨多少白眼才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啊。

    这个小孩,要么就是天才,要么就是妖怪。

    这种小孩,还用查个屁呢?

    明天回厅里直接把这歌词往领导桌上一扔,事情不就圆满解决了?

    罗东岳和沈望江心里各种念头,约莫十分钟后,林淼歌词写完。

    两个人急忙想把歌词拿走,林淼却摁住纸,大声道:“等一下!”

    罗东岳一愣。

    林淼又朝江洋喊道:“舅舅!把我书包里的那个章拿过来!”

    满屋子的人不由都听笑了。

    罗东岳也不着急这几秒钟,任由江洋在林淼的书包里掏了半天,先他看从书包里掏出一条红领巾,然后又是两把做工精巧的小钢弩,再又是一本《未成年人保护法》,最后才摸出一方小印章来,问林淼道:“是这个吧?”

    “对!”

    江洋忙别别的东西都收拾回去,拎着书包、拿着印章走到林淼面前。

    林淼拿过印章,哈了口气,往纸上一盖。

    磨蹭半天,才终于把歌词交到了罗东岳手里。

    罗东岳接过纸,看了眼那印章,不解念道:“君屌大……”

    屋内早就被老林满世界科普过的大佬们,异口同声教育:“君不见!”

    罗东岳仅存的一点脸面,当场就丢成了负数。

    尼玛,都最后一下了,还要给老子下个套。

    这辈子再也不想来东瓯市了,给升职加薪都免谈!

    “罗处,你眼睛怎么了……”

    “歌词写得太好,我太感动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5点的太阳,已经落下,夕阳的余晖,斜斜得透过窗户,无力地洒落在空无一人的酒店房内。房间里一片狼藉,满地烟头。桌上摆满杯子,每个杯子里的茶水都没有喝干。

    林国华探头探脑从一个小房间里出来,踟蹰着要不要现在出门。

    屋子的大门显然没关,能清清楚楚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的谈话声。

    从下午不到2点开始,他就躲到小屋子里了。期间除了有几个不知哪个领导家的小朋友跑进来,其余人全都没进去过。林国华既为此感到庆幸,但又带着深深的嫉妒。那么多人守在这里等了林国荣一整天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林国华不见了。

    不过转念一想,林国华又觉得自己这么避不见人的,好像也是正确的做法。毕竟街道里的人,现在没一个待见他。董希伯和胡剑慧是摆明了在给他甩脸子,其他单位的领导,他又一个都不认识。既然级别不够,根本说不上话,那这种热闹,他还有什么好去凑的呢?

    以后日子就这么过吧,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国华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大马路怔怔出神。

    就在这时,屋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欢呼,掌声连绵不绝。

    林国华还当又是有什么大领导来了,左右迟疑着到底要不要出去看看,严晓海却突然跑进来,满脸欢天喜地地喊道:“国华!你还愣在这里干嘛?你哥没事了!快出来!”

    林国华回过神来,忙哦哦应了两声,急忙跟上严晓海。

    冯骁的房间门前,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站满了人。

    罗东岳和沈望江在看完《追梦赤子心》的歌词后,便直接放弃了最后一轮检查,宣布所谓东瓯市教育舞弊事件纯属子虚乌有,完全是不良媒体造谣生事,扰乱社会舆论。

    这头林淼洗刷完冤屈,纪监委的大佬二话不说就带着罗东岳和沈望江敲开冯骁房间的门,说是硬闯也不为过的走了进去。

    彼时冯骁屋内对老林的审查,事实上也已经接近尾声。

    除了食堂那笔账外,老林这些天早就把以前小偷小摸侵吞的几百上千,甚至小到几十块的窟窿全都补上——这还全靠前些天早上许佳昌的提醒。

    冯骁的级别比纪监委的大佬都高,资历又差不多,自然不能允许地方大佬同志在自己面前造次。默默地听完罗东岳和沈望江的调查结果后,二话不说就把三个人又赶了出去。

    不过纪监委大佬被扫地出门后不但没半点脸上过不去的意思,还很高兴地跟今天来的所有媒体宣布,林国荣同志,很快就能获得清白。

    于是记者们又架起长枪短炮,十几个镜头对准紧闭的房门。

    屋子里头,冯骁带着助理和秘书,不紧不慢地又查了半个多小时。当最后一本台帐被合上,所有的票据、账目全都确认无误,冯骁才和满脸是油的老林握了握手,说了句:“小林同志,你受委屈了。调查结束,感谢你的配合。”

    老林听到这话,差点没当场哭出来,然后赶紧跑去卫生间洗把脸,整理了一下仪表。

    几分钟后,当他跟在冯骁身后,打开酒店房间的门,跨出房间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几十下强光,差点没闪瞎他的眼。伴随着强光,轰然响起的掌声和欢呼,让老林半天才回过神来。

    老林怔怔看着面前的人,万没想到,场面居然发展到了这么大。二三十个记者也就算了,居然连市里头一些平时他都只能坐在台下远远看着的领导,也都亲自跑了过来。

    我原来这么红了吗?

    老林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爸爸!”林淼张开双臂,冲向老林。

    “诶!”老林瞬间热泪盈眶,忙把林淼抱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丁少仪、胡剑慧、董希伯几个关系最近的才走上前去,纷纷夸赞。

    “老林,你儿子这回救你一命啊。”

    “以后不要再打孩子了啊,不然东瓯市政府就替你托管了。”

    走廊里七嘴八舌。

    老林感动了一阵后,又回过神来,放下林淼,跟前来站队的大小领导们依次握手道谢,谢完领导们,还给所有的记者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礼数做得周全。

    胡剑慧见事情总算了结,便大声招呼记者们下楼吃饭,然后转头又笑着告诉冯骁和市纪监委大佬,说老林家的小家伙,下午就已经替大家订好了包厢,一群人不由又对羡慕老林,生了个了不得的儿子,然后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往楼下去。

    华侨饭店的三部电梯,满载了三回,才把所有人从楼上运下去。林国华默默落在最后,心里其实有点抵触这里的气氛,可又舍得不这顿好饭,最终还是跟上了大部队。

    几分钟后进了包厢落座,一群人很有眼力劲儿地按自己的身份坐好。

    除了老林带着林淼和江洋,跟全场副处级以上的领导们坐了一桌外,董希伯和胡剑慧这些正科、副科再往下一直到严晓海、林国华这样的杂鱼,都只能自觉坐在别处。

    半个小时前还跟东瓯市地方官员剑拔弩张的调查组几人,此时俨然又成了自己人。

    酒店的老板亲自跑来敬酒倒酒后,罗东岳就主动起身,屈尊给老林敬了一杯:“林主任,这回是不打不相识,咱们呐,一杯泯恩仇!”说完仰头就干。

    市教育局二把手梁艳红却乱起哄地大喊起来:“一杯不够,最少三杯!”

    女同志在酒桌上的作用,就是这么立竿见影。

    梁艳红一喊,其他人也都纷纷叫嚷起来。

    可没喊几句,房门突然又被推开来。

    早上中途离去的王市长,带着半天没露面的罗万洲,还有仿佛失踪人口回归天晓得怎么跟他们两个混到一起的徐毅光,带着各自的秘书,走进屋里来。

    屋内众人集体起立。

    王市长呵呵笑着上前,先跟腕儿最大的冯骁一握手,笑容灿烂道:“冯局,麻烦你为了我们东瓯市,这么大老远地跑一趟。我代表我们市政府和我们牛书记感谢你。辛苦了!”

    “王市长客气,什么东瓯市西瓯市的,都是自己的同志,这也是分内的工作。”冯骁客气道,“你看我一整天也没干嘛,就光坐在房间里吹空调了,现在吹完空调还有大餐,这样的生活,更辛苦一点我也乐意啊!”这话一出口,屋子里一片配合的笑声。

    罗万洲跟老林对了个眼色,上前也跟冯骁握了下手,说道:“冯局,我是东瓯市新来的挂职干部罗万洲,教育这块现在是我分管的。请您转告省里的领导,东瓯市的教育,以前没问题,今天没问题,将来也绝不可能出现问题。东瓯市人多地少,能发展到今天,靠的就是人才战略。教育是我们的根基,谁敢动这条红线,谁就是全市八百多万市民最大的敌人。东瓯市人民绝不会放过他!”

    冯骁盯着罗万洲看了片刻,忽然有了印象:“哦,你是罗委员……”说着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漏嘴,立马打住,正色笑道:“好!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转告。”

    “谢谢冯局。”罗万洲又和冯局握了一下。

    这时几个服务员,急急忙忙从外面搬来几张椅子,徐毅光显得很熟的样子,没头没脑地轻轻拍了下老林的肩膀,指了下另一桌,示意自己要过去坐。

    老林看着这个完全不确定会不会变成未来亲家的家伙,懵然点了点头,然后挪了挪屁股下面的椅子,让服务员把两张椅子加塞进来。

    罗万洲坐到老林身旁,王市长坐到了冯骁旁边。

    两人刚落座,正好勉强够资格上这张桌子的丁少仪,笑着开了口:“各位领导,这次事情能圆满解决,我觉得最关键要感谢两个人。第一个不用说,当然是老林……他儿子!”

    众人笑了笑。

    丁少仪又接着道:“第二个人,就是我们罗市长。这回要不是罗市长指挥得好,有原则、有办法,非说调查组不表态之前,东瓯市这边一句话都不能说,搞不好这次事情早就闹得更大了。说实话,今天早上看到曲江电视台的那条新闻,我这颗心啊,差点就要给他们吓出心脏病来。胆子也太大了!”

    冯骁一听丁少仪这是要给《曲江南都报》上眼药,秋后算账呢,不急不缓地表态道:“罗市长做得很对,遇上这种舆论事件,第一就是要保持冷静,保持克制。这点值得所有单位学习。”

    一听到冯局讲学习,边上一秒钟前还吃得热热闹闹的两桌人,立马就闭上了嘴。

    屋子里一片安静。

    冯骁继续道:“《曲江南都报》存在的问题,我会如实向上级领导反应。我们不会让一个同志平白含冤,也不会让那些故意搞事情的人,在闯了祸后,还那么轻松地逍遥法外!”

    冯骁一语落定,满屋子的人,全都精神一振。

    王市长直接端起杯子,向冯骁敬酒道:“冯局,我再谢你一次!”

    林淼忙在桌底下踢了老林一脚。

    老林转头一瞧林淼,看到儿子眼里“你是不是傻”的眼神,顿时醍醐灌顶,急忙也站起来,给冯骁敬酒:“冯局!什么都不说了,都在这杯里了!”

    说完和半脸懵逼的冯骁一碰杯,仰头就干。

    冯骁哭笑不得,看看王市长,两个人小抿一口坐下来。坐下来后,冯骁又指了指老林和林淼,半真半假道:“小林算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特殊的作家。他家的小小林,比他爸还特殊。”

    林淼咧咧嘴。

    丁少仪又逗林淼道:“淼淼,今天这么多叔叔伯伯阿姨来帮你爸爸,你除了说谢谢,还能不能说点别的啊?”

