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如梦全文阅读 第15分节

第95章下

    旭尊好似不屑于跟女子争辩,扭头不再说话,女子却没完没了,继续说道:“玄天宗立派三万余年,不可能没有隐世高手。若不果断一些,待他们腾出手来,更是破门无望。”

    “短见!”

    “呵!不知堂堂魔尊有何高见?”

    “玄天宗覆手可灭,关键在于九派所处之地,于我族至关重要。前一次强攻逍遥宗,险些坏了大事,这次若再强攻,保不齐又来几个自爆的。还有那该死的灭神咒,逍遥宗有人会,难保玄天宗没人会。”

    “莫非又要僵持下去?”

    “放心,答应尔等之事,本尊定会做到。尔等应下的事,也要拿出诚意。”

    “那东西就在玄天宗内,攻进去即知我等所言不虚。”

    魔尊另有主意,哪肯听她蛊惑,只冲身旁一名魔将叽咕几句,就见魔将闪身来到玄天宗阵前大叫道:“玄天宗的听着,此岛之下埋了我王枯骨。尔等掘人祖坟,何其可耻?限三日之内搬出此地,三日后强行攻阵,那时休怪我族手下无情!”

    话音刚落,魔尊手一挥,魔族众将士果真齐往后退,撤到忘尘湖外。

    玄天宗掌门此时正立于广场高台之上,看下方数万弟子蠢蠢欲动,一时心焦如焚,琢磨半天才说道:“休要听魔族蛊惑,任他天崩地裂,也毁不了这护宗大阵。”

    弟子们还算规矩,闻言只敢窃窃私语,不敢大声喧哗,楚怀信在人群边缘却毫无顾忌,大笑道:“不知贵宗所藏灵石能维持几天?”

    “竖子!真当我不敢杀你?”掌门怒道。

    “这个问题想必贵宗弟子更想知道,他们不敢问,在下热心肠,代问一番,何罪之有?”

    “半月前可是你从中作梗,毒倒了主持大阵的曹太上长老?”

    “在下手无寸铁,又被封了经脉,拿什么毒?”

    护宗大阵若无人攻打,只需耗费灵石即可运转;若有人来攻,则需数名高手主持反击。半月前,魔族突来攻阵,玄天宗正好由三名分神修士主持反击,关键时曹太上长老竟然吐血昏迷,若不是三名元婴弟子反应及时,顶了上去,大阵当时就要告破。

    曹太上长老昏迷之事颇为蹊跷,查了半月也没找到线索,掌门也只是对楚怀信有所怀疑,并不肯定,当下只得安排弟子将其押入大堂看守。

    鼓舞士气的话说完,掌门才来到大堂中,对楚怀信说道:“小子,明人不说暗话。现在放你离开,告诉宋师叔,往日之事,由我代玄天宗向他致歉。还请他顾念宗门养育之恩,莫要斗得两败俱伤,便宜了魔族。”

    “啧啧,想不到宋瘸子还有这等身份!我与他...兄弟相称,莫掌门岂不是也要叫我一声师叔?”楚怀信本想说与宋瘸子父子相称,自己是老子,又恐莫掌门动真怒,只得少占些便宜。

    莫掌门当即作揖说道:“至今不知师叔尊姓大名?”

    楚怀信哈哈大笑道:“好说,我姓楚,名怀信。瘸子往日恩怨,我不想多问,尔等却得拿出诚意。”

    “这是自然!”莫掌门说罢先将楚怀信随身储物戒奉还,接着挥出一物,碗口大小,状似银环,说道:“此物名曰两生环,系前掌门随身之物,转交宋师叔,他自会知道咱们的诚意。”

    楚怀信接过银环,掂量一下,觉得甚为普通,心虽好奇,却也不愿打听,当即说道:“话我会带到,至于宋瘸子能不能做主退兵,可不归我管!”

    “只消宋师叔袖手旁观,莫要助纣为虐,就不怕它魔族强攻。”

    楚怀信心说,看来玄天宗另有手段,只是宋瘸子知道应对之法,这才不敢贸然使出。当下不再多说,等莫掌门解了封灵阵,出门离阵而去。

    离了阵门,先大笑两声,随即又满脸沮丧,叹了口气,往忘尘湖外飞去。飞至中途,就见宋瘸子等人已迎了上来。

    楚怀信当即破口大骂道:“一群老王八,害得老子白白被困。”

    女子冷哼一声,难得没有骂还回去。

    楚怀信见状更是来劲,指着众人脸面骂道:“不过一群软脚虾,骂你们王八都算抬举。人心再坏,那也是人,投魔杀人又算什么?

    今日不与尔等废话,免得污了老子心肝。莫掌门托我将这件两生环带与宋瘸子,另有一语相告:姓宋的,若还记得宗门养育之恩,就当旁观,莫要助纣为虐。”

    楚怀信说罢扔出两生环,抬脚就要跑路,他心里清楚骂时爽快,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可插翅难逃。

    “又要去哪?”女子冷声道。

    楚怀信又被禁锢,恨得咬牙切齿,大喊道:“你管你大爷!”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清楚,哪也去不得。”

    楚怀信灵机一动,笑道:“途中遇到一位红颜知己,去了天枢域,这去寻她。”

    驼子李插言道:“乖孙子好本事,我那孙媳妇叫个啥?”

    “说出名号来吓死你们,人称青莲仙子是也!”

    “啧啧,撒起谎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天枢门禁止弟子出域,不知青莲仙子几时来得后土域?”女子讥笑道。

    楚怀信只听过天枢门青莲仙子的名头,哪里知道中间还有不准出域的说法,俊脸一红,梗着脖子说道:“天枢门不准弟子出域不假,但青莲仙子何许人也,哪里受得了这些条条框框,仗着至宝青莲,偷摸来到此处,就是要除魔卫道。老子曾与她携手除魔,继而引为知己!”

    “我不与你饶舌,说出真话放你离去,否则就继续给驼子当孙子吧。”

    楚怀信心说天下女子果真一般难缠,无奈之下,只能如实说道:“老子要去丹宗,我一好友正是落在那里。”

    女子稍一寻思,说道:“丹宗吗?韩三梦,你随他去!”

    楚怀信下意识就想反驳,听清了才想道:老子管你如何算计,有韩三鬼做免费打手,到时动起手来,也多些把握。

    韩三爷则笑着应道。“得来,正好教导下龟儿子,好叫驼子知道老子的本事。”

    “回得来再说,当心死在丹宗。”驼子李诅咒道。

    “就凭那几个卖假药的也想留下老子?我呸!”

96章 万里风沙漫如雪,苍茫大地尽枯黄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天枢正东的长青域似乎已违背了这种自然兴歇,许是草木种类特异,又或气候四季如春,总之奇花四时不谢,草木八节长青。然天道轮回,有生即有死,有荣即有枯,长青域百年一枯,一枯一年,因而才叫做长青,而不是常青。

    好巧不巧,楚怀信来到长青域之时正值万物凋零,只见万里风沙漫如雪,苍茫大地尽枯黄,偶存两片残花,经风沙一卷也飘零成泥。

    原以为是魔族肆虐而致,等到了丹宗附近,仍是如此,才奇道:“韩老三,你个龟儿子不认得路?这哪是长青域,分明是长枯域。”

    韩三爷自然要咬文嚼字,好生卖弄一番,才解了楚怀信疑惑。

    二人找了个山头,落下飞舟,再来到山脚一处村坊集市,问清路,知道此地离着丹宗已不足三千里,索性稍作歇息,吃碗茶水再走。

    茶楼不大,只三间木舍,里面绕着圈摆放三十几张木桌,中间一处半人高台,高台上一老一小,老的头发斑白,竟还画着白脸;小的画红两腮,约莫十八九岁,看着十分机灵。爷俩吐沫纷飞,正在信口胡扯。

    还别说,就凭这一老一小趣说歪论,还真引得满屋茶客,三十几张木桌座无虚席不说,另有不少站着喝茶仍是大笑不止。

    楚怀信当年也爱听些街头戏说,来到天枢,本以为人人向道,此生再无机会赏曲听书。赏曲已听韩三爷吹嘘过,听书还是第一遭,忙付了茶钱,立在人群外围细细听来。

    只听小的嘻嘻笑两声,又连拍三下肚皮,算是打了板,接着问道:“老不羞又来诳人,既是魔尊,更应丑出天际,何来貌美如花之说?”

