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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引荐

    王家郎君果然如他们一般尊崇太子,厌恶那可耻妇人贾南风!

    不仅王敦脸上露出大喜之色,王导江统等人脸上亦是带着些许笑靥。

    如果说原来他们在才华上接纳王生的话,现在他们便是从阵营,从利益方面接纳王生了。

    在王生表明他的政治态度之后,王敦等人已经是把王生当成是自己人了。

    才华能够让人惺惺相惜,但组成联盟,成为彼此的依靠,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的人,只有利益相同的人。

    感情在利益面前是总是脆弱得不值一提的。

    “不想郎君也是深明大义之辈,来,我敬郎君一杯。”

    江统举起手上的酒樽,站了起来。

    “朝局动荡,人心惶惶,而贾南风却更加肆意妄为,妄想迫害太子,实在是该杀,如今这有识之士又多了一人,我等实在感慨万千,郎君,我敬你一杯。”

    潘滔也举起手上的酒杯站了起来。

    “天下龙气,天下大义皆在太子身上,郎君深明大义,我等欣喜,干!”

    “来!”

    王生也少有的生起一段豪气。

    有这些人在,他说不定可以改变西晋的结局,甚至让八王之乱消灭于无形之中?

    七人一同起身,掩袖仰头将酒一口喝完。

    “啊!”

    王敦畅快的吐了一口浊气。

    “好酒,好景,好郎君!”

    王生笑了笑,在把酒咽下去之后却是突然问道:“我听说太子设集卖肉,诸位皆是太子身边的人,自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太子应该做的事情,诸位为何不多加阻止?”

    听到王生主动问太子的情况,王敦心中一喜,但脸上却露出苦色。

    “我等自然是劝慰再三,可惜殿下被贾后所诱,宫中宦官也受到贾后指使,一个个献媚奉承,消磨殿下,说什么‘殿下应该趁着年轻力壮好好玩乐,何必自我约束?’说什么‘殿下不知道用威严刑法,天下的人怎么会惧怕臣服殿下?’有这些宦官在,殿下如何能够专心治国王道?”

    江统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身为太子冼马,日夜侍奉在殿下身侧,这些宦官的嘴脸我更是清清楚楚。殿下宠幸的蒋美人生了个儿子,这些宦官便对殿下说应当厚加赏赐,为皇孙多造些玩好之器,殿下依从,导致现在殿下怠慢松弛日益明显,还常常不上朝侍奉。不仅如此,殿下在宫中开设集市,让人杀牲卖酒,还亲手拈量斤两,与市井屠夫一般。”

    “你们便不去劝谏阻止?”

    潘滔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等又何尝没有去劝谏,应元向殿下劝谏,殿下根本不听。

    舍人杜锡觉得殿下不是贾后所生,而贾后性情凶暴,深感忧虑,每每忠心规劝殿下修德行纳善言,远离谗言和诽谤。殿下却是发怒,让人把针放在杜锡常坐的毡中来刺他,杜锡不知,落座后针扎入臀部,血流不止。

    至此之后,敢去劝慰殿下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王生点了点头,对此他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司马遹蠢便蠢在这里。

    “若太子不修德行,那贾后奸计岂不就此得逞?”

    江统潘滔皆是叹气,他们有一腔热血,也有满腹经纶,但面对太子司马遹他们确实没有多少办法。

    太子不傻,但做的事情全是傻事,这让他们无可奈何。

    “这我等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江统给自己灌了一口热酒,脸色抑郁。

    王生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而王敦见到王生这副表情,眼睛微亮,有些期待的问道:“郎君难道有劝诫殿下的办法?”

    劝司马遹?

    或许有吧。

    但王生心中还不确定,他要亲眼去看看司马遹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不知道司马遹是聪明人做傻事,还是聪明人假装做傻事。

    前者是明君蛰伏,后者是司马遹真的傻。

    王生心中自然是希冀司马遹是故意做傻事来麻痹贾南风,但看着后世司马遹的下场,这个希望可能很渺茫。

    王生直视江统道:“或许是有,但我想亲眼见太子一次。”

    见太子?

    江统潘滔愣了一下。

    杜蕤鲁瑶脸上也有异色。

    “郎君见了殿下便有把握?”

    “五成。”

    王生将手掌摊开。

    五成?

    江统潘滔对视一眼,两人咬了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以小郎君之前与杜蕤辩论的架势,说不定真的能够劝谏成功。

    赌了!

    “那过几日我便向太子引荐郎君,不过郎君可有写好的诗赋,或是注解,也好做引荐之用。”

    江统潘滔要引荐一个人去见太子,那也得这个人是有两把刷子的,若是一点能力都没有,那太子岂不是人人可见?

    诗赋?

    郎君早有了啊!

    王导马上在一旁笑着说道:“我所知之,郎君便有《越女词》了。”

    越女词?

    江统潘滔眼中一亮,杜蕤鲁瑶脸上也露出好奇之色。

    “处仲说小郎君有王夷甫之才,如今我倒是要见识一二。”

    王导也不卖关子,直接把越女词念了出来。

    众人听罢,脸上都有惊艳之色。

    “好诗,好诗。”

    江统眼睛发亮,他自然是会品鉴诗词的。

    杜蕤亦是点头。

    潘滔虽然也觉得这诗赋是佳品,但眉头却是皱了皱

    “可凭借这首诗,恐怕不足以将郎君引荐至太子宫前。”

    越女词虽然是李白写出来的,自然算是好诗,但是毕竟是描写男女情爱的,在引荐方面若是放上这首诗,那司马遹会觉得王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勿忧。”

    王敦却是在一边笑道:“今日便是诗会,郎君见到你我自然能做出绝好的诗赋出来,诸位烦恼什么?”

    江统潘滔的眼睛马上一亮。

    “那我倒是要看看郎君今日究竟有何佳作。”

    王导哈哈一笑,对着侍从侍女说道:“拿纸笔来,我要亲自为今日龙门登高做序。”

    王敦瞥了王导一眼,他如何不知这小子的意思。

    若是王家郎君有绝好诗词出世,这家伙也能跟着沾光。

    真是狡猾。

    不过他也不能落于下风。

    “拿琴来,我欲为小郎君弹奏一曲高山流水。”

    江统眼珠一转,马上将腰间的宝剑抽出来。

    “处仲兄弹琴,那我便伴琴舞剑。”

    杜蕤鲁瑶对视一眼,暗骂这几个人好快的速度,一下子便把可以做的事情全抢了。

    若是小郎君真有诗赋传世,又引荐于太子身侧,传出去绝对是一段佳话。

    不行!

    风头可不能给这些人抢去了。

    杜蕤马上站了起来。

    “既然诸位如此有雅兴,那我便为郎君起头,做抛砖引玉之用。”

    鲁瑶站了起来,说道:“我也一样。”

    见到这些人如此模样,王生倒是目瞪口呆。

    这是完全相信他真的能写出好诗赋出来啊!

    若王生无才,今日恐怕就混不下去了。

    看来。

    是得拿出些真材实料来了.....

第四十八章 望岳

    王敦纤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

    铮~

    琴声起,高山流水之音旋即而至。

    在这高山流水之音中,江统挥剑而舞,杜蕤则是起身在这流觞曲水的地方踱步,时而看天,时而看地,时而叹息,时而长啸,看起来跟一个疯子似的...

    当然,王生也只敢在心里吐槽。

    杜蕤踱步了许久,脸上突然露出狂喜之色。

    “有了,有了,我有了!”

    杜蕤脸上露出极为开怀之色。

    “子美有好诗赋了?”鲁瑶眼睛一亮。

    杜蕤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颇为自得之色。

    “郎君,我这首诗虽然是做抛砖引玉之用,但你的诗赋可不要逊色于它,不然我可要占尽风头了。”

    王生转头看了杜蕤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可不怕这杜蕤写出什么好诗赋出来。

    “子美兄最是渊博,想来诗赋更是不差,但子美兄若想赢过小弟,恐怕也要有一些功力。”

    有本事的人都是有自己的骄傲的,王生虽然没有傲气,但也要有傲骨。

    “好,且让你看。”

    杜蕤这些话说出来后,王敦弹着琴,嘴角露出了笑容。

    江统舞剑一顿,也开始好奇起来了。

    杜蕤从不打诳语,他这般说,证明他这个诗赋绝对是佳品。

    杜蕤走到王导身板,一把将他的笔抢了过来。

    “杜子美,你作甚?”写序写到一半,笔被抢去了,王导心中自然不爽。

    作甚?

    “写这个序不急,且看我的诗赋。”

    王导脸上虽然不悦,但还是把位置让出来了。

    哼!

