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帝国当王爷全文阅读 第6分节

第五十一章 不要脸咋了?(中)

    李勋到了范中允的家中,院子里,范中允正在和一名大夫说话。

    “嫂子怎么样了?”

    范中允脸色暗淡:“你进去看看吧!”

    李勋冲进了房间,牛氏躺在床上,陷入昏迷之中,整个人骨瘦如柴,不成人形,脸色竟是诡异的通红,李勋在旁边轻声喊了几声嫂子,却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李勋走出房屋,来到范中允跟前,对着大夫问道:“情况严重?”

    大夫看了李勋一眼:“很严重,我只能控制,拖延时间,却不能医治。”

    范中允脸色暗淡的说道:“我妻子还有多久时间?”

    “最多半个月。”

    范中允双眼闭上,脸上有了痛苦之色。

    李勋疑惑道:“不是说驸马熊海涛有办法可以医治?去找他帮忙不就行了?”

    大夫不屑的看了李勋一眼,讥讽道:“熊海涛三十年前便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杏林,前几年,他好友病重而死,熊海涛都是没有出手,可想而知他的决心。”

    范中允睁开眼,对着大夫拱手一拜:“多谢大夫。”

    说罢,范中允转身,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朝着妻子的卧室走去。

    “真是一个痴情人。”

    大夫摇了摇头:“三天后我会再来,你放心,就算救不了你妻子,老夫也会尽力让她走的轻松一些。”

    李勋拉住准备离开的大夫:“真的没有救了?”

    大夫叹声道:“牛氏早年曾经有过一次小产,心情常年忧郁,寒邪如体,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反正老夫是无能为力了,只能是尽量拖延,让她走的轻松一些。”

    李勋又问道:“熊海涛真的能救牛氏?”

    大夫沉思片刻,最后说道:“熊海涛有天下第一名医之称,医术极为高明,熊氏一族也是世代为医,杏林传家,若还有人能够救治牛氏,除他之外,再无别人。”

    大夫走了,李勋站在那里,皱眉沉思。

    “老大,我去把熊海涛给绑了来?他若不救人,我揍他。”

    江大熊思考的问题很简单。

    李勋摇了摇头,熊海涛他并不认识,不过听那几个青年所说,此人乃是驸马,这就是皇亲国戚了,不能乱来。

    李勋朝房内看了一眼,范中允脑袋深深埋在床边,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绝望中的他,此刻再也止不住泪水的流下。

    深爱的妻子即将死去,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官位也是被罢免,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如今的范中允怎能不绝望?

    想着曾经的那个谈笑风生,才华横溢的范中允,又看着如今这般凄惨模样的范中允,李勋双拳紧紧握住,心中难受异常,他把范中允看作朋友,如今朋友有难,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跟我走!”

    李勋没有进去安慰范中允,因为那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离开了范中允的家,领着江大熊直接去了熊海涛的住处。

    事情果然如那些人所说。

    李勋上门表明了身份,熊海涛之子熊末淳,非常客气的接待了李勋,但是当李勋说出了来意,熊末淳顿时变了脸色,当即命人送客。

    李勋并没有放弃,几次上门,好说歹说,到了最后,熊末淳干脆命人关闭大门,不准李勋在进府中。

    熊末淳的无情与强硬态度,让李勋顿时怒火万丈,但熊氏一族不是普通人家,他也不敢硬闯抢人,对方软硬不吃,李勋没有办法,最后索性就带着江大熊,两个人坐在熊家的大门口,任凭他们怎么劝,就是不走。

    黄昏时分,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李勋上前敲门,管家开了大门,苦笑道:“李公子,有何贵干?”

    “我肚子饿了,你给送吃的出来。”

    管家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不回家,赖在这里干什么?”

    李勋翻了翻白眼:“你一个下人,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去给你家主人说,堂堂李贵妃的亲侄儿,到了你们熊家,难道连口饭都没有吃的?”

    管家苦笑两声,关上门,把事情如实禀报给了熊末淳,后者阴沉着一张脸,冷声说道:“他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简直是笑话,他要丢他姑母的脸面,我还乐的看笑话,他不是要吃饭?给他送去,管饱。”

    不一会儿,饭菜送了出来,李勋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江大熊在一旁兴奋的说道:“老大,你真是太厉害了,原来吃饱饭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李勋翻了翻白眼:“也不看看你老大是什么人,他们敢把我凉在这里不管?换了别人,没有饭菜,只有棍棒,这个道理,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跟着老大,饿不了肚子。”

    江大熊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连连点头。

    平常的饭量哪里够江大熊吃饱,李勋再次上前敲门。

    管家开了门,无奈的说道:“饭菜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事情?”

    李勋仰着头说道:“这么点吃的,打发叫花子?在给我拿吃的出来,十人份的。”

    啊!

    管家傻了眼,苦笑道:“李公子,你别闹了行不,十人份的饭菜,你们两个人吃的完?”

    李勋怒道:“吃不完小爷马上离开,绝不纠缠。”

    管家大喜道:“此话当真?”

    “快去,快去,我懒得跟你废话。”

    李勋摆了摆手,靠着墙面坐了下来。

    管家转身离开,不一会儿,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手中端着饭菜。

    李勋指着地上的饭菜,对着江大熊说道:“吃吧,都给我吃完。”

    江大熊满脸喜色,端起饭盆,便是大口吃了起来。

    管家并没有离开,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万万不敢相信这么多饭菜,李勋两个人可以吃完,他觉得李勋之所以会这么做,是为自己找个台阶,好离开这里。

    江大熊从未吃过这么饱,当他把饭菜吃完八成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饭盆,一脸满足的说道:“老大,我吃饱了。”

    李勋瞪了他一眼,虎着脸说道:“都给我吃完了,不许浪费。”

    江大熊看了一眼地上的饭盆,脸上有了迟疑之色,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吃的没有了欲望。

    但李勋已经发话,他只得拿起饭盆,勉强把剩余的饭菜给吃了个精光。

    “老大,都吃完了...嗝...”

    江大熊摸着鼓胀的肚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李勋满意的点了点头,得意的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管家,嘿嘿说道:“看到没有,以后就照这个份量给我送吃的来,对了,晚上天气有点冷,你给我送两幅被子出来。”

    管家惊恐的看了一眼江大熊,赶紧收拾了地上的碗筷,逃也似的进了府去,把大门紧紧关上。

第五十二章 不要脸咋了?(下)

    三天的时间转眼即过。

    李勋与江大熊两人在熊家门外也是待了整整三天,一步不曾离开过,这大大出乎熊末淳的意料之外,毕竟稍微有点台面的人,谁会做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情?

    现在不光李勋丢人,连带着他熊家也是如此,每天都会有许多人围在府邸外面,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勋不敢硬闯抢人,相对的,有着李贵妃这层关系,熊末淳也不敢把李勋怎么样。

    没有办法,熊末淳只得派人去李勋家中,通知了李满仓。

    “臭小子,我说怎么几天不见你回家,原来是在这里,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滚回家去。”

    李满仓领着大黑二黑急匆匆的赶到了熊府,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门外的李勋,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儿子,大声怒骂道。

    李勋看了一眼老爹,摇了摇头:“我不走,老头子,你别管我。”

    “我是你老子,怎么能不管你,跟我回去。”

    李满仓上前把李勋拽了起来,往外扯。

    李勋抱住李满仓的手,双眼微红着说道:“父亲,范中允的妻子快死了。”

    李满仓愣了愣:“他老婆死不死,关你什么事情?”

    “范中允是我朋友,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我心里就憋得慌。”

    李勋耸了耸鼻子,接着说道:“前几年,牛氏病情还算稳定的时候,偶尔可以下床走动,范中允都会叫我去他家中,牛氏亲自下厨,她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如今她快死了,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吃她做的饭菜了。”

    李满仓松开了手,劝说道:“狗儿,天命不可违,那是她的命数,你又能怎么办呢?”