    老的也拍三下肚皮,哈哈长笑两声,说道:“孙子哎,爷爷叫不休,可不姓老。再者,此休非彼羞,没学问可别乱喊。”

    就这两句已引得台下笑声一片,虽说不少人天天听,但这爷俩此番扮相,外加说话腔调与众不同,听上多遍仍觉可乐。

    楚怀信听这二位口音顿觉亲切,小的一嘴中原北方口音,老的则是西北味,于是满腔欢喜叫了声好。

    众人原来只知大笑,不知叫好,听他一引,也纷纷叫起好来。

    台上爷俩更加卖力,小的叫道:“您瞧瞧给俺起的名字,叫什么不好,非得叫个苟实,谁愿意睬(踩)我?改姓老多好,俺叫老实,您叫老不羞,也不吃亏,苟不休、老不羞,差不到哪去。”

    台下又是轰然一片,老的作势欲打,说道:“小子哎,好心机。只管自家痛快,祖宗姓氏都不要了?”

    “魔尊啊爷爷,您不是亲眼所见吗?赶紧吹来…说来!”小的赶紧卖了个乖,转脸又自语道:“看他一把年纪,熬死了再改不迟。”

    老的抓过小的,故作低声说道:“说好了配合,怎么又来拆台?莫非翠香楼的小红不美?”说罢咳嗽两声,算是惊堂,待台下哄笑声散去,才满脸得意说道:“各位听好了,可不是俺不休吹,那一日,俺与孙子来到云泽域合欢谷...你去了吗?”

    小的满脸不情愿说道:“去啦去啦,爷爷您架起彩云三寸带我去得。”

    “放屁,三寸彩云如何立足,分明是三丈。”

    “三丈?显眼了点吧?”

    “是大了点,就三尺吧!俺们爷俩驾着三尺彩云眨眼即至合欢谷…”

    “快了点!”小的又在拆台。

    “晃晃悠悠去到合欢谷,正遇着魔尊率着数千万魔卒围攻,合欢弟子亦有千万,两帮打得…”

    “多了点!挤也挤死,还用再打?”

    “魔尊率领一帮魔卒正与一帮合欢谷弟子激斗,双方你来我往...”

    “如何激斗?”

    “呃…魔尊使一把魔剑,长有万丈,合欢谷主用一尊阴阳钟,也有万丈,魔尊一剑刺出,合欢谷主双指夹住…”

    “万丈...夹得住吗?”

    “合欢谷主使了神通,也有万丈,夹住之后,用力抢夺,魔尊哪肯让他抢去,也变了身拼命回撤,双方你来我往,一时僵持不下…”

    “拔河呢?”

    “俺不休看了好大一会,只觉那魔尊容颜俏丽,合欢谷主也是资质风流,有心撮合二人…”

    “决斗呢,您老这就当红娘去了?”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何处不相逢,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家…”

    “接着说!”

    “总之要劝他们摒弃前嫌,莫要错过姻缘。”

    “您怎么说的?”

    “我说啊:‘小相公您个俊那,就是腰粗脸皮大…’”

    “废话嘛,万丈高,能不大吗?”

    “小娘子这个俏那…”

    “怎么?也是腰粗脸皮大?”

    “不是,鸡皮疙瘩比脸大...”

    “魔尊绕得了您?”

    “俩人听完,也不争了,都来追俺不休啦!”

    “您倒做了件好事!”

    “可不是嘛,一场争斗就这般烟消云散,只可惜了俺不休,至今不敢出门,只能在此处与众位说书论事。”

    故事简单明了,有趣处在于老的吹牛,小的拆台,再配上动作语调,十分逗乐。台下欢声不断、叫好不停,过得好一阵,老的才说道:“众位,咱爷们被魔尊追了八百万里,什么储物戒、法宝、仙器统统追没了,还望众位赏点薄财,让咱们得以度日,等他俩应过神来,觉得是桩好姻缘,俺不休定请大伙同吃喜酒。”

    小的托起盘子绕圈迎财,有大方的赏块灵石,大多只赏些俗物,如干粮、谷物、酒肉等,还有一些干坐不赏,楚怀信不缺灵石,赏了十块。不是他不肯多赏,而是盘子太小,又怕爷俩有命拿、没命花。

    好在爷俩有储物袋,收起一应赏赐之后,老小起身谢客,又说道:“接着,要说段爷们们爱听的事,有女眷、孩童的还望见谅,请您移驾。”

    不用想,接着要说的必然是男女之事,这般说辞是要顾全脸面。

    楚怀信二人一壶茶喝净,索性就此离开,不再使用飞舟,由韩三爷携着直奔丹宗飞去。

    这边爷俩等女眷孩童离开,闭了房门、窗户,又说半个时辰荤段子,再收一回赏,才谢了客下台,另换两名女子上台唱曲。

    老小洗去脸上妆容,回到后院一间草房,草房简陋,只两张草铺的简床,一张树根做得圆桌。

    小的摆好碗筷,掏出客人赏的酒肉摊开,说道:“江爷爷,刚才那位公子真是爽气,一把赏了十块灵石。”

    老者须发皆白,眯眼笑道:“想不到这天枢也有轻财之人。”

    若周青在此,定然惊喜交加,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保媒的江真卿,而这少年未必认识,说出名头也是恩人,正是林通之侄。

第96章下

    原来当日颜素衣正是被丹宗掳走,到了宗门,太上长老丹真子喜其资质,收为亲传弟子。丹宗共有分神三位,一位是掌门丹玄子,一位就是颜素衣之师丹真子,还有一位道号丹元子。

    天下事,无巧不成书,许是前世定,许是今生缘。丹玄子俗家姓赵,有一独子叫做赵廷秀,人品样貌俱佳,资质也与九霞掌门薛冷相当,亦是初过百岁即成元婴,到如今一百二十岁已然元婴中期。这位赵廷秀不知怎地,也如姜行一迷恋陶四娘一般,放着丹宗美女无数不理不睬,偏偏就爱上了颜素衣。

    颜素衣心念周青,任他软磨硬泡,自是不与好脸。赵廷秀也不急,每日里亦师亦友,帮她解疑答惑,再嘘寒问暖。如此这般,过得两年,周青一直杳无音讯,颜素衣自然倍感孤独,日日魂不守舍,夜夜辗转难眠。

    赵廷秀何许人也,听口风,就知她思念情郎,莫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也是一掌劈了,于是另辟思路,问清她家乡所在,欲遣弟子将其亲人带来。

    周青生死不知,颜素衣更是思念家人,自无不依。

    赵廷秀派出的十名弟子找到颜家之时,江真卿正在颜府与颜逾明讨论功法,闻听此事,也要同去。

    颜家家大业大,自然要变卖家产,准备一番;江真卿虽说孤身一人,却也有几位至交好友需要交代,其中就有林通。

    说也巧,江、林二人本不相识,后因周青父子遇害之事,江真卿曾找上茶山寨,二人这才结识。后来江真卿得知周青因林通相助才报得父仇,对林通更是另眼相看。一来二往,二人结为忘年之交。

    此番前往天枢,或许就是天地永隔,江真卿自然要告知林通,若他肯去,那就一道带上;若不肯去,也要将多年积攒的黄金珠宝相赠。

    江真卿先与数位老友道别,再回西北老家,带上金银珠宝,来到茶山寨。

    林通年过四十,闻言虽心动不已,却不肯舍弃随他而来的向阳山三十七位兄弟,只将自家侄儿推出,说他曾跟随张恒学过一些修行法门,资质尚佳,许能修出门道。

    江真卿这才带上林通侄儿随丹宗弟子来到长青域,到如今已有一年。

    江真卿自斟自饮喝了整碗美酒,啧吧啧吧嘴,接着说道:“幼安,再熬仨月,攒足了灵石,咱们便去天枢域瞧瞧,听说那里还算太平。”

    林幼安打小随伯父在向阳山厮混,虽生的斯文,吃起饭来却是粗野无状,闻言边嚼肉边含混说道:“您说去哪就去哪!”

    江真卿顺手给他也到了碗酒,说道:“你这孩子也是个死性子,放着丹宗好好的本事不学,非跟我老道出来游荡!”

    林幼安灌了整碗美酒,只觉体内说不出的痛快,抹抹嘴笑道:“寄人篱下哪有这般快活?”

    “不想修仙慕道?”

    “想啊,跟您也能学。”

    “我这半瓶水还是跟他颜家学得,哪有丹宗功法正宗?”

    “您老看不惯,我也受不了,若一辈子窝窝囊囊,长生又有何用?”