    我倒是要看你这诗赋是不是真的好,若不是什么好诗赋,看我如何骂你!

    上问候长辈,下关心晚辈,不带一句脏字的话已经开始在王导胸中酝酿了。

    握着笔毫,杜蕤大喝了一声,口中出语,手也开始动起来了。

    “游目四野外,逍遥独延伫。”

    此句一出,王敦等人的嘴角也是渐渐勾了起来。

    首联不错,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重阳游龙门,阳气祁甘雨。膏泽流盈处,习习祥风来”

    颔联与颈联一出,更是增添了几分游玩趣味。

    但王敦鲁瑶等人知道若仅仅是这首颔颈三联,这诗赋虽好,但也只是一般般,没有好太多。

    无非是书写游玩趣味罢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尾联。

    杜蕤笔锋一转,诵咏的口气也变得深远高阔起来了。

    “身居伊阙顶,洛阳一片叶。”

    “好!”

    王敦首先站了起来,琴都不谈了。

    “子美胸中志向在天下,这洛阳虽为帝都,但在子美兄心中也不过一片树叶而已,好志向,好诗赋!”

    王导亦是点头。

    原本他在胸中积蓄了不少问候的言语,不过在这尾联出了之后,王导也不得不把这些话憋了回去。

    虽然这杜子美十分无礼,但这首诗却是好诗,看在这首诗的份上,便饶了你这厮。

    王导有些恨恨的想到。

    “没想到子美兄除了知识渊博之外,还有如此才学,胸中居然还有如此大志。”

    杜蕤轻轻挥了挥手,谦虚的说道:“区区小诗,不足挂齿,我岂能与郎君的诗赋相比?”

    这家伙话虽然谦虚,但是看向王生的眼神可一点都不谦虚。

    果然还是在争强好胜的年纪啊!

    王生虽然也是在这个年纪,但毕竟是穿越过的人,且时时自危,可从来没有脑热过。

    “子美兄好诗赋,小弟亦是佩服不已。”

    嘿嘿!

    被王生一句夸赞,杜蕤脸上露出满足之色。

    他早就看王生不爽了。

    当然这个不爽不是因为王生,主要是因为王敦。

    王处仲这厮在品评他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高的评价,但是在品评这小郎君的时候却穷尽赞美之词,实在是让他不服。

    你若真的配得上这称赞,最少是要我服气吧?

    若你比我杜蕤厉害,我自然无话可说,

    而现在要让他杜蕤服气,首先要正面打败他这首诗,你必须做出比这首诗还要好的诗赋。

    但这很难,几乎不可能做到。

    因为这首诗已经很好了,比之嵇康阮籍的诗也不逞多让,他可不信王生能写出更好的诗赋来。

    他在等着看王生的笑话!

    在这个时候,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王生身上了,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

    这个王家郎君是否真的如王处仲所言那般厉害,是否真的能写出比杜蕤还要好的诗赋?

    哪怕是王敦,在这个时候也是迟疑了一下,同时心中有些惭愧。

    早知道就不给小郎君冠上如此高的评价了,他原本是想要这些人快些接纳王生,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

    杜蕤的这首诗不管在修辞还是意境上都是上佳的,要想超过它,便要写出绝佳的诗句,真正能够千古流传的诗句。

    但是这种诗句小郎君是否写得出来?

    王敦都开始为王生担忧了。

    作为正主,王生脸上倒是没有异色。

    杜蕤的这篇诗赋虽好,但哪里敌得过王生是穿越者,是人民币玩家。

    原本王生还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诗赋的,但是现在有了杜蕤这首诗之后,他倒是有思路了。

    你不是‘身居伊阙顶,洛阳一片叶吗’?

    那我便‘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王生嘴角带笑,说道:“不知道子美兄这诗是何名?”

    见到王生丝毫不慌张,杜蕤也将自己的嚣张气焰降低了不少。

    看着小郎君的模样,不会真有比自己还要好的诗赋吧?

    若是如此,我如此嚣张,岂不是成为这段佳话中的反派了?

    杜蕤可是知道那些写书人的嘴脸,若他是反派,指不定自己的形象是多么丑恶的。

    这绝对不行!

    我杜蕤可是正派人士。

    咳咳。

    杜蕤咳嗽一声道:“此诗在龙门写下,不如叫《游龙门》,郎君以为如何?”

    王生点了点头。

    “很是恰当,子美兄不仅才识渊博,更是文赋优美,意境深远,但...”

    前面的时候杜蕤还被王生夸得很舒服,不过加了一个‘但’字,谁都知道有反转了。

    杜蕤眉头一皱。

    王敦等人轻呼一声,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

    这小郎君见了杜蕤如此诗赋却泰然自若,虽然是在夸赞杜子美的诗,但绝对不像讨好的赞美,反倒像是要为某些东西做铺垫。

    譬如...

    你这首诗写得非常好,简直就是上品中的上品,但是与我的比较起来,就要有所不如了。

    先扬后抑?

    王敦等人脸上皆露出好奇的神色。

    “但是什么?”

    杜蕤心中也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王生嘴角轻勾,眼中也有欢快之色。

    “但小弟有一首诗,或许比子美兄的要好一些。”

    果然!

    王敦等人在心中大呼如是。

    这小郎君果然是有所依仗的。

    杜蕤嘴角抽了抽,心中还有些不敢置信。

    小郎君真的有比《龙门游》还要好的诗赋?

    难道他真的要成这段假话中的反派了?

    不!

    他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写出比《龙门游》还好的诗赋。

    “那便请郎君诵咏出来罢!”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一遛的。

    王生也没有卖关子,他走到杜蕤身侧,将案牍上的笔毫握在手中,形似王羲之的行书便跃然于纸上。

    只见那白纸上赫然写下两个飘逸的字:

    望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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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

    拜托大家了。

第四十九章 郎君大才

    望岳?

    杜蕤眉头微微一皱,虽然他心中有不妙之感,但大概还存了一些侥幸在里面。

    说不定小郎君读书没我多,不知道判断诗赋的优劣,故此他自认为他的诗赋比这《龙门游》好,但其实并不是如此的。

    杜蕤在心中自我安慰,脸色当然没有多好看。

    王敦等人则是忍不住围了上来,当他们见到王生的字迹的时候,脸上便露出十分诧异的神色出来。

    这是行书?

    要知道,行书是在王羲之之后才兴起的,在之前很少有人用这个字体。

    行书到王羲之手中,才将它的实用性和艺术性最完美地结合起来,并且广为流传,成为与楷书草书比肩的大宗。

    若是寻常行书,只要把八分楷书写得同其他书法流走一些、而去其隶体波势就变成行书了。

    但小郎君这里不同。

    王家郎君的字体与楷书有很大的变化,省去了许多比划,但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倒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王敦脑中莫名想到了这两个词。

    这字居然也有这样的写法?

    原本王敦等人是要看王生诗赋的,但先被字迹吸引了。

    在这个时候,众人渐渐把心中的疑虑打消,莫名的对王生有些信心来了。

    这小郎君写的一手奇字,写得出如此字迹的人,写出传世诗赋好似也不会太让人难以接受。

    就在众人出神的时候,王生开始写首联了。

    “伊阙夫如何,洛邑青未了。”

    这是写伊阙东西二山的诗赋啊。

    从这首联上来看,小郎君看起来是要下一盘大棋啊!

    散骑常侍潘滔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笔锋停顿了一下,王生让笔毫吸满墨汁,在白纸上继续写道: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若说首联是在下一盘大棋的话,这颔联便是开始落子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单是这颔联,便是让人心胸开阔,而这还仅仅是颔联!

    王敦眼中是露出期待之色,在王敦身后的王导眼睛也闪了闪。

    这绝对是一首好诗赋!

    王生笔锋未停,继续写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若说颔联是开始落子,那么这颈联便是开始出招了。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杜蕤抬头望向远方,在龙门之上,层云之下,远方群峰云生,仿佛有归鸟入谷,确实胸怀开阔。

    杜蕤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仅仅是首颔颈三联,王家小郎君的这首《望岳》便超过他的《龙门游》了,更逞论这《望岳》还有尾联的画龙点睛之笔未用。

    鲁瑶眼睛亦是发亮。

    这是好诗,好意境啊!

    前三联便如此,那尾联会如何?

    鲁瑶心中像是被蚂蚁撕咬一般瘙痒难耐。

    尾联,他想要马上看到尾联!

    他之前虽然听王敦如此夸赞王生,心里其实没有多当一回事的,认为这是王敦在给王生造势,如今看来,好像是自己想错了。

    这郎君,真的配得上王处仲的夸赞!

