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30分节

第290章 后知后觉

    虎妞推荐的小吃店在一条胡同里面,是一家夫妇店,客人却是不多。

    三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老板娘很是热情,认出了虎妞来。只是看到林晧然的衣着后,很惊奇地说道:“这么年轻就是六品官,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林晧然礼貌地笑了笑,却听到虎妞骄傲地爆底细道:“我哥今年才十七!”

    “才十七?那你哥婚娶了没有呢?这起码得是富家千金才配得上你哥了!”大概是看着虎妞好说话,老板娘又是热情地跟虎妞打听道。

    咳!

    却听到在那边忙碌的中年男人重咳了一声,看着自家婆娘还没回来的意思,便走过来拉住她并朝林晧然见罪道:“状元郎,贱内就是喜欢瞎打听,还请见谅!”

    “无妨!”林晧然温和地回了一句,却没想到这老板洞察了他的身份,心里却是有几分无奈。

    他既有御街夸马的风光,又有六满冠的惊人战绩,还是大明朝最年轻的六品官。哪怕他身上有着跟岁数不相配的沉稳,但只要他穿着这身六品官服,必然会给别人猜到身份。

    老板是个谨慎人,哪怕林晧然看着和气,亦是将他的婆娘拉走,还郑重地告诫了几句。却不怪他如此反应,若是得罪了林晧然,那他们的小店真不用开了,没准还得往县衙里面呆着。

    虎妞在思索着方才的问题,嘴巴还微微地张着,望着林晧然很是郑重地说道:“哥,你好像真应该婚娶了哦!”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蛋很是认真,露着“我不骗你的表情”,仿佛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这个严重性的问题。

    “哥还早得很呢!”林晧然睥了她一眼,显得很淡然地说道。

    跟着这时代的思想格格不入,他有着很深的晚婚观念,甚至于不婚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结婚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虎妞显得很着急,认真地争辩道:“哥,你不早了!小鼠她爸爸是十七娶她娘亲的,还有赵东城去年才十五,但他就娶了亲!”

    “我跟他可不一样,还早着呢!”林晧然确实没这个心思,又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在哪里将赵东城丢下的,这都好些天了,怎么还不见着人?”

    这个丫头跟赵东城一起上京,结果在中途将人摞下,至今都见不着人。却不知道是虎妞的速度太快,还是赵东城出了什么事。

    虎妞的脚够不着地,晃着小短腿脆声回答道:“那是他慢!我还没怪他呢!我们有些钱放在他那,搞得我现在想开间书铺都不行!”

    在京城中定居后,虎妞亦是蠢蠢欲动。初时是打算在京城开间酒楼,但前些天却改变了主意,想在京城弄一间书铺。

    “你找到合适的地方的话,哥帮你先借着也行!”林晧然抬头扭头望着她,却是认真地说道。

    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收入来源,但一大帮广东商人想要巴结他,而杨富田亦得到了他家的大笔汇款,所以借些钱完全没问题。

    “好,我今天就去城隍庙那边看看!”虎妞小大人般地点了点头,只是眼巴巴地望向正在弄“水爆肚”的摊主。

    水爆肚,这是北京城的风味小吃。

    所用的材料是羊肚,跟着汤煮的办法不同,这“水爆”是放在滚烫的开水中,一氽即起,极讲较火候,是市井小贩的拿手活儿。

    这摊主很是老练,却见他站在那厨房区,沉稳利索地氽起三份“水爆肚”,放到旁边的大碗中。这切成丝的羊肚显得洁白嫩滑,看起来很是诱人。

    老板娘将水爆肚端来,又送了一些佐料和主食烧饼,偷偷地打量了林晧然一眼,却不敢再多说话。只是听到虎妞说了一句“好香”,便忍不住说道:“喜欢吃说常来,我给你优惠!”

    “好呀!”虎妞重重地点头,她确实很喜欢这里的美食。这里并不只有“水爆肚”和烧饼,还有云吞和肉夹馍等美食。

    这羊肚经过水爆而变得鲜美和脆嫩,但稍冷即回生,故而要及时食用。但羊肚没有味道,需要加些佐料,以芝麻酱为主,可根据口味再搭配其他酱料。

    林晧然喜欢吃猪肚,但却很少吃羊肚,夹起一块羊肚细蘸上酱油,然后送入嘴里,咀嚼几下,眼睛当即绽放光芒。

    这“水爆肚”真可谓是鲜、脆、嫩、爽口,令他的胃口大开。特别是这鲜、脆,如同嚼到了羊最美味的精华一般,吃完一根忍不住又吃一根,根本停不下筷子。

    “好吃!”