    “好孩子,人活一世就是要痛痛快快,凭咱爷俩这说书手艺,总饿不着,不开心了自回中原。来时那点门道,可逃不了老道的法眼,哈哈!”江真卿抚须大笑道。

    “那以后还是少修行,万一结了丹,再想回去可就难了。”

    “放心,颜家心法结不了丹,真适合咱爷俩!啧啧,天枢美酒确实比中原好上百倍,走时只消带满美酒,此生再无憾事!”江真卿说罢,又干一碗。

    过得片刻,林幼安酒劲上涌,摇头晃脑说道:“人心怎会变得如此快?不过半年,颜家看咱们竟能如同路人,怪哉怪哉!”

    “少吊书袋子!天意作弄,怨得了谁?只可惜小周青生死未卜,以他的剑法,若不来此,在中原必成一代宗师,然而一环扣着一环,由不得他不来。你说,除了怪造化弄人,又能怪谁?”江真卿也有了五分醉意,说起话来反反复复。

    “我看颜二娘八成…”

    “住嘴!君子交恶,不出恶声!再者说,颜家对咱爷们并无不是之处!”江真卿喝道。

    林幼安吓了一跳,慌忙转变话题说道:“江爷爷,不如趁着美酒,再教我一套剑法。”

    江真卿见他满脸惶恐,心有不忍,此事原也不怪他,谁叫他天生一副嫉恶如仇的性子,又正值年轻冲动,说话自然没个轻重,于是收起怒气,和蔼笑道:“也好,这半月来,长青域气候大变,听闻是到了百年一枯的日子。老道有些感悟,正要融于剑中,你且看好!”说罢,自储物袋里取出长生剑,冲至院中挥舞起来。

    剑势大开大合,却又缓慢沉重,正合了此时万物枯黄、风沙漫天,显得十分萧瑟。林幼安看在眼里,只觉江真卿不过几招就好似融入了风沙之中,又或者漫天风沙都随着阔剑左右浮摆。

    江真卿舞得兴起,索性边舞边吟道:“岁来四面足风沙,域外征人暂别家。万里不辞行路远,时光早晚到天涯。”

    一诗吟完,剑势突变,虽仍缓慢,却不再直来直去,而是游移不定,正如万物复苏之时,幼苗破不开坚土,只得绕着弯向上生长。紧接着,自剑尖生出数道细若发丝的雷电,剑动之时,雷鸣电闪。

    而后,剑势再变,疾如狂风、迅若奔雷,剑招覆盖之下,风雨雷电齐聚,眨眼间,所在丈许地面之上竟冒出一抹翠绿。

    “哈哈...哈哈!想不到啊...”随着笑声,江真卿收剑回气,脚下那一抹绿色也迅速消失。

    “想不到俺老道看了半辈子草木生发,今日才悟出剑意!若不是正赶上此地百年一枯,只怕此生也难以悟出。“

    江真卿悟出剑意,自然喜不自胜,而同是老乡的楚怀信却碰了满鼻子灰,正在丹宗大门叫骂。

    丹宗是仗着四位合体压阵,山门大开。楚怀信则是鬼打城隍庙,真当自己死过,指着两位门童骂道:“老子家门也报了,名头也报了,还待怎地?若不看在我家嫂嫂的面上,早拆了你这破门。”

    韩三爷立在一旁笑而不语,仿佛正在看...听一出好戏,龟儿子还真会惹,啧啧,四位合体,只不知是哪四位,可还记得我韩三梦?

    丹宗弟子哪个不知颜素衣是掌门定好了的媳妇,楚怀信上来就说是自家嫂嫂,门童没破口大骂已算客气,听他不知好歹,竟敢恶人先张嘴,左边门童当即还骂道:“好野种,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右边门童则沿着台阶往里飞奔通报去了!

    楚怀信心说就等你这句,不然老子岂不白骂?当日那位看守自己的弟子可说了,颜素衣做了丹宗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另有掌门公子苦苦追求,由此可断定自家兄长必然不在丹宗,要么已被害,要么正隐姓埋名。

    此时连颜素衣是友是敌尚不可知,哪还能再客气?再者,玄天宗待了一年,大宗门是何做派岂会不知,以礼登门,万难见到颜素衣,还不如仗着韩三鬼在此撕开脸面,逼她相见!

第97章上 楚怀信狐假虎威 韩三爷嬉笑怒骂

    楚怀信唯恐事情不大,跳脚骂道:“乖儿子,老子还就不走啦,等你养老送终!”

    门童看楚怀信不过小小筑基,面向也不呆傻,心说定是仗着这看不透修为的瞎子才敢大放厥词,当下不敢动手,又实在不善骂人,只能盼着门内高手尽快赶来,再出这口恶气。

    楚怀信见他面带狠色,这是憋着要弄死自己,于是故意打个喷嚏,不出一息,门童呼吸加重,一手捂脖、一手护心,眼看要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门内快速飞来一道身影,先喂门童服了一粒白色丹丸,再自其丹田处轻轻一拍,门童才缓过气来,却不敢再看楚怀信。

    楚怀信耸了耸肩,笑道:“风沙太大,没忍住!”

    来人白衫蓝袍,看模样三十来岁,肤色黝黑,面相稳重,拱手笑道:“鄙人丹宗外务执事吕静言,见过二位贵客!”

    单看他拱手施礼,就知此人有些道行,他先向韩三爷拱手含笑,到了楚怀信跟前只剩笑意,手势却撤了。明摆着告诉楚怀信,自己已看出二人绝非主仆,跟你客气是看了瞎子的面子。

    “瞎子,告诉他咱们因何而来。”楚怀信也是人精,与其自己说话惹人轻视,不如让韩三鬼代劳。

    “见你家嫂嫂嘛!丹宗忒不地道,什么时候做起强抢民女的买卖?”韩三爷十分捧场。

    “阁下真当我丹宗无人吗?”吕静言怒道。

    “你丹宗有没人跟咱们可没关系,快将我嫂嫂请出,若她安好还则罢了,但凡有丝毫不快,嘿嘿,叫尔等知道什么是亡命之徒!”楚怀信话接的太急,实在想不出拿什么威胁,若说将丹宗夷为平地,魔族都未办到,单凭韩三鬼万万办不到,只能说是亡命之徒,惹上自己那就是不死不休。

    吕静言还未回话,宗内又想起一道声音:“哈哈,千年不见,三梦兄别来无恙?”

    话音未落,人影已至,只见来人赤脚破衣,头发散乱,一张脸皱纹密布,两只眼更是浑浊不堪,再加手中一根打狗棍,活脱脱就是街边乞丐。

    “我道是谁,原来是鬼手陶真无,怎么好端端的公子哥不做,倒做起乞儿啦?”韩三爷面无表情说道。

    “酸甜吃尽,总要尝尝苦辣!”

    “心中放不下,再扮也不像!”

    “怎讲?”

    “我又不是你爹,凭什么教你?”

    “你...”

    “瞅瞅,这就恼了,乞丐要都这么爱恼,早就饿死绝了。”

    “老乞丐,与你说话,可能做主?”楚怀信不耐烦道。

    陶真无刚得了韩三爷教训,心说他修为比自己高,说得确有道理,听毛头小子叫自己老乞丐,也不恼了,嬉笑道:“做不得,做不得!”

    楚怀信扔出一块灵石,笑道:“这个赏你,叫个做得了主的人来!”

    “不用叫,来了!”陶真无揣起灵石笑道。

    果然话落不到半息,又飞来一人,落地先与韩三爷见礼,再对楚怀信点了点头,说道:“韩兄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姓赵的,千年不见还是这般作态,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韩三爷冷笑道。

    这位姓赵的正是丹宗掌门丹玄子的叔父,亦是丹宗前掌门,叫做赵真逸,自打分神圆满就销声匿迹,近日才露脸。

    “韩兄亦是当年的性子,好话好说,何必满腔火气?”赵真逸笑道。

    “既知老夫脾性,就当乖乖放人!这般推三阻四,莫非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韩兄有所不知,素衣姑娘父母家人均在鄙宗,并无指定婚姻,若说有,也是与寒家刚定的亲事。不让韩兄进入,实在是怕双方难看!”

    楚怀信闻言大怒,叫道:“定是尔等强人所难,若不说个明明白白,此事万难善了!”

    “哼!”赵真逸一声冷哼,楚怀信顿觉头顶如泰山压顶,四周空气亦如万千刀子一般刺入肌肤。

    韩三爷袍袖一卷,将楚怀信护住,再屈指一弹,赵真逸竟踉跄退后数步。

    赵真逸神色大变,二人皆是合体,韩三梦虽说早年凶名在外,论起修为却比自己高不了多少;自己有一宗供养,又有宝地参悟千年,他不过一介散修,怎会还比自己强出许多?