    呼~

    王生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

    若不是这杜蕤写出来的《龙门游》确实优秀,王生也不会把杜甫的《望岳》搬出来。

    王生虽然对《望岳》做了一些简单的修改,但它的意境是半点未变的。

    这首诗广为的流传的不是前三联,而是尾联,也正是尾联让本来就意境非凡的诗再做了一次升华。

    王生也不拖沓,笔毫转动,最后一联也写出来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如果王敦潘滔江统鲁瑶这些人方才是充满期待的话,现在他们便是心中的期待被满足的模样。

    爽!

    非常的爽!

    若无尾联,这首《望岳》绝对算是一首好诗,一首上佳的诗赋,但绝对算不上绝佳的诗赋,但是尾联一出,它马上变成一首可以传诵千百年的绝佳诗赋。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大的志气,好广阔的心胸!

    这是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才能写出如此诗赋出来的。

    “郎君,这首诗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豪迈的诗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郎君心中有如此大志,日后定然是治国安邦之大才,成就未必会比我那从兄差多少。”

    王敦由心的称赞王生,其他人见到王敦如此夸赞,非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觉得这样的夸赞还不够。

    这首诗实在是太好了!

    鲁瑶上前将王生写好的白纸拿上来,轻轻朗诵了出来:

    “伊阙夫如何?洛邑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诗,好诗,我原本以为处仲兄与你的评价是过誉,但如今看来,处仲兄居然罕见的得谦虚起来了,以郎君大才,值得更好的评价,之前我看郎君《越女词》便知道郎君长于诗赋,如今《望岳》一出,与你同辈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能够与你比肩的。”

    潘滔也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轻松之色。

    原来他还担心王生的诗赋不够好,很难将他引荐到太子身前,但现在有了这《望岳》,这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这不是情爱之诗,这是舒志之诗,若太子见到这《望岳》,恐怕马上想要见小郎君。

    江统脸上也是带着笑意。

    小郎君清谈不差杜蕤,诗赋更是绝佳,如此有才学之人,或许真的能够劝诫太子,让他悬崖勒马。

    众人纷纷上前夸赞王生,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赞美之词一次性用完。

    而在人群之外,杜蕤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哎~”

    王生转头看向杜蕤,问道:“子美兄因何叹气?”

    虽然王敦潘滔这些人用五花八门的话来夸赞他,但王生此时的头脑是十分清醒的。

    胜不骄败不馁。

    再者说《望岳》是杜甫的,又不是他王生的,他为何要骄傲?

    杜蕤一脸生无可恋,说道:“郎君有大才,杜蕤不该怀疑郎君的,如今这《望岳》一出,我这《龙门游》与它比之如同荧虫之光妄比皓月之辉。”

    王生却是哈哈一笑。

    “横竖不过一首诗,哪有子美兄说得那般厉害,依我看来,子美兄的《龙门游》其实不差《望岳》,只是我这首诗更合处仲兄他们的胃口罢了。”

    王生开头,王敦马上说道:“子美可不要做女儿姿态,况且你这《龙门游》也不差,再说了,你本身便不是长于诗赋,何必纠结于此?”

    王导点了点头,亦是说道:“若我如你这般,我从兄王夷甫、堂兄王处仲皆是当世英才,我岂不是要成一个醋坛子了?”

    潘滔鲁瑶等人也都上前安抚杜蕤。

    杜蕤点了点头,说道:

    “诸位说的对,是我癔症了。”

    说着他头转向王生,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今日郎君《望岳》,确实是世上少有佳作,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等下一次宴饮集会,我定然也有上佳诗赋现世,不差《望岳》。”

    王生微微颔首,脸有笑意。

    “如此,那小弟便翘首以待子美兄大作了。”

    见到王生谦逊的模样,再想到自己方才得势时候的跋扈样,杜蕤顿时惭愧起来了。

    小郎君性情如玉,如君子一般,当真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

    同时杜蕤在心里暗自决定今后要多去叨扰王生。

    他可是放下狠话的了,日后若是没有好的诗赋岂不是要丢大脸?

    我杜蕤可是正派人士,还是要看顾一下脸面的。

第五十章 林朝来访

    此次宴会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才落下帷幕。

    本来不太会喝酒的王生也喝了不少酒。

    这个时代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喝得多人还是受不住的。

    “郎君,我在洛阳有好几处庄园,里面美姬舞女无数,你若是想来,哥哥我必定扫榻迎之。”

    王生喝得酒虽然多,可没敢把自己喝醉,但杜蕤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满脸通红,咿咿呀呀的模样与醉汉无异。

    “来人,将你家主君送回家中去。”

    王敦虽然也喝了不少的酒,但他久经沙场,加上自身酒量不低,因此虽然脸上微红,却一点都没醉。

    “诺。”

    原本跟着杜蕤来的家奴侍卫赶忙将杜蕤扶到马车里面去,也不管杜蕤嘴中在说什么,马车在马儿的嘶鸣声中朝着远处走去了。

    “处仲兄,郎君,我等便也告辞了。”

    江统潘滔走上前来,他们虽然满身酒气,脸颊通红,却也没有喝醉。

    “应元,阳仲,一路走好!”

    江统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定格在了王生身上。

    “郎君,你且在家中等待,明日我便向殿下引荐你,想来以《望岳》诗赋,加上我与阳仲多加吹捧,殿下应当是会见你的,你可真的要说服殿下,不然我可没能力再引荐你一次了。”

    王生点了点头。

    对于说服司马遹,他心中已经是有两套方案了。

    一套方案针对装傻的司马遹,第二套是针对真傻的司马遹。

    在王生心中,他自然希望用到的是第一套。

    “应元兄放心,若我能去见殿下,定然会竭尽所能,殿下能够振作起来,也是天下人都想要看到的事情。”

    江统点了点头。

    “如此,便请郎君多多费心了,告辞。”

    “应元兄,阳仲兄一路好走。”

    在江统潘滔上了马车之后,鲁瑶笑了笑,也起身了。

    鲁瑶是这个圈子里面说话最少的人,但也是最注重身体力行的人。

    “处仲兄,郎君,那我便也告辞了。”

    “子玉兄好走。”

    王敦当即满脸带笑的迎上去。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王敦上前小力的拍了拍王生的肩膀,笑着说道:“郎君今日可是给我涨了不少脸。”

    在刚开始的时候王敦给王生的夸赞说实话算是夸下海口的,本意是想要让王生更快的融入其中。

    不过其中出现了一些变故。

    好在王家郎君确实是有真材实料,而有了今日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他王敦之前在王生微末之时的评价便可以给王敦带了不小的声名。

    有识人之能,这个名声对他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王生向后退了一步,郑重的对着王敦行了一礼,说道:“今日处仲兄带我见应元兄这些人,王生感激不尽,日后处仲兄若是有事相求,小弟定然竭尽全力。”

    这句话并非是敷衍的感谢,而是发自王生心底里的感谢。

    若是没有王敦带他过来,他自然也没有见江统潘滔的事情,若见不到江统潘滔,更没有引荐与太子司马遹身前的事情了。

    王敦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即便他是把自己当做是知己,想要与他深交,但王生上辈子也算是有些阅历的人,自然知道即便别人不图回报,但是这个人既然帮助了你,你便不能忘了他所做的事情。

    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这是王生的人生信条。

    “郎君,这只是随手为之罢了。”

    这确实是王敦的随手为之,以他的见识,他自然知道王生的才学会被他的这些挚友接纳。

    况且,王敦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自从武帝驾崩以来,朝局渐渐掌握在贾南风手上,洛阳局势一点点变得糜烂起来。

    虽然朝中有大多数人都是站在太子身边的,但也有越来越多人与贾南风站在一起。

    据王敦所知,这些年来赵王司马伦也渐渐与贾南风走在一起,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在这个关头,本应该担起大任的太子殿下却如此颓废,实在是让王敦有些无可奈何。

    他想要找寻天下的仁人志士,一路护卫司马遹走圣王之道。

    王生诗赋超绝,思维新奇,自然是王敦看重的人选。

    与王生也算是相识接近三个月,王敦心中也明白这王家郎君是值得他帮助的人。

    他不过只随手而为的事情,便得到小郎君的感激,承诺。

    这证明小郎君是知恩图报的人。

    而得到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的友谊显然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王敦轻轻的看着王生,脸上也露出笑容出来了。

    “郎君日后若是有事情,大可以来找我,我王处仲虽然在洛阳不是什么显贵人物,但那些宵小还是要顾及我琅琊王氏的名号的。”

    王生羽扇轻摇,微微颔首。

    “若有事情,我定然会去找处仲兄的。”

    “好!”

