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精灵崛起全文阅读 第44分节
426【迷途的旅人】
这个熊猫人为了救我的命，不辞辛苦地把我带到了残阳关？
安格玛回过头来，看向满脸喜色地看着自己的熊猫人，在那张风尘仆仆的宽厚脸庞上捕捉了到了浓浓的疲乏。虽然实际上自己并没有性命之忧，但此时安格玛心里还是有暖流淌过，他也说不好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唔……其实我还担心你醒来之后会神志不清地把我们当成坏人，看样子你很好。我从没见过有人能从那么重的伤势里活下来，瞧瞧你自己，几乎已经完全痊愈了，”熊猫人笑着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在安格玛胸口上，盖上了药膏盒的盖子，“你感觉怎么样，能坐起来吗？”
安格玛试了试，四肢一点回应。些许恢复的控制力，似乎只能让自己做到诸如眨眼、侧头和说话这样的简单动作。
于是他勉强摇了摇头。
熊猫人瞧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土地精，“不应该呀，他明明已经痊愈了的……”
一个胡子发白，满脸皱纹的土地精叹息道：“也许那道闪电正打在了他的脊椎上。”
“瘫痪？”熊猫人眉头深深地皱了下去，完全忘了不该在病人面前提这茬，“不会吧……在我家的时候，我就检查过他的身体，骨头并没有受损，闪电显然没有直接劈中他的身体，又怎么会让他瘫痪呢？”
“这个外族人的身体构造和我们都不一样，也许闪电摧毁了他某种身体机能。”
熊猫人和老土地精说话的时候，安格玛也在沉思。
探查之中，他明明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每一颗细胞中传出的旺盛生命力，体内毫无异样，健康无比。可诡异的是，自己就是无法控制这具身体……这根本就不正常。
直到一个年轻的土地精指了指安格玛，熊猫人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笑两声，对安格玛说道：“抱歉，我不该这么说的。但没关系，你别想太多，残阳关里的武僧师傅们一定能治愈你的。哦对了，武僧就是……你可以理解为字面上的意思，他们可以利用真气激发人体的潜能。我亲眼见过他们让一个瘫痪了几十年的老人重新站起来，别担心！”
安格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
“别说这些，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熊猫人把安格玛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拔开水袋的塞子递到安格玛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水喝。
清水入口，安格玛的饥渴感瞬间被激活，肚子都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努着嘴贪婪地啜饮起水袋里的淡水，不时发出混杂着水声的抽气声，熊猫人见状直说“慢点喝”。
随后熊猫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面饼，刚一撕开，就被旁边的年轻土地精接了过去，“我来喂他吧，我们最好不要停下，最近蟠龙脊不太平。照这个速度，午夜到来前，我们应该就能抵达。”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牦牛毡。”熊猫人点点头，骑上了旁边一头牦牛，而其他两个土地精也各自上了坐骑，队伍再次开动，木板也极具节奏的摇晃了起来。
被称为牦牛毡的年轻土地精，则倒坐在安格玛的牦牛上，用水浸湿撕开的面饼，一点一点喂给他吃。
一口面饼，一口水，明明不是珍馐美味，却让安格玛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全身心沉浸在了咀嚼与吞咽带来的愉悦满足感中。随着步入传奇等阶，他对饥渴的耐受程度越来越高，通常状况下，几天不进食水都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不良影响。更何况体内还存在着两种无比纯粹的本源力量。
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就像饿了一年，如果眼前有一头烤全牛，恨不能一蹦三尺高，一口给吞了。
这是一个反常的信号。
……
“牦牛靴，你说螳螂妖真的会提前对蟠龙脊展开进攻吗？”安格玛吃东西的时候，熊猫人老李也在和老土地精交谈。
这半个月的所见所闻，简直让老李震惊。来的路上他看到了许多正在拖家带口，携带所有家当赶往天神之门，准备转到昆莱山逃往东方的熊猫人。沿途所有村子，不说十室九空，也起码空了一半。而且离蟠龙脊越近，状况就越严重。甚至昨天他们还经过了一个完全空无一人的村庄。
这些搬家的熊猫人，一定听说了什么锦叶集附近的村镇不知道的传闻，看样子可信度还很高，十有**和半年前关于螳螂妖英杰大批觉醒的传闻有关——就像许多熊猫人一样，老李之前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无稽之谈。怎么可能有生物把自己封印在琥珀里度过漫长的岁月？
牦牛靴又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让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好闻的烟草味，“不知道。昆莱山也有这样的传闻，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只能全力支持你们皇帝组建影踪派，为你们运送物资，寄希望于熊猫人的好小伙子，能保护我们不受螳螂妖的侵害。”
正在给安格玛喂食的牦牛毡也搭话道：“老李，我劝你也早做打算吧。金溪村虽然离蟠龙脊远，可也没远到远离战争的程度。”
“唉。”
老李很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要不是带这个外族人来残阳关，自己不可能得知这边的状况，看来回家以后，真要让大家早做准备了，要是蟠龙脊真的被攻破，锦绣谷必定沦为一片废土。
……
这一吃，就不知吃了多久，居然吃出了疲劳感。直至最后一张面饼下肚，年轻的土地精用毛巾帮自己擦了嘴，安格玛才恢复仰视天空的姿势，平躺在木板上面，大口喘起了粗气。
“你太能吃了，比熊猫人饭量还大。”年轻的土地精说道。
“谢谢你们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们。”安格玛道谢，一点食物下肚，身体里似乎有了力量，说话也连贯了起来。
他没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身不由己，瘫痪在床，必须需要别人的照料。好在……
好在体内的能量已相当平稳，不会再因暴乱而伤害到这些善良的人了。
武僧……
一想起熊猫人口中的武僧，安格玛就联想到了他们所擅长的心境修炼。与法师等借助外界力量强大自身的个体不同的是，武僧更为注重自身与自然的相互关系，善于发掘自己的生命潜能，尤为注重针对煞魔的防备……说不好，自己的这次旅途，真的能学习到澄澈心灵的办法，多多少少能加强对亚煞极之心本源的掌控力……
“别这么说，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熊猫人拉了下缰绳，让胯下的老牦牛与安格玛的坐骑并驾齐驱，“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乡在哪？我们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外来者。”
“安格玛，安格玛·晨星，我……”正想介绍自己的家乡，安格玛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片飘荡在时间长河中的无根浮萍，心里突然感到莫名的苦涩，“我只是一个迷途的旅人，你呢？”
“叫我老李就好。”熊猫人微笑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血精灵崛起》，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427【鬼火】
“那么，安多麻……”显然，以熊猫人的发音习惯很难正确念出安格玛的萨拉斯语名字，“你为什么来锦绣谷？你知道的，这里不常出现外人，顶多只是远道而来的猢狲和锦鱼人而已……可能还会有几个没其他同类那么好斗的野牛人……连老牦牛靴都没见过你这样的外来者。对了……”
老李拉着胯下的老牦牛靠近了一些，指了指身旁的土地精，开始介绍起来：“那边那个是老牦牛靴，与你同乘一头牦牛的是他的儿子牦牛毡，最后面的是他的外甥……他们也帮了很大的忙，要不是他们的牦牛，想把你送到残阳关可是千难万难啊。”
安格玛顺着老李指的方向侧头看了过去，那个蓄着白胡子的老土地精朝自己扬了扬手中的烟杆作为示意。
他再次点头致谢，轻声说道：“我只是想来这里找寻内心的答案。我曾听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种族，早已在与煞魔为伴的长久岁月中学会了驱除心魔、澄澈心境的办法。那正是我需要的。”
“你很了解我们，”老李笑了笑，看了一眼安格玛右侧的老牦牛靴，“幸好你不像那些暗夜精灵。老牦牛靴说，那些暗夜精灵只把我们当成野蛮人看待……”
“所以你就来到了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老李耸了耸肩膀，注意到安格玛陷入沉默，就又补充，“我没别的意思，我们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你不知道自己被闪电击中后的模样有多凄惨，全身上下每一块好皮，可你只是擦了一点药膏，就完全康复如初了。恐怕连那些武僧大师都做不到这一点……”
或许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加深了心中的愁绪，也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连外放精神力都做不到的皈依身体状况，让安格玛想到了穿越人生开始前的平凡人生，不由叹了口气，说道：
“不，这只是我旅途中的一站而已。我已经二十多年没回过家了。”
老李的表情很吃惊。