    “哎呀呀,韩三爷息怒!”里面再次传来一道声音,随着声音同时飞来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高瘦的那位一张全天下都欠他钱的脸,凝眉撇嘴;矮胖的那位恰恰相反,眯着笑眼,咧着大嘴,一副招财进宝的模样。

    “郭家兄弟,丹宗欠你们钱吗?”韩三爷主动打起招呼。

    “韩三爷说笑了,丹宗财大气粗,怎会欠咱们钱?”

    “那怎么死赖着不走?二位可是无利不起早的!”

    “一来,魔族欺人太甚,咱们不守在这里,只怕老底儿都被它拆了;二来呢,赵家好事将近,真逸兄发了请帖,咱们怎好不来?”

    赵家好事自然就是赵廷秀的婚事,韩三爷哪会不知他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于是笑道:“老夫最爱热闹,如此好事自然要凑上一凑。”

    丹宗四人闻言很是不解,按说此时韩三梦要么撕破脸皮,要么知难而退,硬往里凑不知作何解释,莫非真当丹宗大阵是个摆设,还是另有应援?

    “韩兄要来,鄙宗求之不得,这位小兄弟还是请回吧!”赵真逸拱手笑道。

    “他是观棋兄的至交好友,我可做不了主!”韩三爷耸了耸肩说道。

    赵真逸心说姓韩的果真有应援,臭棋篓子可少有人敢惹,于是强作镇定说道:“不知季兄何在?”

    “莫给老子摸黑,臭棋篓子几时成了我的至交好友?”楚怀信叫道。

    越这么说,这边四人越是认定他确是季观棋的至交,因为这世上敢明着叫季某人臭棋篓子的不多。

    赵真逸也顾不得季观棋在不在周围,眼下魔族在侧,若再惹上韩、季二人,只怕丹宗真要灭了,于是拱手相迎道:“之前多有误会,快快请进!”

    楚怀信被韩三爷抓起紧跟赵真逸往里飞去,一路上心思急转,心说丹宗百般阻挠,想必赵廷秀追求颜素衣之事不假;颜家举家搬至丹宗,与赵家结亲之事八成也真,莫非大哥真给他们害了?若真如此,不把你收拾个鸡飞狗跳,老子跟你姓赵!

第97章下

    刚想至此,已落了地,只见此间也如外界一般四处飞沙、遍地枯黄,前方三里有一山谷,四面环山,仅有十丈入口,其上水纹闪现,显然是布了阵法。

    楚怀信心说丹宗立世数万年,果真有所防备,不然总是百年一枯,哪培养得出灵药?

    众人却不进谷,而是往左侧大殿行去。大殿长有千丈,上下七层,飞檐画栋、丹楹刻桷自不必说,屋顶盘着一条巨大白蟒更是惹人注目。

    这白蟒少说也有千丈,浑身鳞片闪闪发光,头顶双角猩红如血,本应威武不凡,奈何两眼却浑浑噩噩,嘴上口水也滴个不停,正好顺瓦缝落下,落入瓦檐下的玉制沟槽,再汇入大殿角落的玉缸之中。

    楚怀信吹了个口哨,笑道:“这般肥蛇,不怕把房顶压塌?”

    众人闻言无不一愣,赵真逸则瞥来一道很不友好的眼色,关键时还是韩三爷仗义,说道:“这可是别人的祖宗,当心它一口吞了你!”

    哪怕韩三爷不接话,楚怀信还是要说,这蛇与他那路遇魔族之时就已逃得无影无踪的五行凌云蛇形态一样,疑惑它吃得什么长这么大,于是反瞪了赵真逸一眼说道:“长这么大竟不化形,该不是只傻蛇吧?”

    “小子好眼力,是不是看着跟穆家四傻一个德行?”韩三爷有意抬举,龟儿子也不叫了。

    楚怀信心说韩三爷还是心虚,不然也不会先搬出臭棋篓子,再抬出穆家四个傻兄弟,于是顺嘴说道:“我说怎么这般眼熟!”

    赵真逸惊出一身冷汗,合着当年那些被九大派追杀的混蛋都聚一起了,只能强笑道:“这只五行凌云蛇系祖师爷所养,至今已活了近十万年,说是咱们的祖宗也不为过。”

    说话间进了大堂,众人分坐,下人奉茶。

    “转眼千年,韩兄风采更胜当年!”赵真逸无话找话,继续寒暄。

    “老夫心老眼瞎,不值一提,倒是有不少老友,不日即会登门拜访!”韩三爷大笑道。

    赵真逸心说还真被自己说准了,当年那些混蛋真就聚了堆,拜访你奶奶个腿啊,老子可没得罪过你们!急问道:“哪几位?”

    “都说出来,哪还有惊喜?”

    “韩兄也会打哑谜了?”矮胖修士笑道。

    “你郭家兄弟当年登门求药被人拒之门外,现在都能觍着脸来助阵,老夫不也该变变性子?”

    “冤家宜解不宜结,到咱们这个修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矮胖修士干笑道。

    “闲话少叙,快将那位素衣姑娘请出来吧。”

    赵真逸知道躲不过,于是冲下人说道:“去将颜姑娘与廷秀一道叫来。”

    楚怀信趁这会功夫问道:“五行凌云蛇平常喂些什么?”

    “据载,但凡五行之内,五行凌云蛇无物不吞,五行之精可吞,寻常灵草也吃,果蔬不拒,血肉亦食。鄙宗这只,一直都以弟子们炼毁的丹药为食。”

    怪不得驼子说五行凌云蛇成长不易,那些炼毁的丹药虽说含有丹毒,精华仍存不少,喂了快十万年才长了千丈,寻常妖族即便不开悟,胡吃海喝几千年也能长至千丈。

    过得片刻,打门外飞速跑进一名彩衣女子,头戴梅花簪,倒挽双刀髻,见到楚怀信先是一愣,而后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楚怀信急忙起身,快走两步,正了正衣襟,躬身说道:“小弟见过嫂嫂!”

    颜素衣忍住哭泣,强笑道:“见过楚公子,慎之哥哥他...”

    “大哥如何啦?”

    “生死不知!”

    楚怀信稍喘口气,说道:“小弟有一事不明,还望嫂嫂实言相告。听闻令亲与赵家订了亲,可有此事?”

    这就是楚怀信性子急,换了人怕不会这么问,一句话问的颜素衣面红耳赤,嗫嚅半天才低头说道:“确有此事!”

    楚怀信心凉一半,追问道:“可是赵家强人所难?”

    赵廷秀跟在颜素衣后面进来,不敢当着这么多前辈插话,见他这么问,叔祖仍不发一言,也只得紧握拳头强咽恶气。

    楚怀信出口就后悔不已,自己也是笨,怎么也该找个无人之处再问,此时她顾及家人安危,必然不敢如实相告。

    颜素衣抬头说道:“无人强迫!”

    楚怀信分辨不出话中真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愣了一会才说道:“大哥福大命大,必不会死!”

    “若是遇到慎之哥哥,代我转告,就说素衣福缘浅薄,无法与他厮守,让他再觅良缘。”

    楚怀信闻言一愣,这句话大哥在杭州疗伤之时也曾说过,只字未差,心说莫不是有所暗示?于是回道:“也罢,兄长之事不该小弟多管,话我一定带到。”

    “来时已找到了柳姑娘,只是后来也被人救走,至今下落不明。”

    “是救是掳尚未可知!”韩三爷冷笑道。

    “去将丹元、丹真叫来!”赵真逸吩咐道。

    颜素衣继续说道:“咱们来时,另带了一名女子,名叫莲儿,你也认得,原名叫做梁依依!当日被天枢、九霞二门争抢,等到青莲仙子名头大盛,我才推测她是被天枢门抢走,青莲仙子应当就是莲儿。本想着前往天枢门求证,又遇到魔族浩劫。”

    颜素衣又将来到丹宗之后的情况简单说上一些,话未说完,丹元子、丹真子已来到堂内。

    “丹元、丹真,将当日相救素衣之事详尽说出,不可有半点隐瞒!”

    丹元子当先回道:“禀师尊,当日我与师兄前往涟山采药,途中正遇到天成子与薛震离交手,周围另有不少人埋伏。咱们去往蓬瀛域,本就要避开九霞门,因怕薛震离认出,再误会咱们与天枢门联手,只得也潜在一旁。

    当时另有一男二女,正是素衣与其好友,原以为只是看热闹的,谁知薛震离打斗途中竟对他们痛下杀手,我与师兄心有不忍,于是出手相救。

    本打算同救三人,谁知有人捷足先登,将另一女子救走,至于那名青年,则受了重伤落入芥迷带中,怕是凶多吉少。”

    “救走那名女子的,修为如何、样貌如何?”