    “别的啊,我想想……”林淼顿了两秒,在满屋子的人目光下,脑子里灵光一现,说道,“叔叔伯伯和阿姨们都是领导,我除了谢谢你们,还要谢谢国家。我长大以后,一定好好为国家做贡献,报答大家今天对我爸爸的帮助。这样吧,我来唱一首为春晚准备的计划C,名字就叫《精忠报国》。”

    “还有啊?!”满屋子人惊喜地喊起来。

    之前没参与林淼神童表演的几个人,则全都一脸茫然。

    片刻后,守在包厢外的服务员,就听屋里一个童声,唱起了颇为有气势的旋律:“狼烟起,江山北往。龙卷起,马长嘶,剑气如霜……”

    一群领导们听了几句,很有春晚精神地跟着拍起了掌。

    江洋咧着大嘴,看身旁小外甥表演。

    另一桌上,严晓海更是乐得发抖。

    他知道,过了今晚,自己的将来,已然一片坦途。

    唯有林国华,心情复杂得完全不知道该笑还是不笑。他手里拿这个螃蟹腿,怔怔看着隔壁桌上满面红光的老林,心里唯一笃定的想法就是:那个人是他哥,永远都是。

第三百八十七章

    时间过了六点,连晚风都已经凉透。

    越近中秋,明月越明,一轮望月高挂天边。

    田野里偶尔一两声虫鸣蛙叫,然后就是飞鸟拍打翅膀,低空飞掠的声音。夜色降临,农村的一切都显得那些的恬静和美好。如果不是痛苦地拉稀了一整天,而且身旁几米开外,又是猪圈又是粪坑的,袁佳洁其实挺喜欢这样的纯天然文艺环境。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如果非要如果,那就是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袁佳洁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写过那篇报道。

    这个国庆节,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糟糕的一个国庆节。

    这个周日,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凄惨的一个周日。

    事实上袁佳洁早上就知道,这回的事情,可能很难收场了。大老远跑来乡下,不过是心存那么百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侥幸而已。

    但偏偏就连这分侥幸,老天爷似乎都不那么情愿想交给她。

    为了争取时间,今天中午她和尚主任连午饭都没吃,就紧赶慢赶,又是打车、又是渡轮,空着肚子一路跑到江北镇来。但到地方又才发现,林淼的祖母家房门紧闭。问了老太太的邻居,人家也说不清到底老太太去了什么地方,又什么时候会回来。两个人毫无办法,就只能无奈地蹲在老太太家门口站着。

    午后的太阳又毒又辣,老太太的邻居们,又警惕地根本不主动邀请两个人,进他们家里坐坐,袁佳洁饿得快要虚脱,只能又绕了不短的一段路,买了点生产日期未知、牌子稀奇古怪的面包、饼干和矿泉水回来。等回来时,已经隐隐有中暑的迹象,但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她和尚主任吃过粗糙的午饭后,肚子就开始疯狂翻滚。

    起初还勉强能忍,但当尚主任首先憋不住,跑去边上的粪坑解决过一次后,再往后,两个人就根本停不住了。袁佳洁前前后后,大概拉了五六次,第二次时,就用完了随身携带的纸巾,尚主任又不认路,只能央求院子里的小孩帮忙去买。前后求了六个孩子,花了足足六十大洋,最后只有一个孩子带回几包纸巾。袁佳洁当时就衣衫不整地蹲在坑边,泪流满面地从尚主任手里接过纸巾时,已然什么羞耻之心都没了。

    而尚主任也没比袁佳洁好多少,憋了太久没憋住,终于还是在某次“赌屁还是赌屎”的选择中,输掉了身为文化人最后的尊严。幸好兜里有钱,又花了二十块,求孩子帮忙去买了条内裤。那内裤质量奇差,穿在身上,感觉回杭州后不看皮肤科,身体某个部位就会马上烂掉……

    如此煎熬地忍受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折磨,两个人东西不敢再吃,水也不敢再喝。

    一直靠意志力撑到五点多,终于才迎来了人生最光明的时刻。

    他们——不拉了!

    冷风吹过,带着乡村粪土的清香,吹得气阴两虚的袁佳洁,浑身直冒鸡皮。

    她猛地哆嗦了两下,感觉身体有点发烫。

    应该是伤风了……

    尚主任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头的火苗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他紧紧皱着眉头,时不时看袁佳洁一眼,仿佛是在下什么决心。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哭泣,现是下意识紧张了一下,还当是农村路滑,遇上了什么不该遇上的东西,但没紧张两秒,又马上冷静下来,因为意识到,那是袁佳洁在哭。

    “辛苦了。”尚主任嗓音嘶哑,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但现在不是升级内部矛盾的时候。

    袁佳洁要是想不开跳粪坑自杀,他救,下不了手,不救,就是重大过失。

    真的惹不起……

    “擦擦吧。”尚主任递给袁佳洁一张纸巾。

    袁佳洁拿到纸巾,哭声倒是小了,可泪水却更加汹涌。

    附近的田埂上,一群天真的孩子,笑得极其开心得跑过。

    袁佳洁这时很希望手上能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可以拿起来挥舞一下。

    农村的孩子真是坏透了……

    自己为什么要去报道林淼的事情?

    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早知道还不如多关注一下村农,让全世界的人看看他们有多没教养。

    连买纸巾的钱都骗,害她在粪坑边蹲了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啊!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袁佳洁无声地哭泣着,后悔的心情,早已涌上心头。

    而更让她痛苦的是,即便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了拯救自己的职业生涯,她现在依然必须回过头去,正面跟林国荣那样的地方豪强一较高下。

    “林国荣他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袁佳洁的眼泪都快哭干了。

    就在这时,仿佛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唤。

    黑暗中,突然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谁啊?在我家门口干嘛?”

    袁佳洁和尚主任闻言一喜。

    袁佳洁急急忙忙跑上去,拉住总算回来的老太太道:“阿姨,是我啊,前几天到你家里来采访的记者。”

    刚在外面输了一天麻将,连口饭都没吃的老太太,青着脸语气不善道:“你又过来干嘛?”

    袁佳洁忙问:“阿姨,你能不能现在跟我去市区走一趟?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帮忙。”

    “我能帮你们什么忙?我字都不认识的,你回去吧。”老太太很不耐烦地劝退,也没打开房门的意思,就那么看着袁佳洁,显然连门都不打算让她进。

    尚主任听不懂老太太的话,对袁佳洁道:“给她点钱,就说采访费。”

    老太太没发现黑暗中还有个人,吓得惊慌大喊起来:“哎哟喂!怎么还有一个?你们两个想干嘛?抢劫吗?你前几天就是来踩点的是吧,我就看你不是什么好人。”一边说着,张嘴就高声叫唤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抢劫啊!出人命啦!”

    袁佳洁吓得急忙捂住老太太的嘴,带着哭腔说道:“阿姨,你别喊,我们是记者。我给你钱好不好?我给你……给你一百块!一百块采访费,我就求你跟我们走一趟,等下我们再把你送回来。”

    老太太这才安静,然后一伸手,完全没商量道:“钱呢?”

    袁佳洁无奈,掏出一张大钞放在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眉开眼笑,一摸到钱,不用看就知道是真的。她心想反正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被人骗色不可能,骗钱身上也没有,便乐呵呵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

    “华侨饭店。”袁佳洁道,“我们想带你去找林国荣老师,一起做个访问。”

    “华侨饭店在市里啊!”老太太把钱往贴身衣物的兜里一揣,很不当自己的事情道,“现在天都黑了,渡轮都没了。你们要去,也只能等明天早上啊。”

    袁佳洁一听,整个人都差点要崩溃,很绝望地“啊”了一声。

    尚主任不禁问道:“她说什么?”

    袁佳洁哭道:“主任,晚上没渡轮了,我们回不去了。”

    “别急。”尚主任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道,“你再问问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袁佳洁转头又问。

    老太太这才道:“坐车也行,不过得一个多小时啊,晚上过去,车钱一个人要五十块。你们等下弄完,也要坐车送我回来的!”

    袁佳洁逐字给尚主任翻译。

    尚主任听得牙都在疼。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选择了。

    再说下午花几十块买纸巾的钱都掏了,还差现在这点路费吗?

    “走!”尚主任眼神发狠,对袁佳洁道,“让她带我们去坐车,钱我来掏!”

    袁佳洁忙对老太太转述。

    老太太呵呵一笑,说道:“那你们先等等,我晚饭还没吃,吃完就马上跟你们走。”

    “来不及了!”袁佳洁都快疯了,“你先跟我们去,你想吃什么,等下我们请你吃!”

    “这样啊……也行。”老太太盯着袁佳洁,黑暗之中,眼神贼亮贼亮。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三桌人,一顿饭,从晚上六点吃到快七点半,自己吃得酒酣耳热不说,还天杀的非要给未成年人灌酒。林淼不过就是抿了小半杯不到一两的茅台,当场就嗨得不可自拔。

    VIP包厢里的卡拉OK一开,林淼一出手就是自己的保留曲目。

    唱了二十多年还念念不忘的《潇洒走一回》,怎么唱怎么亢奋。

    包厢里的大小领导们,女的就哄小孩儿玩,轮流过来摸林淼一把,亲林淼一口,几个女同志带来的小姑娘,也都有油不揩、过期不候,前前后后挨着林淼,跳舞不像跳舞,撒欢不像撒欢,反正就是觉得淼淼小朋友好厉害又可爱,多摸他两把就好高兴。

    林淼陪吃、陪喝、陪唱都干了,再堕落点也不当回事,进而越堕落越快乐,唱完《潇洒走一回》,又来一曲《小龙人找妈妈》,完全脸都不要了。

    包厢里一台电视唱歌,另一台电视放着《新闻联播》,加上胡剑慧和丁少仪几个会来事儿的女同志,带头轮流给大佬们敬酒,马屁一起,包厢里喧闹得比菜市场还过分。

    气氛一上来,满屋子的人也不那么规矩地坐着了,全都开始一会儿站一会儿走,围着三张酒桌走来走去,连严晓海都胆子长毛,跟同样喝得满脸通红的罗万洲称兄道弟,看得董希伯脸都发黑——妈个蛋,以前刚进街道的时候就喊我董主任,资历老了就管我叫老董,现在好了,你跟罗万洲兄弟长兄弟短,老子是不是该反过来尊称你一声严主任啊?

    老董愤愤不已,端起酒杯就管冯骁叫老冯,喊得尚未喝高的冯骁都蒙圈了。

    东瓯市的人都这么嚣张的吗?