虽然此时熊猫人的生活环境，尚不如后世在迷雾中度过了一万年光阴的潘达利亚那般封闭，但安宁富足的生活，也让他们大多无比恋家。他完全没法想象，离家二十多年是什么样的感受。
老李张了张嘴，一副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好吧，看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谁都没有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
“吧嗒吧嗒……”
耳边不时传来两声嘬烟杆的声音，牦牛的步伐缓慢而平稳，木板被带的既有节奏地晃动着。
伴着好闻的烟草芳香，此起彼伏的虫鸣，安格玛只觉得困意滚滚袭来，迷糊中，他注意到木板上微微一沉，那个喂自己吃饭喝水的年轻土地精似乎爬了上来，还特意整了整自己的被脚。
不一会，脚边就传来了呼噜声。
月光照亮了前路，在满天星辰的注视下，这个平凡却不凡的土地精商队，逐渐向影踪派黑衣卫驻守的残阳关行去。
“睡一会吧，外甥。”老牦牛靴看了一眼窝在安格玛脚边熟睡的儿子，对同乘一头牦牛的外甥说道。
外甥点了点头，爬回固定在牦牛背上的“上层建筑”——对寻常人形种族而言，那只是个装货物的小棚子而已，对常年行商的土地精来说，那里却是他们旅途中最重要的休息场所。
见外甥去睡了，老牦牛毡把烟杆夹在腋下，抓起安格玛的那头牦牛的缰绳扣，搭在了自己的鞍座上，然后朝老李伸出了一只手，“你也睡一会吧，到了残阳关我会叫你们的。”
“我还不困。”话虽这么说，但睡眼惺忪的老李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最终还是在老牦牛靴的目光中妥协了，“好吧，那我就眯一小会，待会叫我，我替你带队。”
“你会把我们带到沟里的。”老牦牛靴开了个玩笑。
老李压低声音轻笑了两声，把缰绳递了过去，可动作却突然在半途停住，望着老牦牛靴身后疑惑道：“那是什么？”
老牦牛靴回过头，根本不用老李指，就找到了异常所在。锦绣谷的空气非常清澈，土地精和熊猫人的视力又相对较好，很容易就能看清前路上那一点夜幕中的火光。
“好像是火把，有人在那边？”老李刻意压低声音道，轻手轻脚地解下了鞍座上的土地精手杖，拿在手里给自己壮胆。他的言行举止都透出了浓浓的不安，没法不安，沿途的所见所闻，再加上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关于螳螂妖的传闻，都给夜晚的旅途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色彩。
可滑稽的是，土地精手杖的长度，还比不上他炒菜用的炒勺。
“别紧张，可能是黑衣卫的夜巡队。”老牦牛靴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但还是安慰了一句。
“也对……”老李闻言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中的土地精手杖，“要不……我们还是加快点速度吧？天黑以后，我总觉得怪瘆得慌的。”
老牦牛毡点点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快速抖了一下缰绳，在他的带队下，商队的速度快了许多。
“希望能追上他们，有他们相伴，夜路也会安全很多。”
经这么一吓，老李困意全无。并未把手掌放回原处，反而在鞍座背囊里不断摸索起来，半晌后摸出了一把菜刀——他为了演戏演全套，骗三婶自己是去隔壁村婚宴上掌勺了，而从家里带来的厨具——看着不久前刚被自己仔细打磨过的刀刃，他大大松了口气，就像找到了依靠一般，胆子壮了起来，怀里放着土地精手杖，一手提着菜刀，一手牵着缰绳，不住地环视四周。
商队继续前行。
在万籁俱寂，唯有虫鸣的夜色中，老牦牛毡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显得异常刺耳。
又走了一会，老李再次打起了呵欠，眼皮越来越沉，突然听到老牦牛靴说道：“有点怪。”
“什么？”
老李一下子惊醒，向前望去，结果却没在夜色中看到本应存在的火光，连头皮都麻了起来，颤声问道：“它……它消失了？”
这一瞬间，老李想到了鬼火。
孤坟上的诡异鬼火。
就是它的颜色有点怪……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血精灵崛起》，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428【诡异的螳螂妖】
老牦牛靴抽了口烟，摇头不语。
待牦牛走过缓坡，来到了丘陵的顶端，老李才看到了重新出现在视野里的火光，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被自己吓到了。
锦绣谷土地并非一马平川，越靠近蟠龙脊，地势起伏就越严重，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丘陵地貌，直至抵达蟠龙脊下才有所平缓。刚刚之所以看不到火光，是因为商队恰好走到了地势低洼处。
老李整个人都快垮了，大口喘着粗气，摇头道：“我都快被吓得背过气了……”
骑在牦牛脖子上的老牦牛靴轻轻夹了一下双腿，领头的牦牛停了下来。被牵引的后两头牦牛，见状也一并停步。
“你刚刚说有点怪，怎么了？”老李问道。
老牦牛靴神情凝重地拿烟杆点了点远方的火光，老李望去，火光已经很近了。
“我已经抽了两袋烟，可那火光从始至终就没挪过窝，这可不太正常。”
老李听完又起了鸡皮疙瘩，两袋烟……这工服确实不短了。
他紧紧攥住菜刀，讪笑着自我宽慰道：“别吓人，老牦牛靴，可能是黑衣卫外围哨戒点也说不定，最近局势紧张，他们肯定加强对残阳关周边地区的防备了，你说对吧？”
老牦牛靴抽烟不语，半晌后开口道：“但也不排除更坏的可能。我看我们最好绕过去……”
话音未落，老李胯下的牦牛老石头，突然仰头“哞”了一声，紧接着就开始用前蹄刨动地面，要多不安有多不安，不论老李怎么安抚也没用。
同样反应的还有另外两头牦牛。
牦牛靴和堂哥全被坐骑的异常举动从睡梦中惊醒，昏昏沉睡的安格玛也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老李差点被老石头掀下去，老石头是一头活了好几十年的老牦牛，绝不会在背上有骑乘者的前提下做出这样的动作。
“我们有麻烦了。”牦牛靴的神情已经算是面沉似水了。
牦牛不仅是土地经的好伙伴、往来南北进行贸易时不可或缺的驼兽，同样也是极具灵性的动物。他们的感官远比人们想象的还要敏锐。此时三头坐骑的状态只意味着一件事……
周围出现了连他们都感到恐惧的事物。
三个土地精分别从鞍座背囊里抽出一把弹弓，装上石弹警惕四周。土地精的体格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孱弱至极，极为有限的潜力，让他们不可能成为诸如熊猫人武僧或是天生敏捷的猢狲那样的肉搏强者，低劣可怜的类魔法天赋，也让他们无缘成为锦鱼人水语者一样的施法者。在长久的经商岁月中，他们时常受到荒原狼或其他野兽的袭击，逐渐磨练出了一门独特的自保技能——弹弓。
不要小瞧土地精的弹弓技艺，他们甚至能在几十米开外准确命中敌人的眼睛！没有任何野兽或敌人愿意承受被打瞎的代价……
“是野兽吗？冰原狼？”老李语速极快地问道，锦绣谷很少有什么攻击行人的野兽。因为野兽不是零智商的傻子，此地环境优渥，食物来源十分充足，攻击行人的风险远大于掠食食草动物。敢攻击一支土地精商队的，恐怕也只有天神之门尚未落成前，偶然从昆莱山流窜到锦绣谷自此繁衍起来的“冰原狼”群了。
老牦牛靴摇了摇头，极力催促坐骑前行，可牦牛就是在原地不动，“狼不会让牦牛这么不安。“
牦牛看似笨拙，发起怒来，连十几只规模的狼群都奈何不了。在与冰原狼共存的漫长岁月中，牦牛早就学会了在危险中拱卫同类的背后，他们会围成一个小圈子，屁股朝里，亮出锋利的牛角一直对外。但凡有野兽敢攻击自己，就要先尝尝被开膛破肚的恶果。
这可是一支拥有三头成年牦牛的商队，虽然算不上大型商队，可震慑二三十只恶狼还是完全不在话下的，更何况上面还有三个土地精，一个熊猫人呢。
“那怎么……”
老李刚说出几个字，话音未落，就看到了让牦牛恐慌的来源——黑暗中影影绰绰，一道纤细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它恐怕有四米来高，隐约有着昆虫一般的外表，背后生着硕大的透明虫翅，手中提着的金黄色琥珀双剑，泛着微光的双眼，在夜幕中显得尤为恐怖。
“螳……螳螂妖？”老李的嘴巴有些发干，“快走啊！”
螳螂妖？
安格玛心里一沉，本能地想到，他们会不会是被自己体内的亚煞极之心的气息吸引过来的，极力想要放出精神力探查周围的景象，可精神力非但无法离体，连抬起头都做不到，完全是动弹不得。
螳螂妖现身后，牦牛们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就像是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恐惧。终于再也站不住了，发疯一般向着残阳关的方向跑了过去。
第一头开跑，余下两头也立即跟随。跑起来的三头牦牛，就如同推土机一般绝尘而去，威势骇人，在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尘烟。很难想象，这种生物跑起来居然这么快。
安格玛差点被从木板上颠下去。
啪……
清脆的声响划破寂静。
在前行中，表弟牦牛毡不由分说地朝着那个螳螂妖打出了一颗石弹，竟没有受到颠簸的任何影响，直指对方左眼。可只见金光一闪，螳螂妖似乎用凯帕琥珀短剑，凌空将这颗只有指甲大小的石弹劈成了两半，没受到任何伤害，这种动态捕捉能力和手眼搭配能力堪称是可怕至极。
完成这一切后，牦牛毡也来不及去看战果如何，急忙爬到安格玛身上，从鞍座上抽出一卷绳子，把安格玛牢牢捆缚在了木板上，以防他在牦牛的绝命狂奔中跌落下去……
“他们没追我们！”老李回过头，发现那个黑暗中的恐怖身影，只是站在远处，任由商队远去，顿时大喜过望。
……
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到三头牦牛嘴角都泛起了白沫，才终于临近了原先看到火光的地方。
火光的来源……
确实是一支火把。
只不过是一支掉到地上的火把。
火把周围，还躺着十几具身穿影踪派黑衣卫服装的城墙守卫，死状无比凄惨，尸体都被切碎了，残肢断臂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面各处。只是快速掠过，鼻子里充斥的血腥气味就让老李和三个土地精咬紧了牙关……
原来如此。
那些螳螂妖，刚刚袭击了这些夜巡的黑衣卫……
因东风的缘故，处于上风口的他们，没能闻到任何的血腥味。
看到气势恢宏，城墙上火光点点的残阳关近在眼前，看到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大声厉喝发问的城墙守卫，几人都松了口气。