    “修为高绝,徒儿未曾看清样貌!”

    “既是有意搭救,为何隐瞒莲儿下落?”楚怀信质问道。

第98章上 江真卿命丧黄泉 丹真子魂飞天外

    丹真子接话道:“青莲仙子另有机缘,咱们怎能坏人好事?这样互不干扰、各自修行岂不更好?”

    楚怀信无言反驳,只得冲颜素衣说道:“既然如此,小弟不再久留,这就去天枢门问询一番。”

    颜素衣见他这就要走,强笑道:“西南三千里有一矮山,叫做小盘山,脚下集市茶楼中,有一老一少说书二人,也是打中原而来,与慎之哥哥颇有交情。你若有心,可去一见!”

    楚怀信冲她稍一拱手,再不理旁人,扬长而去,韩三爷自然紧随其后。

    等二人走后,赵真逸示意颜素衣自行离去,单留了赵廷秀议事。

    “廷秀,你与素衣的婚事,须得缓上一缓,待局势明了,再行操办。”

    赵廷秀与父亲还敢争论两句,对上这位叔祖却提不起半分胆量违逆,只能说道:“孙儿遵命!”

    赵真逸见孙子心不甘情不愿,温言道:“听你爹说,自打素衣来到,四年多里,你修为丝毫不长。正好借此机会,下定苦心,好生修行一番。修为高了自会知道,除了长生,一切皆如浮云。”

    赵廷秀不以为然,却只能点头称是。

    “闭关去吧,我不叫你,不准出关!”

    赵真逸见孙子走远,才对丹真子说道:“那青年不简单啊,未婚妻到我丹宗惹下一堆麻烦,杀不得又放不得;徒儿成了青莲仙子,另外一名红颜知己,则是纵横一域的魔尊,谁知她留有几分神魂?还有他这兄弟,也与那帮混蛋关系密切。

    若他未死,咱们可就麻烦了!你亲自出面,去将青莲仙子请来,记住,话要当着天元子的面说。”

    “师兄高明啊,有这般联系,正好将天枢门拉下水。”陶真无赞道。

    “天枢门每代的天枢子都神神秘秘,就连流风谷主都十分忌惮,再加天枢山诡异莫测,谁知其上活着多少天枢子?

    魔族此番出世,必然已打探清楚各派形势,到现在也不敢踏入天枢域半步,多半就是忌惮这些个天枢子。若能将他们拖下水,也不必怕那些混蛋了。”

    “弟子这就去办!”丹真子躬身回道。

    “见了天元子,称他声师叔,这老小子有些门道!”赵真逸嘱咐道。

    “他至今尚未破入合体,咱们又何必自降身份?”丹真子不解道。

    “你见过两千多岁的分神吗?他不入合体,自有原因,当年为师尚要称他一声师兄,你叫声师叔不吃亏。”

    丹真子再无异议,领命而去。

    再说韩三爷携着楚怀信来到小盘山脚下,神识一扫就发现茶楼后院内躺着一老一少,旁边酒肉尚存,二人气息却失。

    老者紧握一把阔剑,双目圆睁挡在少年身前;少年则七窍出血,满脸恨意。

    楚怀信飞进后院,看那阔剑上写长生二字,忙俯身去探二人鼻息。

    “死了!”韩三爷说道。

    “丹宗,我与你势不两立!”楚怀信怒火攻心,叫完又说道:“不对,如此拙劣的嫁祸手段,不可能是丹宗所为。”

    “真真假假,谁分得清?”

    楚怀信扫了一眼闻声而来的围观之人,忽然叫道:“颜珵玉,哪里走!”

    说罢即被韩三爷拽起,往东北闪了里许,刚好拦住一名急速奔跑的锦衣青年,此人剑眉星目,面容俊美,正是颜珵玉。

    颜珵玉止住脚步,慌张说道:“怀信,不是我,真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楚怀信怒道。

    “听我分说,此处聚宝阁每月都有一次拍卖,我手头紧,去不了落雁城,才会来此碰碰运气。今日开拍,我昨日就来了,因与姓林的小子有些嫌隙,并未拜访江世伯。

    凑巧运气好,拍得一件宝衣,就想找姓林的炫耀一番。谁知这小子酒后无状,辱及家人,我才拍了他一掌。

    莫说这一掌只使了一成气力,就算全部使出,也顶多伤到他,断不会杀死他。哪只仅此一掌,他竟七窍出血,萎靡倒地。

    江世伯见此情形,也向我出手,拆招中,不小心被我拍中一掌,也倒地而亡。我知道有人暗算,慌忙逃出后院,躲在人群中观察。见到你来,唯恐引起猜疑,这才夺路而逃。”他口中所说落雁城乃是长青域苍桧州第一大城,位于丹宗正东千里之处。

    韩三爷见楚怀信使来眼色征询,于是说道:“难以分辨,二人皆被震断心脉,身上也仅有一处掌印。以他的修为,除非那二人毫无防备,不然绝不可能一击毙命。”

    楚怀信这才说道:“疑点太多,叫我如何信你?其一,江大侠剑法纵横中原,与我大哥不相上下,杀你易如反掌,哪有你招架的机会?定是你趁人不备,存心暗害!

    其二,若不是做贼心虚,看到我来更应现身说清,岂会仓皇逃窜?”

    “即便我存心暗害,也只能害得一人,如何能将二人都一击毙命?”

    “先趁江大侠不备,一掌杀了他,再来杀那少年。”

    “姓林的资质不俗,修为与我相当,我万万做不到一击毙命!”

    “丹宗诸多法宝,你不会拿来用吗?”

    “能得一些丹药还是沾了素衣的光,法宝可轮不到我。”颜珵玉自嘲道。

    “那见了我为何要逃?”

    “据我所知,你并不认识江世伯与林幼安,又自东方直奔此处而来,必然是进了丹宗见了素衣。素衣与赵廷秀定亲之事,是我极力撮合,因此才与林幼安结下嫌隙。

    怕你因素衣之事迁怒于我,又恐将杀人之事诬赖于我,只能逃走。”

    “大哥还没死,这么急着将妹妹推出去做甚?”楚怀信喝道。

    韩三爷见颜珵玉吭哧半天说不缘由,神识一扫,抓起二人往西飞了万里,落入深山,再布下数道阵法。

    颜珵玉落地之后,失神片刻,而后嚎啕大哭,好大一会才说道:“我对慎之敬仰有加,若不是有苦难言,岂能让妹妹改嫁他人。

    姓赵的对素衣彬彬有礼,对我及家人则是恐吓威胁,经常说他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毁灭。

    我那姐夫来到丹宗,不过半年就跌落深山,尸骨无存。丹宗弟子说亲眼目睹他不幸失足,素衣或许会信,我与父母、姐姐却是死活不信。然而这些却不敢对素衣讲,唯恐她使起性子,我们陪葬无妨,她自己也厄运难逃。

    这才劝她与姓赵的定亲,而她多半也是顾及咱们,才应下了此事。”

    颜珵玉抹去泪水,稍缓口气接着说道:“江世伯是真君子,虽不明真相,却从不恶语相向,而幼安年轻气盛,经常冷言冷语。我正好趁此机会,彻底开罪二人,免得他俩也遭了赵家毒手。本想着赶远了事,谁知他们竟只走了三千里。

    家人们在丹宗连真话都不敢说,更别提遇事商量。我只能私自做主,借着每月拍卖之机,来此炫耀一番,也算探望他们。

    周围都是丹宗眼线,因而每次来,都会故意与幼安骂上两句,时不时还要动手。这次动手原在情理之内,谁知竟落入了他人圈套,害得世伯与幼安皆丧黄泉!”

第98章下

    楚怀信见他说得声情并茂,一时难辨真假,于是说道:“若真如此,就随我去丹宗要人!”