    虎妞有着一个好胃,亦有着一口好牙,吃得是虎虎生威、津津有味。大口咬一口烧饼,喝了一口那清汤,又是塞进一根“水爆肚”,显得很是满足。

    “好厉害!”

    阿丽显得斯文一些,小口地咬着烧饼,又吃一根“水爆肚”,但速度不比虎妞慢多少。虽然昨天已经品尝过这道美食,但眼睛还是绽放着光芒。

    从茂名、电白,再到广州,然后一路北上,在如今的北京城中,这个神奇的国度给她带来太多的惊奇,仿佛无处不存在着神奇。

    在美美地吃过令人回味无穷的水爆肚后,林晧然到翰林院上衙。时间却是刚刚好,只是以往都是他来得最早,但今天却要相对比较迟了。

    修检厅还是老样子,众史官都是各自悠闲地忙碌着,但却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起码一直暮气沉沉的金达,这些天却是精神抖擞,如同喝了小酒一般。

    事因在《谈古论今》大火后,他那篇刊登在上面的文章屡被人提及,让他的面子很有光彩。特别江西会馆那边,昨晚来邀请他抽空过去,给那帮准备参加会试的江西举人讲课。

    毛惇元亦是精神抖擞,看着林晧然进来的时候,便是压抑着兴奋,跟他说起国子监刻坊那边又收到多少订单的事。

    在《论古论今》一炮而红后,林晧然的地位亦是骤然提高,甚至已经有着修检厅老大的味道。

    那帮史官对他显得更加恭敬,不仅是因为他帮大家争取到更多的直堂银,而是这些史官亦是希望能够参与到《论古论今》下一期的编辑中去。

    林晧然将惇元打发走后,坐有公座前喝了一口清茶,便是开始了今天的工作,继续查阅着明成祖朱棣时期的相关史料。

第291章 传闻(月票加更)

    如果说嘉靖耗费巨资修道大量教建筑是一个罪过的话,那明成祖朱棣简直是罪无可恕。

    林晧然现在坐在北京城办公,而不是在南京喝茶,显然是朱棣的功劳。在提出“天子守国门”的口号后,为了达成这个口号,竟然要在这荒芜的边疆再造一座都城。

    再造一座都城,而且还是天下第一城,这无疑是一项极其浩大的工程。

    为了修建这座北京城,大明从全国征集木料,每年动用了上百万劳工,足足耗时十八年。好在没有引发民变而亡国,不然朱棣又是一个秦二世,更甚于酒池肉林的商纣王。

    单从这一点来看,国朝初立时期的生命力,要比后期要旺盛太多了。若现在的嘉靖朝再跑到西边修一座西京城,那必亡国无疑。

    大明立国至今近二百年,财富慢慢向官绅阶层聚拢,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财富掌握在官绅阶层手中,这必然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刘谨当年清查军囤是很正确的救国措施,但可惜官绅阶层实在是太强大,他们能容得下贪婪的刘谨,却容不下一心想要做事的刘谨。

    林晧然其实有着看书做笔记的习惯,但有些体悟却是提笔难下,不敢在纸上写出来。

    读史,吃饭,诗史,这成为很多翰林官的工作内容,亦是现在林晧然的工作内容。

    在吃午饭的时候,毛惇元急匆匆地跑过来道:“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咱的《谈古论今》很可能出不了第二期了!”

    “为什么?”金达当即急声问道。

    林晧然停下筷子,心里亦是一阵紧张,但却能沉得住气,抬头望着毛惇元,想知道具体的情况。

    其实他先前有过担忧,毕竟在最初的时候,吴山是希望他停止销售的。虽然现在《谈古论今》销售火爆,但获益最多的是他们,翰林院的上层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实惠。

    他先前最担心《谈古论今》的撰编权被夺,甚至已经打算只谋取一个副主编的位置,但却没有想到,极可能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竟然是要停刊《谈古论今》。

    毛惇元故意顿了顿,然后才望着大家神秘地说道:“李学士说《谈古论今》有失翰林院体面,直接跟掌院提出了停刊的意见!”

    “李学士不都是都要升迁了吗?他还掺和进来做什么啊?”金达当即脱口而出,只是话刚落,他就捂了一下嘴巴,意识到这话不妥。

    林晧然却是看到他的反应,这自身利益受损,连金达这种极懂得明哲保身的人都忍不住跳出来,看来利益果然是最好的凝合剂。

    “若真是这样的话,掌院怕得给李学士这个面子,很可能是要停刊了!”徐渭叹了一口气,极是不乐观地说道。

    林晧然看着大家显得沮丧,便是对他们打气道:“诸位不需要过于担心,这事不是还没敲定吗?而且出第二期,对咱翰林院会更有利,我相信掌院会懂得权衡的!”