    “熊家可以帮忙。”

    李勋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满仓听后,苦笑道:“熊家不是普通人家,人家不愿意帮忙,你还能强迫别人不成?”

    “事在人为,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行?”

    李勋咬着牙,恨声道:“我就不信熊家的人都是铁石心肠,竟是能见死不救,若真是如此,我豁出去了,我不要脸,也要让他熊家颜面尽失。”

    李满仓看着儿子,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认真,李满仓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玩世不恭,实则一旦认准一件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沉默良久,李满仓叹声道:“看样子我是劝不住你了。”

    李勋默默说道:“老头子,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吧,行?”

    李满仓看了一眼熊家大门,突然笑了起来,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们父子又不是没有要过饭。”

    说完,李满仓指着江大熊说道:“他是谁?”

    “我新收的小弟。”

    李满仓点了点头,嘟哝了一句‘长的怪结实的’,随后领着大黑与二黑两人离开。

    “老头子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真是奇怪了。”

    望着李满仓离去的背影,李勋摸着脑袋,奇怪的说道,看了一眼江大熊,见他躺在地上,抱着被子,睡的正香,撇着嘴说道:“狗日的,比我还能睡,算你厉害。”

    说罢,李勋靠着墙,闭上眼,继续睡觉。

    又是过了几天,李勋的事情很快便是传开,赵询前来相劝,却是无功而返,反而被李勋拉着谈了半天的家商,最后只能苦笑着离开,毛安福与单仇都有来过。

    对于李勋的这种做法,毛安福极为佩服,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范中允能有你这种朋友,是他的服气。”

    单仇则是带来了几坛酒,拍着李勋的肩膀:“事情办好了,我请你喝酒。”

    .............

    熊末淳从外面回来,原本心情不错的他,当看到大门外的李勋之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四周不时有路人走过,对着李勋那里指指点点,更有人发笑,熊末淳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熊末淳走到门外,下人连忙上去敲门,开了门,正要进去,发出的动静却是把睡觉中的李勋吵醒,一眼看到熊末淳,李勋揉着眼睛,问道:“老熊,什么时辰了?”

    老熊?

    左右的下人捂住嘴,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熊末淳一张老脸顿时气的通红,伸手指向李勋,怒声叫道:“竖子,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却在我府外乞讨耍赖,成何体统,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就不要脸,咋了?”

    李勋站了起来,反正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也不在乎熊末淳的恶言恶语了,被别人说两句,又不少块肉。

    “熊末淳,我在问你一次,熊老爷子到底见不见我,帮不帮忙救人?”

    “你休想!”

    熊末淳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李勋低声骂道:“老顽固。”

    又是过去几天,整整十天了,李勋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大熊,过了今天,若是熊家还不给我们答复,明日一早,我们就冲进去抢人,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大熊有些失望的说道:“这才十天,不是还有五天的时间?”

    这些日子,江大熊觉得是自己这一生之中,除了在草原的时候,过的最快活的一段时间,每天吃饭吃到吃不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这种生活,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爽了。

    李勋瞪了他一眼:“别整天只想着吃,干正事要紧。”

    “知道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李勋也很难受,风餐露宿,全身又脏又乱,跟乞丐已经没有什么两样的了。

    吃了午饭,李勋想着今天晚上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就带着江大熊过来抢人。

    熊家的大门突然开了,一名身穿灰色粗布麻衣的老者,肩上背着一个竹篓与一根鱼竿,从大门走了出来。

    李勋与江大熊在这里十天,门口的地面很脏,到处都是污物,老者踩到一处油物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好李勋手脚够快,一个大步上前,扶住了这名老者。

    老者看了李勋一眼,轻笑道:“小伙子,谢谢你了。”

    “小意思,老大爷,你这是要出去钓鱼?”

    老者点了点头,打量李勋两眼,突然笑着说道:“老夫岁数大了,拿着钓鱼的物件很是吃力,你能不能帮我把钓鱼的物件拿到钓鱼的地方?”

    李勋有些犹豫,他并不是不想帮忙,只是自己离开了,留江大熊一个人在这里,他还真有点不放心。

    老者轻笑道:“你不是要找熊海涛?我跟他很熟,你帮我这个忙,回头我跟他说说,或许能帮上你。”

    真的?

    李勋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拿过老者肩上的钓鱼物件,伸手扶着他。

第五十三章 幕僚(上)

    李勋扶着老者来到数里之外的一处寺庙,寺庙后面有一个占地颇大的池塘。

    老者坐在一块石头上,甩出鱼竿,静静的开始钓鱼。

    “老大爷,你今年多大了。”

    李勋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无聊在地上画画写写。

    老者淡声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三。”

    八十三岁?

    李勋看着老者头上那还有很多黑色的头发,精神充足的面孔,看上去也就像是五十来岁的样子。

    “你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年轻的多。”

    老者笑了笑,闭上眼,静心钓鱼。

    李勋几次欲言又止,但看着他那个样子,也不好打扰,只得耐心在旁等待。

    池塘的鱼很多,老者每隔一会儿都能钓上一只鱼,但奇怪的是,他都是把鱼给重新放回了池塘,整整一个下午,两个多时辰,鱼篓里,只是有着三条白色的大鱼。

    李勋很是奇怪的说道:“老大爷,你为什么只留白鱼,其他的鱼都是放生?”

    老者淡声说道:“白鱼性情凶猛,喜吃同类,若是任其繁殖,会危害整个池塘。”

    李勋恍然大悟,赞叹道:“老大爷,你真有善心,只是整整一个下午,收获甚少,岂不可惜?”

    老者淡笑道:“有人钓鱼是为了解馋,有人钓鱼是为了卖钱,我并无此意,要之何用?”

    李勋不解道:“那你钓鱼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老者哈哈大笑,起身离开,李勋收拾了渔具,连忙跟了上去。

    “老大爷,你真的跟熊海涛很熟悉?”

    老者轻笑道:“那是当然,我跟他关系好的不得了。”

    “老大爷,你答应过我,要帮我说情的,你可不能食言。”

    老者看了李勋一眼,轻声说道:“范中允的事情,老夫也是略知一二,他如今官职被免,身无余财,可谓是一无所有,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尽心尽力的帮他?”

    “老大爷,你怎么能这么说?朋友之间,岂有利益之说,范中允是我朋友,如今他正是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我岂能坐视不理?”

    李勋非常不赞同老者的说辞,大声疾呼道。

    老者笑了笑,并没有与李勋争论,而是打趣的说道:“你帮助朋友的方式,倒是很特别!”

    李勋脸色一红,无奈的说道:“我也是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才会出此下策,我脸皮可没有那么厚。”

    老者微微仰起头,脸上有了一丝追忆之色,默默说道:“你的心情,老夫完全能够理解,老夫年轻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也是做过这样的事情。”

    李勋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老者,他整个人看起来颇为严肃,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两人一路返回了熊府,江大熊正在门外打着拳脚,虎虎生风,让人看之生畏。

    老者看着江大熊,意味深长的说道:“此人武艺极强,若是强行闯府,恐怕没有谁能够阻挡。”

    李勋尴尬的笑了笑,他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这个老者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的意图。

    李勋扶着老者来到门外,这时,熊末淳办事回来,见到这个老者,愣了愣,随即连忙跑了过来,扶住老者,敬声道:“父亲大人,你外出怎么也不带下人跟随?”

    老者推开了熊末淳,冷淡的说道:“我还没有老到不能走路。”

    “是,父亲大人。”

    看的出来,熊末淳对于自己的父亲,很是敬畏,被他呵斥了一句,什么都不敢说,退到一边,低下了头。

    “你就是熊海涛?”

    李勋看着老者,失声出口。

    “放肆。”

    熊末淳勃然大怒,指着李勋大声喝骂道:“无礼小辈,唔父之名,岂是你能叫的?”