    “若不肯放,岂不害了家人?”颜珵玉忧虑重重。

    “颜姑娘心甘情愿还则罢了,若如你所说,待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叫我大哥如何做人?”楚怀信吼道。

    “龟儿子莫急,臭棋篓子与鳌山四痴可不是浪得虚名,虽打不下丹宗,镇住他们却不在话下。姓赵的精明一世,形势未明之前,断然不会让孙儿完婚。”韩三爷安抚道,他口中鳌山四痴自然就是穆家四傻。

    “也罢!咱们还是前往天枢门会会青莲仙子,看她是否知道大哥下落。”楚怀信说罢又冲颜珵玉说道:“找机会与颜姑娘说个明白,若还念我大哥,叫她耐心等待。”

    韩三爷掏出一枚符篆递给颜珵玉,说道:“此符叫做九息空空符,顾名思义,九息之内遮天蔽地,无人可察,你可将家人聚于一室,再用此符,可保神鬼不觉。记住,仅有九息!”

    “多给几张不就结了?”楚怀信满脸鄙夷说道。

    “金老盗可不好骗,老子仅剩三张,还指望着到天枢门大展身手呢。”

    楚怀信叫道:“你不早说?金老盗欠着老子好大人情,讨几张破符,岂会不给?”

    “姓金的平时蔫不吭声,怎会欠你人情?”韩三爷奇道。

    “呃...天枢门事了再说,快走,快走!”

    颜珵玉见二人离去,凝眉苦思良久,忽地控出飞剑,先削去头顶发髻,再将手脚大筋挑断,而后爬出阵外,纵声狂叫。

    喊了一刻,气将衰竭、血将流尽之时,才飞来一人,喂了颗凝血丹,而后拽起他往东飞去。

    这边楚、韩二人飞了两个时辰,韩三爷再憋不住,问道:“金老盗到底欠了你什么人情?”

    “与你何干?”

    “姓金的偷天盗地,宝贝不计其数,教我如何让他欠上人情,换到宝贝,分你一半。”

    “说了怕吓破你胆!”

    “大言不惭,老子纵横天枢之时,你家太祖还在吃奶。”

    “可敢与我一赌?”

    “怕你?”

    “说了你若敢做,从今往后,你叫向东,我绝不往西;若不敢做,则要听命于我?”

    韩三爷自觉胜券在握,也不管二人身份悬殊,赌约本就不公,爽快应道:“一言为定!”

    “金老盗爱慕老妖婆,托我偷了她床上香囊。你若也敢偷上一枚,就算你赢!”

    “噗...哈哈...哈哈...”韩三爷前仰后合,笑个不停,好半天才止住笑声,说道:“仅凭此事,姓金的再逃不出老子掌心!”说完又大笑不止。

    “你也逃不出老子的五指山,哈哈...哈哈!”楚怀信也是弯腰捧腹,笑不可仰。

    大笑中,忽听韩三爷说道:“姓赵的还真是打的好算盘,这么快就派出弟子求援。”

    “哪呢?”

    “前方一千五百里,丹真子正乘飞舟前行,看方向定是往天枢门无疑!”

    “正西还有合欢谷呢,为何非得去天枢门?”

    “合欢谷已经没落,自身难保,唯有天枢门能扭转乾坤。”

    “我有一事不解,既知魔族遗患无穷,为何不早做抵抗?”

    “尔虞我诈,借刀杀人!”

    “尔等为何要投靠魔族?”

    “投靠?你也太小瞧咱们了,相互利用而已。”韩三爷不屑道。

    “你与九派有仇?”

    “仇深似海!”

    “哪一派?”

    “逍遥宗!”

    “逍遥宗已经灭了。”

    “那又如何?该死的还没死!”

    “有仇报仇,何必非要灭人宗门?”

    “杀我满门,自然要灭他全宗。”

    “仇过千年,为何还不能放下?”

    “此身不死,此仇不忘!”

    “修为高了不应更恋长生吗?心有仇恨,如何长生?”

    “是啊,心有仇恨,如何长生?唯有报仇雪恨,方能放下执念,一心悟道。”

    “你们这群老王八蛋,活得还真累!”楚怀信感叹道。

    “龟儿子懂个屁!”韩三爷说罢又嘿嘿笑道:“姓赵的想要趁你找上门,借机拉天枢门下水,老子偏不让他得逞。”

    说完拉出楚怀信,收起飞舟,往前疾飞,途中使出九息空空符,用了四息赶至前方飞舟附近,紧接着掏出逍遥禽羽扇,对着飞舟一扇,方圆数十里的气流全都凝在一起,化成无数尖刺击出。只一下,价值千万灵石的飞舟瞬间解体。

    丹真子踉跄逃出,神识扫出一圈,半个人影也没,慌忙叫道:“在下丹宗长老丹真,还望前辈高抬贵手。”

    “回去告诉赵真逸,就说乾阳池梅清樾谢过他当年赐药之恩。”韩三爷躲在符阵之中,捏着嗓子说道。

    “晚辈定当如实禀告。”

    “很好,现在就去!”

    “晚辈师命在身,须得前往...”

    丹真子话未说完,即被一股气流击中,瞬间丹田破裂,真气四散,再不敢多说,撒腿就往回飞。

    “梅清樾是哪个王八蛋,怎么没听过?”楚怀信奇道。

    “你可知老妖婆姓什么?”韩三爷得意道。

    “她是梅清樾?这名儿可不男不女!”

    “她姓梅,可不是梅清樾。清樾是她哥哥,她叫做清影,梅家男人死绝了,只剩些女流之辈。”

    “怪不得老妖婆整天一副死人脸,该不是丹宗害了他们吧?”

    “凭他丹宗也配?龟儿子见识浅薄,可知天枢有三处绝密之地?一是天枢山,二是流风谷,三就是乾阳池。

    据说乾阳池乃龙族始生之地,位置游移不定,神秘之极。神妖大战之后,妖族不知所踪,这乾阳池凑巧被梅家找到,数十万年都隐世不出。不知为何,千年之前,梅家竟举家搬出,来到长青域。

    本是低调求生,却不幸被九大派得知,为获乾阳池位置,各派隐世高手齐出,合谋算计,害得梅家男丁尽丧,女子要么被杀,要么被奴,侥幸逃出的仅有梅清影一人。”

    “没想到老妖婆来头这么大,以后更要躲她远远的。”

    这位来头甚大的梅清影,此时却望着玄天宗大阵焦头烂额。

第99章上 青莲仙子斩罗志 合欢谷主炼分神

    第99章上 青莲仙子斩罗志 合欢谷主炼分神(第1/1页)

    玄天宗外,忘尘湖中,山水易形,杀气横生。八座孤峰自湖底突起,将玄天宗所在岛屿拱卫其中。

    八峰与孤岛之间,电闪雷鸣,风火交加,其中更弥漫着无数团黑气,正左突右撞,尖叫连连。听声音才知,这些黑气竟是一个个魔卒,早没了往日精神,惶惶竟如丧家之犬。

    峰内惨叫不停,峰外亦是如此,虽仅由一人发出,却与峰内数万魔卒合在一起不相上下。

    惨叫之人正是宋瘸子,魔族四位大将合力将其控住,置于炼神水中,同时念咒掐诀。只见原本漆黑的炼神水已清澈许多,可见炼了不少时日。

    梅清影双眉紧皱,不时转身看向宋瘸子,再扫一眼面无表情的旭尊。其余三十二名枉死城修士则立在梅清影身后,有些面向痴傻,有些面带怒气,还有一些如旭尊一般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旭尊,事已至此,难为宋瘸子毫无意义!”梅清影沉吟良久说道。

    “本尊只要此岛,玄天宗存亡与我毫不相干,是尔等邀咱们前来破门,现在倒好,我族儿郎困于阵中,尔等却要袖手旁观,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那宝物也在玄天宗内,不将其攻下如何取得?莫非阁下真以为凭几句恐吓就能将人吓跑?”