    诸大绶等人闻言,脸色稍微好转,亦是微微点了点头。这停刊确实是不符合翰林院的整体利益,特别外面反映这么良好,确实不应该停刊。

    却是这时,门前传来一阵脚步声,徐远平人未至声音却到道:“谁说还没有敲定的,你们几个还在做梦吧?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们,掌院已经同意了李学士的意见,你们休想再刊印第二期。”

    大家扭头望向,看着身穿六品官袍的徐远平走进来,那是一张显得刻薄的脸,特别是那狭长的眼角,给人的感觉很阴柔。

    “就算掌院同意了李学士的建议,我们亦可以跟他说理去,我相信掌院大人会听取我们的意见!”诸大绶亦不再害怕徐远平,张口不愤地说道。

    “你们还有理了?捣腾一些正经文章亦就罢了,却弄什么不着调的民间秩事,你们让翰林院的脸往哪搁?”徐远平迈过门槛走进来,又望着林晧然冷笑道:“你还是打消那丁点幻想,掌院大人已经同意了李学士的意见,等会就会将决定传达到修检厅。”

    林晧然看着他那张洋洋得意的嘴脸,却懒得跟这种人争辩。

    华夏从来不缺这种人,好事做不成一件,但拖后腿的事却极为擅长。徐远平如此清楚事情的进展,想必亦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没准就是他怂恿李学士提这个意见的。

    消息传很很快,待林晧然一帮人回到修检厅时,大家都知道《谈古论今》要停刊的事情。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亦有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

    林晧然回到公座前坐下,却显得很是淡定,喝了一口参茶后,便继续翻阅史料。

    在后世中,都知道秦宫毁于项羽,汉宫毁于董卓,唐宫毁于朱温,宋宫毁于女真,唯独元宫却存在着争议,并不知道毁于何时何人之手。

    但林晧然在这里却是找到了答案,由于蒙古是游牧民族的关系,元宫的体量很小,远逊于前进的皇宫规模。在元朝灭亡后,元宫先是改为燕王府,然后燕王府又扩建成紫禁城。

    正是看书收集素材的时候,却是听到外面传来一些动静,显得有些热闹。

    没过多久,吴山和李春芳一起走进了修检厅,脸色显得凝重。

    大家看着两位学士出现,都纷纷从位置上起来,给这两位顶头上司行礼。李春芳倒还好,吴山握着他们的考评,故而大家亦不敢有任何的失礼之举。

    只是看到这二个大佬一起到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诸大绶等人想到徐远平方才的话,脸上都露出了沮丧之色,已对明白吴山和李春芳的来意。林晧然亦深叹了一口气,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这《谈古论今》恐怕真的要停刊了。

    徐远平的眼睛带着兴奋劲,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得意地瞟了林晧然一眼。虽然他捞不着好处,但却很喜欢看着别人痛苦。

    众人的目光望向吴山,却见他轻咳一声,目光复杂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方才我们翰林院接到一道圣旨!”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第292章 奇特的旨意

    圣旨?传给我们修检厅?

    修检厅中的史官顿时都彻底懵圈了,他们这帮人一直呆在这里修史,什么时候接到圣上的圣旨了?如今听到圣旨跟自己有关,眼睛呆呆地望着吴山,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徐远平脸上的笑容亦是僵住了,他都准备嘲笑林晧然等人,嘲笑他们的《谈古论今》被停刊。但万万没有想到,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圣旨下达修检厅?一个极为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但却又给他否决。

    只是他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道圣旨必定是好事情。若真是什么坏事,圣上何必动用圣旨,单是支会吴山一声即可。

    但,这会是什么样的好事呢?

    吴山迎着大家充满意外和好奇的目光,心里亦很是复杂。刚才在院子中,他接到这道圣旨的时候,亦是彻底懵住了。

    “吴部堂!”站在旁边的李春芳好意地提醒一下。

    吴山这才回过神来,微微地点了点头,举起手上的圣旨郑重地说道:“圣上对你们修检厅撰编的《谈古论今》很满意,说这有宣教之功!”

    什么?

    谈古论今?

    圣上很满意?