劫后余生的感觉……
真好。
429【影踪派黑衣卫】
可麻烦还远不止如此。
牦牛停不下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老李大声呼救。
土地精们也没办法。牦牛早已被螳螂妖吓破了胆，怎么叫都不灵。
在之前的颠簸中，从大牦牛前蹄腋下穿出，在肩胛骨位置捆住木板下沿的绳索已经彻底松开了。木板歪歪扭扭地斜挂在牦牛的侧身上，若不是土地精表弟牦牛毡死命拽着安格玛，他早就在半途掉下去了。现在，与他同乘一头牦牛的牦牛毡见无法停住坐骑，急忙抽出小刀，开始切割这“救命”的绳索……
但也正是因此，平躺在木板上的安格玛才得以看清这座夜幕下的魔古雄关，也真正明白了“望山跑死马”的含义。
在同行者惊慌时，安格玛心里却有种奇妙的震撼感。下午醒来时就能在视野尽头看到高高耸立的残阳关，可走近它，却花了整整一晚的时间。
在火盆里跃动火苗的掩映下，面向锦绣谷一侧，高有将近六十米的宏伟瓮城城楼笔直耸立，其下供人同行的门洞，却只有不足四米高，一道道连接着绞盘的钢铁闸门被悬吊在门洞内部，一旦遭受攻击，会在第一时间落下以彻底封死这条通道。
城楼两端，各有百米长度的城墙延伸出去，虽然比城楼略矮一些，但也至少有四十余米高，堆砌所用的巨石，尽皆是长五米、高四米，宽三米，不知有几吨重的巨型长条石材。
在上一世，安格玛曾参照古代工程水平，估测过蟠龙脊的建造时间——当然，在这个高魔世界里，这样的推测是绝对不严谨的，但也足以从一定程度说明这道城墙的宏伟。
光是建立锦绣谷段的蟠龙脊城墙，恐怕就需要多达数千万至一亿工时的劳动时间。这还是不考虑诸如石料采掘削凿、运送时间等因素的结果。若非如此，需要的工时量还将猛增十倍乃至二十倍。为了将其建成，十万劳工至少需要不眠不休的工作数千至数万个小时，如果再算进劳工必须的休息时间、以及在残暴奴役下折损死亡的劳工数量，以及开凿、运送石料所需的时间……
工程量还将翻倍猛增。
即便是在魔法和传承自泰坦造物的出众工程水平的帮助下，建成锦绣谷段的蟠龙脊城墙，恐怕也至少需要近十年的时间。过程中不知累死了多少来自熊猫人等种族的无辜劳工……
更不用说，南方的卡桑琅丛林还有一段曲曲折折，比锦绣谷段长两倍的城墙；北方的昆莱山地区，不仅长度是锦绣谷段的两倍多，冻土地形更是无比复杂、难于建筑……
总计下来，真不知道这道长城用了多少年才建成，墙角下又埋葬了多少无辜的尸骨。
但不可否认的是，蟠龙脊确实为锦绣谷及其周边地区提供了无与伦比的防御力。不管在魔古帝国统治期间，还是魔古被推翻后的漫长岁月中，它都是诸族抵御螳螂妖百年轮回的最大倚仗。
和寻常瓮城不同的是，这几段城墙在蟠龙脊锦绣谷段通往恐惧废土和螳螂高原的唯一城门后，围成了一个内凸式防御性瓮城，而非外凸式的普通式样。在浓郁的夜色中，比瓮城城楼还要高上两倍的残阳关城门楼若隐若现。桥上火把林立，人头攒动，但凡有螳螂妖攻破残阳关城门，进入瓮城，就会如瓮中之鳖一般，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密集火力射成刺猬。
土地精商队的到来惊动了城墙守卫。
不仅城墙上的长城守卫拉满弓弩，转动弩炮，全都对准了这边，瓮城外驻军营地里的武僧和黑衣卫也被惊动了，不出两息就有近百名齐盔齐甲的熊猫人卫士围了上来，他们一定是枕戈待旦的，否则绝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尽数出动，足见影踪派对残阳关守御任务的重视，以及近来态势的紧张。
“什么人？”
“我们没有恶意！救命！”急奔之中，猛冲在最前面的老李发现一杆杆闪烁着寒光的锐利箭簇指向自己，急忙大吼了一句，死命往后拉拴在老石头鼻环上的缰绳。
老石头吃痛清醒了过来，本欲停住猛冲的势头，却四腿一软摔倒在地，把老李直接甩了出去……
老石头是停下了，可余下这两头分别载着三个土地精和安格玛的牦牛却被围拢上来的熊猫人卫士吓了一跳，不管把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土地精如何制止，根本就停不下来。
昆莱山牦牛的体型可不是寻常牛类所能比拟的，堪比科多兽，跑起来威势十足。照这个势头下去，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冲散人群，带着背上的乘客和货物一头撞死在城墙上……
“快让开，快让开！”到最后眼见离城楼越来越近，老牦牛靴索性发声示警一句，直接拉住外甥跳了下去。一名武僧手疾眼快，飞身而上，一手一个接住了他们。
安格玛忽然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脑子里转的居然都是一些没边的念头，第一感觉便是自己的精神……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随即他发现，身下的牦牛已经快要撞到城墙上了，竭力转过头，却看到攥着缰绳的牦牛毡整个人都被吊在了空中，快要掉下去了，即便如此，也还是在极力切割捆住自己的绳索……
“别管了，撒手！”安格玛焦急地说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很难不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中受伤，但绝对不致命。但这个土地精可不一样，十有八九会被夺走性命……
被不断颠起的牦牛毡以实际行动回应了安格玛。每到落下，重重拍打在牛背上时，这个小个子土地精就会伸直握住小刀的右手，朝绳索划来……
“快跳下去！”
牦牛毡充耳不闻。
突然，一个灵活的胖子跳上奔跑中的牦牛，肥硕的身躯竟一点未受颠簸的影响，一把揽住牦牛毡，双腿一发力就把土地精带出了险境。
紧接着几点寒光倏然而至，准确切断了捆住安格玛的绳索，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从木板上滚了下去。
尚未落地，又不知从哪横空飞来一个大胖子，用肚子稳稳接住安格玛——安格玛只觉得这毛茸茸的肚子无比温暖——抱着他在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缓冲，然后站起来疑惑地打量起了怀中的白皮人。
安格玛毫发未伤。
眼前的熊猫人眼睛很小，却闪烁着精光。身穿黑色短衣，一副练家子的打扮，脸上蓄着两缕小胡子，面目表情异常严肃，与其无比肥硕的体型形成了反差强烈的鲜明对比……
“你们是怎么靠近的？难道路上没有夜巡队阻拦你们吗？”他轻轻将安格玛放到地上，抬头看向被黑衣卫搀扶到近前的老李和三个土地精，如审讯一般接连发问，声音浑厚有力，不怒自威，极具压迫力，显然是修为有成的武僧，很可能还是此地黑衣卫的统领级人物。
轰！
轰！
两头牦牛先后撞在了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登时毙命。混杂着脑浆的鲜血泼洒出去，染红了一大片墙石，触目惊心。一截断裂的牛角旋转着划过半空，斜斜插在了安格玛脸边。
土地精脸上顿时涌现了痛苦的神色。对他们来说，牦牛可不仅是驼兽那么简单，更像是亲人……
“不，我，我们遇见了……螳螂妖袭击了他们，他们都死了……我们的牦牛也是被螳螂妖惊吓到的……”老李惊魂未定地说道。
“什么？”胖武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在哪遇到的？”
“应该……应该就在两三刻的路程外。”老李答道。
胖武僧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僚，对其示意了一下。后者点点头，立即带着几十名黑衣卫奔向土地精商队的来路，不一会这群身穿黑衣的灵活胖子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师父，都是正常的货物。”一名年轻的熊猫人武僧检查完了牦牛背负的货物，走到胖武僧身旁说道。
胖武僧的神情略有缓和，随即扫了一眼安格玛，如审讯犯人一般接连发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宵禁时靠近残阳关？这个白皮外族又是从哪来的？”
430【黑衣卫营地与胖武僧】
“宵禁？大，大师……我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老李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任谁被一群神情异常肃穆的黑衣武僧团团包围，都很难不紧张。尤其是他们的手还不露痕迹地放在腰间的武器上，怎么都给人一种随时准备拔刀出鞘的感觉。
老李指了指身旁因牦牛死亡而痛苦不已的土地精，“我们都是从金溪村过来的，他们是经常到村子里做生意的土地精朋友，我们……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金溪村？”
胖武僧上下打量着他们，如雄鹰一般锐利的双眼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这时一个看了老李好半天的女性熊猫人从旁走来，在胖武僧耳旁说道：“师父，他确实是金溪村的一个厨师。我上次随苏·残杖大师到锦叶集招募新人的时候看到过他。”
胖武僧闻言微微点头，又看向平躺在地面上的安格玛。
这个外族的模样古怪至极，不仅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肤色也像是得了白化病一类的疾病，而且还明显是个瘫子。可目光却异常明亮，一直在平和地扫视身边的熊猫人，完全不惧他们手中的武器，给胖武僧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注意到胖武僧的目光，老李急忙解释道：“我们来就是为了给他求医！他被闪电劈中了……”
“雷击？”胖武僧皱了皱眉，蹲下身子撩开安格玛的衣物，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烧伤的痕迹，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这可不像是被雷击中。”
“我知道这很古怪……但千真万确，我是眼睁睁看着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他身上的，那时我正在村边的小溪上钓鱼，我和我女儿把他救了回来……他全身都是烧伤，锦叶集附近没有医生能救他的命，我们只好带他来残阳关——是老牦牛靴帮助了我——可在半路他就完全自愈了，连道疤都没留下，却还是站不起来，可能是骨头受了暗伤？大师，您知道的，最近不太平，我们沿途听说了很多关于螳螂妖的传闻，今晚本打算走夜路尽快抵达这里，结果就在半道碰上了螳螂妖……”老李解释了好久，才把事情全都说清。