    “数日前,一番恐吓已吓跑它半数弟子,原只需困住此岛,假以时日必会不攻自破,是尔等骗本尊攻阵,才害得我族损兵折将。既然姓宋的不肯将破阵之法相告,就只有请他尝尝炼神的滋味。”

    “他性情如此,杀了也无济于事。”

    “再能撑过三日,本尊也敬他是条汉子,自会放人。”

    “一言为定,到时若再为难,休怪咱们撕毁盟约,看阁下能留住几人?”梅清影咬牙说道。

    天下事,为堆金积玉,为功名盖世?是贪名贪利,故朝思夕计。终究做主的是少数,做不了主的却是多数。

    天枢域中央之城天元城中,就有一户人家,与蓬灜域豪族姜家同姓却不同命。家中兄弟三人,仅有老三结了亲,育有一子,不足两岁。三兄弟靠疏通天元城粪道赚些灵石,一边要供养老母亲,一边还要尽最大可能供家中独苗修行。

    这独苗叫做姜一夫,取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名虽大气,幼时喊起来却十分别扭,因而又取了个乳名叫做陋儿,也是求个贱名易养。

    陋儿名不副实,长得俊秀可爱,聪明伶俐,六月吐语,一岁已能出口成章,生有气感,到如今岁半之时已至炼气初阶圆满,挥出一拳即可碎瓦裂石。

    姜家兄弟恐陋儿木秀于林,不敢对外宣扬,只将其困于家中,着其母严加看管。

    今日正值三兄弟领薪,天黑时,结了灵石欢喜回家,途中遇一醉酒青年,正于巷中堵着一名女子,嘴里说道:“仙子,我现在家也没了,老祖宗也没了,此生所念仅你一人。”

    “奴家真不是青莲仙子,公子高抬贵手,放我离去吧。”女子哀求道。

    细看那女子容貌仅算清秀,身姿却曼妙无比,一身白衣确有青莲仙子几分神采。

    醉酒青年起初还算规矩,越往后说越不像话:“我修行无望,只求仙子陪我一夜,死而无憾。”

    女子看哀求无用,只得转身回跑,醉酒青年嘴上虽说修行无望,还是有些底子,见她逃跑,一闪身竟将其从后腰抱住。

    天元城虽为天枢第一大城,然而正如荣耀背后皆是阴谋,台面之下则是蝇营狗苟一般,此处就是天元城的贫民窟。巷子两边墙头上虽趴着不少人,或是看醉酒青年一身衣衫价值连城,不敢得罪,又或是存心看热闹,总之无一人出言制止。

    三兄弟本不想多管,看醉酒青年已打晕了女子,正准备将人扛走,姜老二再忍不住,大喝一声:“狂徒住手!”

    醉酒青年转身狞笑道:“不怕死的只管来。”

    “狗胆包天!”姜老二大叫一声,挥拳冲出。

    打架亲兄弟,老二出了手,老大、老三自然不能落后,也挥拳跟上。

    三兄弟同时出手,本以为手到擒来,哪知醉酒青年看着不堪一击,动起手来却气势惊人,只一挥袍袖就将姜老二击飞数丈,连带着将老大、老三同时砸退。

    墙上不知是谁惊呼一声“金丹修士!”,看热闹之人纷纷下墙回屋。

    金丹修士虽说在天元城不算什么,在贫民窟却能横着走,姜老大看二弟胸口下陷、口喷鲜血,眼看是活不了了,有心杀敌报仇,又不想枉送性命,只恨得牙呲作响,青筋暴露。

    醉酒青年一招发出,酒劲更重,想自己一年多来如丧家之犬,时时要看他人脸色,再看面前之人咬牙切齿却不敢还手,一时间愁苦尽消,快意顿生。扛着女子往前逼近到姜家兄弟跟前,一巴掌打在姜老大脸上,笑道:“滋味如何?”

    本想羞辱一番,哪知醉后出手不知轻重,竟将姜老大半个脑袋直接拍碎,倒溅了自己一身红白之物。

    若换做旁人,这一下必然惊醒,而醉酒青年则好似手刃仇敌一般,不止毫不惊慌,反倒快意更盛,大笑道:“出手重了,到你轻些!”

    姜老三见此一幕,早吓得屎尿齐流,哀求道:“大爷饶命,小的愿意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大可不必,将我身上脏物舔净,饶你一命!”听他说话已不带醉意,显然并非醉酒胡语,更像是陷入梦境一般。

    他身上脏物可是姜老大的鲜血、脑浆,姜老三哪敢去舔,强忍住呕吐之意,反复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不愿舔,就只有死!”醉酒青年说罢,挥手欲杀。

    “不要!我舔!”

    姜老三颤抖着往前爬两步,低头闭目却止不住泪水四溢,凑近青年脚面,只舔了一下,再忍不住,直接呕吐出来。

    “找死!”

    醉酒青年一脚尚未踢出,就觉一股寒意袭来,慌忙回手一挡,手掌齐腕而落,这一下什么酒意、梦境全醒了,望着来人惊叫道:“仙子饶命!”

    来人一身白衣,头戴帷帽,正是青莲仙子,只见她身上长裙无风自动,双拳之上青筋毕露,显然是怒到极点,闻言喝道:“罗志,自作孽不可活!”

    话音未落,青莲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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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下

    第99章下(第1/1页)

    原来这青年正是绥静城罗志。

    当日罗家老祖提前得知管家老卢与霍家勾结,带了子孙逃至天元城,一路奔波外加忧虑重重,到天元城不久就撒手人寰,只留了几个不中用的子孙庇护在罗执事羽翼之下。

    罗家一代不如一代,到罗志这一辈,属他资质最好,也只是个火水土中人之姿,三属性中却有两个相克,修行起来事倍功半,耗费资源无数,到如今百余岁也仅是金丹初阶。

    罗志原是一城之主,虽修为不济,仗着老祖宗威势,倒也逍遥自在。此番来到天元城,本就寄人篱下,再加老祖宗突然离世,再无依靠,每日里只能看人脸色。好巧不巧,又遇到天枢门白师兄打边境回来。

    那白师兄是个气量狭窄之人,见到罗志,哪有好脸色,连带着罗执事都吃了不少刁难。

    好在罗家人修为不高,宝物、灵石却不少,几名子弟受不了窝囊气,分了宝贝各奔东西。罗志分得最多,却不肯远走,只找了处距离贫民区最近的烟柳街,每日寻花买醉。

    今日恰巧醉酒之后见到一名女子,身影与青莲仙子一般无二,这才一路追至此处。

    再说那青莲飞出,瞬间长至丈许,发出数道白光,将罗志定住,而后就见他浑身颤抖、萎靡顿地,肩上女子也随之倒在地上。

    青莲仙子收回青莲,先检查女子伤势,见她无碍,才放下心来,心说自己使起青莲越发得心应手,果真没连累无辜。而后才来到姜家兄弟跟前,神识一扫,断定姜老二没了心跳,叹口气说道:“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谁知姜老三经刚才一番变故,竟吓出了失心疯,此时双目痴呆,满脸傻笑,手指直往嘴里掏,左手掏完再换右手。

    青莲仙子只得先唤醒那名女子,好生安抚一番,将她送至家中,再放些灵石才返身回来,拎起姜老三直奔城主府。

    天元城主一直由天枢门外门长老兼任,现任的叫做张柏龄。城主之下又设执事处,内有六名执事,罗志之叔罗威即是其中之一。

    到了府中,张城主慌忙迎出,拱手笑道:“青莲师妹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青莲仙子放下姜老三,还礼道:“师兄客气了,小妹此番前来有一事相求。此人骤经变故,失了神志,张师兄精通医术,看看能不能治。”

    青莲仙子年龄不大,却不失厚道,罗志罪不可恕,罗威却无过错,不想因此牵连于他,是以有所隐瞒。

    张柏龄闻言不敢怠慢,先仔细观察一番,接着掏出一枚丹药喂姜老三服下,待药效发作、姜老三昏睡之后,再行切脉,过得片刻才说道:“胎光隐而幽精乱,三魂已毁其二,无药可医。”

    “那就劳烦师兄打听此人住处,看看是否还有家人?”

    “师妹在何处发现此人?”

    “贫民区。”

    张柏龄即刻叫来下人,带姜老三前去贫民窟问询,而后说道:“师妹高在云端,仍能放下身段,实在叫人钦佩!”

    “师兄过誉了,小妹出身寒微,那里不少地方与幼时记忆相符,这才常去感怀。”

    “小师妹又因何事感怀?”门外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

    “卫师兄!”青莲仙子蹦跳着迎上前去。

    张柏龄也快走两步,执礼道:“见过卫师兄!”

    来人束发深衣,气宇轩昂,面如斧剁刀削,笑如朗月入怀,正是天枢门元婴辈里的大师兄卫英。

    “为兄正在城中办事,远远见小师妹拎着一人来到此处,不知所为何事?”

    青莲仙子又将事情说上一遍,还是隐瞒了罗志其人。

    “那人失了疯,怕家中难熬,找到后由门中给养,师妹以为如何?”卫英叹道。

    “师兄宅心仁厚,如此甚好!”青莲仙子笑道。

    张柏龄将二人引至堂中,看了茶边饮边聊,过得一个时辰,下人们领着姜老三一家来到。

    卫英一见陋儿,当即大喜道:“此子毓秀于顶,是块好材料!”

    青莲仙子虽不及卫英修为高深,看不出陋儿资质,却也喜他俊秀可爱,说道:“师兄何不收他为徒?”