    除了林国华严格恪守自己的杂鱼身份,不敢僭越一步,其余人全都在酒精提供的“喝完这杯全世界都是我的勇者buff”的加持下,逐渐都把尊卑抛到了脑后。

    林淼唱得头昏眼花,喝口酒店提供的鲜奶续续命,只觉得周身前后全是人影再晃。他实在有点体力不支地把话筒交给妞妞,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抬眼一瞧另一台电视机。屏幕上《新闻联播》结束,《东瓯新闻联播》无缝连接开始。

    “东瓯新闻联播开始了!”林淼喊了一声。

    ——其实只是随便那么亮一嗓子,根本没什么目的,可莫名其妙的,包厢里就默契地不约而同地一下子集体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有点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有线电视直播的电视画面中,当家花旦的台柱子赵晶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清楚起来。

    “……今天早上9点,我市重点工程项目东瓯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启动揭牌仪式,曲江省文化厅厅长石步川、东瓯市市长王梁共同参与并主持仪式。市宣传部副部长王岚、市文化局局长毛方可、市宗教事务管理局……瓯城区西城街道办事处主任董希伯、园区管委会主任胡剑慧,园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林国荣等,陪同视察。石步川厅长在现场指出……”

    伴随着赵晶将早上一大群人的名字逐一念出,电视里的镜头,也一一对准被念到名字的人。豪迈的虚荣心,在房间里飞速升温,包厢里每个有机会在电视上露一下脸的,包括老林在内,都或激动活淡定地嘴角上扬。不知多久没上过电视的老董,激动手都在抖。

    “妈妈!妈妈上电视了!”胡剑慧家的小妞妞,天真地一喊。

    屋里的寂静一被打破,所有人都开怀举杯,畅谈起来,气氛为止一松。

    可就在这时,电视里的画面又突然一转,就听赵晶的声音道:“仪式现场,还出现了一段有趣的小插曲,请各位观众欣赏。”

    话音一落,就见电视里头,林淼操着一口英语怒怼罗东岳和沈望江。

    刚刚才和东瓯市的大佬们修复好关系的两位,顿时窘得面红耳赤,不过幸好有酒精遮掩,还不至于像早上那样尴尬。

    冯骁看出些许不对的端倪,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有点不地道啊,今天这事情要是没解决,这段新闻一播,不就是摆明了要跟我们调查组搞对立了吗?小罗,你有什么话想说啊?”

    罗东岳笑了笑,回答道:“冯局,克制归克制,但克制也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啊。而且这个也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请教过高人指点的。”

    “哪个高人啊?”冯骁环视四周。

    丁少仪忙接道:“冯局,高人不在这里,在沪城呢。喏,就是那个小家伙的师父。”

    冯局望向已经睡倒,被郑爱芬抱在话里的林淼,好笑地问道:“小东西,年纪不大,关系还挺多,他哪个师父啊?说话这么有用?”

    郭鹤龄收徒弟,暗地里是搞站队点名,明面上也是自己家的私事。加上系统不同,一个宣传,一个监察,身在杭城的冯骁,压根儿就不知道隔壁城市里,那天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说到底,中国太大了,大佬也足够多。

    郭鹤龄收个徒弟的小事,还远不止于搞得全国都街知巷闻——别说全国,事实上除了当天利益相关的那群人,这件事的真实影响力范围,撑死了也就到郭鹤龄家的院子大门口。

    出了门,谁有那闲工夫搭理你,在自家屋里头干什么了啊?

    丁少仪自然懂这个道理,慢慢解释道:“淼淼那天去参加省里的作文比赛,区教育厅把考场定在了沪城财大的学校里头。学校的校长郭鹤龄看到淼淼机灵,就收他当了关门弟子。”

    “郭鹤龄?”冯骁好像觉得哪里听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罗万洲道:“就是以前京华社的二把手,现在退二线,当沪财校长了。”

    “还有这关系啊……”冯骁露出笑脸来。

    罗万洲又道:“郭老为了这个小徒弟,这回也算是把能拿的面子全都拿出来了。我们也是按他说的,不管您过来查出什么结果,东瓯市这边都好歹要有个团结起来的信号,不能明知国荣他们父子俩被冤枉,还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然将来谁敢过来给东瓯市卖命啊?”

    “那信号一响,接下来又怎么样?”冯骁指了下电视。

    转头一看,电视里关于湖滨路产业园的新闻,这时已经播报完毕。

    可睡着的林淼,却突然梦醒过来,脑子依然晕晕沉沉,一张嘴,就浪得不行:“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第三百八十九章

    郭鹤龄晚饭后就在电视机前坐着,却一直没开电视。

    屋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貌美小保姆小美在厨房里洗碗的动静。

    小美干活认真而磨蹭,一个碗要刷四遍才会放过它,所以从6点50一直刷到7点半,也没能厨房收拾好,浪费掉的洗洁精和水,估计一个月下来都够买一套新的餐具。但是郭鹤龄不在乎,自打这丫头来他家第一天,他就看出来这小朋友是小姐的身子、小姐的命,家务活本来就不是她能干得好的,多用点水就用吧,就当是自己养了个孙女,兴趣爱好是打水仗好了。只要不摔坏碗和盘子,她爱在厨房里怎么折腾都行。

    可这念头刚一起来,厨房里就突然砰的一声。

    “啊!”小美在厨房里发出惨烈的尖叫。

    郭鹤龄双手支在拐杖上,连站起来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郁闷得不住摇头。孙子郭思远年少轻狂不惜福,保姆年少貌美不靠谱,这些个小家伙,大事办不了,小事指望不上,光聪明、好看有毛的用啊!?还是小徒弟看着比较让人放心啊,可惜小小年纪木秀于林、树大招风,等这回事情过去,得好好教教他,让他知道什么叫藏拙才是。

    铃铃铃……

    沙发旁的电话,这时响了起来。

    “爷爷!你电话来了!”小美自己屁股还擦干净,在厨房里喊起郭鹤龄道。

    郭鹤龄都懒得理她,但要是不回,小美又要以为他在楼上,肯定会叫个没完没了,只能扯着嗓子大喊:“知道了!”

    “知道了你就赶紧接啊!”小美还没完没了。

    郭鹤龄不想说话了,默默拿起了电话。

    电话是从东瓯市打来的,是东瓯市广电局的一位副局长。原本两个人并不认识,今天早上,郭鹤龄才通过自己二徒弟,沪城广电局的大佬孙如来,联系到了对方。

    而说起缘由,也可笑得要命。

    就是想请东瓯市的这位广电局领导,在看完今天的《东瓯市新闻联播》后,给郭鹤龄说一下头条新闻是什么,林国荣有无出镜。换言之,这种连小事都算不上的事情,其实郭鹤龄随便找谁都行,要不是东瓯电视台使用是有线信号,沪城这边收不到,郭鹤龄根本不必麻烦别人。

    东瓯市的广电局领导兴高采烈地跟郭鹤龄说了半天老林的事情——早上老林被捕的新闻早就传遍全省,这会儿见新闻里居然有老林露面,他也激动异常,并且下意识就以为这是郭鹤龄在暗中使劲,不禁对郭鹤龄不可直言的级别又有了新的脑补方向。

    郭鹤龄耐心地让兴奋过头的对方把话说完,好好道了谢后,抬手一看表,已经是7点38分。

    他略有点急切地挂断电话,又马上拨通了大徒弟社科局研究生院魏军的办公室电话。工作狂魏军果不其然这个点还在为社会主义的理论事业忙前忙后,接到师父的来电,听郭鹤龄三两句话把情况说明白后,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起身走出办公室,敲响了隔壁院长室的门。

    郭鹤龄打完两通电话后,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小徒弟能不能熬过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磨难,一切就都只能交给老天爷。但即便这回栽了,按郭鹤龄的想法,林淼只要一口气不泄掉,哪怕情况再糟糕,将来再不济,在沪财读个博,留校任教再慢慢一步步往上爬,总不成问题。就凭自己这张老脸,这点事情应该还是能做得到的。

    8岁读完初中,11岁上大学,争取提前一年修满学分毕业,然后两年硕士……

    郭鹤龄计算着林淼的人生路径,一边又算着自己的年龄。

    只希望今年已经76的自己,不要死得太早才好。

    至少,让他看到孩子成才的那一天啊……

    小美终于收拾完了厨房,拎着装满破碗碎片的塑料袋走出来。见郭鹤龄正正发呆的样子,又气呼呼道:“淼淼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给他打啊?哪有你这么铁石心肠的师父的?”

    “你怎么知道,刚才那个电话不是他打来的?”

    “啊?他打过来了吗?他那边怎么样了啊?”

    “没有,刚才那个不是他。”

    “糟老头子坏得很,就会骗小姑娘……”

    小美提着垃圾袋愤愤出了门。

    郭鹤龄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家的小徒弟,硬气得很呢。要是什么事都得师父手把手带着,那才算我看走眼……”

    ……

    7点45分,京城。一间不起眼的破旧小木楼中,全国中小学生作文竞赛评审委员会的几个委员,神色有点凝重。几分钟前,他们接到社科局研究生院院长荀建祥打来的电话,荀建祥说话的口气极其冲,一般换做别家,他们早就把电话挂了。但无奈荀建祥身份特殊,而且更主要是,老荀一边近乎骂街的同时,一边又提供了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社科局研究生院可以全责担保,《曲江南都报》对林淼的报道纯属没事找抽,瞎瘠薄闹事,如果评委会不给林淼一个公正的评判,那明天社科局研究生院就要在《群众日报》上登报,公开招收林淼为研究生院的学生。看谁的脸先被打肿。

    第二,就在刚才,东瓯市方面的确切消息,林国荣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

    评委会的五六个老头听完电话后,坐在一起,五分钟抽了半包烟。

    最后,级别高到能和全国文联主席掰掰腕子的那位,轻轻吐出了一口烟:“发喜报吧。”

    ……

    与此同时,远在新加坡的曲建安,刚吃完饭就接道一个东瓯市的电话,听完后想了半分钟,筷子一扔,干干脆脆道:“没事就行了啊!这还问我干嘛?当然发啊!”

    国庆节的夜晚,两道电波,北下南上。7点40分,当两道电波划过东瓯市的夜空,东瓯市书法协会办公楼和东瓯日报集团大楼内,两台传真机,几乎同时响起了滴滴声。

    丁少仪总编室外的秘书间里,值夜班的秘书按下传真机的开关。

    一张电报,徐徐从机器内一点点出来。

    秘书看着电文上的字,眼睛不由得越睁越大。

    等到整张纸都从机器里滑出来时,她连下巴都张得好像要脱臼了……

    全国中小学作文比赛小学组……

    特等奖?!

第三百九十章

    华侨饭店的大门开开合合,屋外的暖风和店内的冷气交织,吹得守在店门口的门童和迎宾小姐们,全都恍恍惚惚。生生从中午十二点站到现在,除了鞠躬喊好,一刻也不能离开,甚至连上个洗手间,都要前堂经理的同意,精神和身体饱受折磨的他们,现在只盼着酒店里的客人早点走完,酒店外面的人,千万别再进来,连天色还亮那会儿讨论得不亦乐乎的“林国荣被抓进我们酒店了”这么劲爆的新闻,现在都懒得再去议论。

    只是光站着,什么都不说,又实在无聊得慌。

    临近八点,当送走一批给孩子办生日宴的有钱人和他们诚心邀请来当人肉背景蹭吃蹭喝的穷逼亲戚,安静下来的酒店门口,不一会儿,又开始了新一轮无聊的谈话。

    “林国荣好像被放出来啊,刚才走出去那个光头,是不是说林国荣被放出来了?”