神情肃穆的胖武僧有些责备地看了老李一眼，摇头道：“带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人来我族的守备重地、命门所在，真不知该说你是乐于助人还是愚蠢到不明事理……”
“抱，抱歉……可……”
老李刚要说话，突然有一声尖利的锐响从远方传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所有黑衣卫和武僧都是一惊，纷纷循声向东方望去。锐响的声调已经高到了极致，响彻夜幕笼罩的旷野。终于，一声爆响过后，远方的夜空中有一团绚丽的烟花爆散开来，醒目至极。
是黑衣卫的响箭……
“铛，铛，铛……”城楼上的值夜者看到焰火的一瞬间，就直接敲响了警钟。
浑厚的金铁之声，为这浓夜平添了两分沉重。
夜幕下，残阳关就宛若一头躺卧在锦绣谷与恐惧废土之间的猛虎，即便在沉眠，也时刻睁着一只眼睛，而此时，在接连响起的警钟声中，这头猛虎苏醒了。
绞盘转动，铁链哗棱作响，悬吊在门洞上方的钢铁闸门轰然落下，砸起弥漫的尘烟。
城楼外的营地不断有火把亮起，轻柔的脚步声连成一片，夹杂着大量甲片互相碰触时发出的清脆响声。一队队黑衣卫全副武装地从中奔出，在胖武僧面前集结，军容肃穆至极。
这前后的耗时，不过半分钟而已。足见其训练程度绝非寻常可比，有这些卫士守御城墙，也难怪熊猫人等族能在魔古帝国覆灭以后，在蟠龙脊以东的土地上安然生活了三千余年……
“你，你，还有你们……跟我来。”
胖武僧的神情已经阴沉至极了，那分明是先前去调查螳螂妖袭击事件的小队发出的求援信号。他在集结完毕的黑衣卫中点了几支队伍，交代一名徒弟看好安格玛等人，等自己回来再做定夺，而后便带头向着东方急奔而去了。
黑衣卫们紧随其后，不多会就消失在了夜幕中。这群熊猫人明明身体肥硕，急奔间却异常迅捷，还没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叫人心底不免生出深深的违和感。
一名穿着短服的圆脸——哪怕对熊猫人来说也非常圆——熊猫人武僧叫人拿来一副担架，把安格玛抬了上去，而后对老李等人说道：“来吧，我会让人救治你们的牦牛。”
他指的是老石头，另外两头牦牛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随即一群黑衣卫就把他们带进了残阳关外的营地，躺在担架上，安格玛只能看到月明星稀的澄澈夜空。心里不免因熊猫人多次提及的“螳螂妖”和“紧张局势”等关键词语而疑惑了起来……
螳螂妖出现在蟠龙脊这一头确实不奇怪，因为守卫有限，难免有一些刺探城墙防务的螳螂妖密探潜入进来，毕竟它们是长着翅膀的，就如同螳螂妖也同样没法确保熊猫人到恐惧废土侦查情报一样。
可仅仅一两个潜入的螳螂妖密探绝对不会导致局势的紧张，城墙守卫应该早就对这种状况司空见惯，并有完善的处理机制才对。
更何况，这些螳螂妖“密探”还嚣张到了公然袭击黑衣卫夜巡队的程度，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可不像密探能做出来的事。
螳螂妖似乎在预谋着什么。
安格玛首先排除了百年轮回的可能，此时离上古之战到来不过四五年的光景。关于这段空白时间，正史只是记载了熊猫人皇帝少昊为拯救这片土地的自我救赎之旅，如若螳螂妖的百年轮回真的临近，如此重大的事件，正史绝不会只字不提。
这很古怪……
该不会是因为我吧？安格玛猛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螳螂妖一定能通过某些办法，察觉到自己体内的亚煞极之心的本源暗影能量。在另一条汲取亚煞极之心时他们就被吸引过来了。
不过马上他就推翻了这个猜测。从熊猫人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来看，“紧张局势”似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与自己抵达锦绣谷的时间不符……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转念一想，安格玛心底产生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理的猜测。
作为黑暗帝国的余孽，螳螂妖远比其拉虫人，和异种虫这种与曾经的亚基虫族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最终退化成低智商种群的同类截然不同。他们的文明发达至极，足以比肩在北方发展壮大的另一个亚基虫人分支：蛛魔一族。
上古之战的到来并不是秘密，许多掌握着超然力量的势力或个体，都预测到了它的到来。或许螳螂妖也隐约察觉到了邪恶的逼近，而蟠龙脊这一头的诸多种族是他们的大敌，在迫近的灭世危机中，提前筹备，打探对方的情报，以防敌人在本族受到灭顶之灾时趁虚而入……
而同样忧虑于浩劫临近的熊猫人这边也是同样的举动，双方彼此都把对方的行为看在眼里，如此一来，在对未来的不良预期的促使下，围绕着这条难以逾越的城墙，态势不断升温，也就不足为奇了……
“就是这里了，我会让人带来过夜的被褥和食水供你们使用，也会有医生为这个外族人诊疗伤势的。请理解，现在状况特殊，我们不能冒险让你们进入残阳关。”
把众人带到一间食品储备仓库后，圆脸武僧歉然地说了一句，随后就离去了。只留下了两名黑衣卫守候在仓库门口，凶神恶煞地紧盯着众人。
仓库里堆满了食物。米袋成山，在锦绣谷水源的滋养下长得比熊猫人还要大的胡萝卜一根接一根地整齐码放，还有包括芜菁在内的五花八门的巨型蔬菜——芜菁长得很像圆形的白萝卜。角落的货架上，码放着葱姜蒜等调味品，下面还有成排的大缸，似乎是腌制咸菜所用的。另一排水缸里的水声也表明，里面很有可能养着一些河鱼。
“那我们的牦牛呢？能不能让我们去看看老石头？”表弟牦牛毡突然说道。
圆脸武僧摇了摇头，“很抱歉，你们不能离开仓库。我们会照顾好那头牦牛的，放心吧……哦，对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黑衣卫守卫招招手，后者把几个装满东西的布袋子放到了众人身前，“请别介意，为了排除潜在威胁，我们刚刚对你们的随身物品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但愿没弄乱他们。”
说罢他对众人微笑了一下，离开了仓库。
牦牛毡遗憾地叹了口气，苦着脸看向堂哥和父亲，都快哭出来了，“野草和毛毛都死了，现在又被困在了这里，我……我们该怎么办？”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血精灵崛起》，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431【糖醋鲤鱼，真香！】
老牦牛靴又填上了一袋烟草，期间一直盯着安格玛，“不用急，等他们调查清楚了就会放我们走的。”
“可货物又该怎么办？我们买来的过冬粮还在金溪村存着。老石头摔成那样，一定没法把吃的运回去了……”堂哥小口袋忧心忡忡地说。
老牦牛靴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并没有说话。在缭绕的烟雾中，老土地精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刻满了愁绪。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安格玛诚恳地道歉，这番话完全是发自肺腑。
若不是为了帮自己寻医问药，这些善良的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虽然心里明白，黑衣卫只是对自己怀有戒备，调查清楚后就会放了他们，但即便如此，土地精也承受了难以估量的损失——那两头牦牛。
驼兽对一个商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恐怕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很难再往来这条贸易路线了。
“别自责，安多麻，”正在翻行礼的老李急忙走了过来，一边把安格玛扶起来，靠在堆积成山的米袋上，一边安慰道：“这都是螳螂妖造成的，跟你没关系。再说我们是自愿送你来这里的，沿途遇上了意外，也不该归咎于你呀。”
看着熊猫人真诚的双眼，安格玛不知该说些什么，感受着连起身都需要人照顾的痛苦，他不禁苦笑道：“你们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坏人，就决定帮助我了……”
“请相信一个熊猫人的眼力，以及一个走南闯北几十年的老土地精的慧眼。我们都能看出来你不是坏人，安多麻。”老李挑了挑眉毛，一旁的老牦牛靴也扬了扬手中的烟杆作为回应。
受到对方的感染，安格玛心间的阴霾也烟消云散了，这已经是这段时间里，不知道第几次有暖流淌过心间了。这是一种不思回报的善良，仿佛救治别人，哪怕这人是来历不明的外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咕噜……”
老李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他神情一滞，尴尬地摸了摸肚子，“呃，我饿了……”
听他这么一说，安格玛也发现自己饿得心慌，先前心有挂碍，竟然没能感受到身体最迫切的需求……可不久前，入夜时自己才刚刚吃过十好几张面饼啊。似乎……
昏迷以后，身体对能量摄入的要求也开始猛增起来了。
牦牛毡在行礼中翻找了起来。
“我都找过了，他们把所有食物都拿走了。或许他们认为里面可能夹带一些毒药之类的东西吧……”老李无奈道，“刚刚那名武僧好像说，会给我们送来吃的？”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卫挑帘而入，把两个大大的托盘放到了几人面前，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一个托盘里码放着二十几张面饼，另一个托盘里则有几盆量大管饱的蔬菜，多为胡萝卜、芜菁等常见作物。还有几小盘相对精致的食物，分别是凉拌胡萝卜，散发着酸辣香气的酸辣土豆丝，和一小盘茄子炒尖椒……
仓库里立即弥漫起了食物的香气，饥饿感让安格玛嘴里的唾液急速分泌了起来。土地精们也走了过来，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怎么全是素食？”无肉不欢的老李蹲在托盘旁左右打量着这些食物，脸上写满了难过。
门口站岗的黑衣卫完全无视了他的抗议。