    李勋理也不理熊末淳,冷冷看向熊海涛,沉声说道:“熊老爷子,你这是何意?”

    熊海涛淡声道:“老夫跟你说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做过与你同样的事情,不然,你就算是在这里坐上一辈子,老夫都不会出来看你一眼。”

    李勋紧紧握住拳头,脸上有了愤怒之色。

    “大熊,我们走。”

    李勋猛的转身,大吼一声,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明天就带人过来把熊海涛给抢了,管他三七二十一。

    “小子,你不想救人了?”

    熊海涛突然喊道。

    李勋愣在了原地,转过身,惊讶道:“你愿意帮我?”

    熊海涛嘿嘿笑道:“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决定?”

    李勋脸上一红,他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已经被对方看出,他此刻既然敢说出来,显然是不怕自己来这一招的。

    “老爷子,你既然已经猜出了小子的心思,想来也是不怕的。”

    李勋苦笑着摇了摇头。

    熊海涛笑了笑,转身朝着府里走去。

    李勋连忙大声喊道:“老爷子,你什么时候去范中允家里,为他妻子治病?”

    熊海涛哈哈大笑,头也不回的说道:“要想老夫出手帮忙,哪有那么简单,你不是看重朋友之情?那好,老夫要你全部家财,什么时候把你全部财产拿来,老夫什么时候就去范中允家中为他妻子治病。”

    李勋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大熊气愤的说道:“这老头也太贪了,不就是给人治个病?竟是要人全部家财,实在过分,老大不必理会,我去把那老头绑了,给他两拳,他肯定会老实下来。”

    李勋摇了摇头,熊海涛好不容易松口,虽然开出的条件极为苛刻,但至少让李勋看到了希望。

    李勋沉思良久,最终有了决定,看了一眼熊府,恨声说道:“不就是钱?没了小爷我再赚。”

    “回家。”

    李勋大叫一声,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李勋洗了个澡,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李满仓带着几个下人去了庄园办事,趁着这个机会,李勋偷摸进了李满仓的卧室,四处翻找,总算是在墙角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厚厚的数十张银票,李勋数了数,竟是有将近二十万两之多。

    李勋领着江大熊赶到熊府。

    管家想来已经得到了熊海涛的嘱咐,态度客气了很多,让李勋稍等,随即返身禀报。

    片刻之后,熊海涛来到了门外,手中拧着一个箱子。

    李勋从怀中把银票拿了出来,递给熊海涛。

    熊海涛看也不看手中的银票,直接扔给管家,对着李勋淡声道:“小子,前面带路吧!”

    李勋大喜,连忙对着江大熊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老爷子背着。”

    江大熊哦了一声,把熊海涛抱起,背到了身后,随后与李勋快步朝着范中允家中赶去。

    熊海涛没有拒绝李勋的好意,眯着眼,脸上有了一些笑容。

第五十四章 幕僚(中)

    范中允万万没有想到,熊海涛竟是突然到了自己的家中,并且免费为妻子治病。

    李勋激动的拉着范中允的手,高兴的说道:“老范,嫂子有救了。”

    范中允看着李勋脸上那真挚的神色,一种无法言语的心绪在心中猛然升起,他知道,李勋能把熊海涛请来,一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范中允拍了拍李勋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真正的情义,无需用言语去表达。

    那名大夫也在,见到熊海涛到来,一脸的震惊之色,连忙上前行晚辈之礼,态度极为的恭敬。

    熊海涛为牛氏诊脉,观色,更是拿出金针刺穴,最后开出药方,让那名大夫去府上拿药。

    大夫看着药方,脸上再次露出震惊之色。

    李勋看了一眼纸上写的药物名字,不是很懂,于是说道:“大夫,这些药很珍贵?”

    “那是当然,这前几味药引主药,世上恐怕已经不多见了,没想到熊老爷子那里还有存货。”

    大夫咽了咽口水。

    “大概值多少钱。”

    李勋又问道,他想知道,自己花了二十万白银,到底值不值。

    大夫摇了摇头:“具体的价格我也说不出来,前几年,我买了一根不到二两大小的百年血乌,就花了将近五万白银,而熊老爷子开出来的几味主药,其中之一,竟是一斤之大的百年血乌,而且这还不是几味主药当中最贵的。”

    李勋听后,脸上也是有了震惊之色。

    李勋看了一眼正专心为牛氏治病的熊海涛,伸手摸着下巴,这个老头子,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希望他完事后,别在找自己要钱,若是如此,自己恐怕就算把家中所有的土地都给卖了,也是付不起药钱。

    治病的过程很漫长,熊海涛在那里忙活,李勋与范中允则是站在一旁,打着下手,帮帮忙,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乐子突然到来,李勋看到他,疑惑的走出房去,拉着小乐子到了一旁,小声说道:“小乐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小乐子苦笑道:“李爷,若不是熊府的人说你在这里,我这么空手回去复命,少不得又要挨顿板子。”

    李勋明白过来:“皇帝姑父要见我?”

    小乐子点了点头:“好像是关于江南的事情,李爷心里最好有个准备。”

    小乐子这几年可谓是风生水起,虽然官职上没有什么大的提升,但是他已经被赵智调到身边使用,且颇得赵智的喜爱,而且他与李勋的关系极好。

    赵智召见,李勋无法推辞,没有办法,只得进去跟范中允说了一声,随后跟着小乐子,前往皇城。

    李勋来到明政殿,大殿内没有别人,赵智端坐上方,旁边依旧站着牧公。

    “狗儿给皇帝姑父磕头了。”

    李勋跪下磕头。

    “起来吧!”

    赵智点了点头,看了李勋两眼,淡声说道:“闹了这么多天,有结果了?”

    李勋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赵智,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他生不生气,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熊老爷子已经被我说服,我来的时候,他正在为范中允的妻子治病。”

    赵智轻声说道:“近几年,许多贵人寻他救治,都是未能请动,你小子竟能让其出手,也算是有些本事。”

    李勋见赵智并没有生气,于是呵呵笑道:“皇帝姑父,我在他门口守了整整十天,想来他被我的诚意所感动,这才最终出手帮忙。”

    “诚意?”

    赵智脸上有了一丝冷笑,没有说什么,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本奏章,牧公连忙拿起,走下来递到李勋的手中。

    李勋打开奏章,仔细看去,里面详细介绍了整场江南战争,诸位将领的表现以及军营之中发生的一些违纪事件,草写人是秦安明,黄詬附名。

    看着看着,李勋的眉头微微皱起,整场战争的胜利,黄詬可谓是最大的功臣,但是秦安明在奏章之中,对黄詬的评价却是不高,反而指责他不顾众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偷袭郢州城,虽然取得最后的胜利,却也暴露了他刚愎自用,听不得不同意见的性格。

    对于单仇、毛安福以及顾雍等人的评价,倒算公平,中规中矩,而对于赵飞度与詹台镜明两人的过错,却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赵智一直看着李勋,见他眉头皱起,又是指了指桌子,牧公再次拿起一本奏章,走下去递给了李勋。

    李勋打开一看,却是黄詬所写,正是前些日子自己亲手送到赵智手中的那本战事文书,里面详细介绍了整场战争的经过,其中对于詹台镜明等人,都是有所描写。

    李勋合上奏章,看向赵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安明所写的奏章,明显有失事实,而黄詬所写的奏章,则是非常真实,都是实话,没有任何偏差。

    赵智淡声道:“秦安明与黄詬两人所写的奏章,大有不同,却也有共同点,那就是对你,皆是大加赞赏,言明你在此次战事中的优异表现。”

    李勋不明白赵智说这个话的用意,低下头,谦虚的说道:“狗儿一直谨记皇帝姑父的嘱咐,多看,多听,少言,少行动,从不敢有丝毫的忘怀。”

    “你能如此,朕很欣慰。”

    赵智点了点头,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接着说道:“狗儿,你对这两本奏章,有什么看法?”