    “早就放出来了好吧,五点多就出来,酒都喝了两轮了,你不是站在这里站傻了啊?”

    “唉……当官真好,事情闹这么大,随随便便来一群人就给他保出去了。”

    “废话,要不怎么说官官相护?!”

    不知真相的酒店服务员们,依然牢记早上曲江电视台新闻报道的内容。短短十来个小时,别说让他们对老林和林淼的事情无中生有地发生什么观念上改变,就算真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见得就能接受。毕竟《曲江南都报》,给老林和林淼泼脏水,泼了都快一个月了。社会上的舆论,也发酵得俨然是已经给他们父子俩定了性。

    大的就是个滥用职权的贪官污吏,小的就是个狗仗人势的骗子。至于老林的那些作品,反正他们又不看,谁管他写得好坏,说不定连大的也是骗子呢?当官的嘛,骗人多正常?

    东瓯市的街头巷尾,多数人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坚定认为的。

    就算今晚老林在新闻里露了面,可对包括华侨酒店的这些门童和迎宾小姐在内的人来说,这顶多就只是官官相护的又一例证据而已。他们不但不可能从中看出今天事件双方斗智斗勇的博弈,反过来,还会在私底下高声斥责东瓯市政府腐败透顶,不把老林绳之以法不说,居然还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任由老林这样的败类继续横行霸道,欺行霸市,坑害东瓯市千千万万家庭的孩子——他们家的孩子考试成绩不理想,罪魁祸首就是老林和林淼!

    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痛恨腐败分子不需要理由!

    还上尼玛的电视?这一大一小两个祸害,早特么该一起拉出去枪毙了!

    这便是许多淳朴善良的东瓯市百姓,发自内心的,最朴实的心声。

    一切为了公平嘛……

    几个门童和漂亮的迎宾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人觉得背地里说老林的坏话有什么不对,反而站定这样的立场,就是此时这个小环境中最大的政治正确。

    “7点49了……”

    站在大堂前台斜对面方向上,正好能看到酒店挂钟的门童,忍不住现场报时,站了快八个钟头了,实在体力透支得厉害,晚饭都还没吃呢……

    “林国荣他们就爽了,天天大鱼大肉。”

    “我们也是大鱼大肉啊,等他们吃完了,我们就能大鱼大肉了嘛。”

    门童们苦中作乐,开始自嘲。另一个门童望向门外,却叹了口气:“大鱼大肉个屁,你们看,又来一车。今晚又得站到十点。”

    晚上十点,是门童们无条件下班的时间。

    不然那么个熬法,恐怕真的要出人命……

    几个迎宾小姐全都面露烦忧,齐齐朝出租车的方向望去。然后就见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又带着个穿着土气的六十来岁的老妇女,匆匆忙忙、火急火燎朝着酒店大门跑了过来。

    迎宾们赶紧收拾情绪,管理好脸上的表情。

    酒店大门一开,众迎宾弯腰鞠躬,行礼问好,可嘴一张,却齐刷刷地全都脸色骤变。

    伴随的屋外的暖风,一股浓烈的、辣眼睛的、仿佛来自地狱的臭味,让迎宾们每个人都像是被死神掐住了脖子。那种直冲脑门的酸爽,甚至当场令他们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盯着袁佳洁三个人,表情分明是想报警。

    袁佳洁见迎宾们的样子,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从江北镇坐车过来,她和尚主任生生把司机熏吐了两次,可那司机当真也是个猛人,先是开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非说这趟生意是他有生之年以来最难做的一次,必须加价,不然就把三个人扔到路上,尚主任二话不说就答应后,等开进市区,又嚷嚷要再加三十块钱的洗车费,不然他明天就不用做生意了,要是不给,大家就同归于尽。

    如此九九八十一难地赶到华侨酒店,尚主任钱包大出血不说,那司机师傅也是泪流满面。

    讲真,就冲这敬业的态度,就算他不开口,袁佳洁都觉得多给些钱是应该的。

    唯独当清洁工出身,这辈子别的手艺没练成,净把对臭味的耐受力提升到不可思议程度的老太太,全程面不改色,甚至还能有滋有味地吃她从家里拿出来,今年过年时林国华送她的,一直扣扣索索吃到现在都还没吃完的饼干。袁佳洁在车上发现那饼干分明就是她中午吃的牌子,当时就对人与人之间身体素质的差距,产生了难以名状的震惊。

    就在酒店迎宾们被三人身上的气味熏到恶心甚至发慌,有点想叫保安的时候,尚主任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一个迎宾就问:“林国荣在哪个房间?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那接受尚主任询问的门童,比遇上千年咸鱼精还惊恐,急忙捏住鼻子,语速飞快道:“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

    前堂经理看大门口情况不对,忙快步上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走到离三人五米远的地方时,一下就停了下来。他隔着老远,不敢走近,大声呵斥道:“你们干嘛?赶紧给我出去!”

    袁佳洁都快疯了,近乎崩溃地嘶吼起来:“我们是《曲江南都报》的记者!这是林国荣他亲妈!我们有重要证据要交给省里的领导!你不带我们去找林国荣,你就是他的同谋!”

    袁佳洁说的是普通话,老太太完全听不懂。

    但酒店大堂里的人,却全都惊呆了。

    又反转了?

    前堂经理不敢怠慢,可也不敢靠近,心想这事和自己关系不大,干脆一咬牙,给袁佳洁三人指路道:“12楼1220贵宾房,你们自己上去!”

    袁佳洁脸上一喜,这么说人全都还在,时间还算来得及。

    尚主任和袁佳洁匆匆忙忙,带着老带带朝电梯跑去,一路上酒店里的人全都避之不及。许是霉运走多了,两人的运势终于开始触底反弹。走到电梯前,电梯刚好就停在一楼。三人走进电梯,按了十二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后,尚主任突然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刚才是说贵宾厅对吧?”

    “是啊。”袁佳洁点点头,“怎么了?”

    尚主任沉声道:“林国荣是来接受调查的,怎么会在贵宾厅里?”

    袁佳洁的脸色一下子又白了三分。

    身子微微一晃,差点要晕过去。

    她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晚可能要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可她有极力地自我安慰,对尚主任道:“林国荣名气这么大,现在也还没定罪,审讯过程中出来吃个饭,稍微吃好一点,也很正常。而且冯局的级别那么高,不给林国荣安排,也得给冯局安排啊。”

    听了袁佳洁自圆其说的解释,尚主任稍微放心一些。

    老太太左右也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到了这里,一顿好饭肯定又少不了。

    她搓了搓残留在手指上的饼干的碎屑,然后摸了下口袋。口袋里头,还有最后一包饼干,心里不无遗憾地想道:“要是阿华和阿荣,两个人换一下就好了……”

    电梯陡然一顿,微微失重半秒,又平稳下来。

    轿厢的门慢慢打开,三人走出电梯,这时边上两部电梯,几乎也是同时亮灯。

    两部电梯里轰轰闹闹走出一大群红光满面、酒足饭饱的人,随身带着摄影器材,一看气质,就知道不可能是摄影艺术家,而是记者。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同行,尚主任急忙上前打听:“你们也是来采访林国荣的吗?”

    被尚主任拉住的老兄,胃里剧烈一抽,差点把满肚子的好东西给吐出来。他急忙后退出好几步,捂住口鼻,满眼纠结地看着尚主任,咽了半天口水才艰难问道:“你们身上什么味儿啊?”

    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所有记者已然全都远离这仨货三米以上,对他们形成了一个“防生化危机扩散”的包围圈。

    尚主任实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很无力地解释道:“我们是《曲江南都报》的记者,刚才去乡下找林国荣的母亲,出了点小事故。我们有证据要交给省里的领导。”

    记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只是吃完饭,想上来跟领导们说声再见就回家,可谁能想到,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曲江南都报》的人,居然还这么锲而不舍。

    “你们找领导干嘛?省里的领导都说没事了,林主任的罪名已经洗清了!”

    差点被尚主任熏吐的记者,捂着鼻子说道。

    尚主任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袁佳洁却还不肯放弃,她头发散乱,脸上又是泪痕又是尘土,妆容早就花得一塌糊涂,发疯似的大喊:“我们还有证据!我现在就把证据拿给他看!”

    说着就拉起老太太的手,直冲贵宾房去。

    老太太满脸不爽,怒喝袁佳洁:“你干嘛啊?拉我干什么?”

    袁佳洁脚步不停,边走边说:“我要让省里领导看看,你儿子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了房门半掩的包厢前。

    守在门外的两个旗袍小姐,根本拦不住发疯的袁佳洁,也不敢拦她。

    袁佳洁拉着老太太推门而出,屋内的欢声笑语,顷刻间又停了下来。

    正勾搭着老林的肩膀,大声标榜咱俩是兄弟,东瓯电视台不替你说话还能替谁说话的梁树友,怔怔看着披头散发的袁佳洁——同在一个系统,他们两个,也算是有过好几面之缘。

    “怎么了?”梁树友傻傻问袁佳洁,“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袁佳洁身后,一大群记者冒着中毒气的生命危险冲过来,挤在包厢门外。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位同志说,还有证据要交给省里的领导!”

    冯骁微微皱眉。

    包厢里没人说话,只剩下电视机里,赵晶还在念稿。

    袁佳洁期期艾艾看着冯骁。

    冯骁和罗东岳、沈望江对视一眼,又看看王市长、罗万洲和老林,犹豫片刻,才开口道:“什么证据?”

    袁佳洁这才拉着老太太,走进了包厢。

    老太太看到这么多领导有点蒙,走进房间后,才发现原来老林就一直在她的视线之内,这才认出来,笑着喊了一声:“阿荣,我刚才站在门口,怎么都看不到你?”

    老林无言以为。

    屋子里另一个角落,又有个人站起来,喊老太太:“妈,你怎么来了?”

    “诶!阿华,你也在啊?”老太太眉开眼笑,惊喜不已,“你现在官儿跟阿荣一样大了啊?”

    “别乱说!”林国华不高兴地略带责怪的语气回答,然后意识到不对,立马又换了脸,露出笑容道,“就是今天凑巧,过来一起吃饭,你吃了没?来来来,来我这里坐,菜还挺多……”

    老太太却还要虚伪地客套一把:“没事,没事,你尽管吃,你们跟领导吃饭,我看看就行了。”

    “叫你坐你就坐嘛,还差你这两口啊?”林国华走上前,一边拉着老太太往他自己的座位上走,一边冲着老林和老林身旁个几个大领导,点头哈腰地谄媚地笑了笑。

    冯骁默默地等老太太和林国华扯完家常,这时尚主任,也慢吞吞地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原本袁佳洁一个人身上的味道,屋子里的众人尚能接受,可尚主任一来,直接就成灾害现场了。可终归领导就是领导,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强。

    满屋子的人尽管难受,可就是憋着不说话,连领导家的小孩子们,也都只是捂住嘴巴和鼻子,只有年纪最小的妞妞,小声嘀咕了一下:“臭臭……”

    而睡在郑爱芬怀里的林淼,则是半睡半醒地难受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了她的肚子。

    “冯局,我这里有盒磁带,是林国荣的妈妈亲口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允许我,当面让他们母子两个人对质。”袁佳洁从包里拿出磁带,伸手递给冯骁。

    那只手从满桌子菜肴上方经过时,注定这顿饭,就只能吃到这里为止……

    冯骁眉头紧锁地接过磁带。

    满屋子所有人,全都露出凝重的神色,看着冯骁和袁佳洁。连林国华,都没眨一下眼皮。老太太完全搞不清这里到底是在干嘛,悄默声问道:“阿华,你们今天在这里干嘛啊?”