    ……

    大家听到这些话后,大脑又是一阵嗡嗡作响。

    特别是参与撰编的《谈古论今》的那帮人,有什么比这个嘉奖比他们更感到兴奋了?他们撰编的《谈古论今》,竟然得到了圣上的嘉奖。

    虽然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宣教之功”,但蚊子肉亦是肉,亦是圣上的一个嘉奖,这简直是千金不换。

    何况,他们的名字就刊登《谈古论今》上面,圣上既然嘉奖了他们,那必然是看过《谈古论今》,亦看到了他们的名字。

    一念至此,他们都不敢想象这一切是真的,他们的名字竟然呈到了皇上面前,而且还得到嘉奖,有人已经兴奋得手舞足蹈了。

    啪!

    徐远平仿佛被抽了一记耳光一般,整个人亦是懵了。

    方才他还想看着《谈古论今》停刊后,林晧然这帮人会露出怎样痛苦、失望的表情,但如今却是得到了圣上的嘉奖。

    “大家静一静!”李春芳看着场面有些失控,便端出了侍读学士的威胁道。

    毛惇元等人的脸色潮红,眼睛绽放着光芒,压抑着心头的那股兴奋。抬头望向吴山,但心跳还是“扑通”地响个不停。

    他们仿佛到这一刻,都还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有人亦是抬头望向站在前面的林晧然,目光流露着一个感激之情。

    让他们更兴奋的,其实还在后头,却听到吴山接下来说道:“圣上希望你们莫要懈怠,让你们修检厅尽快撰编《谈古论今》第二期。”

    这……催更啊!

    毛惇元等人的眼睛又是瞪起,旋即又是一股更强烈的兴奋感涌了上来,仿佛突然飘到了天堂,整个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啪!啪!

    徐远平仿佛被人连抽了两记耳光,圣上不仅嘉奖了林晧然等人,竟然还直接下达了撰编第二期的旨意。先前怂恿李春芳要求停刊,这彻底沦为了笑话。

    这道圣旨下达,别说是李春芳了,哪怕吴山都不敢说要停刊的话。

    啊?

    林晧然亦是微微愕然,先前还在想着晚上到吴府一趟,向着吴山认真地阐释《谈古论今》的好处,并愿意让他来担任总编。

    但万万没有想到,圣上竟然下达了这个旨意,帮着他化解了所有的阻碍,让他继续撰编第二期《谈古论今》。

    “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却是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刷刷地望去,说话的却是徐远平,众人不由莞尔。

    这人由始至终地没有参加撰编《谈古论今》,甚至还一度打小报告阻挠《谈古论今》发行,如今竟然还有脸站出来领功,想要负责撰编第二期的《谈古论今》。

    这事亦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官场中人的脸蛋要远比一般人厚。

    “你有什么资格领旨,这《谈古论今》与你何干?”徐渭当即站出来,沉声地指责道。

    “方才还幸灾乐祸停刊,你想领编,我诸大绶第一个不同意!”诸大绶亦是站出来,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毛惇元、金达等人亦是纷纷发表反对意见,反对这个无耻之人摘果子。

    不仅是参与撰编《谈古论今》的相关史官,一些没有参与的史官亦是站了出来。他们已经看出来,这个位置必然是林晧然,故而想借机讨好林晧然。

    按道理来说,徐远平的资历是最高的,他完全有资格代表修检厅。

    只是在撰编《谈古论今》这件事,他确实太不得人心了,而且他亦没有资格取代跟他同品阶的林晧然,除非林晧然主动愿意让贤。

    徐远平在跳出来的时候,有考虑会受一些人的指责,但跟这些指责相比,所得到的收益实在是太大了。但却没有想到,整个修检厅的史官几乎都抵制他。

    “安静!”

    李春芳大概是不愿意看到他太难堪,便出言呵斥道。

    大家这次没有先前那般老实,都纷纷发表意见再收住声音,而眼神亦很是明确,不同意由徐远平负责撰编《谈古论今》。

    吴山的目光扫过众人,然后落在林晧然身上,最终无奈地说道:“林修撰,这撰编《谈古论今》第二期的工作,由你来负责!”

    “下官遵命!”林晧然忍着兴奋劲,朝着吴山恭敬地行礼,悬着的心亦是微微落下。

    虽然他对这个便宜老师的前途极不看好,但这一刻却不得不承认,这位老师果然是正直的好官,完全没有摘果子的意思。

    吴山将工作安排下去后,亦不再逗留,只是临走前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似乎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这《谈古论今》为何突然惊动了圣上。