    黄詬与秦安明两人所写的奏章,有很大的出入,这引起了赵智的猜忌,黄詬身为武将,赵智用他,但不完全信任他,至于秦安明,身为赵智的近臣心腹,信任程度,自然是远远超过黄詬,但是黄詬与秦安明两人私交极差,怨恨很深,可以说是政敌,正因为如此,面对两个不同的奏章,赵智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找来李勋,进行询问,毕竟这场战争,他也是参与到了其中,或许能从他这里得到真实的答案。

    李勋张嘴,正要如实回答,突然看到一旁的牧公朝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立即愣了愣,嘴巴立即闭下,重新思考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整场战争,我一直都是随着大部队行动,并没有亲临一线战场,所以对于诸位将军的表现,也不是很清楚。”

    说到这里,李勋想到了黄詬,想到了他的忘死杀敌,想到了他的沉稳与坦荡,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多说了一句:“平湖县的那场夜袭,黄詬大将军冲锋最前,舍生忘死,在我看来,算的上是一位忠勇之人?”

    赵智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双眼微眯,喃喃自语道:“黄詬...忠勇...”

第五十五章 幕僚(下)

    李勋从明政殿退了出来,并没有着急离开,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牧公从里面出来,看到李勋,轻笑道:“李勋,怎么还没有走?”

    李勋走了上去,轻声说道:“牧公爷爷,刚刚提及熊海涛的时候,皇帝姑父何故冷笑?”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牧公想了想,然后说道:“陛下早年流落民间,受到许多苦难,一直到十二岁,才是得以与先皇相认,陛下刚来京城的时候,最开始住的地方,便是熊海涛家中,被长华公主收养,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这段期间,长华公主亲自教导陛下许多礼仪与知识,所以陛下与长华公主有很深的感情,三十年前,长华公主病重,熊海涛亲手救治,可惜最后长华公主还是病死,自此,陛下对熊海涛极为厌恶,七年前,李贵妃得病,陛下传召熊海涛,让其进宫为李贵妃治病,熊海涛托病不来,陛下大怒之下,剥夺了其一切官职,并说道,非传召,熊海涛不得进宫。”

    听了牧公的讲述,李勋沉默不语,想不到熊海涛与赵智还有这么一段前尘往事,更是明白了熊海涛为什么要金盆洗手,连自己最爱的妻子都是救治不了,要这身医术又有何用?

    牧公看了一眼李勋,低声说道:“朝中的局面,现在很复杂,你千万不要把自己给牵扯进来。”

    李勋看着牧公,眼中露出不解之色。

    “詹台镜明的父亲詹台易桓是当朝户部右侍郎,乃是左相一党的核心成员,而黄詬则是和右相杨道嗣走的较近。”

    李勋恍然大悟:“秦安明是左相刘桀的人?”

    牧公拍了拍李勋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都是陛下的人,我刚才所说之言,你听了心中有数就好。”

    李勋默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出宫的路上,李勋一路无语,近两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赵智的猜忌之心也是越来越重,对于武将的信任,也是越来越低,管制也是越来越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得不说是黄詬的一种悲哀,也是许多忠于朝廷,类似于黄詬这等武将的一种悲哀。

    出了皇城,李勋去了范中允的家。

    熊海涛忙活了几个时辰,今天的医治已是到了尾声,而面色通红的牛氏,此刻却是变成了苍白,但是其呼吸,却顺畅了许多,也有力了许多。

    “老了,老了。”

    熊海涛把牛氏身上的细针拔掉,然后坐到椅子上,满脸大汗,神色中有着许多疲累。

    范中允连忙拿来毛巾,递给熊海涛,满脸感激的说道:“熊老爷子,让您老人家劳累了。”

    熊海涛摇了摇头,拿过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

    李勋端来一杯热水,笑着说道:“熊老爷子,你这么多年未给人治病,这手艺看着也没怎么生疏嘛!”

    “任何手艺都是越用越熟,长时间搁置,到了最后,只会荒废。”

    啊!

    李勋惊讶道:“您老人家不是三十年前就已经金盆洗手了?”

    “你小子真有意思,金盆洗手只是代表我从太医院退出,以后不会开馆广医民众,并不代表我从此不再使用医术,上个月,我最小的孙子得了重病,便是老夫亲手救治,这才痊愈,若是照你那个意思,难道让老夫看着自己的孙子去死?”

    熊海涛哈哈大笑两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随即拿过李勋手中的热水,一口喝干。

    李勋苦笑两声,说道:“我听别人说,你曾经的好友病重,你都是没有出手相助,我以为您老人家金盆洗手之后,便不再为任何人治病。”

    熊海涛摇了摇头:“曾经的好友,并不代表一辈子都是好友,老夫今年八十多岁了,那么多好友,到了如今,又有几个还值得我去交往的?”

    李勋点了点头,人都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几个人,还能保持曾经的那份真诚?

    熊海涛站了起来,说道:“我刚刚为你妻子疏通穴脉,今日不用吃药,药材都给你了,你马上升火煮药,一定要煮够十个时辰,从明天开始,每两个时辰,给你妻子喂食一次药物,半个月之后,老夫再来为你妻子疏通一次穴脉,应该就差不多了。”

    李勋惊讶道:“就这么简单?”

    牛氏瘫痪在床十余年,那么多名医都是解决不了,熊海涛这才救治了几个时辰,吃上半个月的药物,就好了?

    熊海涛冷笑两声,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包裹,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可知道这个包裹里面的药材,加起来何止百万白银?而且就算有钱,你也极难买到。”

    李勋吓了一跳,百万白银?

    苦笑两声,李勋双手摊开:“老爷子,我全部家当都给你了,真没有多余的钱在给您老人家了。”

    熊海涛笑了笑:“我这个人做事向来看心情,心情好,你不给钱,我一样出手相助,心情不好,你给再多的钱,老夫也只是冷眼旁观。”

    说罢,熊海涛转身离去。

    “老范,我先走了,稍后我会派几个下人过来帮忙,有时间我再来看嫂子。”

    李勋跟范中允打了个招呼,然后急匆匆的跟上了熊海涛。

    范中允看着李勋离去的背影,嘴唇紧紧抿住,陷入到沉思之中。

    到了熊府,熊海涛正要走入大门,突然停住步子,回头看向李勋,出声问道:“你给我的那些钱,恐怕是你小子从家中偷拿出来的吧,若是被你父亲知道了,又会如何?”

    李勋想起父亲李满仓,不由缩了缩脑袋,苦笑道:“恐怕会把我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熊海涛闻言,哈哈大笑着走入府中。

    李勋偷了家中的所有钱财,一直过了三天,在李满仓的惊天尖叫中,终于是被发现了,李满仓谁都没找,拿着一根棍子,冲到李勋房中,就是一顿猛敲,打的李勋是抱头鼠窜。

    “老头子,你钱不见了,应该去找官府,打我干什么?”

    李满仓怒吼道:“我什么话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钱不见了?还说不是你拿的,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李勋一把抓住棍子,哭声道:“老头子,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李满仓怒极之下出手,下手没有分寸,打的李勋已经是头破血流,全身疼痛,有些受不了了。

    李满仓见到儿子这个样子,也是后悔自己下手太重,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打出事情,自己该怎么活啊!

    李满仓冷哼一声,顺势松开了拿棍子的手,指着李勋,吼骂道:“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快还给我。”

    李勋苦笑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满仓听后,傻在了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看着老头子这个样子,李勋心中也是有些愧疚,但还是拿着棍子,轻手轻脚的从他旁边走过,逃离而去。

    正要叫上江大熊外出躲几天,却是见到范中允缓步走来。

    “老范,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

    范中允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递给了李勋:“这是熊老爷子让我还给你的。”

    李勋愣了愣,然后数了数银票,一张不少,看向范中允,疑惑不解道:“他本来就亏了,现在把钱还给我,岂不是亏的更加厉害?”