    林国华摇摇头,不声不响。

    罗万洲对这个情况略有点拿不准,隔着冯骁,小声问老林:“国荣,你妈说什么了?”

    老林微微皱眉,远远看老太太一眼,比罗万洲都疑惑,道:“不知道。”

    “小姑娘,拿台录音机过来吗?店里有吗?”冯骁突然开口。

    房外马上走进来一个漂亮的旗袍小姐,忍着臭味,毕恭毕敬道:“有,您要几台?”

    冯骁道:“一台就够了。”

    “好,领导稍等五分钟,我马上去拿。”旗袍小姐匆匆离去。

    冯骁掏出烟来,默默点燃一根。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而房间外,职业敏感的记者们,则纷纷掏出了装备。

    寂静的气氛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电视机里,赵晶的稿子,也终于念道了最后:“……感谢各位观众今天的收看,我们明天……不好意思,本台又临时收到一条喜报,再耽误各位几分钟时间。”

    屏幕中的赵晶,拿着稿子,脸色一喜:“据我市记者刚刚从京城收到的消息,毕业于我市百里坊小学,现就读于东瓯市外国语初中的学生林淼,在今年6月份参加的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中,获得小学组特等奖。这是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举办5年以来,第一次颁出特等奖,也是我市教育历史上,第一次有中小学生在全国级别的作文比赛中,获得这样的佳绩。据悉,林淼同学的获奖作文题目分别为《何陋之有》和《恭候各位》,这两篇获奖作文,接下来将被刊登在即将出版的,《1995年全国中小学生作文选》中……”

    袁佳洁已经愣住了。

    房内房外,所有人全都默默地注视着她。

    本在点烟的尚主任,默默用手指,拧灭了刚刚燃起的烟头。

    但那轻微的疼痛,并不足以让压制住他内心的痛苦。

    电视机里,赵晶读完临时稿件,又继续收拾台子,一边道:“感谢各位观众朋友,我们明天……啊,不好意思,今天好像喜事有点多。本台又收到一条临时消息,又是一条喜讯。本台驻新加坡记者发回报道,我市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于今年8月携硬笔书法作品《将进酒》,参加首届新加坡国际华人书法展览赛,获大赛幼儿组金奖。据悉该赛事由世界华人书法协会主办,是全球华人书法最高级别比赛。获奖作品将在新加坡国立博物馆展览三天,具体详情,请见明日《东瓯日报》特评——‘东瓯之光,文化父子兵’。让我们再次祝贺林淼同学,取得佳绩,为东瓯市在国际上争光。”

    原本就安静的房间,这下更安静了。

    所有人看看袁佳洁,看看老林,再看看沉睡在郑爱芬怀里的林淼。

    郑爱芬抱着林淼,人都在哆嗦。

    她这下抱的不是人啊,是真·国宝啊……

    丁少仪突然忍不住笑得浑身发抖,已然完全没把袁佳洁当回事,转头问梁树友:“老梁,你们台里还有驻新加坡的记者啊?”

    梁树友笑道:“吹个牛逼嘛,老百姓又不知道。”

    这话一出,满屋子笑成一片。

    老太太疑惑地看着一会儿不说话,一会儿又大笑的领导们,觉得这群人简直是脑子有病。

    胡剑慧走到窗户边,把窗户一扇一扇地全部打开。

    十几楼高的大风吹进来,吹散满屋子熏天的臭气,也把林淼吹醒了过来。

    林淼挣扎着想起坐起来,却发现郑爱芬看他的眼神——好慈爱?

    他迷迷糊糊,打个呵欠,然后发现袁佳洁跟乞丐一样站在包厢里,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嘀咕了一句再喝酒我就是煞笔,又躺了回去。

    袁佳洁如芒在背地站在房间中,已经不是一点两点地想死了。

    她不停地望向窗户,又不停地说服自己,还有机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冯骁深深地抽了口烟,转头对罗万洲道:“小家伙的师父,确实是个高人呐。今天就算真查出什么,就凭这两条喜报,以后也能打个五五开。”

    罗万洲笑了笑:“还是孩子自己争气,本身就有这个水平。”

    冯骁点点头,又望向袁佳洁,沉声问道:“记者同志,你看都这样了,你还要继续出示证据吗?”

    袁佳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瞪眼,眼里发着恨道:“要!一定要!林国荣就是个假货,东瓯市就是个造假制假的破地方!我马上就证明给你们所有人看!”

    满屋子的领导齐齐皱眉。这时候,跑去拿录音机的旗袍小姐,终于匆匆赶回。旗袍小姐把换好电池的录音机往酒桌上一放,见屋里气氛诡异,赶紧退了出去。

    袁佳洁盯着冯骁,仿佛冯骁才是她的仇人一般,打开录音机,将磁带放了进去。

    然后轻轻按下开关。

    旋即,一个说东瓯市方言的低沉女声,在房间里响起。

    “阿荣不孝顺啊,那么多房子也不给我住,我小儿子孝顺,可想帮我也没那本事啊……”

    “什么神童不神童的,都是外面瞎说的,我自己的孙子我还不知道吗?阿荣他儿子,前两年连字都还不认识,拉完屎都不会自己擦屁股,都要我帮他擦呢……”

    屋内外的人神色微变。

    不是怀疑,只是疑惑。

    老林、林国华、老太太三人对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第三百九十一章

    咔嗒。

    袁佳洁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塑料按钮,一声脆响弹出。

    老太太低沉的声音,紧跟着戛然而止。

    袁佳洁满心期盼地望向冯骁,却发现冯骁和其他人,都在看着林国荣娘儿仨。

    在袁佳洁想来本该是破案剧的现场,毫无征兆地就变成了家庭伦理剧。

    在场的近百个人,居然没有一个在乎她提供的证据。

    反倒是老林一家的关系,成了人人关注的重点。

    场面相当尴尬。

    不仅是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受尽苦难而来,却被完全无视的袁佳洁。老林一家三口,更是被这卷磁带重重地扇了脸。老林盯着亲妈,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寒心呐……

    他十五岁初中毕业,学习成绩不算顶好,但好歹也是稳定的全班前三,全校前十,考个高中毫无压力。但老太太说他是长子,要照顾弟弟,他心一横,高中说不上就不上了。小小年纪就进了工厂,每个月赚到的钱,除了留点伙食费,其余全都一分不留地给了老太太。

    后来老爷子去世,留下一个工位,老太太又说林国玲是大姐,老爷子的岗位得让老大去顶,他还是半句话都没有,哼哧哼哧继续熬他的日子。心里想着有大姐分担,以后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些,可没想到林国玲上班后却半毛钱没拿回家,全拿去养了他那个当了厨子又想开店的姐夫,结果不出所料赔得精光。他咬着牙到处找副业,想让自己过得舒坦些,可老太太却像个特务,他挣多少,老太太总能盘剥走多少。

    好不容易熬了及年,总算熬到林国华总算考上个大专,学校里有补贴,他不用再那么辛苦,攒下点钱,遇上江萍,一时没管住自己,和江萍奉子成了婚。老太太又和大姐多嘴多舌,非说家里困难养不起,逼他叫江萍把第一个孩子打了。这种毫无道理的要求,他还是答应了。

    结婚之后,江萍没有工作,他也因为不是工厂的正式工,在改制大潮中丢了饭碗。为了过日子混口饱饭,他什么法子都想过。后来千辛万苦,总算靠着点初中的底子,考了个事业单位,生活还没缓口气,江萍刚怀上林淼,老太太又仿佛看不得他悠哉似的,非要搬来跟他一起住,多吃一口他家里的饭,就多赚一口似的,家里要花钱,大钱小钱,都要插手管。可就算这样,把十月怀胎的江萍委屈得都不行了,他也从来没跟外人抱怨过她哪怕一句。

    再后来大姐私设赌台事发,欠下整整五万块的巨款,是他和江萍拿工资一点点堵上的,林国玲逃亡外地,事前拿了他的身份证顶包,那足足一个星期的牢,是他替姐姐坐的。可老太太又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事发之后,就跑了。等他家缓过气,又回来了……

    老林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有这些事,自己可能早就提干了。

    但他不能想,因为想会生怨,怨久了,会恨。

    可都是家里人,至亲骨肉的,又怎么能恨他们呢……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些年这么忍让,这么付出,换来的却是老母亲丝毫当回事的反馈,甚至于,她居然还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那么编排他……

    自己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

    就这么看不得我们这个小家好好的吗?

    老林眨了眨眼,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可纵然万般如此,他一开口,最多也只是能说出这样的话:“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老太太也蒙住了。

    但是说什么,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事情被人揭穿了。

    她怔怔看着明明已经心寒至极的大儿子,却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村里头哪家哪户不是这么说话的?她觉得老林太矫情,还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哭出来。以后还要不要当官了?

    老太太避开了老林的目光,转而望向袁佳洁。

    对上袁佳洁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老太太突然天神下凡,开了无双,跳起来指着她就破口大骂:“媠媢养的棺材儿!想挑拨离间啊!老子弄死你!”

    恼羞成怒的老太太说到做到,话音落下,就张牙舞爪地扑到袁佳洁跟前,揪住她的头发,又抓又咬。袁佳洁尖叫着奋力抵抗,可一来今天身子本来就快虚脱了,体力几乎耗尽,二来在精壮的老太太面前,就算是体能充沛,估计也绝不是对手。

    林淼被嘶喊声超醒过来,从郑爱芬怀里坐起一看,看着把袁佳洁摁在地上摩擦的老太太,脑海中居然有沪城彩虹室内合唱团的BGM响起来:我童年怕过树,山上撵过兔,天黑扫过大马路,流氓也不能将我征服……

    这样的老太太,别说一个袁佳洁,就算来十个也吃不消啊!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单方面殴打了袁佳洁足足快半分钟,徐毅光这个公安局副局长才算反应过来,急忙冲上去,拉开了已经打出节奏的老太太。再低头一瞧,只见袁佳洁已然昏迷不醒,本来还算过得去的那张脸,基本已经被抓花,三四道抓痕,在她脸上清晰可见。

    尼玛这是恶意毁容啊……

    这老太婆够毒的!