    “为兄正有此意!”

    卫英话音刚落,陋儿已跪地磕头,说道:“徒儿拜见师尊!”

    卫英微一愣神,哈哈大笑道:“好徒儿,当真乖巧!”

    名门大派收徒自然不可能如此草率,尤其是亲传弟子,过后还要回门中磕头拜祖师,大摆宴席,广邀宾客。

    亲传弟子有的亲如骨肉,有的却悖师弑祖,合欢谷主肖断雨亲授弟子三十,竟出了八位悖师之徒。

    此时他正藏于潜龙大泽湖底一处洞穴之内,靠着避水珠勉强撑了三天,若再不换气,只怕命不久矣。

    之前他领弟子偷袭一队魔卒之时,突遭魔尊埋伏。没有大阵相助,合欢弟子如何躲得过魔尊刻意埋伏,一番大战,八百门徒尽失,亲传弟子丧净。肖断雨仗着法宝众多,侥幸逃过魔尊追杀,不往别处逃,反往魔族老巢藏,也是豁出去赌上一赌。

    眼下他体内真元即将耗尽,最多再撑三个时辰,将连内息也无法做到。储物戒中虽说宝物剩着不少,能用来续命的却一个也没,而此时冲上岸,随便来个魔卒也将自己杀了。

    焦急之下,忽然想起师父遗嘱:“合欢谷气运已尽,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肖断雨反复吟诵这句“置之死地而后生...”,灵光一闪叫道:“是啦,合欢谷能如此,老子亦能如此!”

    继而吟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这段语句正是出自合欢谷镇派绝学《太初阴阳经》,已有万年无人悟通。此番陷入死地,因洞穴之中混沌漆黑,避水珠仅能避出丈许方圆,像极了混沌未开之时,竟使他侥幸有所明悟。

    肖断雨边念边将自身真元排尽,再以元神为阴、肉体为阳加以修炼。

    不出半刻,体内真元尽失,身边空气全无,肖断雨不呼不吸,湖水之中却闯入无数气息,汇成一清一浊两股气流直入体内。

    气流越积越大,到了碗口大小才止住不长,如此这般,过得七七四十九天,只听他一声长啸,身边分出一个与其一模一样的人儿,分神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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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上 三人布阵出死地 周青奔命入天元

    肖断雨一时纵情,好在所处空间已近乎真空,啸声未曾传远,不然又要引来魔族。

    平静心情,感受一番,分神果真与元婴形同天渊,尤其是改了真元为阴阳之后,四周源源不断汇入清浊二气,再不担心真元不济。

    性命无忧,就不急于脱身,索性沉下心来稳固境界,又过一月,肖断雨才从打坐中醒来,喃喃道:“忘心、忘尘、忘忧、忘机、忘倦、忘名、忘年、忘身,枉费老子苦心教诲,竟然欺师灭祖,不将尔等挫骨扬灰,如何对得起死去弟子?”

    说完又觉十分落寞,想自己一生谈不上洒脱、算不了英雄,唯觉欣慰即是弟子乖巧,还遇到此次背叛。颓然中又自语道:“怡儿,你到底在哪?”

    不说肖断雨心绪如麻,与他处境相当的周青等人此时正眉笑颜开,经过三月反推,总算理清了大五行阵的门门道道。

    “哈哈,此番推理,真是受益匪浅!”胡远身笑道。

    “大五行阵主阵要求五行均衡,若非素心资质异常,天生五行均衡,即便反推出来,咱们没有阵旗也施展不出。”灵珠笑道。

    “所以说他命藏大运,你那血肉给的亏否?哈哈...”

    灵珠含笑摇头,周青却有些惭愧,冲灵珠深揖到底说道:“姑娘割肉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此生但有所托,必不敢负!”

    “只消帮我看住胡郎,莫叫他做了负心人就好!”灵珠嬉笑道。

    一句话说得高明无比,看似玩笑,实则真情毕露。胡远身本打算出了死地就设法甩开蚌精,此时却不敢插嘴,若素心真应下了,只能自认倒霉。

    周青也十分为难,若换做别事,自无拒绝之理,看住胡远身却有些难,不叫他负你,就要负了胡香云。那胡香云与他多年夫妻,感情岂会在你之下?

    灵珠见周青面露难色,继续笑道:“怎么?你是对胡郎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胡远身不好叫周青作难,只得回道:“莫要为难我兄弟,说了娶你,自会娶你!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灵珠本意就是要逼胡远身立下誓言,原就没打算为难周青,闻言笑道:“若你家婆娘不肯,又要如何?”

    “休了了事!”

    “男儿一言...”

    “日月可鉴!”

    灵珠再无疑虑,笑道:“那就快些布阵吧,素心控五行主阵以及两仪阵,胡郎你控三才四相六合,我控七星八卦九宫。

    这死地进来容易,出去还不知要走多远。素心有异宝相助,不虞真气不济;我修行数万年,真元想必也能支撑,唯怕你真元难支,这枚珍珠还是放于你手稳妥。”

    胡远身也不客气,接过缩小了的珍珠放于怀中。

    三人分立,周青率先布阵,五行阵布完,再补两仪阵。灵珠、胡远身二人则围着五行阵各布其阵,待到外围七阵相互融合,再将五行阵融入七阵之中。

    一瞬间,八阵相融,三人稍一示意,同时前行,触到墙体再无阻隔之感,人至道开,而通过之后墙体又合在一起。

    一路前行,阵法不停,约莫走了九天仍在墙中。三人唯恐功亏一篑,不敢分心,只能以眼神稍作交流。

    周青与灵珠尚能支撑,胡远身哪怕有珍珠相助,体内真元也近乎耗尽,若再出不去,大五行阵一散,只怕三人皆要命丧墙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胡远身真元即将耗尽之时,三人一步踏出,总算看到了光线。

    那光线如此耀眼,竟将三人晃的有些失神。灵珠率先回神,惊叫了一声。

    周胡二人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也是惊呼无状。入眼并非海水,而是一处洞穴,空中悬着一颗西瓜大小的圆球,光线正是由它发出,其下数十颗丈许乳白圆球连在一起,球面光滑如镜,放在此间不知多少万年,竟然纤毫不染。

    “这些该不是殛卵?”周青问道。

    “应当是啦!”胡远身回道。

    “头顶这颗呢?”

    “当是洞口这头殛的殛核!先用殛核孵化殛卵,再用躯体堵住洞口,为的就是繁衍后代。”

    周青颇有感慨,任何一族想要繁衍生息,都要付出沉重代价。

    灵珠不解道:“紫晶矿都能被人挖穿,单单堵住洞口又有何用?”

    “这处洞穴可不简单,四周全是无空石。所谓无空,即是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空即为无穷,质密无穷,坚亦无穷。”

    “既然坚不可摧,因何成洞?”

    “天地伟力所至,绝非人力能成。”

    “这句空无所空,乃是老君所说,妖族也有记载?”周青奇道。

    “此间本就是三清天的道场,人、妖二族皆受三清教诲,故有记载。”

    “魔族呢?”

    “神魔二族却是异类,不受圣人教诲。”

    “佛家亦有圣人,为何不见经传?”

    胡远身日日与周青相伴,早听他说明佛经由来,指天笑道:“许有不可言之因。”

    “这么说中原之地是个变数?”

    “正是!不过不需自加重负,天道自有定数,圣人亦不可阻。”

    “咱们还要钻回去,再寻方向?”

    “只能这样啦,只怕大五行阵也钻不出无空石矿。这些殛卵却是好宝贝,可惜无法带走。”胡远身叹道。

    “我有办法。”灵珠笑道。

    “快快说来!”胡远身大喜道。

    “我身上衣衫乃蚌壳所化,只需脱去化回蚌壳,即可将这些殛卵、殛核统统收入。”

    胡远身忙将身上长袍脱下,递给灵珠。周青则转身收神,等她换衣。过得片刻,灵珠换好衣物,手中则多出一枚云水纹贝壳。

    随手一抛,贝壳眨眼变作百丈大小,可见她割肉之时并未完全展开身形。

    贝壳张开,形成一道飓风将殛卵统统卷入其中,再一跳,依法将殛核也卷了进来。

    可惜无空石坚硬无比,无物可摧,只能在边缘挑了几十块自然碎裂的带走。

    灵珠试了数次,也无法将洞口死去的殛体吸入,三人只得休息三日,待胡远身恢复真元,再原路返回。

    回到死地花费十日,再休息三日,避开周、胡二人进来方向,另选斜向前行,如此又过十日,总算踏入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