    范中允叹声说道:“熊老爷子说了,药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卖钱的。”

    李勋也是叹气一声:“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我李勋算是开眼界了。”

    李勋叫来一个下人,让他把银票交给李满仓,随后领着范中允到了客厅。

    “嫂子好些了?”

    范中允点了点头,满脸喜色的说道:“熊老爷子不愧是当世神医,药到病除,我妻痊愈有望。”

    “那太好了,待嫂子病好之后,我又能尝到嫂子的手艺了。”

    范中允看着李勋那真挚的笑容,心中感动异常,突然说道:“李勋,我在你身边,找个事情做吧。”

第五十六章 朝会

    李勋愣了愣:“你在我身边,能做什么?”

    范中允不满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跟在我这个无官无权之人身边,岂不是太过委屈了?”

    李勋这个时候已经明白过来,范中允是要做自己的幕僚。

    范中允笑道:“你现在无官无权,那只是暂时的,此次江南之争,不管你发挥了多大的作用,皇上都会重赏与你,官职权位,唾手可得。”

    “还是不妥。”

    李勋摇了摇头:“你本就是进士出身,而且还是探花,做我的幕僚,岂不是要被别人看低?”

    范中允默默说道:“若不是小曼瘫痪在床,需要钱财治病,这个小官,我早就不想当了,携妻退隐山林,远离纷争,是我最大的愿望。”

    李勋不解道:“如今嫂子身子好转,不正好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范中允叹声道:“人情债最是难还,你对我有大恩,我若是一走了之,心有牵挂,到了哪里,都是过的不舒坦。”

    “我们是朋友,无需计较这么多。”

    “亲兄弟明算账。”

    范中允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我还要回家照看妻子,有什么话,我们日后再谈。”

    李勋点了点头,送范中允离开。

    承平五年,九月二十。

    距离江南之战结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朝廷正在商议对有功之臣封赏的尺度以及数量,就在这时,李勋被认命为羽林卫校尉,正七品武职,皇帝亲卫,入职皇城。

    九月二十八,赵智下诏,将会在三天之后,也就是十月初一的朝会,正式封赏诸位有功之臣。

    凌晨,天还没有亮,轰隆隆的鼓声忽然响彻天地,惊醒了丰京城中无数沉睡之人,早朝的时间到了。

    如今的皇帝赵智,是一个勤奋爱政的皇帝,他把平宗朝每月逢五的早朝制度,重新改回了每五天一次朝会。

    天色还是黑沉沉的,但大街上已是非常热闹,行人、马车随处可见,官品低的,走路赶往皇城,条件好一些的则是骑着马,四品以上的高官,则是有了坐马车的资格,马车右辕上,颜色各异的灯笼上写有主人的官衔与姓氏,比如大理寺少卿严。

    此刻卯时未到,皇城大门前面的广场,站满了官员,他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广场经过,看似是一名普通官员的马车,但是四周的官员见到这辆马车,却是纷纷让开道路,更是躬身一拜。

    礼部尚书杨,这辆普通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正是百官之首,当朝右相杨道嗣。

    杨道嗣的马车并没有在广场停留,而是直接开到了皇城大门近前,杨道嗣从马车里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广场上众多的官员,然后直接步入了皇城。

    每一位内阁相国,无需通报,可直接进入皇城,这是他们的特权,也是赵智给予他们的礼遇。

    在杨道嗣之后,其余六位相国,也是一一到来。

    刘桀最后一个到来,他与杨道嗣的作风完全不同,马车在广场便是停了下来,刘桀下了马车,跟在场的诸多官员见礼寒暄了一番,这才缓步走入了皇城。

    刘桀进入皇城没多久,皇城之内,传来一道浑厚的钟声,一名官员从皇城大门走出,高声喊道:“卯时已到,升朝。”

    所有官员精神顿时大震,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与仪表,然后排成两队,有秩序的进入皇城。

    朝会有小朝、中朝和大朝之分。

    小朝主要是临时有重要军国大事,赵智会召集内阁诸位相国以及从三品以上的高官参加,一般都在明政殿举行。

    中朝则是每五天举行一次,五品以上的实职官员都要参加,这是大晋最频繁的朝会,也是在明政殿举行,若是按照以往,今天是中朝的日子,但是今天的朝会,官阶又降到了七品以上,不限实职还是虚职,而且是在德政殿举行,这就有大朝的意思了。

    大朝的日子是固定的,每年的五月初一,每到这个时候,外国使臣集体觐见,京官九品以上,外官因故在京者,一律就列,场面极其隆重,李勋一直没有官位在身,所以无法参加,但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远处观望,感受那壮观热闹的场面。

    德政殿数百米之外的一处广场,内阁七位相国站在那里,等待其他官员的到来,随后一同迈过石阶,进入德政殿。

    “百官进殿。”

    一名太监扬声高喝。

    上千名官员分成两列,左边由左相兵部尚书刘桀率领,右边则是由右相礼部尚书杨道嗣率领,按照品级的高低排列,走上高高的石阶,向着前方气势恢宏的德政殿鱼贯而去。

    德政殿极为宽广,南北长五百余步,东西达六百余步,可同时容纳万人,由于地势很高,若是站在房顶,整个丰京城街道可尽收眼底。

    德政殿设计巧妙,光线充足,但奇怪的是,越往里走,就渐渐变得昏暗,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榻上,他可以清晰的俯视群臣,但群臣却看不清他,这就显出皇帝的神秘与威严。

    大臣已经站在两边,准备就绪,两边的最上方,二十多人有着坐座位的资格,右侧这一边,百官第一人的杨道嗣,只是排在第二的位置,在他上首,还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人便是端王赵佶,年逾八十,乃是僖宗第九子,平宗之弟,是如今整个大晋皇室之中,辈分与年纪最大的长者,赵智见了他,都得颇为恭敬的叫声九叔。

    左侧那一边,刘桀的上首也是坐着一个人,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相俊美,皮肤很白,但是双眼略小,嘴皮单薄,始终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阴沉冰森之感,此人便是鲁王赵硕,他的母亲正是杨贵妃。

    龙榻后方左边位置,一名士兵背对着石柱站立,他便是李勋,腰间系着大刀,一身明亮的铠甲,头盔顶端有着一根红色的羽樱,整个人倒是显得颇为英武不凡。

    李勋目光不停的在殿内扫来扫去,饶有兴趣的观察,其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鲁王赵硕的身上,赵智有十几个儿子,长子与次子早死,三子与四子出身低微,名声不显,并不得赵智的看重,排第五的儿子,便是鲁王赵硕,此人比之赵询更加的低调,就算是李勋,好几年,也只是见过几次面,据说鲁王赵硕性格阴沉,极为沉默寡言,整日待在自己的王府之中,少有外出,不喜与外人打交道。

    李勋脑中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鲁王赵硕与齐王赵询,这两位最有资格争夺帝位的皇子,平日里显得极为低调,不与外臣打交道,仿佛对帝位没有什么野心,而那些不被赵智看重的其他儿子,却是整日里上串下跳,广结朝臣,意图明显,这还真是一件怪事。

第五十七章 封赏

    “皇帝陛下驾临!”

    一名太监走上玉阶,长声高喝,随即退到一旁,垂身低头。

    大殿之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官员都是面向龙榻玉阶,杨道嗣等人也是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一声钟响,数十名宦官分列进入,紧接着是上百名御前带刀侍卫鱼贯而入,这些侍卫腰挎金色仪刀,手执长矛金戈,分列玉阶龙榻两边,最后是十八名宫娥,手握宫扇、罗盖,簇拥着大晋天子赵智进殿。

    今天是正式朝会,赵智穿的非常隆重,一身秀龙大裘,头戴天子冠冕,白珠九旒垂在面前,牧公手抱着圣旨,跟在他身后。

    赵智坐定,牧公立即高声喝道:“朝会开始!”