    徐毅光烦躁地推开老太太,老太天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快步冲到录音机前,慌慌张张地又按又拍了好几下,却没能把带子取出来。她一着急,想都不想,抓起录音机就往墙上砸,砰砰几声响,就把录音机砸了个粉碎。拿机器过来的旗袍小姐,当场就惊呆了。

    这录音机是从员工休息室里拿来的啊!

    是别人的东西啊!

    砸烂了要她赔钱的啊!

    一群记者也都看晕了,今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论狗血程度,哪一件都比不上现在这件。

    谁能想得出来,这样一个泼妇,能教出像林国荣这样的知名作家?

    这样的基因,居然能诞出像林淼这样的天才?

    生命的奇迹,真是无处不在……

    “够了!”冯骁愤怒地一拍桌子,“太不像话,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公共场所,把人打成这样,这里有公安的同志吗?这样还不抓人吗?”

    “我马上就打电话!”徐毅光瞪老太太一眼,气势汹汹地就跑出了包厢。

    王市长看着倒地不起的袁佳洁,也连忙指挥:“快叫救护车啊!120!120!”

    现场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姨姨,放我下来。”稍微酒醒的林淼,小声对郑爱芬道。

    郑爱芬有点不放心地把林淼放下来,看着林淼在混乱的人群中,慢慢走到被砸烂的录音机前蹲下来,拆解了几下,就拆出了那盒磁带。

    林淼拿着磁带,捏着鼻子走道尚主任跟前,在一大群记者的注视下,他冲着尚主任晃了晃手里的带子,冷嘲热讽道:“叔叔,你就拿这东西当弄死我的核武器啊?你学没学过法律啊?根据我国法律,任何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录音资料,都不具备法律效应。你拿这个当证据,我分分钟能找法院告死你。

    还有啊,我奶奶说什么你就信啊?我奶奶一共就在我家住了两三年,还是中间住几个月就要回乡下一段时间。她说我爸没教过我,我爸就没教过我啊?她说我没学过,我就没学过啊?我昨天没学过,就代表我明天不会去啊?六岁的我要做什么,靠的是我三岁时积攒的东西啊?你们好歹是省级刊物的记者,做事就这么不带脑子的?找个要断送我们爷儿俩日子的证据,还敢这么脱离实际的?学过马克思哲学吗?知道离开事实讲证据叫什么吗?那叫唯心。知道无视唯物讲辩证叫什么吗?那叫形而上!一家全国性媒体,写篇害人的报道,又唯心又形而上,你们这是要干嘛?动摇国本要造反吗?!”

    尚主任被林淼说得浑身发抖。

    一群记者都嗨了。

    神童名不虚传啊!

    早上秀英语,晚上秀政治,顺道电视台里还全市播报拿两个正常人一辈子都拿不到的奖。

    明天的头版头条有了……

    二十几家媒体记者,统统这么想着。

    林淼直接把磁带往地上一扔,指着尚主任的鼻子道:“这个磁带,你拿回去再录一万份,我随便你全国发行!想靠这东西把我和我爸弄死,我去你妈的臭傻逼!做梦去吧!”

    满屋子大小领导看着林淼骂三孙子一样把尚主任骂得哑口无言。

    这时医生和警察双双赶来。

    护士们带着口罩,拨开人群,抬起袁佳洁就走。

    几个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也在徐毅光的指挥下,扑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不甘束手就擒,吓得满屋子乱跑,边跑边大声喊:“救命啊!警察杀人啦!阿荣!阿荣救命啊!”嘴里喊着老林,人却躲到了林国华身后。

    几个民警蛋疼地围住林国华和老太太。

    林国华烦躁得都快疯了,把老太太拉出来,忍不住骂道:“干嘛!警察抓你跑什么!又不是要枪毙你!你打了人就不用负责的啊?老实点跟警察走,瞎叫什么!”

    老太太泪眼汪汪看着林国华,又怕又赖:“阿华,你跟他们求求情啊,派出所里那么多坏人,我进去就死里面了啊……”

    活了一大把年纪都没搞懂派出所和看守所是两码事的老太太,死死拉住林国华。

    这时老林却开了口:“王市长,老徐,算了吧,那个记者医药费我出了,我妈都一把年纪了,抓进去也不好看……”

    王市长看看冯骁。

    冯骁摇摇头:“王市长,不要意思了,我在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咱们后会有期吧。”说着跟王市长握了握手,径直就朝包厢外走去。冯骁的秘书和助理见状,连跟东瓯市一群领导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就赶紧跟了上去。

    冯骁走到包厢外,和林淼对了一眼。

    林淼朝他挥了挥手。

    冯骁一点头,大步流星离去。

    屋里头,打死都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步的罗东岳和沈望江,见冯骁走了,也不想再在这个是非地多留,接着也便起身告辞。

    客人一走,此地便只剩下尚主任一个外人。

    尚主任正懵逼着,突然见跟前的小豆丁,转身又走回了房间,大声问徐毅光道:“叔叔!外面那个记者造谣生事,还拿假证据出来陷害我爸,按道理是不是也该拘留几天?”

    徐毅光一怔,望向王市长。

    王市长淡淡道:“照章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徐毅光二话不说,立马吩咐几个民警:“这个老太婆就算了,把那个给我抓起来。”

    几个民警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怎么了?”徐毅光一瞪眼。

    一个民警纠结地回答:“外面那个好臭啊……”

    ……

    一场闹得不像话的闹剧,终于在半小时后勉强收场。

    尚主任被西城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带走,老太太哭哭啼啼地跟着林国华离开。老林和所有到场的领导们一一握手,礼送出店。记者们带着用不完的材料,欢天喜地和悲情的老林道别。最后只剩下他和林淼爷儿俩,带着同路的严晓海,下楼买了单。

    全部花销加起来,将近一万,掏了支票。

    顺道还赔了台录音机的钱。

    从酒店出来,已经是8点40多。

    严晓海陪着老林和林淼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一直走到严晓海家门口时,老林突然很情真意切地对他道:“晓海啊,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说着拍拍他的肩膀:“早点睡吧,明天礼拜一。”

    严晓海整个人都是飘的,连连点头。

    老林抱起林淼,往西城街走。

    走了一段路,老林又开始叹气。

    林淼很淡定道:“爸,人呢,是经济动物,要将个有来有回。奶奶生了你,那就是你妈,现在弄成这样,她还是你妈。但是你只要记住,她也仅仅只是你妈,这样你就想开了。”

    老林听着林淼这句没什么逻辑,却又好像有那么点逻辑的车轱辘话,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林淼又跟着道:“今天算知道什么教训了吧?莫伸手,伸手必被抓。小钱有什么好贪的,又不是几亿、几十亿……哦,不对,几亿、几十亿更不能贪,那个真的要枪毙的。”

    老林:“……”

    ……

    老林全程不说话,光听林淼逼逼。

    等走到明月小区门口,一辆三轮车,刚好也在小区外停下。

    江萍带着晓晓,提着五六个纸袋,见到老林和林淼就喊,满脸高兴的笑:“唉!累死我了!阿荣,今天有个事情,笑死我了呐!早上有群脑子不好的,非说你被抓进牢里了,我晚上跟我妈吃完饭回来,正好见到他们在小卖部门口看新闻,刚过去就看到你和阿淼在电视里。我就故意站在那里不走,一直看新闻看到最后。结果没想到看到最后还在讲阿淼!哎哟,宝贝,你太给妈妈争气了,让妈妈亲一下……”

    “不要!我今天被人亲了几百次了,再亲皮都要亲破了!”

    “亲一下嘛!一下都不让妈妈亲!”

    江萍追着林淼在黑乎乎的小区里乱跑。

    晓晓看着,笑得满脸开心。

    抬头再一瞧,见老林眉眼间带着几分忧愁。

    她轻轻拉住老林的手,很小声地喊了句:“爸爸……”

    老林低下头,看着晓晓乖巧的样子,心里的阴霾,一下就散去了。

    “嗯,今晚吃饱了吗?”老林握紧晓晓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晓晓轻盈地小步跳着,很高兴道:“嗯!小姨带我去吃肯德基了!”

    老林嘴角一扬:“下次爸爸带你去吃,和阿淼一起去。”

    “嗯!再叫上舅舅……”

    ……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吹了一整天空调,但仍旧出了一整天汗的老林,回到家就被江萍催去洗澡。

    一家四口轮流搞完个人卫生,等卫生间里的动静消停下来,时间已然过了九点半。

    陪江萍逛街一整天的晓晓进了房间倒头就睡,让精神亢奋得想玩一会儿《仙剑》再睡的林淼,只能无奈作罢。但总归闲着也是闲着,等老林和江萍锁了他们卧室的门,林淼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半小时,弄了个《真相:当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的大纲。

    嗯,对,老林的新书大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作家不水他个十万字,发表一下感言,分享一下心路历程,怎么对得起那么多支持他,甚至为了他跟别人打架的广大读者?怎么对得起授予他那么多荣誉和尊重的行业和市场?怎么对得起那么多为他奔波忙碌的有关部门领导?

    所以虽然嘴上说要封笔了,可现在是封不封笔的事吗?

    这是作为一个人的起码的社会责任感,和身为一个全国知名作家的起码的职业担当!

    至封笔的事情……

    等先把这本新书卖出去再说吧,毕竟强烈感觉下个月稿费又要涨……

    “为了回馈社会,这本书就定价25元好了。25元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知名作家林国荣用亲身经历告诉你:社会永远站在真相的一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国家必将维护正义,坏人必将受到处罚!一次买三本,还将得到老林亲笔签名的精装版非卖赠品一本,先到先得,赠品仅有一千本!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林淼一边写大纲,一边嘴里不住地逼逼,越逼逼越兴奋,越兴奋越睡不着。想到自己家马上就能年入好几百万,那种再过几年就能给波音公司下订单买飞机的激动之情,简直让他停不下来。

    直到半小时后,江萍从房间里冲出来劈头盖脸骂了林淼一通,林淼才消停下来。

    “没有理啊,我不是刚了一个国家特等奖和一个国际金奖,为什么这样都能被骂?”林淼站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万分感慨,“关键我还长得辣么可爱……”

    刷完牙,关了客厅的灯。

    满屋陷入漆黑和寂静。

    林淼摸着黑回到自己的小储藏间,爬小梯子上床,摸到放在床头钱钟书的《写在人生边上》,没力气再看,很干脆地砰的一声,准确把书投放到床下的桌子上,然后把江萍刚给换上,还透着被太阳暴晒过的温暖气息的被子往身上一卷,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什么睡不着都是假的,就是折腾得不够多而已……

    ……

    整个瓯城区从万家灯火,到万籁俱静。

    斗转星移,几个小时后,清晨4点刚出头,几百万人还在香甜的梦中酣睡时,一小撮为了生计奔波忙碌的人们,更早一些,打破了夜的寂静。

    学院路三条巷小区里,黝黑少年王斌,跟天生有保护色一样,骑着三轮车从家里出来,迎着日渐转冷的晨风,在路灯和月光的照耀下,早早来到报纸的代销点。

    代销点更早之前就开了门,屋里头灯火通明,十几个工人正在忙碌,把一车又一车的报纸,分门别类地搬下来放好。王斌走进去,代销点经理对他点点头,说了句自己搬,便没多余的话。王斌也不耽搁,走到货架前,就开始挑货。

    王斌是接的他爸的班,之前送报纸的活是他爸干的,现在他爸妈租了个门面,改卖早饭了,挣得比送报纸多得多。他爸不想见他初中毕业后整天闲在家里,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份差事。而王斌做人也实在,蚊子再小也是肉,有钱不挣白不挣,至于送报纸会被同龄人嘲笑的顾虑——他倒觉得笑他的人更好笑。老子好歹自食其力了,比起你们这群只会整天在街面上混,抽烟都只能论“根”买的货,到底谁更没面子?