    王敦哈哈一笑,脸上显得也有些高兴。

    不管日后这王家郎君取得多大的成就,在写传的时候总是要先写自己有识人之明的。

    想到此处,王敦脸上的笑容便更欢了。

    “郎君,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我便送你回桃柳园罢。”

    “如此便有劳处仲兄了。”

    可惜自己无官无职,还没有资格用马车,不然他肯定是要买车的。

    老是用王敦的车马他也不好意思啊!

    上了马车,王导却是突然对着王生问道:“若是过几日太子殿下召见郎君,郎君要如何劝诫殿下?”

    看着王导一脸好奇的模样,王生脸上却是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个,茂弘兄日后便知了。”

    “神神秘秘...”

    王导撇了撇嘴,倒也不好直接过问,只是心中的好奇被王生彻底的勾了起来。

    他换位思考,若是他要去劝诫太子,他自己会怎么做?

    想了半天王导心中还是没有头绪,索性也就不想了。

    车轮咕噜噜的,很快便到了桃柳园。

    作别了王敦王导,王生朝着庄内去了,不想在庄园门口却见到一个熟人。

    林朝?!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生心中有些迷惑,但还是走了上去。

    “伯父怎么到桃柳园来了?”

    林朝露出一抹微笑,当然,在那条刀疤的映衬下这笑容就不那么好看了。

    “区区三个月不到,没想到郎君便大变了样,不仅有了庄园,还结交了不少权贵子弟,若是你父亲在泰山府君那边,恐怕也是可以将眼睛闭上了。”

    林朝一身锦服,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此刻双手抱胸显得很轻松。

    但王生却有些紧张。

    林朝是杀手,是刺客,是游侠。

    无论现在林朝是什么身份,突然出现在庄园外找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当然,不管再坏的事情,他可不能自乱了阵脚。

    “伯父还没回答侄儿的问题呢?”

    问题?

    林朝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腰间的剑也被他缓缓抽了出来.....

第五十一章 隐患

    “伯父?”

    王生寒毛倒竖,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林朝是来杀他的?

    若这林朝是来杀他的,以林朝的剑术,王生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了。

    想到这里,王生心中的恐惧反倒是消失了。

    反正挣扎也没用,不如不挣扎。

    再说了,头掉不过碗大的疤,怕个球儿!

    林朝嘿嘿一笑,倒是没有上前一步。

    “郎君可认识这剑?”

    原来不是来杀我的...

    在历经了那刺客一役之后,王生也知道他或许惹到了一些人。

    这件事是王敦处理的,原本王生以为王敦会把这件事处理得很好,但林朝现在出现在他面前,证明这件事可没没完。

    “不认识。”

    这剑古朴无比,即便是在黑夜也不会反射出什么光芒出来,显然是一把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剑了。

    王生见过林朝的剑,林朝的剑是华丽无比,锋芒毕露的,与这把剑迥异。

    这不是林朝的剑。

    “不认识?”

    林朝眉头一皱,旋即释然。

    “也对,你不是剑客,对剑不敏感,当年你应该知道‘快剑手’钱程罢?”

    快剑手钱程...

    这个人王生倒是知道。

    这是那日来刺杀他的剑客。

    “这个人我知道。”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王生的眉头微微皱起。

    “伯父因为这个人来找我?”

    是好友,寻仇而来?

    林朝点了点头。

    “我与这个人有些约定,几个月前,这家伙要与我约剑,说他的剑才是洛阳第一剑,我不胜其扰,便答应了他,没想到当日便放了我鸽子,不想是没在郎君手上来了。”

    王生拳头微微紧握,脸色如常的问道:“伯父想为他报仇?”

    报仇?

    林朝摇了摇头,他将这剑入鞘,朝着王生这边扔了过来。

    “伯父这是?”

    “我与这个快剑手又无多少联系,我为何要为他报仇?”

    这倒是让王生有些迷糊了。

    “那伯父今日来这里是?”

    你哔哩哔哩了这么久,跟我说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我说了,你父亲曾经给过我恩情,我是来还恩的,我林朝不想要将恩情拖得太久,上次加这次,你父亲与我的恩情也算是还完了。”

    此时月牙儿渐渐升起,照着王生的脸也有些冷冽。

    “敢问是何事?”

    林朝有些赞赏的看了王生一眼。

    他之前是恶趣味的想要吓唬一下这少年,没想到这小郎君面色如常,丝毫不怕他,倒是让林朝有些诧异,心里又有些失望。

    “你可知道那快剑手是谁的人?”

    王生点了点头。

    这件事出了之后,虽然由王敦出面处理,他自然也是有搜寻一下消息的。

    “他是‘肉山’杨洪的人,而杨洪是幽州刺史李阳的人。”

    “你既然知道,还会如此淡定?”

    王生呵呵一笑,他就算是不淡定,也不能改变什么事情,更何况天塌了还有高个的人顶着。

    “这件事是王敦处理的,想来有他出面,那杨洪还是要顾及一下琅琊王氏的。”

    林朝却是摇头。

    “若是别人,确实如此,但这个人是杨洪。”

    王生眉头微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此话怎讲?”

    “你打听消息可是不过关,这杨洪最出名的便是好面子,更何况这钱程是他看好的人,你杀了他,便是在他杨洪脸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他只算是游侠头子,自然不敢对王敦下手,但是找你泄愤却是轻而易举的。”

    打了小的来老的。

    这剧情有些熟悉。

    “那我该如何防止杨洪的报复?”

    林朝脸上罕见的露出严肃之色。

    “你最好去找那个王敦多要几个护卫,指不定他会对你下黑手,若是他无法杀你,定然会用其他阴损的方法对付你,直到他觉得自己的场子找回来为止。”

    这杨洪简直脑子有坑啊。

    我才是受害者还不好,你没事要来刺杀我,还不许我反抗?

    王生眼珠转动了几圈,最后向林朝行了一礼。

    “多谢伯父知会。”

    原来他以为王敦会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的,若没有林朝的提醒,说不定他还真的会被这杨洪暗害了。

    “无妨,这只是小事罢了,杨洪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对于你来说也算是庞然大物了,若想要安然度过此关,最好是找人庇护你,一如我找山都县公庇护一般。”

    王生点了点头。

    “侄儿明白了。”

    把话说完之后,林朝拍了拍衣袖,姿态有些潇洒。

    “既然话我也说完了,今后我与你便是两不相干了,日后最好不要让我见到你。”

    他是洛阳杀人剑,不为恩情便为仇。

    “伯父不留下来喝壶酒再走?”

    “不了。”

    林朝抱肩而去,笑着说道:“若今日你过了杨洪这关,在洛阳你才算个人物,不然,只是冢中枯骨罢了。”

    抱着快剑手的剑,王生双手紧了紧。

    这是西晋,这是在元康八年啊!

    第一次,王生感到自己的生命如浮萍一般不在自己的把握之中。

    杨洪...

    王生眼睛眯了眯。

    你若不来找我,我们便就此揭过,你若是来找我,我便让你尝尝招惹主角的下场。

    王生先把杨洪的事情放下,脸上露出点点笑容。

    这毕竟是男人的世界,若是让囡囡二娘担忧便不好了。

    杨洪,司马遹...

    我王生在西晋的路才刚刚开始走啊!

    回到内庄主堂,桌上已经摆好一桌的菜肴了。

    肉菜羹,加上一碗大面,一盘子的馍饼....

    虽然看上去卖相一般,但却有家的味道。

    也只有在这里,王生才能让自己的心彻底的放下来,在孤独中找到自己活下来的意义。

    “二娘,囡囡,一起来吃罢。”

    张氏轻轻摇头。

    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张氏也渐渐在亡夫之中走出来了。

    “我们都已经在后厨吃饱了。”

    看着囡囡的模样,明明她们还没吃。

    王生可不想顾忌这些繁文缛节。

    明明是一家人,为何不能在一起吃饭?

    “囡囡,过来。”

    小萝莉眼馋的看着王生手上的肉烧馍,但不敢直接上来,回头望了一下张氏。

    后者轻轻的摇了摇头。

    “囡囡不吃,囡囡饱了。”小萝莉把头偏过去,伴着口水吸溜声。

    王生摇了摇头,这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红袖?”

    王生转头看向红袖。

    后者更是摇头。

    作为侍女美姬,更是没有与主家同餐的道理,尤其是在张氏都不上桌的情况下。

    王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一餐也吃得索然无味。

    这狗屁礼仪,等日后我成了大人物,看我不废了这些没用的东西。

    喝了一天的酒,在洗漱之后王生便沉沉睡去了。

    桃柳园一夜无话。

    而远在洛阳的太子宫中,却是没这么平静...