    众臣立即躬身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智环视众臣一眼,一摆手:“众爱卿平身!”

    牧公再次高声喝道:“陛下有旨,百官各归其位!”

    “谢陛下!”

    众臣站直了身子,整齐队伍,杨道嗣等人也是重新坐下。

    趁着这个空闲,赵智看向端王赵佶,轻声问道:“九叔,最近身子骨可还好?”

    赵佶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微微弯了弯身子,说道:“谢陛下关心,老臣最近身子还好。”

    赵智点了点头,对于端王赵佶,他是非常敬重与感激的,当年若不是赵佶鼎力相助,大晋的皇位,怎么也轮不到排行第八的赵智来继承,所以自登基之后,赵智对于端王可谓是荣宠至极,封赏不断。

    “陛下,开始了!”

    牧公这时在一旁低声提醒。

    赵智看向下方,沉住心神,提高声音说道:“今天所伦何事,想必诸位爱卿已是知晓,黄詬领军平定郑泽、刘湘、杨烈成之乱,稳定江南大局,壮朕之威名,功在社稷,不可不赏。”

    “陛下圣明!”

    因江南之功,已经被提拔为参知政事的秦安明此刻立即走了出来,对赵智猛拍了一顿马屁,当然,这样的官员不止他一人。

    对于这些人的恭维,赵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看了看杨道嗣与刘桀等人,见政事堂的诸位相国没有其他异议,待秦安明等人的马屁拍完之后,立即接着说道:“禁军右军出征江南,历尽艰辛,取得辉煌战果,是三军将士奋勇杀敌所致,朕今天要特地封赏他们,宣他们进殿。”

    “宣禁军右军诸位将士进殿。”

    “宣禁军右军诸位将士进殿。”

    ............

    呼喝声一声声传了下去,德政殿左侧的一个偏殿,大门被打开,黄詬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朝着德政殿正门走去。

    一共二十一人,黄詬走在最前面,詹台镜明、赵飞度、单仇等人在后。

    看着黄詬等人缓缓走来,赵智脸上有了笑容,他此刻的心情,无疑是极为开心与兴奋的。

    江南一战,消灭了郑泽、刘湘以及久为心腹大患的杨烈成,沉重打击了黄百川这头心怀异志的恶狼,使得江南彻底稳定,再无隐患,自他登基到现在,整整二十年的时间,还从未取得过如此大的胜利。

    江南一战,表现出了如今的朝廷,已经有了相当强大的战力,他赵智,并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天下各大节度使纷纷上书,表明自己的立场,语气非常恭敬卑微,赵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头一次有了俯视天下的感觉。

    “臣等参加吾皇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智心情很好,摆了摆手,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温和的说道:“诸位将士免礼平身。”

    “谢陛下!”

    黄詬等人起身。

    赵智眯着眼,轻笑道:“开始吧!”

    牧公微微一躬身,随即打开圣旨,大声宣读起来。

    “禁军右军将士奋勇杀敌,有功于国,当论功行赏,以其功勋事迹昭示天下,承平五年,八月......”

    牧公声音激昂,足足宣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是把圣旨读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重要,黄詬等人最为关心的一段。

    “安国大将军黄詬,指挥得度,大败郢州节度使郑泽、襄州防御是刘湘......,攻灭杨烈成,使江南之局彻底稳定,当居首功,特封爵安国公,袭一世,赏金一千两。”

    “谢陛下大恩,臣,当以死想报。”

    黄詬激动的跪了下来,磕头致礼。

    在大晋,文武官员见了皇帝,并不需要行磕头大礼,只需躬身拜手便可,此刻,黄詬激动之下,竟是跪了下来。

    黄詬不得不激动,他祖父与父亲,比他当的官大的多,功劳威望也是高的多,到了最后,也只是混到个郡公的爵位,而他一战成名,直接由开国县公,晋封到国公,而且是袭一世,自己死后,儿子可以继承爵位,这是莫大的恩情,黄詬现在觉得,就算马上死去,到了九泉之下,也是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在大晋,官员的俸禄或是不是很高,但是爵位的俸禄却是极为丰厚,一个国公,什么事情都不做,几十年下来,便是可以积攒一笔非常惊人的财富,所以在大晋,任何爵位,都不是世袭的,而是由皇帝加恩,袭一世,乃至九世,所以在大晋,获取贵族爵位很难,有贵族爵位头衔的大臣,也是不多,这也是为什么,赵智几次想要封赏李满仓爵位,却是遭到许多大臣的强烈反对。

    “爱卿请起。”

    赵智点了点头,非常满意黄詬的态度,待黄詬起身之后,笑着说道:“望你不忘朕之恩情,再立新功。”

    黄詬抱拳一拜,动情的说道:“陛下大恩,臣永世难忘,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智笑了笑,不再说话。

    牧公继续宣读圣旨。

    单仇等人的官位,都是有着提升,其中毛安福作战勇猛,每战皆是冲锋在前,不畏生死,被封爵开国县子,赏银三千两。

    赵飞度、毛安福、单仇、顾雍、詹台镜明五位将军,封赏最厚的,竟是詹台镜明,封爵开国县男,爵位比毛安福要低上一等,但其官职,却是被提拔到了锋州节度使,怀化大将军,所有人都是没有想到,并不出众的詹台镜明,竟是直接成为了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

    毛安福看了詹台镜明一眼,脸上有着不服之色,但皇上对他的封赏也是不低,而且现在也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詹台镜明大喜过望,抱拳深深一拜,激动的说道:“谢陛下大恩。”

第五十八章 忧心

    朝会一直开到午时,这才结束。

    官员们一一散去,但是政事堂的七位相国以及另外几位大臣,却是没有离开,赵智留下他们,显然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众人转移明仁殿,一座小型宫殿,赵智很多时候都是在这里批阅奏折。

    李勋站了一上午,又累又饿,可是没办法,他现在的身份相当于赵智的贴身侍卫,赵智事情没处理完,李勋哪里都去不了。

    李勋与另外几位侍卫先行进入殿内,在四个角落站好。

    片刻之后,赵智等人一一进入。

    众人就座之后,太监与宫女为每个人都是搬来一个案几,并在上面摆好了餐具,看来赵智是准备与众人一边吃饭,一边谈事。

    “留诸位爱卿在此,想必你们已是知晓原因。”

    赵智首先开口,随后目光看向左相刘桀:“刘相国,吐蕃有异动,你有何见地?”

    五天前,廊州都督于珉传来军情,吐蕃近来军事调动频繁,在廊州以西五百里,已经聚集了超过三万大军,意图不明。

    刘桀曾经当过地方节度使,领军打过仗,所以军事方面,赵智更为看重刘桀的意见。

    刘桀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吐蕃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当代赞普,年纪虽然不大,野心却是极大,如今聚兵廊州以西,看来是准备与我大晋一战了。”

    秦安明不解道:“左相大人,你如此说法,是否有些太过果断?”

    兵部右侍郎马武站了起来,对着赵智躬身一拜,随即朗声说道:“吐蕃当代赞普名为都松隆朗杰,年方二十,三年前,老赞普病死,都松隆朗杰以政变的方式夺取王位,自他登基之后,吐蕃内部多有叛乱,不服之人极多,都松隆朗杰如今聚兵廊州以西,定然是准备通过对外战争,提升自己的威望,巩固自身的皇权。”

    不管是西边的吐蕃,还是北边的漠北草原,也或是西南的哀牢,历代新王登基,只要国内局势不稳,往往都是出兵挑衅大晋,以战争的方式,取得战功与威望,巩固自身王权。

    秦安明见没人理会自己,马武更是朗声反驳,脸色顿时微红,看了看马武,眼中有着怨恨之色。

    赵智摆了摆手,示意马武坐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觉得马武所言有理。

    “马侍郎,你有何对策?”