老李左右环视起来，走到水缸边，看清正在里面游动的鲤鱼后，双眼蓦地一亮，变戏法似的掏出一袋不管去哪都会随身携带的调味品，又看了看自己随身物品中种类齐全的厨具，指着库房一角的灶台，向门口的守卫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我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鱼和厨房吗？”
两个黑衣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谁都没有明令禁止他们这样做……最终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老李的举动。
老李脸上一喜，立即从水缸中抓出了两条肥硕的鲤鱼，动作之娴熟令人忍不住为之赞叹——用指甲扣住鱼身，不管鲤鱼怎么折腾都跑不掉。
老李一手一条，拿到灶台上忙活了起来。
见老李亲自下厨，土地精们全都停了下来，似乎早就领略过老李的厨艺，不再平白占用肚子，给老李的美食腾地方。
唯独安格玛眼巴巴的看着面饼和青菜，不断地咽唾沫。
这两条鲤鱼，每条都有半米长，怕有十几斤重。按理来说，鲤鱼菜品的最佳重量选择标准是一斤到两斤之间，太重的就意味着鲤鱼年龄过大，肉质会比较老，做出来也不好吃。
但这里可是锦绣谷，泰坦生态实验的场地，在生命之水的滋养下，不仅蔬菜能长到房子那么大，水里的河鱼，体型也远非其他地区的同类能及。
“砰，砰！”
老李把鲤鱼重重摔在灶台上，以免辞鳞的过程中鲤鱼乱动，看了看灶台上的劣质菜刀，他撇了撇嘴，反身从随身物品中翻出一把锃光瓦亮的菜刀，又走回了灶台边。
开膛破肚去内脏、辞鱼鳞、过水洗净放案板、在鱼身上划花刀、抹盐打粉、往花刀豁口和鱼腹里填葱姜蒜花椒大料……这一番过程，堪称是行云流水，虽然他背对着这边，安格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此时的老李必定和平时判若两人……
熟练地生火，倒油，直至能够完全没过即将入锅的鲤鱼——好像还是植物油。原来熊猫人在上古之战到来前就掌握了植物油的榨取技术……
但不管植物油还是动物油，对尚且在为温饱而奋斗的寻常种族而言，这道工序是无比奢侈的，因为平民家谁都把油当成宝贝，谁都不舍得用这么多。可对于熊猫人来说，这却完全不在话下，他们的食物多到吃不完……
忙活时，偶然有水滴滴入油锅，油锅里顿时开始劈啪作响，老李用手虚放在油锅上试了试油温，觉得差不多了，直接把两条鲤鱼扔了进去。
“嗤啦啦！”
鲤鱼入油，一股爆响味顿时弥漫开来……
“这锅比我家的大多了，也正好省的往鱼身上淋油了。”老李喃喃自语，又生了火，起了另外一锅，倒了少许油，把先前切好的辣椒段、小葱和生姜放进去爆香……
库房里更香了！那两个黑衣卫守卫明显有些不自在，安格玛的肚子更是咕噜噜咕噜噜疯狂地叫唤了起来。
真想不到，这个粗心的熊猫人居然还是一个大厨！
老李还在忙活……爆香完毕后，所有调料都被它捞了出来，转而放出切好的西红柿丁，不断用炒勺压碎，再放，再压碎……最后往进倒了点水淀粉勾芡，加了几把白糖，几勺醋……糖醋鲤鱼的淋料就这么做好了！
油锅里的两条鲤鱼也被炸得金黄焦脆，老李一关灶台底部的火门，断绝氧气，火焰熄灭只是时间问题了，反正密闭性不错，烟囱又通向外边，因此产生的黑烟困扰不到仓库里的人。
他将鲤鱼捞出置于盘中，用炒勺盛出淋料，一勺，一勺，一勺地浇在了鱼背上，最后往上撒了点葱段……
至此，对饥饿的安格玛来说，满是香气的库房已经变成了人间仙境。
老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端着糖醋鲤鱼走到了近前，抄起筷子，大声说道：“开吃！小心自己的舌头！”
话音一落，土地精们立即开动。
看着这道色香俱全的糖醋鲤鱼……安格玛哈喇子淌了一胸脯，老李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笑着放到了他的嘴里。
“这，唔，唔！！！……”
“呲溜呲溜……！！”
滚烫的鱼肉在唇齿间顽皮地跳动着……
啜取完肉块外层包裹着的料汁后，外焦里嫩的鱼肉根本不用咀嚼，入口即化……
就好像层层绽放的莲花一般，逐次释放出多层次的立体香气，深度地刺激着安格玛的所有味蕾，轰然炸开了他穿越至今二十余载，早已因远离中华美食自己又不会做饭而不得不在黑暗中顾影自怜的食欲……
安格玛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了。
它……
太美味了！
安格玛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强忍着温度将其咽下后，他又看向餐盘，老李哈哈大笑一声，干脆取下一大块鱼肉放在一张面饼上，让安格玛吃一口糖醋鲤鱼，吃一口面饼。
不一会，安格玛就吃了小半条的鲤鱼和七八张面饼——这还是他强忍着饕食**，想给老李和土地精们多留一点的后果——才将将有了饱腹感。
“嘿，你们要不要尝尝？”
老李转头对门口的守卫说道。
两名黑衣卫目不斜视，神情非常严肃，摆明了一副自己要忠于职守的姿态……
“咕噜！”
“咕……咕噜噜噜噜噜……”
直到左边那名黑衣卫难以控制地咽了口唾沫，似乎为了回应他，在同一时间，右边那名黑衣卫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挺拔的胸膛一下子松垮下来，丢掉武器径直跑了过来，接过老李递来的碗筷，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说：
“真……真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血精灵崛起》，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431【织雾者万华】
安格玛现在明白了，老李提醒众人小心舌头，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因为刚刚他就咬伤了自己的舌头。他完全没法想象，竟然从一道家常菜里吃出了……幸福的感觉？
很滑稽，但安格玛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了。就仿佛全身心都受到了它的洗涤，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远离了外界的一切尘嚣，令人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回味无穷……
因为饭菜实在是太美味了，仅仅十几分钟过去，盘子里就只剩下了两架鱼骨。将近三十斤的鱼肉，全都进了安格玛、三个熊猫人和三个土地精的肚子，所有人脸上都拍着浑圆的肚皮，脸上还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名黑衣卫“呯”的一声弹出一根指甲剔起了牙，另一名黑衣卫也对老李的厨艺赞不绝口。
只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们也没法再以冰冷的面目示人，其中一人问众人冷不冷，不待众人回话，就走到库房里拿了几条毛毯回来。
分发毛毯之际，老李轻轻抱起安格玛的身子，那名黑衣卫适时地把毛毯塞进他的身底，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见安格玛的四肢没有一点活动能力，忍不住啧啧摇头，安慰道：
“放心吧，万小姐会治好你的。我许多弟兄都在守御城墙时受了重伤，有的甚至从几十米高的城墙上摔了下来，直接摔断了脊椎。从此以后本应一辈子瘫痪在床，可经万小姐的治疗，不出几个月就全都能下地行走了……”
说完黑衣卫又立即补充道：“当然，必须要等到我们确认你的身份之后……很抱歉，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毕竟我们现在无法确认你是不是螳螂妖的奸细。”
安格玛点头道：“我能理解，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贵种族正在承受的是史无前例的威胁，在紧张的局势中，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史无前例的威胁……
安格玛却是知道，实际上这威胁并不来自于蟠龙脊另一边的螳螂妖，而是与此地相隔千山万水的暗夜精灵……或者说，暗夜精灵里的上层精灵，以及即将被他们召唤到这个世界上的燃烧军团。
黑衣卫朝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腿，“只是必须走的流程而已，我们能看出来你不是坏人。”
可老李在听完万小姐的名字后，手上动作却停住了。因大潘的缘故，他总是对这个姓氏特别敏感。
“怎么了？”黑衣卫见他愣在原地，不由发问道。
“你说的万小姐是……”
“噢，万小姐是万荣大师的长女万华，曾在青龙寺受过至尊天神玉珑的指点下修行过很长一段时间，是影踪派最出色的织雾者和治疗师。有她帮忙，你们的这位外族朋友一定能痊愈，放心吧。”
说到这里，黑衣卫似是又想到了万荣大师的牺牲，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老李也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沉声问道：“螳螂妖真的要大举进攻吗？来的路上我们路过了许多荒废的村子……”
黑衣卫和另一名同僚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安格玛。不管怎么说安格玛的身份都还存疑，实在不好当着他的面交谈这些。但先前拿来毯子的那个还是解答道：
“好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最近一段时间，螳螂妖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了，我们很难阻止其中那些长着翅膀的高等螳螂妖飞过城墙。原本黑衣卫针对这些漏网之鱼的追捕围剿，都是在隐秘中进行的，但最近这些螳螂妖实力太强，追捕过程比以往艰难了许多，很难不惊动附近村镇的居民。一来二去，恐慌的情绪就扩散开来了，这就是那些村民纷纷搬离的原因……”
老李闻言，眼中涌现了担忧之色。
“听我说，”那名黑衣卫诚恳地说道，“城墙不会失守的。我们不提倡也不建议这种迁离行为，最近外迁的队伍已经庞大到难以维持秩序了，万一螳螂妖趁机攻击撤离队伍，我们的死伤会非常惨重。但凡局势有半点恶化的迹象，我们一定会提前发布避难通告的。请相信黑衣卫，相信皇帝。他绝不会为了避免恐慌，而视近在咫尺的威胁于不顾的。我只能说，做好撤离的准备是没错的，但千万不要过于相信那些流言。”