第五十二章 太子司马遹

    酉时。

    太子宫甲观。

    精致的甲观处处华美,影影绰绰的宦官宫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雅致的亭台阁楼在夜晚显得有些安静。

    天边的月牙儿闪现着身影,偶尔披拂下些许银辉给宫殿增添一份美感,宫中长灯灯火昏黄,被清风吹拂得来回摇曳。

    甲观之中,在黑漆木塌上,正有一盘棋局博弈。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他一身玄色衣裳,这衣裳由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织成,在轻薄柔软的布料的烘托下,那衣袂仿佛能够无风自动,给他偏增了几分神采。

    此人正是晋朝的王储,名声远扬的太子司马遹。

    不过他虽然长得一副好皮囊,此时眉头却紧蹙得挤出了一个‘川’字。

    拿着黑子的手已经顿在空中好久了。

    在他面前,则是一个身穿锦服的男子。

    这男子模样倒是不差,只是眉眼间总是有些阴翳,看起来面色冷冽。

    “这棋局可不算是死局,最少有三路可以走,殿下何故迟疑不决?”

    司马遹白了贾谧一眼,再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

    这贾谧说这棋局有三条路可以走,但我怎么一条都没有发现。

    司马遹在心中模拟了几路棋子,发现再走不过两步棋这黑子便会被这白子吃得死死的。

    “这...”

    司马遹手顿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放下去。

    在这个时候,太子宫冗从仆射孙虑狐眼一勾,连忙媚笑着上前来。

    “殿下,侍中,你们也下了好久的棋了,正巧内飨浆人准备了忍冬蜜茶,不如先喝了这杯茶,再来下棋也不迟。”

    “他说的不错,还是先把茶喝了再来下棋。”

    孙虑给他找了个空挡,司马遹自然欢喜异常。

    贾谧的眉头却是一皱。

    “殿下,这棋局还在下,焉有分心之理?”

    额...

    司马遹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贾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感受到司马遹心中的怒火渐渐起来了,孙虑脸上露出了和事佬的表情。

    “棋局在下着,自然不能分心,但殿下是太子,便是有天大的事情,只要殿下想去做,再大的事情也可以停下来,更何况是下棋?”

    贾谧瞥了孙虑一眼,只得是轻轻点头,但脸上多少有些不耐。

    “那便快些罢。”

    这倨傲的态度,像是他对面的人不是帝国的太子,而是一个普通人一般。

    好你个贾谧。

    司马遹心中暗恨,但却又不敢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这贾谧之所以敢如此猖狂,还不是因为他是贾南风的亲侄子,备受贾南风宠爱。

    这个家伙是散骑常侍、秘书监加侍中,不去秘书监修《晋书》,不陪在父皇身边,偏偏要搞个太子侍讲的官职,三天两头到他太子宫来。

    最让司马遹难受的是,他还不得不接待这贾谧。

    之前他是不想理这个贾谧的,但是太子詹事裴权,还有一大堆太子舍人,太子冼马纷纷在他耳边进言,说什么“贾谧在中宫很受宠爱,又有不顺从殿下的表情,如果有一天搬弄是非,殿下的大事就完了。殿下应当谦虚礼让,以防其变,务请贤士辅翼您。”

    刚开始他没有听从这些人的话,但是被这些人烦得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时候便只得接见这贾谧。

    但今日之事,还不如不接见。

    这副倨傲的表情,还与他争棋路,丝毫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若不是他心中顾忌良多,早就把这碍眼的家伙杀了。

    片刻后,便有宦官将忍冬蜜茶端了上来,司马遹慢慢的用勺子喝着蜜茶,眼睛却是定格在棋盘上。

    这厮说这棋局有三条棋路,我为何一条都没看到?

    贾谧手里拿着忍冬蜜茶,把它放在木塌上,并没有去喝,他的眼神一直都在司马遹身上。

    看着这个被世人称赞的太子殿下,贾谧心中只剩下轻蔑。

    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罢了,还屡次折辱他,若他不是太子,以贾谧此时的权势,莫说是与他下棋了,现在能够活着便谢天谢地了。

    等得太久,贾谧渐渐不耐起来了。

    “殿下,这蜜茶虽好喝,但需要一口饮下去,喝久了味道恐怕便不太好了。”

    司马遹一顿,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孙虑看了一下司马遹,再看着贾谧,却是不敢再说话了。

    就在气氛越来越凝滞的时候,甲观外却是有人声传来了。

    “殿下,成都王求见。”

    司马颖?

    贾谧的眉头皱了皱,太子司马遹脸上却是马上绽开笑靥。

    “皇叔来了?快快请进来。”

    他现在被这个贾谧搞得十分狼狈,若是颖皇叔来了,看这厮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片刻之后,甲观殿外传出了一阵洪亮的声音。

    “这天都黑了,殿下怎还不歇息?”

    人未来,声先至。

    一身王侯常服的司马颖出现在甲观之中。

    司马家的基因毕竟是经过多代改良的,司马颖长相自然不差,甚至还显得有些俊俏。

    他是司马炎第十六个儿子,现在才二十一岁,说实话比司马遹只大了一岁。

    “大王。”

    贾谧上前对着司马颖请了一礼。

    司马颖轻轻应了一声,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来。

    他虽然是成都王,可还是会受到贾南风掣肘,即便他看不起贾谧,但面子还是要给他一点的。

    “皇叔今日为何会来太子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司马颖轻轻瞥了贾谧一眼,却是笑着说道:“本王在这洛阳也是闲来无事,突发奇想来见殿下,莫非殿下架子这般大,连皇叔都不想见了?”

    司马遹赶忙摇头。

    “皇叔此言,却是让本宫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哈哈哈。”

    司马遹大笑两声,说道:“只需打趣殿下罢了。”

    说着,司马颖看着黑漆木塌上的棋局,脸上也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殿下此时与侍中下棋?”

    司马遹点了点头。

    “侍中棋艺高超,本宫不及他。”

    听到这句话,司马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眼珠微动,像想到什么一般,脸上居然还露出笑容来了。

    “既然如此,那臣便在侧看棋,殿下,侍中,你们可以继续。”

    继续?

    司马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还以为司马颖来了之后他便可以不用和贾谧下棋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罢了。

    司马遹有些无奈的想道。

    他不是要赢我吗?

    便让这厮赢一局算了。

    司马遹跪坐下去,右手拿起黑子,思索片刻便下在其中一路。

    见到司马遹终于舍得落子了,贾谧嘴角轻轻一勾。

    这局还没到最后关头,但这太子殿下显然不善于棋道,偏偏选了一条容易死棋的路。

    右手撵起白棋,贾谧毫不客气的将司马遹唯一的一条生路堵死。

    只这一招,司马遹便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这棋局他已经输了!

    贾谧嘴角微微勾起,司马遹还没表态,成都王司马颖却是脸色黑沉的站了起来。

    他充满杀气的眼神直直的盯着贾谧,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一般。

    贾谧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出来....

第五十三章 祸患

    “贾谧!”

    司马颖大喝一声,他将衣袖一摆,径直的走上去,最后在离贾谧只有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王这是作何?”

    贾谧刚才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他念头一转,心里反而有些愤怒起来了。

    我贾谧虽然不是王侯,但在洛阳,即便是王侯也得敬他三分,怕他三分。

    就算是赵王司马伦见到他都得礼敬有加,你成都王是司马伦的后背,安敢如此嚣张?

    司马颖冷笑一声,他早就看不爽贾谧的,现在见到这厮对司马遹如此无礼,索性就借题发挥了。

    “你身为臣公,却屡屡犯上,不仅与太子殿下争棋路,居然还敢赢过殿下,贾谧,你说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棋道只有胜负,殿下棋技不精,便是输了又如何值得诧异?”

    贾谧这句话说出来,不仅司马颖眉头紧皱,便是司马遹脸上也变得难看起来了。

    忍冬蜜茶依然握在司马遹手上,但此时那清冽的蜜茶已经无法平息司马遹心中的怒火了。

    贾家小儿,简直欺人太甚!

    司马遹看顾脸面,加之心中有百般顾忌,当然不好说话,但是成都王司马颖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虽然受贾南风掣肘,但只要他不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出来,便是贾南风也无法对付他。

    在得罪贾南风与得到司马遹的感激之间,司马颖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太子毕竟是司马家的人,你一个外家人,居然敢损我帝室太子太子的脸面?

    简直是好胆。

    司马颖眼睛微微眯起来,渐渐变得有些危险了。

    熟悉司马颖的人都知道,他已经是动了真火了。

    “侍中以下犯上,毫无尊卑之礼,仅凭这一项罪过,我便是可以将你当场诛杀。”

    诛杀?