    马武武将出身,曾为陇右节度使,驻兵凉州,防御吐蕃多年,是黄詬的顶头上司,三年前被调回丰京,任职兵部右侍郎,若不是此人性格太过狂傲,得罪了太多人,赵智是准备让他以兵部右侍郎的官位入职政事堂为相的。

    “陛下,臣愿领兵前往廊州,防备吐蕃。”

    马武请命出兵,他贵为兵部右侍郎,更是有着机会入职政事堂为相,就算进不了政事堂,高官厚爵,在丰京享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马武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但是他并不服老,他不喜欢丰京,他一直梦想可以返回陇右,与战士们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赵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他就喜欢这种将领,单纯,耿直,没有什么野心。

    “若是与吐蕃的战争不可避免,不如让马侍郎领军前往廊州,先发制人,或为良策。”刘桀的态度更为激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赵智沉吟不语,片刻后,目光看向杨道嗣:“杨相国,你有何高见?”

    杨道嗣一直在闭目养神,直到赵智询问,这才睁开眼睛,淡声说道:“如今天气渐冷,不宜征战,就算与吐番的战争不可避免,也要等到来年开春以后,老臣以为,不如先行派遣使者,前往吐番和亲,探其虚实,若是答应和亲,大家和和气气最好,若是拒绝,我们也是有了准备,到时再增兵廊州,也是不迟。”

    刑部尚书王仁锆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句:“这样是否太过被动。”

    “两国之战,岂可儿戏,当谨慎处之。”

    杨道嗣看也不看王仁锆,淡淡说了这句话,双眼再次闭上。

    王仁锆看了刘桀一眼,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得垂头不语。

    赵智沉思良久,觉得杨道嗣的建议确实最为稳重,见没有大臣反对出言,于是点了点头:“就依杨相国之意,让礼部尽快选出出使的人选,前往吐番和亲。”

    会议结束,众人吃了饭,一一告退离去。

    赵智皱着眉头,漫无目的的缓步前行,李勋等数十名侍卫,跟在身后。

    看着赵智那已经有些微微驼背的后背,李勋颇为感叹,他觉得赵智这个皇帝,当的着实很累。

    此次江南之战,虽然取得大胜,但是战后的封赏,却是让赵智极为头疼,原因很简单,朝廷没有钱,但又不能不进行赏赐,尤其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各地节度使,虽然没有出什么力气,但毕竟出了兵,赵智不能冷了他们的心,到了最后只得一并封赏。

    所有参战士兵,每人二两银子,伤残者,五两,战死者,十两。

    不得不说,真的是很寒酸,以至引起许多将士的非议。

    如今,陇右那边又是战事将起,赵智怎能不忧心?

    “陛下,您刚才就没吃什么,又是议事到现在,龙体为重,还是回万福殿休息一会儿吧。”

    赵智走了小半个时辰,牧公忍不住,在旁小声劝说道。

    赵智了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凉亭,赵智坐了下来,牧公连忙拿着披风给赵智披上。

    赵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着远方,想着一些什么事情,发起呆来。

    咕!

    一道饿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响起。

    赵智回过神来,看向李勋,淡声道:“狗儿,你若是饿了,就先行退下吧。”

    李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皇帝姑父在这里,狗儿岂能离开。”

    赵智笑了笑,突然说道:“狗儿,此次江南之战,你也是出力颇多,朕却只是赏给你一个小小的校尉,你心中可有不满?”

    李勋拱手正色道:“皇帝姑父能赏给狗儿一个校尉之职,狗儿已经非常满足,再不敢有任何的奢望。”

    赵智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但是内心之中,还是有些觉得对不起李勋,不管是黄詬的奏章,也或是刘丛喜与秦安明的奏章,对于李勋,都是极为的赞赏有加,仿佛若是没有李勋,此次江南之战,胜负还是一个未知之数,但是大殿封赏,赵智却没有提及半点李勋的功劳,李勋乃是他最爱女人的亲侄儿,就算他寸功未立,给他个高官,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赵智之所以压着李勋的功劳,就是觉得李勋还太年轻,出身又低,文化也不高,过早的给他权利与高官,只会害了他。

第五十九章 志向渐起(上)

    时光流逝,转眼两个月过去。

    承平五年,十二月初三。

    天气寒冷,李勋躲在被窝里,不想起床。

    李满仓端着一碗热汤退开房门走了进来。

    “臭小子,昨天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李满仓一边责怪,一边扶起李勋坐起来,把热汤递到他手中:“那热汤喝了,暖暖胃,昨天你可是吐的一塌糊涂,可别伤了身子。”

    “我兄弟结婚,心中高兴,没控制住,就多喝了几杯。”

    李勋嘀咕了两句,端着热汤慢慢喝起来。

    昨天是余光的大喜日子,比李勋还要小半岁的他,终于是结婚了,新娘就是庄园里的人,长的还算不错,据说性格非常温善,余光喜欢她几年了,最后托人上门求亲,新娘的父母知道余光和李勋的关系,二话没说,直接同意,作为兄弟,李勋也没有小气,一口气给了他三百亩良田,外加五百两银子,足够余光过上小康生活。

    朱正国也不错,江南之战,立功颇多,很是杀了几个敌人,商议军功的时候,李勋提了那么一句,黄詬也没说什么,把朱正国的名字写上了军功册,因此被提升为郎将,而严毅天生力气不凡,在战场上阵斩对方一名中郎将,因功被升为校尉。

    几个好兄弟,结婚的结婚,升官的升官,都算是走上了正轨,李勋心中高兴,与他们一直喝到半夜,大家都是醉的人事不省。

    李勋喝完了碗中的热汤,想到昨晚余光的臭样,不由笑道:“余光那小子醉的比我还要厉害,昨夜恐怕是入不了洞房,他的娘子可不要埋怨我们。”

    “你也知道这样不好,耽误了别人,也是伤了自己,马上就午时了,快点穿衣起来吃饭。”

    李满仓瞪了儿子一眼,拿着碗走出了房间。

    李勋笑了笑,宣开被子,开始穿衣。

    “狗儿哥哥,你穿好衣服了?”

    门外响起小莲的声音。

    “穿好了,你进来吧!”

    小莲推开房门,端着热水与布棉走了进来。

    李勋拿着布棉擦脸,脑海中,隐约有些印象,昨天大醉归来,小莲在旁服侍,自己好像对他做了一些不该做的动作,也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李勋看向小莲,发现她正双眼直直的看着自己,脸上有着娇羞之色。

    “呵呵,小莲你看着我干什么?”

    李勋脸孔发烫,红了起来,尴尬的笑了笑。

    “我...我才没看你。”

    小莲满脸通红,拿过盆子,小跑着离开了。

    李勋苦笑两声,仰天长叹:“我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小莲这么漂亮动人,却是只能看不能吃,老头子管的又严,不许我在外面瞎混,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李勋在曾经的那个世界,交过几个女朋友,早已经尝过那种快乐滋味,到了这个世界,日子越过越好,却反而受到了更多的约束。

    摇了摇头,走出房间,一阵冷风吹过,李勋缩了缩脖子,低声暗骂道:“什么鬼天气,怎么这么冷。”

    到了客厅,饭菜还未上上来,但是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大盆白米饭,那是为江大熊准备的。

    李满仓很喜欢江大熊,觉得这样的人跟在李勋身边,儿子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什么了,所以平常吃饭,李勋让江大熊同桌一起吃,李满仓也是没有反对。

    “老大,你起来了。”

    李勋扭头看去,江大熊拿着一个大扫把走了进来。

    “大熊,昨晚是你把我背回来的?”

    江大熊点了点头,把扫把放到墙角。

    昨晚大家喝着酒,江大熊却是睡着了,不是他不能喝,而是那些酒,他闲味道太淡,喝着没意思,还不如睡觉。

    不一会儿,饭菜上上来,李满仓到来,大家坐下,开始吃饭。

    “老头子,小莲呢?”