老李勉强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先前那名圆脸统领跟在一名女性熊猫人身后走了进来。
安格玛尚未恢复曾经无与伦比的感知能力，无法直观判断出这名女性熊猫人的实力。但仅看这轻缓有力的脚步就能知道，女性熊猫人绝对修为有成，深谙武僧之道，恐怕一般的男子都无法胜过她。
但她并不像其他武僧那样身穿便于行动的短服，而是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袍，还斜挎着一个散发着草药香气的挎包。
看着女性熊猫人柔和脸庞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安格玛知道，她恐怕就是守卫所说的万荣大师之女，织雾者万华了。
一见到这两人进来，两名黑衣卫立刻立正，如一杆标枪般立在原地，充满敬意地开口道：“方统领、万小姐！”
万华点了点头，紧接着就注意到了地面上仍有香气缭绕的鱼骨，又看到一名守卫嘴角还挂着油渍，眼中不免现出疑惑之色。被称为“方统领”的圆脸熊猫人皱着眉看了守卫一眼，两名黑衣卫都缩了下脖子，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看得出他们都很怕这位随和的圆脸熊猫人。
“万小姐，方统领，”老李急忙出来打圆场，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解释道：“抱歉，刚刚我擅自使用灶台做了锅糖醋鲤鱼……我看两位弟兄都太饿了，就分给了他们一些。”
万华看了眼灶台，见果真如此，不由被逗笑，露出几颗小小的虎牙，“没关系，我们的食物确实不怎么好吃。”
一边的方统领小声对黑衣卫说道：“下不为例！”
两名黑衣卫擦掉嘴边的食物残渣，急忙点头，向老李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模样。
万华看向安格玛道：“你好，我是万华，影踪派的织雾者。这位则是黑衣卫的方统领。接下来我们会问你一些问题，别紧张，这不是审讯，我们只是想弄清楚你的来历和动机。”
说罢，她就走到安格玛身边跪坐了下来，把毛茸茸的手掌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而那名黑衣卫畏惧不已的圆脸熊猫人，则跟随在后，一副以她为首的样子。
问话？
安格玛有些难以理解，关于陌生人的信息收集过程的真伪判断，往往不都是由专业人士进行的吗？他本以为问话的会是后面那个熊猫人，而非眼前的女性织雾者。
但当一道无形的气流进入身体，安格玛就明白了过来。气流顺着接触点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逐渐在体内扩散开来。
这恐怕就是武僧所谓的“真气”了，一种通过深度发掘肉体潜能而加以掌控的生命能量。算是自然之力的某种变种，安格玛心想。
真气经过的地方，留下了阵阵令人舒适的清凉感，最终停在了大脑和心脏部位……
“那么……你从哪来呢？”万华问道，问话的同时，雪亮的双眼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安格玛的神情。
安格玛知道，这名织雾者的洞察力绝非常人能比。希望借助心跳变化，感知自己的思维波动，来辨别自己话语中的谎言成分……
但对于来历和动机，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来自遥远的奎尔萨拉斯，希望能在这里学习到关于心境的修炼方法，以澄澈自己的心灵，摆脱既往的阴霾。”
432【收留】
安格玛说话的时候，织雾者万华的双眼里有异样的光芒流转，就仿佛任何谎言都逃不过那双澄澈至极的眼睛。
这应该是武僧的某种特殊修炼方式所致，心境修为让这个女性熊猫人拥有了近乎于洞彻人心、破除迷障的可怕洞察力。虽然身体状况所限，安格玛大幅下降的感知能力不允许他探查对方的实力，但隐隐还是能感觉到，对方一定在心智领域颇有建树。
看了安格玛一会，万华轻轻点头，眼内光芒缓缓收敛，说道：“好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吧。”
听到她这么说，那名被称为“方统领”的圆脸武僧，手也从袖子里伸了出来，仍是那副面带笑意的随和模样。
“这就完了？”安格玛惊讶道。
为了绕开主时间线，他原本准备了一整套的说辞来解释奎尔萨拉斯的地理方位，又是什么样的困境促使自己来到锦绣谷，寻求熊猫人的帮助，可却没想到对方只用一句话就完成了整套流程。
“你并不心怀窥探蟠龙脊防务、威胁这片土地的主观动机，这就足够了。对我们来说，你只是一个无助的旅人，我们理应予以帮助，”万华微笑了一下，收回右手开始闭目调息，“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该问的，我并不会多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希望能聆听你讲述自己的故事，但眼下还是尽快展开治疗比较好……”
“仅仅通过一句话就能得出如此肯定的结论吗？万小姐，你不担心我在说谎吗？”安格玛说道。
“眼睛可不会说谎，安格玛先生。”
万华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神情沉静，气息十分悠长，几次呼吸过去，周身竟有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浮现。
圆脸武僧见状回头对众人说道：“请给万小姐一个安静的环境。”
本在围观的老李和三个土地精纷纷点头，跟着那两名黑衣卫离开了库房。临走前，老李还回头向安格玛投来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他别怕也别担心，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听说你是半个月前遭受雷击的？阁下的恢复力真让人羡慕，只用了这么短时间就康复如初了。”
安格玛“嗯”了一声，“没错。但恐怕让我丧失行动能力的，并非那次雷击。”
“我必须探查阁下体内的暗伤，稍后会有气流流经血管肌体的感觉，请不要紧张，它是无害的。”万华轻声说道，说罢，毛茸茸的手掌再一次搭上了安格玛左手手腕。
这一次进入他体内的，是另一股截然不同的真气流，富含生命的气息，流经之处肌体舒畅，倍感活力。
她双眼紧闭，注意力全都放在进入安格玛体内探查的真气流上，一收到回馈的信息，她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随着探查区域的进一步扩大，她的眉头也逐渐越皱越深……
安格玛很平静，对方这是察觉到自己身体蕴含着的磅礴能量了。
站在万华身侧的方统领，也察觉到了万华神情中的异样，随意置于身体两侧的双手，再一次往宽大的袖口里微微缩进去了几厘米。
注意到安格玛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方统领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朝他微笑了一下。
“阁下体内的能量，让我想到了魔古遗迹中散发的气息……但又远比那精纯、纯粹……”万华喃喃自语着睁开双眼，看向安格玛的眼神都变了。
那可不是魔古遗迹，而是泰坦造物遗迹……不过也没错，从某种程度上说，那确实是魔古一族在高阶守护者莱的命令下修建的。安格玛心想。
万华调整了一下呼吸，又一次将心神沉入进入安格玛体内的真气流，终于，当真气流抵达安格玛的胸口，接触到那团磅礴凝练的暗影能量时，万华惊呼一声，就宛若看到了天底下最恐惧的事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后退几步，战战兢兢地跌坐在地。
圆脸武僧大惊失色，立即搀扶起万华飞身后退，在门边警惕地打量着安格玛。他的右手紧握成拳，微微指向斜后方，摆出蓄力的姿势，手上有寒光闪烁，指间夹着三根寒意十足的细针，一滴滴翠绿的液体，从针尖滴落，很快就把地面上铺着的石板地砖腐蚀得坑坑洼洼了。
安格玛见此，确实惊讶了一下。
熊猫人生性和善，武僧大多光明磊落精于身心修炼，这两个身份加在一起，让人很难相信，居然还会使用这种歹毒的淬毒暗器……不过转念一想，守卫城墙，守卫城墙东侧的万万族人，靠的可不是磊落，有时为了攘除危机，往往需要一些非常的手段。淬毒暗器根本就不算什么，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幼稚无比。
在后世，影踪派的悟道者分支，就拥有大批擅长暗杀、潜行与刺探的武僧大师。就如同上一世诸多影视作品中描绘的国家特工机构一般，虽然行事手段在外人看来非常残忍，但却是在为了大环境的安全而服务。
安格玛只是第一时间很难把这两种东西结合在一起罢了。
“我没事……方统领。”万华大口喘着粗气，对方统领摆了摆手，重新走向安格玛，“那是……”
“你先感知到的能量秩序之力，而后那股黑暗的能量，则是暗影能量。论精纯程度，后者远比困扰此地的七种煞魔更为恐怖，”安格玛坦诚地说道，就像在叙述一件简单的事实，“为了抵抗自己的‘敌人’，我鲁莽而不计后果地吸取了它们。正是它助我拥有了比肩‘神灵’的力量，初时它们的负面作用并未彰显，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我无法驾驭它们，甚至曾被力量冲昏头脑，做出了十分可怕的事情。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自我救赎。我不想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
万华眼中再度流转起微弱的光芒，似是想要判断他所说话语的真假。
“我并不奢望影踪派能收留我。因为对于所有人来说，我都是一个莫大的威胁，留在这里也很可能给蟠龙脊的防务带来隐患。因为我也没法肯定，这两种彼此不合的能量，什么时候会再一次陷入暴乱……那道劈中我自己的闪电便是我在癫狂状态下召唤出来的——它原本是用来宣泄怒火，因为我抵达锦绣谷时，曾因心中的负面情绪引动了煞魔。”
安格玛平静地说道。
“诚如我所说……但我还是恳求影踪派教会我修炼心境的方法。如若不彻底掌握体内的力量，不论走到哪里，我都有可能成为一个可怕的恶魔，为那里的人带来毁灭……”
他心里明白，对方很难收留自己，那等同于把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放在了锦绣谷及其周边地区的命门上面。万一爆炸，面对螳螂妖的侵袭，熊猫人将无险可据，后果会是灾难性的。
万华默然，半晌后问圆脸武僧：“我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方统领答道：“一刻前的回报称，万松大师正在追踪那伙螳螂妖。”