    贾谧冷笑一声,他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辱的人。

    “成都王,我看你...”

    贾谧狠话还没放出来,便赶紧退后了两步,脸色剧变,同时左右看顾,似乎在找防身的物件。

    司马颖放完狠话之后径直走到甲观剑架边,拿起最下面的一把长剑。

    锵!

    宝剑出鞘,贾谧随意将剑鞘丢在地上,眼睛看向贾谧全是冰冷之色。

    在这一刻,他已经动了杀心。

    贾南风是掌握朝政不假,但他是武帝血脉,是帝国主人的兄弟,他根本不相信贾南风敢对他如何?

    不过是被贬谪到一些荒凉的地方罢了。

    “贾谧,你不是有一双巧嘴吗?你现在与我继续说啊?”

    咕噜...

    贾谧暗暗吞咽了一口口水,额头上也渐渐冒出细汗来了。

    他方才寻找了许久,也找不到合适的防身物件。

    看着司马颖的眼神,他完全相信这厮会一剑枭首了他。

    诸王之中,便属成都王司马颖最是跋扈了。

    他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显得奇怪。

    贾谧心中暗暗后悔:

    早知道便不出风头了,现在招惹了这狠人,反而是要将命搭在这太子宫...

    贾谧转头看向太子司马遹,看着司马遹的眼神,贾诩心里明白,便是他向司马遹求救也没有半点用处。

    这小子说不定比司马颖更想杀他。

    呼~

    贾谧靠在在书架边,右手握着一卷竹简,尽量让自己变得冷静一些。

    慌乱没有用处,求饶的话也没有用处,不如想办法吓住这成都王。

    贾谧左手缓慢而有规律的敲打木架,很快便在心中想好主意了。

    要我死,还没那么容易!

    “大王在甲观持剑,是要杀太子吗?”

    杀太子?

    不仅司马颖笑了起来,司马遹也哈哈大笑起来了。

    “皇叔明明是要杀你,如何会是杀我?”

    见到太子开口,贾谧紧绷的表情松开了不少。

    他最怕的便是太子不开口。

    “成都王虽然不是要杀殿下,但在甲观中未经殿下允许便祭出刀剑,这岂不是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司马颖愣了一下,颇有些恼怒的挥起剑来。

    “贾谧,我看你平时是跋扈惯了,什么话你也说得出口,我与太子血浓于水,岂容你出言挑拨,况且我是为殿下而杀你,岂是不将殿下放在眼里。”

    司马颖话虽狠,但脚步却慢了许多。

    贾谧心中一喜,脸上却是一副狰狞的表情。

    “你岂是为殿下杀我,你是想要殿下的声名受损,故此想要用太子宫的剑将我诛杀,好让我姨母嫉恨太子,让天下陷入动乱,司马颖,你其心可诛。”

    “胡言乱语!”

    司马颖当即大喝。

    他被贾谧的话说得有些乱了,当即唇齿相咬,准备一剑枭首了这厮。

    “等我把你杀了之后,看你这尸体是否还会如此说话。”

    言罢司马颖握剑直接冲了上来。

    贾谧脸上露出些许慌乱之色,但语气却还是十分稳重。

    “殿下,若我死在太子宫,皇后不会以为我是被成都王杀的,而会认为是殿下杀的,若殿下真要杀死一个清白无罪过的功臣,便让成都王将我击杀罢了。”

    功臣?

    无罪?

    司马颖脚步更快了。

    这无耻狗贼!

    “皇叔。”

    司马遹脸上表情接连变幻,最后轻声将司马颖唤住了。

    “殿下,你这是?”

    成都王脚步一顿,剑离贾谧只有三寸不到。

    “贾谧确实该死,但不应该死在太子宫,更不应该由皇叔亲自动手。”

    想到贾南风,司马遹心中便升起一阵阵的恐惧。

    这个女人粗鲁不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若是惹得她不快,岂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殿下,事情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一般,收不回来了,人必须要杀,殿下此时可千万不能犹豫。”

    司马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觉得司马颖的话也有些道理。

    贾谧在心里暗呼不妙,赶忙跪伏下去。

    “殿下,贾谧不过庙堂俗人,即便是想要害殿下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今日成都王所言之语,如醍醐灌顶一般,让臣明白殿下是我大晋的太子,臣岂能比喻之?今日若能苟活,来日必将跪伏于殿下脚下,再不敢做如此跋扈之事了。”

    “这个...”

    司马遹眉头微皱。

    就在这时,太子宫冗从仆射孙虑附耳过去,在司马遹身旁小声说道:

    “殿下,这贾谧毕竟是皇后的人,我看皇后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

    司马遹点了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贾谧,今日便先饶你一命,若下次再敢如此跋扈,本宫百年不会再如此仁慈了。”

    饶他一命?

    成都王脸色剧变,连忙对司马遹行了一礼。

    “殿下,万万不能放了此人,若是今日放了他,来日他便会成为殿下的祸患。”

    贾谧额头冒汗,整个人伏了下去,姿态谦卑无比。

    “殿下明鉴,贾谧虽然平时跋扈了一些,但绝对没有害殿下之心。”

    司马遹瞥了一眼贾谧,最后转头看向司马颖。

    “皇叔,不如我将这贾谧拉出去打二十大板,此事就这样算了罢。”

    算了?

    司马颖有些失望的看了司马遹一眼,最后只得深深的叹出一口气。

    “殿下啊,你,哎~”

第五十四章 奢靡之风

    “啊,啊~”

    太子宫内,一声一声的惨叫声飘了进来,让司马遹脸上渐渐露出微笑,而成都王司马颖俊美的脸上则没有什么好颜色,甚至是有些生气。

    司马遹让宫女将棋局撤去,让再准备了一桌酒菜过来。

    “皇叔,我已经替你惩戒了那贾谧了,料那厮也不敢再做出越矩之事,你便不要再操这个心了。”

    司马颖轻轻摇头,面前的这一桌酒菜虽然秀色可餐,但他此时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

    “殿下,你与贾谧相处也算有一段时间了,难道还不知道他的为人?”

    “他的为人本宫自然知道,但皇叔岂会不知道皇后的为人?”

    皇后?

    成都王颇有些心痛的看了司马遹一眼。

    “皇后权势再重,也只是皇后,陛下心智不全,这才让她掌握了权力,但我大晋日后还是要交到殿下手上的,这也是父皇生前的遗愿,皇后不过一粗鄙妇人,殿下为何要怕她?”

    怕?

    司马遹摇了摇头。

    “本宫可不是怕她,本宫只是不想让她来烦我罢了,皇叔也说了,这天下日后都是会在本宫手上的,现在忍着皇后一点也无伤大雅。”

    “可....”

    司马颖想了一下,最后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罢了罢了。

    太子身边有詹事冼马舍人,若这些人日日在他耳边劝谏都没用,他虽然是太子的皇叔,但关系虽近但不熟,他说的话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没用的话便不说了。

    也怪自己多管闲事....

    早知如此便不为太子出头了。

    司马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贾谧的为人他可是知道的,贾南风的为人他更是清楚异常。

    他做了这样的事情,恐怕不日便要被赶回封地了。

    不过...

    若是回封地也不错。

    司马颖眼睛渐渐深邃起来。

    蜀中乃是天府之国,远离争斗。

    洛阳有皇后与太子相争,原本太子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但是今日他看着太子这性格,恐怕事情还会有变数。

    已经有两位王爷死在洛阳了,他可不想成为第三个。

    就在司马颖思绪远飘之时,太子的话将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皇叔,这可是鸡舌羹,乃是御厨精心烹饪的美味。”

    鸡舌羹煮的比较烂,看上去卖相一般,司马颖用勺子挖了一口放在嘴里,眼睛却是渐渐亮起来了。

    “这鸡舌羹没想到如此美味。”

    司马遹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再介绍下一道菜。

    “这道菜是烤乳猪。”

    烤乳猪?

    这好似没什么新奇的罢?

    不过这烤乳猪卖相实在不错,司马颖用刀具割下一块腿肉,细细品尝起来了。

    “这烤乳猪与臣之前吃的不一样,这肉质好像更加鲜嫩。”

    好像是没吃够一般,司马颖再割了一块肉放在嘴中。

    司马遹哈哈一笑,心中倒是有些成就感。

    “皇叔这就不知道了,这可不是寻常乳猪。”

    司马颖愣了一下。

    “不是寻常乳猪,难道是新品种?”

    司马遹笑着摇头。

    “不是新品种,而是王骠骑家的乳猪。”

    王骠骑?