    走到货架前,王斌先快速寻找挑选着自己想要买的东西。

    这个代销点有四十多种报纸。王斌每天只进二十种,一共两千份,然后以每百份报纸一元钱利润的价格,卖给学院路周边的报刊亭和书报店。每天能靠这个活儿,他能挣二十元左右。

    不过二十种报纸,并不是每种平均进购一百份,有些卖得好的,市场需求大的,他会多买一些,甚至两百份、三百份;需求少的,可能就只买二三十份。但总数是肯定不能变的,应该要和代销点结账。账不能乱。至于在代销点人手有限的情况下,根本没人帮忙搭把手,只能王斌自己数报纸的数量,再自己搬到三轮车上,这个过程中他是否会黑掉代销点一部分报纸,那只能说——东瓯市这个地方,做生意其实很简单。

    出多少钱,拿多少货,出货的保质保量,付钱的童叟无欺。谁敢坏规矩,那么抱歉,以后这行就没你的事了。总结起来,一共就两个字:诚信。

    而王斌自然是讲诚信的。

    毕竟只有纯粹的煞笔,才会为了那几毛钱的东西,断送掉自己一个月六百来块的收入。

    代销点明晃晃的白炽灯下,王斌先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主要目标,《东瓯日报》。他拿起报纸,飞快扫了眼今天的头版头条,然后不出所料地嘴角一弯。

    版面上,足足四条新闻跟老林和林淼有关。第一条市领导视察湖滨路的产业园并做指示,要求多方向发展东瓯市产业,用词特别有逼格。不过通常登这种新闻的报纸,王斌只拿来擦屁股。王斌一眼就扫到,这条新闻里果然有老林的名字。然后再看另外三条,心情就更加愉悦。

    首先是两条巨大的喜报。

    喜报两个字的字体,算是王斌从业以来,见过最大号的。红彤彤的“喜报”和“喜报”四个字,让人想不注意都不可能。而在版面的最侧面,又登了一行“曲江省省政府办公室监察处调查结果公示”,提到“《曲江南都报》近日对东瓯市教育系统工作问题报道纯属捏造事实”,文末更是要求,“请《曲江南都报》从速澄清并向报道所涉及的个人及机关单位致歉”。

    跟煞笔们吵了足足一整个星期的王斌,看到这篇报道,瞬间全身透心凉。

    “爽!”王斌把报纸一放,转头冲代销点经理大喊,“老周!《东瓯日报》我今天拿400份啊!”

    “好!自己搬!”正在为VIP客户服务的老周,根本瞧不上王斌这点量,头也不回,扯着嗓子回答道。

    王斌笑了笑,掀起衣袖就开干。

    几百份《东瓯日报》,分分钟被他搬上三轮车,然后又是《东瓯侨乡报》、《曲江要闻》、《体育报》之类销量甚大的报纸。而王斌每搬一种,心情就越来越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报纸都串通好了,今天的报纸上,全省范围内,他细细一数,居然有二十多种刊登了林淼获奖的消息,有几份报纸,还公然打出声讨《曲江南都报》的口号,标题极大地怒喷《曲江南都报》撒谎不眨眼,损害新闻界声誉,扰乱社会。

    王斌拿到这些报纸,恨不能现在就跑回去,把这些东西糊到煞笔脸上。

    那群煞笔,昨晚电视里新闻都出来了居然还要嘴硬。

    这下几十家媒体白纸黑字都登出来了,王斌还真想听听,他们还能说出什么更蠢的蠢话来。

    十几份报纸挑完,剩下最后几十份的差额。王斌在巨大的货架旁走了一圈,最后站到《曲江南都报》跟前,面带不屑地拿起一份,见上面的头版消息,是省领导又出席了某某活动,可关于老林的那篇所谓特评,却全然不见踪影。王斌又认真了看了下头版导读,导读里也没有相关的内容,显然,这篇特评,压根儿就没写出来。

    “又跳又怂,垃圾报……”

    王斌把报纸轻轻放下,随便从边上数了三十份《曲江健康报》,一手抓着,扭头就走。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买《曲江南都报》了,这样的报社,不配有饭吃。

    ……

    月落日出,天色渐亮。

    王斌蹬着满载一千份报纸的三轮车,回到学院路,然后挨家挨户,将报纸送到报刊亭和书报店里。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兴奋地跟老板说林淼获奖的事情。有的老板会很乐意跟他多说两句,有的就脸色比较难看,还问他没有《曲江南都报》,得到否定答案后,就只能多买几份《东瓯日报》作为唯一的补充。而同样的事情,几乎发生在东瓯市的每个角落。

    正义不会缺席,只是稍微晚到。

    等王斌送完报纸,天色已然大亮。

    他骑着空车,朝自己爸妈的店里去吃早饭。

    中途路过新华书店,书店门外,一个硕大的展牌招人眼球。

    牌子上写着大大的一行字:林国荣新书《问道:林国荣的文学观》,货不多了,要买抓紧!

    王斌嘴角一咧,骂了句:“妈的,墙倒就众人推,活了就都来捧。一群狗日的势利小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周一又是艳阳天。林淼一家难得全员同时到齐,早上七点不到,两个大的带着两个小的,一起坐在街道食堂里头吃饭。坐的还不是领导包厢,而是故意坐在了外面的食堂大厅里。

    老林得瑟得翻着报纸,动静翻得极大,《东瓯日报》除了在头版上登了足足四条大新闻,第六版社会和文化版面上,还有一片足足占据半个版面,关于“我市著名作家林国荣如何教育儿子”的长篇通讯。通篇文章,极其大气地半个字不提这次的神童造假风波,从头到尾三四千字,总结起来就两个词:“家风”和“家教”。

    写报道的记者也算是用尽了心思,从天机巷写到西城街,从百里坊小学写到外国语初中。要不是林淼和老林的人生都太单薄,估计这位文笔华丽能把一件屁点大的小事扩写出三五百字的老兄,稍微再咬咬牙,就能多写出一本书来。

    然后再仔细一瞧署名,行,丁少仪亲自执笔,相当可以。昨晚喝得那么高,累了一整天,居然还能连夜赶出这么一篇文章,林淼林大秘真心向她致以同行崇高的敬意。

    过了七点,食堂里的人渐渐变多后,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先是十几个科室的中层干部轮番上来道喜,街道班子的领导们,更是各个笑逐颜开。这下长脸啊,托老林爷儿俩的福,西城街道的大名一夜之间红遍全省。江萍被街道的同事们夸得简直要就地飞升,浑身发飘得整顿饭就没怎么吃,半个来小时一直在没完没了地“哦嚯嚯嚯嚯”,等林淼一大海碗的面条下肚,生生就眼看江萍笑哑了嗓子。

    装完该装的逼,老林终于心满意足,带上俩孩子去上学。

    桑塔纳先往东再往西,把晓晓送到百里坊小学后,在去外国语初中的路上,半路又顺便接了江洋上车。舅舅一出现,林淼就开始给他们讲段子。

    “以后这个事情就好办了啊。阿猫说你们造假!舅舅你就告诉阿猫,我外甥拿过国家级特等奖。不管阿猫说什么,你就只回这一句。阿狗说你们作弊!爸爸你就跟阿狗说,我儿子拿过国际比赛金奖。不管阿狗怎么说,也就只回这一句。气死那些阿猫阿狗,他们不死你们就一直说,说到他们气死为止!不要给他们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林淼很残暴地说了一路,说得江洋都笑趴在车后排。

    笑了半天,江洋又爬起来道:“我今天早上买了一百份《东瓯日报》,整条街的店面,每家发了个遍,西城饭庄门口那群整天说你们不是的糟老头子,脸都绿了。”

    “舅舅,注意分寸啊,真闹出人命是要赔钱的。”林淼说着,突然又想起另外几个老头,对老林道,“爸,有两个阿公替我们说话被人打了,现在还在附二医住院呢,你有空过去看一下吧,送个红包,感谢感谢。”

    “嗯,应该的,早上先把正事办了,下午再过去。”老林很利索道。

    林淼又随口问了句:“早上什么正事啊?”

    江洋答道:“跟我一起去城建局,谈个小项目。”

    “哦……”林淼大概了解地点了点头。

    雨过天晴,虽然地上还有点积水要继续处理,不过也该出点彩虹,奖励一下自己了。

    至于某些人要怎么擦自己拉稀过后的屁股,林淼懒得管,更懒得去想。

    毕竟这种事,想想都挺恶心的。

    ……

    身为始作俑者的《曲江南都报》集团肯定打死都想不到,原本乌云盖顶的东瓯市,结果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了两下,便转瞬云收雨歇。不但如此,那多乌云竟还反过来跑到他们脑袋上,眼下不但电闪雷鸣不休,甚至看样子像是要把他们的楼都拆了。社会舆论的光速逆转,让本准备坐收渔利的《曲江南都报》高层们手忙脚乱。

    黑云压城城欲摧,我们比比谁脸黑。

    早上才7点半,杭城《曲江南都报》集团大楼顶楼会议室,就俨然已经成了蓬莱烟境。集团的几个最高层,董事长、总经理、社长、总编,外加一个党高官,五大长老齐聚一堂。门外头,一群大佬的跟班秘书,则是眼圈发黑。这场会从昨晚12点一直开到现在,中间宵夜都添了两回,烟也至少抽掉两条。可即便这样,大佬们也没商议出个对策。

    先是打算强行上马的“东瓯市造假风波特评”,想破头也不知该怎么写,拖到凌晨三点,终于没办法,只能先让编辑部放弃这块,重新排版,毕竟总不能因为缺一篇文章,就放弃第二天的整张报纸了。报社一天的流水,那也是论百万来算的啊!

    垂死挣扎的反击宣布流产后,《曲报》大佬们又继续黑着脸,商量下一个议题。

    第二个议题是,袁佳洁和尚主任的问题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其实是两个问题。第一,要不要找袁佳洁来背锅。第二,被东瓯市警察逮捕的尚主任,该怎么给他捞出来……

    这个问题,一群大佬争执了足足四个小时,才最终由书记同志,把问题的关键给分析清楚:“我们自己报社的记者,写文章出了纰漏,给单位造成了名誉上的损失,这首先确实是记者的问题,但单位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审稿的同志呢?同意发稿的领导呢?第一篇文章发出去后,同意继续发后续那些文章的人的责任呢?