    李满仓盛着饭,摇头道:“不知道,我们先吃,她要是饿了,厨房有糕点。”

    李勋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昨晚喝酒太多,胃有些不舒服,李勋没吃什么,就是喝了一些粥。

    “老头子,头有些昏,我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李勋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却是碰到大黑。

    “少爷,范中允先生来了,正在客厅等待。”

    老范来了?

    李勋来到客厅,果然看到范中允正坐在那里喝茶,不由奇怪的问道:“老范,这个时间,你不再家中吃饭,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少吃一顿,又算得了什么?”

    范中允笑了笑,把桌子上的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有着两个瓷瓶:“这是小曼自己做的腌菜,我拿两瓶给你尝尝味道。”

    “既是嫂子做的,味道肯定极美,我算是有口服了。”

    李勋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坐到范中允身边,也是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范中允看了李勋一眼,轻声说道:“李勋,你入职羽林卫已有两个多月,如此小官,你难道还想一直做下去?”

    “官大官小的,我又不在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李勋耸了耸肩,对于官职的大小,他确实无所谓。

    范中允摇头叹声道:“李勋,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是没有?这么下去,恐怕有一天大难临头,你都是毫无所知。”

    李勋愣了愣,不解道:“老范,此话何意?”

    “李勋,你觉得再过三五年,你会是一种怎样的境况?”

    李勋想了想,说道:“还能是什么境况,有吃有喝,生活肯定过的比现在更好。”

    “你还真是乐观。”

    范中允站了起来,直视李勋,一脸正色的问道:“当今圣上,已经五十有六,三五年过后,年过六十,我大晋开国至今,能活到六十岁的皇帝,屈指可数,到时若是赵硕为太子,一旦他登基为帝,李勋,你这样悠闲的生活,还能过的下去?”

    李勋皱起眉头,这个话,姑母李怡曾经说过,现在范中允也是说了出来,李勋不由陷入到沉思之中。

    范中允并没有打断李勋的沉思,静静的站在那里。

    片刻之后,李勋站了起来,看了范中允一眼,默默说道:“赵硕与赵询是亲兄弟,谁当皇帝不都是一样?”

    范中允脸上有了一丝冷笑:“兄弟有很多,皇位却是只有一个,自古帝王无亲情,皇位的争夺,向来都是腥风血雨,你死我活,不成功便成仁。”

第六十章 志向渐起(下)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又能改变什么?”

    李勋摊开手,苦笑道。

    “只要肯努力,小人物也能变成大人物,就看你敢不敢去尝试。”

    江大熊这时走了进来,范中允立即闭口不言。

    “老大,老爷说他要去庄园办事,问你去不去。”

    “不去,没时间。”

    李勋摆了摆手:“大熊,你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知道了,老大。”

    江大熊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双手抱肩,一动不动。

    李勋拉着范中允坐下,脑袋凑到跟前,低声说道:“老范,你到底想说什么,尽管直言。”

    范中允沉默片刻,然后突然说道:“李勋,我曾经跟你说过,若不是因为小曼的病情,我早已经辞官退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李勋确实不能理解,在他看来,范中允出身贫寒,苦读诗书十余年,几经科举,好不容易才是通过考试,当上了官,说不干就不干,其中肯定有原因,只是先前范中允没说,李勋也没有多问。

    范中允叹声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范中允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只是一个庸人,只想过安稳的生活,可是如今的大晋,危机四伏,眼看天下大乱将至,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既然无法改变,就只有独善其身。”

    李勋惊讶道:“你这话是否太过危言耸听?如今的大晋,皇帝并不昏庸,又有杨道嗣等贤臣辅佐,江南大胜,税赋稳定,天下诸侯莫不震动,在我看来,三十年之内,大晋当无乱事。”

    “你只是看到了表面,却不明其中实质。”

    范中允冷笑一声,说道:“当今圣上,能力一般,虽然算不上雄主圣皇,但也算是一个好皇帝,文官有杨道嗣与刘桀两大贤臣,武有安王李忠与赵柏安,有他们在上面压着,文武百官确实不敢有任何想法。”

    说到这里,范中允喝了一口水,然后接着说道:“杨道嗣老成持国,稳重如山,刘桀知人善用,懂军事,两人都是政治高手,又都是出身名门大族,威望极高,把整个朝廷的文武百官,分成了两大派系,两人忽悠斗争,也互有妥协,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合作愉快,都没有想着把谁一杆子打死,但是如今皇上老迈,储君之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激烈,在这个问题上,刘桀与杨道嗣两人或许还能克制,不至于太过激烈,以至局面失控,但是两人身后的派系,志向达不成一致,也根本无法妥协,两大派系的分歧将会越来越大,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全面决裂,以至你死我活。”

    “如今以圣上的威望,勉强还能压制大局,但是待皇上百年之后呢?杨道嗣与刘桀两人都是年过七十,还能活几年?两人死后,又有谁能够有着足够的威望与能力,去调和掌控朝廷大局与派系的争斗?”

    李勋听的很入神,范中允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还只是内部局面,外部局势更是危机重重,自从先皇平宗以嫡之长女和亲漠南,漠南胡族一直与大晋保持良好关系,但是如今漠南胡族已经开始衰败,已经无法牵制漠北瓦达,安王李忠领军十五万驻守安北,与漠北瓦达对持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要中原不乱,这个局面将会继续持续下去,西部吐番,经过多年的修养,已经恢复了元气,新任赞普,野心极大,对我大晋虎视眈眈,西南哀牢,这些年趁着扶南内乱,大肆扩张国土,势力大涨,对于大晋已经不再恭顺,其态度越来越狂傲,一旦大晋发生内乱,哀牢必会趁机发兵入侵,最后是安南,安南这些年一直内乱不断,政权几经更替,暂时不足为虑。”

    “你说了这么多,为何没有提及各地的节度使?”

    李勋听了范中允的讲解,心中豁然开朗,对于天下之局,有了一定的了解,但范中允说了这么多,却是没有提及那些拥兵自重的节度使,让李勋颇感奇怪。

    范中允淡声道:“各地节度使虽然拥有重兵,但皆是以大晋为正统,只要朝廷不乱,占据大义,不给他们出兵的口实,天下节度使虽多,暂时却也动摇不了大晋的根基。”

    李勋点了点头,沉思片刻,最后说道:“老范,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就算外族入侵,大晋灭亡,我大不了带着钱财远走高飞,又能怎么样呢?”

    范中允苦笑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何还是不明白?如今储君之争越演越烈,刘桀支持赵询,赵硕的背后则是杨道嗣以及整个杨氏家族,刘桀有皇上的支持,勉强能够与杨道嗣分庭抗衡,若是没有了皇上的支持,双方的平衡将会被打破,就算皇上把皇位传给了齐王赵询,赵询也是保不住这个皇位,到时群臣决裂,外有强敌觊觎,各地节度使有了出兵的口实,定会给大晋致命一击,天下大乱矣!”

    说到这里,范中允反问道:“赵询与赵硕有过帝位之争,一旦赵硕登基为帝,岂会放过齐王?齐王若遭不测,李贵妃定然难以幸免,你身为她的亲侄儿,又会是一种怎样的下场?”

    李勋沉默不语,心中终于是有了一些其他的思绪,良久之后,李勋默默说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范中允精神一震,自己说了这么多,李勋终于是有了反应:“李贵妃深得皇上宠爱,你是她的亲侄儿,有着这层关系存在,皇上也会爱屋及乌,对你有着偏爱之情,如此良机,你岂能不去利用?”

    李勋苦笑道:“我若是直接去找皇帝姑父要官,就算能要到,恐怕也会让其不喜。”

    范中允笑道:“这样的事情,只能婉转,岂能明言?城南治安一直不佳,权贵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百姓敢怒不敢言,你可向皇上进言,组建巡察营,治理城南治安,以振自身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