    王济?

    司马颖迟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了司马遹说这烤乳猪不是寻常烤乳猪的原因了。

    品种确实是寻常品种,但这乳猪出生喝的不是猪奶,而是人奶。

    司马颖心中微微反胃,将刀具放了下去。

    “难怪这乳猪如此鲜美。”

    司马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司马遹没有看出司马颖的心事,而是继续介绍下一盘菜:

    “这盘菜可更不得,这是驴肉。”

    “驴肉?”

    “这驴肉如何了不得了?”

    “这是驴腹嫩肉,一头驴也只有这一小刀驴肉罢了。”

    司马遹轻轻夹起一片驴肉,示意这便是从一条驴身上能够获得的嫩肉。

    成都王夹了一口驴肉吃了下去,这驴肉七成熟,原本鲜嫩的肉质在此时更显鲜嫩了。

    然而司马颖的心却不在这些吃食上面。

    不管是驴肉,还是烤乳猪,亦或者是这鸡舌羹,都是及其奢侈的食物。

    司马颖自认为他已经算是极为奢侈的人了,但如今见太子夜膳的饮食,他觉得自己算是节俭的了。

    “殿下,臣府上还有些事情,便不在太子宫逗留了。”

    司马颖起身请求离开。

    “这才吃了几口便要走,这一桌好菜岂不是浪费了?”

    司马颖放下手上银筷,脸上有些歉意的说道:“若非真的有事,臣一定与殿下宴饮达旦,可惜府上确实有事。”

    “哎~”

    司马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只得是下次再与皇叔不醉不休了。”

    司马颖点了点头。

    “若我有空,定然时时来与殿下宴饮。”

    “罢了罢了,皇叔有事,那便回去罢。”太子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司马颖点了点头,对着司马遹行了一礼便施施然的退下去了。

    出了甲观,一身王袍的司马颖却看到太子詹事裴权。

    裴权七尺有余,身披官服,倒是一副丰神俊朗的模样。

    “大王,方才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这贾谧会被殿下丈责?”

    司马颖轻轻看了裴权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太子虽然聪明,但仍然需要人来开导,如今朝中皇后权势如日中天,若是太子还像如今这副模样恐怕不妥,还有这用餐,太子却是太奢侈了。

    至于这贾谧,原本我是要杀他的,但太子心慈手软不敢他杀他,反倒是丈责了贾谧便放了他,以贾谧的性情,恐怕会是太子的一个祸患。”

    说到最后司马颖也是苦笑着摇头了。

    “本王招惹了贾谧,恐怕在洛阳也呆不久了,你们好自为之罢。”

    司马颖话虽然不长,但是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杀贾谧?

    放贾谧?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颖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太子宫,留下脸色阴晴不定的裴权。

    殿下啊殿下,你要杀谁不好,非要杀这贾谧。

    若是你杀了便杀了,为何要杀又不杀,现在不是放虎归山吗?

    这贾谧虽然平庸,没有什么出色的能力,但在皇后耳边撺掇的能力还是有的。

    裴权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殿下,何时能让他省心一些。

    就在裴权要入甲观劝谏太子的时候,一身太子冼马官服的江统却是叫住了裴权。

    “奕泽且慢。”

    “应元?”

    裴权眉头微微皱起。

    “你今日不是休沐了吗?为何会在太子宫?”

    江统却是一笑,好似有些骄傲的说道:“我今日见了一人,此人奇才善辩,或许能够助詹事劝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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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我的昵称不可能这么可爱的起点币打赏,谢谢。

第五十五章 裴权

    “哦?”

    江应元他还算是熟识,知道他不是一个轻易会夸奖别人的人。

    但如今连用‘奇才’与‘善辩’二词夸赞一人,加之这家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心中是有极大的把握。

    是吃定了我会见这人?

    裴权这些日子来遇到太多沽名钓誉之辈,现在听到这江应元举荐,他下意识便想起那些无才无德之人。

    奇才与善辩?

    能够当的起这两个词的人可是不多。

    江应元虽然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但也有可能是被别有用心者迷惑。

    想要让太子召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妄想借太子扬名立万的人更多。

    裴权组织一下语言,有些委婉的说道:“应元,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们也给殿下找了不少人,殿下见多了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如今如何还会重新召见别人?况且,如今的太子宫正值多事之秋,恐怕没心力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江统早就知道裴权会如此说了,脸上没有露出失望之色。

    “奕泽兄,此人断断不是沽名钓誉之辈,王处仲甚至夸赞此人才比王夷甫,鲁瑶潘滔都觉得他的才能出众,此人若是沽名钓誉之辈,那世上便没人敢自称自己是有才能的人了。”

    王处仲?

    裴权眼睛闪了闪。

    王敦素有品鉴别人的名声,以他的为人,定然不会随意夸赞别人。

    才比王衍……

    这口气可是不小。

    这王敦敢如此夸赞此人,或许这人是真有本事的。

    不过……

    还需要验证一二。

    说实话,裴权对让人来劝服太子并没有抱多少希望。

    太子宫属官都是这个世上的英才,外面虽然也是人才不断,但是太子宫的人并不比外面的人差,既然太子宫的英才无法劝服太子,外面的人即便是英才恐怕也很难...

    “你说此人有大才,光凭一张嘴是不行的,王处仲虽然有些名气,但仅凭他的一句话,要我如何相信此人真是有才之人,你得说服我。”

    “这是自然。”

    见到江统胸有成竹的模样,裴权稍稍的正视起这所谓的奇才来了。

    “不知奕泽兄可知博士杜蕤?”

    裴权点了点头。

    洛阳很大,但是文人交际圈却是很小。

    “此人官职博士,学识渊博,我曾与他谈玄论古,不是他的对手。”

    江统嘴角一勾,说道:“杜蕤与那人神鬼之辨,最后却是输了。”

    输了?

    裴权看了江统一眼,确认这江统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才有些惊叹的问道:“此人真的能够说过杜蕤?”

    “千真万确。”

    “你与我说一说当时的过程。”

    神鬼之辨不算是一个新颖的论题了,但若是能够将杜蕤辩得哑口无言,定然是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这过程便是这样的...”

    江统简单的将神鬼之辨的过程说了出来。

    居然还能如此反驳!!

    裴权嘴巴张大得可以塞的下一个鸡蛋。

    如此新奇的想法他裴权从未想过。

    “若此番言论真的是此人说出来的,那么这个王生还真算是一个奇才。”

    裴权满是赞叹的说道。

    江统看着裴权赞叹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笑,心中颇有些骄傲。

    “这只能说小郎君善辩,并不能说小郎君是个奇才。”

    “哦?”

    从这人能够在辩论中胜过杜蕤这件事便可以看出,他是善辩与奇才两者合一的人。

    但现今听着江统的话,好像其才华不止于此。

    裴权赶忙问道:

    “莫非那王生才学不止于此?”

    “当然!”

    江统马上点头。

    “今日我带了那小郎君的一篇诗赋过来,奕泽兄不如过来品鉴一二?”

    诗赋?

    裴权也算是文化人,闲来也好写诗,如今这江统如此夸赞一个人,着实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拿来罢。”

    接过娟白的‘左伯纸’,裴权看着这首五言诗赋,刚开始脸上还算是平静,当他看到尾联的时候,脸上却是露出震惊之色。

    “这,这...”

    呼~

    裴权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震惊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下去。

    “这是好诗,绝好的诗赋啊!”

    见到裴权这个反应,江统颇有些自得的嫌弃道:

    你好歹也是太子詹事,见过世面的人,能不能不要这副模样,真是丢了我太子宫的脸。

    殊不知,他在见到王生这诗赋的时候,模样甚至比裴权还要有所不如。

    “如今我说这人是奇才与善辩,詹事可没有异议了罢?”

    裴权轻轻摇了摇头。

    “唇舌能够辩得过杜蕤,本身便说明此人善辩,又能够写出如此壮志满怀的诗赋来,想来此人定然不是一般人,说是奇才也不为过了。”

    “既然如此,那詹事打算何时让那郎君过来?”

    裴权将写着《望岳》的纸张折好放在袖袋里面,脸上却是露出犹豫之色。

    “若是放在之前,自然什么时间都好,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不一样?

    江统脸色微变。

    他可是一心为太子着想,这才想带王生来劝服殿下,但此时为何就不一样了呢?

    “出了什么事情?”

    “哎~”

    “今日....”

    裴权将成都王司马颖今天与他说的话都说给了江统。

    “居然有这种事情发生?!”

    江统眉头紧皱。

    “这殿下...”