“不管两位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报以理解。如果要赶我走的话，只希望两位能多为我准备一些食水，过不了多久，我应该就能恢复一些行动能力了。”安格玛诚恳地说道。
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没办法活动身体，可现在已经能做到点头、转头这样的简单动作了。找这个速度下去，或许过几天就能自己吃东西了。仅仅几天的时间，总不至于饿死。
万华摇了摇头，“影踪派不会对阁下漠视不管，这一点还请阁下放心。不论出于道义还是职责，影踪派都不会放任失控的阁下给周边地区带来任何威胁。我们会助你摆脱困境。”
“万小姐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我对此非常感激。但我必须提醒您，这同时也是一个危险的决定。”安格玛沉声说道。
“不知阁下是否听说过白虎寺？”
434【筷子】
五天后，残阳关东南十五公里，一个祥和宁静，依山傍水的熊猫人村庄……
这里名为林溪村，曾经生活着上百户人家，几百名村民。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这只是相对于寻常地区而言。作为定序时期泰坦进行生态实验的地区，这里有着饱含自然生命能量的水源，这种生命之水流经的土地全部肥沃至极，就比如锦绣谷南方的四风谷。
任何粮食作物种到上面，哪怕是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的作物，也会在极短时间内生长成熟，拥有无与伦比的硕大体型。当初来乍到的外来者看到田地里堪比房子大小的胡萝卜时，往往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正是因此，虽然林溪村的地形不太适宜耕种，但有限梯田的产量，也足够满足所有村民的食物需求了。三面环村的溪流，以及南边的山林，更是为村民提供了种类丰富的肉食来源，就和周边地区的大多数熊猫人村庄一样，林溪村同样吃喝不愁。
甚至每年的粮食都会有极多富余，借助往来锦绣谷各处的土地精商队的运输能力，连带着极大程度地满足了残阳关守军的食物需求。
但近来螳螂妖的活动越发频繁，闹得人心惶惶，已经没人敢在蟠龙脊附近居住了。
半个月前，随着最后一支带着全部家的村民车队踏上北出天神之门的逃难之旅，林溪村就彻底变成了一座人去屋空的荒村。
由于无人打理，在极短的时间内，杂草就占据了每一条碎石铺就的村庄小路，占据了每一座房屋的庭院——这是锦绣谷及其周边地区绕不开的难题。生命之水滋养了万物，也包括令人厌烦的杂草。若是几天不清理，生命力本就旺盛的野草甚至能长到膝盖那么高……魔古暴政被推翻以后，熊猫人最大的敌人就是它了。
荒废的村子不仅林溪村一个，还有地处蟠龙脊以东数十公里范围内的大多数村庄，足有十几个之多。纵览熊猫人历史，这样的人口迁移也很少发生，不，应该说从未发生过……
这给残阳关带来了一定难题，如果螳螂妖危机不解除，他们就只能依赖于影踪派和帝国官方的补给车队来补给物资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仓库里还有不少于半年的粮食储备。
林溪村荒是荒了，但对于安格玛这个“危险分子”来说，却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安置地点。离残阳关不远，十五公里的距离对于熊猫人武僧而言，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路程。万一安格玛再次失控，这段路程又足够缓冲。
所以，在将关于安格玛的事情上报给帝国以及影踪派后，黑衣卫便把安格玛安置在了林溪村。当然，并不会让他一直待在这里，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泛锦绣谷地区的防务中心，等到他恢复一定行动能力，影踪派便会派人送他前往白虎寺，以便接受更全面的修行，来攘除心中的心魔，避免给周边带来危害。
轰轰轰轰……
沉闷的脚步声在大地间回荡着，一头见状的穆山兽，在旷野上奔行着，上面还载着一个手持食盒的圆脸武僧。穆山兽，一种庞大的四足生物，体型堪比犀牛或稍小的象类，看起来就像是表皮长了更多结缔组织硬块的科多兽。虽然没有人考证过，但人们基本都认为，穆山兽与科多兽是存在一定亲缘关系的，有极大可能是同一科下的两种亚科动物。
锦绣谷南方的四风谷，便是穆山兽的主要栖息地，对于熊猫人而言是上好的坐骑。只可惜它们的性情过于暴躁，再加上难以成规模驯养等条件制约，只有官方、军队或是新组建的影踪派里，才保有一定数量的穆山兽作为坐骑。
穆山兽很快便临近了林溪村。这座废村的防御堪称是铁桶一片，旷野上、树干后和草丛里、外围的房屋中，站着、隐藏着不少于五十名修为高深的武僧。
看清穆山兽上的圆脸武僧后，守卫者纷纷行礼道：“方统领。”
圆脸武僧朝它们点点头，驾驭着坐骑进入了村庄，最终停在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前。他提着食盒翻身而下，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小院里的安格玛，正十分僵硬地蹲在地上，勉强用颤颤巍巍的双手去拔除杂草。在他身后，是几株刚从地里拔出来，根须上还沾着泥土的杂草，旁边还摆放着搂落叶用的草耙和扫把簸箕。
几名魁梧的熊猫人护卫在他的身后，炯炯有神的双眼不离安格玛半寸，以便在他栽倒时第一时间搀扶。
“阁下恢复的真快，这才五天过去就做这种工作了。”方统领推开篱笆院门，看着安格玛的工作成果说道。
安格玛松开杂草，小心翼翼地扶住地面，坐了下去，而后望向来者，指着倚靠在屋角的锄头和水桶苦笑道：“扫尘除垢，贵派的万小姐要我扫除内心的尘垢，复见本心。要我先把这些杂草拔完，再开辟出农田，种上种类繁多的蔬菜，一点一滴地平复内心的躁乱……我瞧屋里还有齐全的厨具，也许过上个把月，方统领就不用再每天给我送吃的了。”
这些天，每天都是这个圆脸武僧往返残阳关与林溪村，给安格玛送来一日三餐。村庄周围的影踪派武僧，也是他布置的，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安格玛，一方面也是为了监管他，严防他的失控。
圆脸熊猫人笑了笑，笑完神情便认真了起来，“我理解阁下的迫切心情。但修心没有捷径可走，更不能急于求成。”
“明白，我都明白……”安格玛抬起止不住颤抖的手掌，感慨了起来，“只是这种连解决个人生理问题都需要别人帮助的感觉，实在太让人烦躁了。”
方统领走到近处，从一旁拉过来一张矮桌，一边把食盒放上去打开，一边说道：“好坏相倚，阁下失去了以往的实力，却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思索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诡异的现象还在持续。
这段时间以来，安格玛体内的能量，不仅秩序之力和来自亚煞极之心的本源暗影能量，甚至包括太阳井精华和曾经引为倚仗的法力，全都对他的呼唤没有半点回应。
若不是行动能力在一天天恢复，安格玛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某种未知的变故，变成了一个废物。上古之战在即，几年的时间放眼漫长的时间尺度，不过是弹指一瞬，他没法不着急。
安格玛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院外的穆山兽坐骑。
初见这头坐骑的时候，他心里萌生了一个十分愚蠢的想法：怎么没骑陆行龟？紧接着他意识到，以陆行龟为坐骑的仅限于生活在神真子——那头伴随着熊猫人冒险家刘浪走出迷雾探险，越长越大，直至成为一座游动在汪洋大海中的巨大岛屿——的后背上，也就是迷踪岛上的熊猫人而已。
不要说此时的流浪和疑似秉自然而生的神真子尚未出生，迷踪岛尚未出现，此时的泛锦绣谷地区，也根本不沿海，无从驯养那种由海龟进化而来的陆行龟。熊猫人现有的坐骑仅有猛虎和穆山兽，以及少量从土地精手中买来的牦牛。
“咔……”
桌子对面的方统领打开了食盒，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小菜放在里面，第二层则码放着十几个馒头……康复过程中，安格玛的食量大的惊人，吃这点东西完全不在话下。
“这香味一闻就是老李做的。”安格玛笑道。
方统领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硬木制成的酒盅，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给安格玛斟了一杯，玩笑道：“他确实是个好厨师，万松大师希望能把他招入黑衣卫。他的饭菜可以极大提升守关将士的士气。”
由于那伙螳螂妖还没有找到，保守估计，至少有不少于一百名实力强大的高等螳螂妖潜入了锦绣谷地区。影踪派一方面全力搜捕，另一方面也派出了大量人手，守御东部的各个村庄，杜绝螳螂妖袭击平民的可能。
返程的道路太过危险，昔日与安格玛一起来到残阳关的老李和三个土地精，也因此滞留在了这里。委托前往金溪村执行守备任务的黑衣卫成员带话给自己的家人后，老李只得在残阳关外的卫戍营地里住了下来，顺便发挥发挥余热，继续出任自己的本职角色。
结果老李一出手，立刻就把那些客串成厨师、只会做大锅饭的黑衣卫都比了下去。但凡吃过老李做的菜的黑衣卫，全都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
可毕竟老李只有一个，没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可悲可叹，那些吃过老李饭菜的黑衣卫，再一吃平时的食物，只觉得没法下咽，悲惨无比。
安格玛颤颤巍巍地拿起酒杯，向嘴边送来。酒在半途就洒了一多半，最后只剩下了一小口，被他一饮而尽。粗酿的粮食酒，带有一丝浅黄的色泽，入口从喉咙一直辣到了胃里。
方统领把一个馒头递到了安格玛手里，准备亲自用筷子为他夹菜。这几天安格玛一直是这种状况，没人喂的话连饭都吃不了。四肢恢复些许行动能力后，好歹能拿起馒头这种个头比较大的物体了，可要说使用筷子，那就显然不可能了。
安格玛对方统领摇了摇头，把手伸向那双筷子。
“阁下确定吗？”圆脸武僧的手停在半途，注视着他的动作，探询性地问道。
安格玛没有说话，试图用右手拿起筷子。
“啪嗒……”筷子跌落。
安格玛继续尝试。
筷子跌落在桌上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安格玛神情如常，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终于在失败了不知多少次后，颤抖着将其稳稳拿在了手里……