    出了事情,就把责任全都推到一个小姑娘身上,出了成绩,成绩就是领导的,是大家的。这算什么?过河拆桥还是卸磨杀驴?我们是自负盈亏的单位没错,但你们不要忘了,我们也是国家企业!咱们现在把袁佳洁开除了,这事情就能平了?社会舆论就会偏向我们了?无济于事啊!而且搞不好,袁佳洁还要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让社会对我们的评价更加得低。何必呢?是不是?”

    一群大佬被书记同志说服,最后总算是留了袁佳洁一条狗命。

    董事长又问:“那尚主任怎么办?我刚才给东瓯市那边打电话了,东瓯市那边态度很不对啊,让我去问他们底下一个派出所的所长,那个所长又让我去问区里,这不是踢皮球嘛!”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阵。

    房间里唯一脑子还保持清醒的书记同志,从一小时前刚拆开,这会儿已经只剩两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来。他轻捏着烟嘴,在桌面上磕啊磕,磕了十五六下,才一摁打火机,点燃香烟,却只烧不抽,皱着眉头道:“这个事情,问派出所和他们公安局都解决不了,我等下去找省里的领导帮帮忙,让他们派出所先放人。”

    “不是吧!让省里的领导,去找派出所要人?!”总经理大喊起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你有别的办法?”书记同志不满地问道。

    总经理无话可说。

    书记摇了摇头,拿起烟来,微微一皱眉,抽得有点恶心了,烦躁地把刚点上的烟拧灭。他无力地站起来,抬手一看表,叹道:“都七点多了,先散会吧,再熬也没什么意义。”

    其余四个大佬却没什么反应,显然是累得站都快站不起来。

    可就在这时,门外一位大秘又突然走进来,手里拿着至少十几份报纸,神色惊慌。

    屋里头几人见状,书记不由问道:“怎么了?”

    大秘把报纸往桌上一摊,五个大佬围上前一看,早就快油尽灯枯的社长,直接就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会议室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等手忙脚乱地把社长送去医院抢救,几个大佬已经不敢再回家了。

    让秘书们赶紧去买了早饭,会议继续进行——

    只是以他们已经熬夜熬成浆糊一样的思考能力,显然已经不足以用正常的理性思维来谈论问题,这场会议,纯粹成了宣泄情绪的窗口。

    “草他妈的!那些东瓯人,做人也太特么心狠手辣了!干嘛呀?我们人都让你们抓了,还要我们道歉?想要弄死我们啊?我看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怎么破?你说得轻巧!你手上还有什么牌吗?现在是我们理亏!我们要是不理亏,事情能闹成这样?道歉就道歉吧,搞个豆腐干大的角落给他们,这事就到这里为止了。”

    “你倒想得美!道了歉就没事了啊?今天让我们道歉,我们道歉。那明天再让我们做别的,我们做不做?这个歉就不能道!道歉不就是自认理亏了吗?不就是承认我们造谣生事了吗?这种事,就该冷处理。他《东瓯日报》总不能吃饱撑着,天天发半个版面逼我们、催我们吧?他们不用不过日子啊?半个版面是不多少钱啊?老百姓都是不长脑子的,我们半个月、一个月不理他们,再搞点大新闻,中国被美国欺负也好,美国欺负中国也好,一下子就把舆论的注意力给转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冷处理!冷处理你们懂不懂!”

    “别吵了。”书记同志受不了了,“投票吧,我是党代表,现在这个情况,我的票,一票顶两票。我觉得冷处没问题,就按这个思路来。还有……现在放弃还太早。接下来两个事情要做,第一,尚主任要先弄出来。第二,咱们搞个观察团,亲自去东瓯市看一下情况。这个事情为什么弄到这个地步,总该亲自搞明白原因吧?”

    依然苟活的三个大佬互相看了看,算是妥协接受地点了点头。

    这时总算能歇一口气的董事长,缓缓站起身来,伸个了懒腰,正活动筋骨舒服着,突然却感到一条腿不听使唤,他下意识急忙身手去抓椅背,却拽着椅子,连人带椅全都摔倒。

    有过一次经验书记同志泰然自若,不慌不忙地指挥:“救护车,抓紧的……”

    总经理和总编见书记这么淡定,两个人都愣了。

    这特么……

    书记威武!

    适应力真尼玛强……

第三百九十四章

    林淼的性格又傲娇又贱。昨晚在酒桌上被人夸完一通,早上再在街道食堂里被夸一通,等到学校后再听差不多的话,就有点想法过多。甚至在全班同学的欢呼声中,他心底里最糟糕的那部分很难讲是不是心魔的东西,还隐隐对这种欢呼产生一种排斥和抵触情绪。

    看着张幼薇的笑脸,听着许风帆的大呼小叫,目光所及,是黑板上大大的一瞧就知道是彭二月写的歪歪扭扭“淼爷威武”四个大字——可这货倒不是人,左半脑飘着“巧言令色鲜矣仁”,右半脑飘着“美言不信,信言不美”,总觉得这里头隐含着某种对自己不利的因素。

    但问题是,他明明心里又很清楚,张幼薇“令色而仁”,班上的小姑娘们也都“又美又信”,大家对他是真心好啊!两种截然相悖而又同时莫名相洽的念头,在林淼早上吃饱撑着的大脑里相撞,撞得他一进教室房门,刚被张幼薇兴奋抱进她那温暖柔软的怀里就炸了。

    林淼死命从全世界男人求而不得的张幼薇的胸怀里挣扎出来,指着全班愤怒道:“我拿你们当朋友,你们却天天拿我当偶像!你们这样隔三差五合起伙来崇拜我,我要是爽习惯了,以后多巴胺分泌阈值太高,对人生失去兴趣了,日子还怎么过啊?!

    听我的,不要再嚷嚷了!幼儿组的国际大奖,光芒不足以照耀整个人生!做人要往前看,我打算过几年再搞点大的,你们都留着点力气,等大家将来都发达了,互相吹捧才效果更佳!”

    底下一群天真的小孩,全都被林淼吼傻了。目前这个情况下,他们实在已经分辨不出,林淼到底是看淡荣辱,还是纯粹臭不要脸到了某种正常人类所无法企及的新高度……

    ……

    林淼早上进门一通吼,吼完后果然一整个早上清静了很多。同桌庄佳佳再没跟他打听得奖的事情,神童造假的后续班里头也没什么人提了。

    小朋友们安安心心上课,林淼也尽可能不忘初心、心平气和地继续刷自然科学和数学的中考真题。虽然中午午饭的时候,在学校食堂里仍然免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可有许风帆和张雪茹陪他说些接地气的话,那些杂音还是基本被隔绝了七七八八。

    午饭过后,林淼跑去传达室,给郭鹤龄打了个电话。

    不过郭鹤龄凑巧不在家,接电话的是他家的保姆小美。小美和林淼有眼缘,互相觉得对方是“这个星球上长得最好看的人”的一份子,说话的时候,状态就特别放得开。

    “爷爷去学校了,中午不回来。你昨天怎么不给爷爷打电话啊?”

    “我忘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菜里有条烧鹅腿,看到鹅腿我才突然想起师父来。你替我跟师父说声谢谢吧,我就不再打电话了,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小美很不解问:“啊?你为什么看到烧鹅腿会想起爷爷啊?”

    林淼反问:“你看到烧鹅腿,是不是就会想起鹅?”

    “是啊。”

    “那鹅是不是和鹤有点接近了,发音的韵脚一样,生物门类也差不多。”

    “嗯……”

    “那是不是郭鹤龄就出来了?”

    “哦……!”

    小美恍然大悟。

    林淼说了声再见,便挂了电话。

    小美听着电话里传出的盲音,耸耸肩把话筒挂了回去,心里暗暗想着,这师徒俩也是逗得很。小家伙遇上事情也不来找师父帮忙,师父嘴上说帮不了结果又给帮了。帮完忙徒弟居然还能把这茬事情给忘了,隔天想起打电话来道谢又不跟师父当面说。

    这都什么师徒关系啊……

    “唉……晚上买什么菜呢?买点烧鹅腿好了……”小美嘀咕着,刚放下电话不到三秒,关注的焦点已然转了三百六十度。这世上再大的事,都比不上恰饭重要。

    ……

    林淼波澜不惊又稀松平常地度过了周一。

    一整天时间,姜胜善和吴宁祥居然都没来找他,校长室里貌似没人,估计是被叫去什么地方开会了,不然他们俩肯定不会这么安静。最起码,学校大门外也要挂个大横幅,写点“热烈庆祝外国语初中林淼同学如何如何”之类的字眼,宣传一下自己的同时,也无声地恶心一下四中。当然也有可能,是四中的领导提前意识到这点,所以根本就不给挂……

    下午放了学,五点不到,江洋又准时来接林淼。

    张幼薇习惯性被江洋堵在办公室里头,想死地听他自说自话,不过今天江洋说的话格外过分,已经朝着帮她设计婚房的方向前进,张幼薇估计再不拦着点,等这货下个月过来,聊天的内容应该就是给孩子起名字了。这么一想,张幼薇脸都惨白惨白的。

    苍天呐!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经不起这个王八蛋这么到处糟践她的名声啊!

    江洋却半点不收敛,一本正经谈完房子的问题后,又信誓旦旦道:“薇薇,东瓯市西向的地段不好,阿淼说以后还是东向更有发展前景。以后咱们早点动手,去东向没开发的地方搞块地,造个别墅。阿淼将来要盖房子,肯定也在那边弄。咱们两家人还能当个邻居,来回走动也方便。我今天早上刚拿下一块地,批文下个月就下来,工程下下个月就能启动,现在除了钱,什么都不缺……”

    张幼薇忍不住道:“除了钱什么都不缺,那和什么都缺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江洋一拍桌子,“我项目都有了,还怕找不到钱?我人都看好了,还怕追不到手?”

    张幼薇白皙的俏脸,顿时烧得通红。

    这个烂仔,到底怎么才能摆脱他啊……

    要和他结婚的话,生出来的小孩肯定超级丑吧……

    江洋抓起张幼薇手,直勾勾看着她道:“给个机会嘛,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张幼薇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

    办公室外,一个小豆丁咳嗽了一声,怒道:“狗子!你先挣到钱再来泡妞好吧?一穷二白就跑来死缠烂打,连个奥拓都没有,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吗?”

    江洋和张幼薇望向林淼。

    张幼薇赶紧拿起包,脸红扑扑地匆匆朝办公室外走去。

    江洋看张幼薇一溜烟跑远,磨着牙走到林淼跟前,揉了揉他的头道:“你看,我老婆都被你吓跑了!”

    林淼怒斥:“臭不要脸!我舅妈答应你了吗?”

    江洋摸摸下巴,不是很确定道:“应该快了吧……”

    甥舅俩在办公室门口逼逼。

    完全没注意也根本懒得注意,办公室最角落的地方,宋佳倩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孤零零坐着,头顶上好像有朵乌云,还淅沥沥地飘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