    裴权也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

    “殿下之事,你我也不能妄加议论,应元且先下去,之后我会与元简、敬则相商,之后再与你说到底要不要让此人入宫觐见太子。”

    所谓元简敬则,便是司空司马泰之子司马略、尚书令华暠之子华恒。

    此二人为太子宾友,日夜侍奉在太子身侧,为太子参谋。

    “不妥!”

    裴权猛然摇头。

    “殿下如今惹怒了长秋宫的那位,若还不尽早警醒的话,恐怕会遭来更大的祸患。”

    “自古权位之争最是凶险,这一点,奕泽兄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这个...”

    裴权咬了咬牙,想到今日太子所做的事情,他的脸色变幻了好几次,最后只得是重重的点头。

    “既然如此,那两日后便让那王生来太子宫。”

    “好,那我连夜去告知那郎君。”

    裴权轻轻摇头。

    “天色已晚,你现今要出城实属不易,明日我让祠部的人去教授那郎君宫廷礼仪时你再一道过去罢。”

    江统想了一下,也是应了一声。

    现在洛阳八门都关了,要出城只能通过吊篮的方式出去。

    而坐吊篮可不怎么舒服...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裴权点了点头,他看着江统远去的背影,颇有些萧瑟的叹了一口气。

    希望这个人真的能够说服太子殿下。

    太子若是不早些明白权位之争的凶险,在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长秋宫那位的性情天下皆知,与太子来说,这是生死之争!

    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第五十六章 周易

    元康八年。

    九月十日。

    清晨。

    书房里面,王生身穿宽袖衣裳,手上握着笔毫,正对着一竹简练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法自然...”

    魏晋崇尚谈玄,王生虽然不以为谈玄有什么用,但自然知道该学的还是得学的。

    不然到时候发现腹中的墨水不够那便不好了。

    写了厚厚的一叠纸,王生即是有成就感,心中也有些痛。

    这纸虽然是最次的蔡侯纸,不像‘左伯纸’一般娟白,一般昂贵,但相对来说价格也是很贵的。

    洛阳纸贵一方面是形容文章很好,导致了洛阳的纸变贵了。

    但没人想过这纸本来就贵...

    不过,贵虽然贵,以王生现在的经济条件,纸还是可以用的。

    “红袖,将这砚台拿起荷池去洗一洗罢。”

    洗?

    红袖葱白小手帮王生整理写好的纸张,美目瞥了一眼那方形砚台,有些可惜的说道:“郎君,这砚台上的墨汁还剩下大半,拿去洗了岂不可惜?”

    咳咳。

    王生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

    “留墨写不出好字,去洗罢。”

    “是。”

    红袖有些心疼那墨汁,但见王生这副模样,只得是轻轻点头,将砚台拿到荷池去清洗了。

    墨汁自然也是要银钱的,但王生想到王羲之二十年日日练字把门前水池染黑的典故,想要学习一二。

    在王羲之这小子还没出世的时候便将这典故变成他洛阳王生的典故。

    这一点,红袖可是没有猜出王生的心思。

    将练字的稿纸随意放置在书桌上,王生手上拿着竹简开始继续阅读了。

    这几日他温读了《南华经》、《老子》,现在开始着手《周易》了。

    其实前世王生也是有接触《周易》的,不过是通过网课学习的,而且因为周易太过于晦涩难懂的原因导致王生并没有学下去。

    可此时的周易为‘三玄’之一,世风好谈玄,王生如今却是不得不学了。

    但是当他拿起书来,仅是看《经》篇,脑袋便开始晕乎起来了。

    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卦辞、爻辞....

    乾三连,坤三断。

    震仰盂,艮覆碗。

    离中虚,坎中满。

    兑上缺,巽下断。

    周易虽然有口诀,但要想将所有卦辞、爻辞记下来依然让人脑阔疼。

    和周易折腾了好些时辰,炎日也开始高悬于天穹之上。

    听着庄园中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王生伸了伸懒腰,拍了拍有些酸痛的大腿,轻轻的将竹简放了下去。

    “红袖,随我出去走走罢。”

    王生在书房中温读了一早上,屁股都坐痛了,红袖则是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原本一个美姬,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个侍女。

    这副模样,看得王生都有些心疼了。

    “郎君不温书了?”

    “学习须有张有弛,劳逸结合,一味的苦学是没有用处的,反而事倍功半,十分不智。”

    红袖额头浮着细汗,认真的将王生杂乱的稿纸一张张叠好,撸平。有几缕青丝被细汗黏在脸上却浑然不知。

    想了一下,王生语气轻柔的道:

    “其实我在书房温书,你也不必整理这些东西,太累了,也没有这个必要。”

    红袖停下手上的工作,轻轻摇头。

    “奴婢虽然之前不是做这些的,但是如今郎君身边无人,红袖自然要亲力亲为,不可怠慢了郎君。”

    你这如何会怠慢我?

    都让王生有一种自己是皇帝的感觉了。

    这种享受别人伺候的感觉很好,但看着红袖在盛夏酷暑之日来回走动,汗湿衣裳,王生心中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或许...

    应该买些侍女奴仆了。

    把这些念头先从脑海中赶出去,王生走到书房门口,红袖却还在收拾着王生这几日写的稿纸。

    “这些都是随手之作,没什么用处,也不用珍藏起来,随手扔掉便是了。”

    王生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郎君这字写得如此豪放华美,若是丢了岂不可惜。”

    你之前好像是琅琊王氏的美姬,怎么跟了我之后倒是学会勤俭持家了?

    “那便先放下去罢,之后再来收拾。”

    看着王生走出书房,红袖只得小步跟了上去。

    走到凉亭,王生看着红袖额头上有汗,打算让她休息一下。

    “红袖,你看这庄园还缺些什么?”

    缺些什么?

    红袖将粘在脸上的发丝朝后拨了拨,思索一小会儿之后说道:“这庄园物件倒是不缺,只是缺人。”

    王生点了点头。

    确实是缺人。

    而且还缺很多人。

    “你与我说说,都缺些什么人?”

    红袖低头想了一下,伸出两只手,其中左手握拳,右手食指指着左手。

    “第一。”

    红袖将左手的拇指展开。

    “内庄需要有仆人侍女时时清扫维护,并且伺候主母以及郎君与囡囡。”

    王生轻轻点了点头。

    “继续说。”

    “第二。”

    红袖将左手食指展开。

    “内庄后厨需要一个庖人,郎君日后定然不凡,主母自然不能亲自下厨,这样的事情必须要交给下人来做,是故后厨至少要有一个庖人。”

    “还有呢?”

    “第三。”

    红袖将中指展开。

    “庄园需要有一个管事,来约束管理这些下人,还有外庄的佃户,郎君日理万机,自然是没有闲暇的时间来管这些人的。”

    管事...

    庖人男仆侍女可能还不需要花费多少,但是这个管事恐怕要不少的钱帛。

    王生饶有兴致的看了红袖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被王生看了一眼,红袖小脸微红。

    “第四,桃柳园毕竟是在城外,洛阳令也护不住我们,洛阳虽然平和,但也时有祸事发生,是故必须要有几个庄卫。”

    王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之前桃柳园是有庄卫的,可惜上次被快剑手钱程杀绝了。

    这事可是重中之重!

    “还有吗?”

    还有?

    红袖盯着自己的小拇指,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庄园有这些人便够了。”

    何止是够了...

    要置办这么多人,必定是要花费巨量财帛的,换做是其他朝代,甚至用钱也买不来。

    好在这时代买些人还是不难的。

    现在的西晋虽然平和,但也不是没有战乱的,富足也只是对于没有灾祸的地方罢了。

    洛阳作为京畿,百姓自然是衣食无忧,但也有连饭都没得吃的地方。

    毕竟对于西晋来说,元康七年并不是和顺之年。

    元康七年正月的时候,建威将军周处与齐万年战于六陌,王师败绩,周处战死。

    到了夏五月,鲁国大雨加冰雹,朝野恐慌。

    元康七年七月,雍州、梁州瘟疫。大旱,陨霜,杀秋稼。

    关中百姓无米可炊,米斛万钱。

    朝廷甚至诏‘骨肉相卖者不禁’。

    也就是允许百姓卖儿卖女来过活度日。

    如今洛阳便是有不少人牙子手上握着卖身的人准备出售,期许卖个好价钱。

    但要买这多人,王生手上这几十金肯定不够,况且,他可是要多买些庄卫过来的。

    杨洪在暗中的威胁,对王生来说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

    庄卫的事情还是要快些落实下去的.....

    王生心中在想着事情,庄外却是升起了一阵喧闹之音...

    有人来了?

    王生眉头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