“凡事总有第一次，不是吗？”
安格玛将筷子伸向桌上的炒茄子，稳稳夹起，向口中送来。
“啪叽……”
茄子掉到了桌子上。
435【安格玛的左手与方统领的悔恨】
安格玛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把茄子夹起，不由叹了口气，懊恼地说道：
“我曾体会过无与伦比的强大n，挥手可崩塌山峰、摧毁城市可现在却承受着从未想象过的孱弱，就如同两岁的孩童一般，连自理都成问题。”
“对阁下而言，这是一个修炼心境的契机。”圆脸武僧平静地说道。
在我穿越前的世界里，有句话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安格玛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方并不能切身体会自己面临的痛苦，以及一前一后的巨大差异。
“相信我，我能体会这种感觉。”
圆脸武僧似乎是看出了安格玛的疑问，一边将饭菜夹在馒头里，一边语气平和地娓娓道来：“加入影踪派前，我曾是蟠龙脊上的一名守卫。有一天午夜轮到我的小队执勤，我们撞上了几名试图破坏城墙防御设施的螳螂妖刺客。小队六人死伤殆尽，自打我进入军队就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的莫队长也死在了我眼前。他临死前神情中的错愕、惊恐，以及一次诡异的释然，都让我记忆犹新最后我被逼进了绝路，不得不跳下城墙谋求那一线的生机。我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但将近四十米的落差，还是让我受了致命重伤。右侧的肋骨
方统领把夹着饭菜的馒头递给安格玛，用另一只手在自己右肋上画了个圈，“九根肋骨，断了根。碎裂的骨茬刺入了我的肺叶，每次喘息都能听到血沫在气管里打转的声音，当时长城守卫中最好的军医也对我的伤势束手无策。”
“这里”他又撩开衣襟，把覆盖着柔软皮毛的左侧锁骨部位亮了出来，安格玛看到，哪里的皮毛有明显的缺失，是一道竖着贯穿锁骨的疤痕。
“也断了。至少在锁骨这样的关键骨骼部位上，熊猫人的身体构造和阁下认知中的人体大致相同。想必阁下知道锁骨断裂意味着什么，在有限的医疗条件下，哪怕骨头接上了，今后也很有可能落下残疾。如今我的整条左臂都用不上劲，连饭碗都拿不稳。”
说着为了示范，他端起一个盘子。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可神情里却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口中所说的只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安格玛沉默着把颤抖的右手放在眼前端详了起来，苦笑道：“我没有方统领这么豁达。一想到今后可能一直会是这副样子，我就感到懊恼无比。”
“按照阁下此前所说，若非如此，阁下也没办法击败自己的敌人，不是吗？”
方统领继续斟酒，与左手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右手稳若磐石，酒葫芦里的黄酒潺潺流下，刚好把木制酒盅盈满，一丝不溢，一丝不少。
安格玛想到了“堕落者”消散前的话语，本欲反驳实际上那不是敌人，但想想对方说的也没错。在时间的尽头，确实还有穷尽语言都无法描述的可怕存在等候着自己
他拿起酒杯，小口啜饮。
“而且我并不豁达。”方统领说道。
安格玛抬起头来，圆脸熊猫人的脸上只有平静，“同僚在蟠龙脊外找到我时，我已经奄奄一息了。折断的左腿贴在后背上，断裂的脚骨被坠地的冲击力n了我的后腰，只差一寸就会捅破我的肾脏我在蟠龙脊上执勤了十年。我曾以为自己早已看破死亡，但当它真的来临时，我才发现我是那样的无助。那时我的耳边回荡着同僚的呼唤声，脑子里想的是家人、朋友和与我一同历经战阵厮杀，结下鲜血情谊的同僚们的音容笑貌我不想就这样死去。他们告诉我，我一直在小声呼唤我的母亲”
安格玛放下酒杯，继续聆听。
“他们把我带回卫戍营地，可营地里的医师全都对我的伤势束手无策。我会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逐渐走向死亡在动弹不得的惊恐中，真切地体会到每一片扎在我身体里的碎骨，感受着身体机能的崩溃与意识的涣散，最终无依无靠的死去”
“万幸的是，恰好有一队结束侦查任务的云端祥龙骑士在返程时经过卫戍营地，他们把我带到了青龙寺。至尊天神玉珑帮我捡回了一条命。但醒来后，我并不感谢玉珑，甚至对其破口大骂。她不该救活我，因为我知道我的伤有多重，我此后的人生将一直瘫痪在床，吃喝拉撒事事需要别人的照料，反倒不如干脆地死去。但玉珑并未嗔怪我的不敬。渐渐的，我开始康复。最初的阶段是最难熬的，我的右臂康复了，可双腿依旧不听使唤。暴躁、烦乱、自暴自弃许许多多早在我踏上武僧之道之初就予以灭除的情绪接连呈现，深深困扰着我。我的世界越发灰暗，直至有一天，我差点失手扼死了为我上药的治疗师，才惊醒过来那个年轻的治疗师名叫万华，也就是这些天一直帮助阁下康复的万小姐。阁下留心的话，就可以发现万小姐的头部无法正常竖直，有些微微向左偏移那是我造成的。我扼伤了万小姐的颈椎，导致第二骨关节错位。没人敢矫正，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截瘫但万小姐从没有说过什么，甚至没有埋怨过我，依旧在尽心尽力地治疗着我。康复以后，我追随在万小姐左右，发誓以我的生命守护万小姐，万死不辞。若说懊悔，我至今仍在悔恨，我悔恨自己的自暴自弃，更悔恨我伤到了我的恩人”
圆脸武僧直视着安格玛的双眼，眼中有异样的光彩闪动，好半晌后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我说，我并不豁达。阁下认为自己如今的表现非常不堪，殊不知许许多多面临同样困境的人比您还要痛苦。有人幸运地痊愈，可有人却只能永远躺在床上，被禁锢在几尺见方的囚笼里，闻着被自己失禁后排出的污秽之物打湿的被褥上，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臊臭味，悔恨终生。”
看着端坐在矮桌后的圆脸武僧，安格玛陷入了沉默。
微风习习，空气中带有一丝湿意。天空亦是有些灰暗，看不到太阳，似乎正有一场小雨在酝酿着。
滴答
一滴雨珠落到了安格玛拿着夹菜馒头的左手上。
滴答
滴答
雨珠越落越急，越落越密，直至发展为一场细碎的梅雨，在漫天的雨幕中，端坐在矮桌之后的方统领就那样看着安格玛，过了一会，开始往食盒中收纳餐盘，动作十分轻缓。他的左手虽然颤抖，却没有任何菜品在过程中抖落。
“菜淋雨了，我让厨房再给阁下做一桌。”
哗
“不用了，”安格玛抬起左手，把馒头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咀嚼，下咽，“我们何时启程前往白虎寺？”
“阁下的事情惊动了少昊陛下和四位至尊天神。原本需要等到阁下彻底恢复行动能力，道路恢复安全后再骑乘的，但昨天白虎雪怒大人降下旨意，联系了翡翠林的云端翔龙骑士团。他们会派出一条翔龙，接阁下前往白虎寺。算算时间，应该后天就会到了。”
安格玛眨了眨眼。
云端翔龙骑士团关于它的起源，还有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虽然云端翔龙这种生物，一直以“邻居”的身份和熊猫人一起生活着，但熊猫人却一直将其视为不可驯服的暴力野兽。
黑门历11900年，在推翻魔古bn之后的几十年里，熊猫人一直过着闲云野鹤般地自由生活。唯一的作战力量，便是守御蟠龙脊的那一部分武僧。就在此时，赞达拉部族对锦绣谷发起了入侵。
虽然魔古帝国的开国帝王雷神早已身死多年，但巨魔从未忘记雷神许下的诺言锦绣谷以北的大片肥沃土地将永远归赞达拉所有。魔古帝国覆灭后，他们认为到了夺回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的时候了。
在驾驭着凶猛恐龙驭兽的赞达拉大军面前，熊猫人武僧节节败退。
直至一位女侠的出现她名为“姜”。
小时候，姜收养了一条在暴雨中与同伴失散，受了重伤的年幼祥龙。她悉心照料着小翔龙，给他起名为“罗”，两者在共同的成长中缔结了深深的羁绊。翡翠林的许多熊猫人，都曾看到过载着一条熊猫人女孩的青绿色翔龙，伴随着女孩爽朗的笑声，掠过翡翠林的密林。
赞达拉大军将武僧逼入绝境，后者不得不在翡翠林的峭壁上展开背水一战。大厦将倾之时，姜和罗出现了，他们冲破了赞达拉的防线，迫使其收兵撤退，拯救了熊猫人。打那以后，熊猫人纷纷效仿姜，组建了云端翔龙骑士团，成为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强大作战力量。
赞达拉巨魔见破敌无望，便动了歪心思。早先雷神存活于世时，曾因不信任自己的手下，而把复活自己的咒语和方法交给了赞达拉巨魔。拥有强大力量的雷神，绝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击败这些难缠的云端翔龙骑士
为了阻止巨魔的企图，熊猫人与巨魔在雷神的陵墓附近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眼见赞达拉军队的领军人物，高阶祭司蒙加兹的咒语即将完成，姜发出了绝命一击，她杀死了蒙加兹，却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残余的巨魔军队，很快被云端翔龙骑士团和武僧们杀的丢盔弃甲，节节败退
姜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解除了熊猫人帝国，解除了这片土地面临着的灭顶之灾。
战争结束后几十年，生活在翡翠林的熊猫人们，常常能听到响彻林地的龙吟悲鸣，每逢此时登高远望，总能看到翔龙“罗”那青绿色的身影，孤零零地盘旋在翡翠林上空，仿佛在寻找，在缅怀，在哀悼那早已逝去的挚友，姜。
没人知道罗的结局。
或许在生命尽头时，他去了雷神的陵寝。安静地躺卧在地，看着昔日激战中曾被姜的鲜血染红的地面，脑海中萦绕着过往的回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咔哒”一声脆响，惊醒了安格玛。他抬头看去，方统领已经收拾好餐盒站了起来。
“阁下恐怕不能如愿过上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悠闲生活了。时间紧迫，如果您希望与什么人道别的话，还是尽快的好。”
安格玛点了点头，“能带我回残阳关吗？我想见见老李。”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