    等吴山离开,修检厅的史官都纷纷地望向了林晧然,那眼睛莫不是带着讨好之色。若不是脸面问题,他们都直想给林晧然舔鞋了。

    林晧然的官职还是次六品的修撰,但此刻的地位,无疑要凌驾在其他翰林修撰之上。可以说,他现在是修检厅当之无愧的新老大。

第293章 徐远平的反击

    负责撰修《谈古论今》二期,这是新的工作任务。

    按说,这跟撰修史书没有多大的区别,但实则是差若云泥。不说现在《谈古论今》已经火爆,可以借此进行扬名,而当今圣上却是在关注着这本书。

    虽然圣旨上的“宣教之功”说得很含蓄,但无疑表明了圣上的态度,他很喜欢这一本书,更是催促着翰林院撰修《谈古论今》二期。

    在当今嘉靖朝,想要青云直上的最好方式,自然是讨好圣上/得到圣上的青睐。

    前有六年就当上首辅的张璁,今有严嵩获得十几年的恩宠,哪怕翰林院即将升迁的待读学士李春芳,亦是因为青词讨得圣上的欢心。

    只要文章刊登在《谈古论今》上,那就得到一个在圣上跟前“露面”的机会,亦得到了得到圣上赏识的机会,这种机会绝对是千金不换。

    但这一切,全都攥在林晧然手里。

    掌握着他们的文章能否刊登在上面,自己的名字是否能出现在圣上眼前,更是掌握着他们青云直上的一线希望。

    能够进入翰林院的,哪个不是有才之人,他们一直觉得只是少一个机会而已。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他们既是兴奋又是紧张,命运仿佛被攥在林晧然手里。

    正是如此,待吴山离开后,所有史官都眼巴巴地望着坐前排左边的林晧然。那个单薄的身影,此刻像是散着璀璨的光辉般。

    在这一刻,很多人心里都极是后悔。先前为何不跟这人搞好关系,或者在他创办《谈古论今》之初,就主动地凑上去,那现在就有“从龙之功”了。

    却是这时,那个身影突然动了,拿着一张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家那颗心脏亦是跟着提了起来,屏息凝视,整个修检大厅落针可闻。

    当他转过身时,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张略显青涩的脸上,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渴望。这人不再是他们的同僚,而是他们的上级般。

    只是大部分人却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他只叫了三个人。

    他先是叫了坐在他旁边的修撰诸大缓,然后又叫上了编修徐渭和陶大临,然后在大家羡慕和忌妒的目光中,他们四人一起走向偏厅。

    被叫上的诸大绶/徐渭和陶大临,眼睛都迸发出光芒。哪怕是最沉稳的徐渭,亦显得很是激动,走路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在这个修检大厅中,徐远平无疑是最失意的,已经看出了整个修检厅的风向。

    他修检厅老大的宝座如今变得摇摇欲坠,若他跟林晧然再次针锋相对的话,肯定有过半数的史官会选择站在林晧然那一边。

    只是看着那四人进入偏厅,迟迟不见出来,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虽然林晧然这小子有些能耐,但终究还是太嫩了一些,不懂得官场的复杂,更不懂人心。

    徐远平深吸一口气,然后对毛惇元/金达等人同情地道:“帮着人家忙前忙后,结果人家现在风光了,你们却被人丢在一边,我是真替你们感到不值!”

    这话无疑是在挑拨离间,但却不得不说,效果却奇好。

    毛惇元/金达是参与《谈古论今》第一期撰编工作的,有着“从龙之功”。诸大绶被单独叫进去,倒没有什么异议,但徐渭/陶大临跟他们平级,自然是心生不愤了。

    特别是毛惇元的心里极是不好受,他的金榜排名在徐渭之上,理由地位更高一些才对。但林晧然却独叫徐渭,而没有叫他这位榜眼出身的编修。

    看到毛惇元等人的脸色,徐远平的嘴角微微翘起,目光环视着后面的史官道:“按我说,咱就应该一起向掌院提出建议!林修撰终究还是太年轻,根本无法担任这个重任,应该由掌院本人亲自负责撰编《谈古论今》第二期!”

    这个提议无疑极有诱惑性,先是要求合理,后是要讨好吴山。而若分配权转到吴山手里,那他们就有望分得一杯羹了。

    这个建议一经提出,不要说是那些没有参与撰修《谈古论今》的史官,哪怕毛惇元等人都亦是有所心动。

    不过他们那个心动却是一闪即逝,因为诸大绶从偏厅走了出来,让先前参与撰修《谈古论今》的史官到偏厅相商。

    谁都知道这个相商,意味着什么!

    毛惇元等人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喜不胜收,屁颠颠地跑了过去。先前他们错以为林晧然过河拆桥,但实质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人家并没有忘记他们,那天大的蛋糕会跟他们进行瓜分。

    徐远平看着毛惇元等人兴高采烈地跑进偏厅,脸色显得很是阴沉,当即朝着在场的曹大章和邓长生两位修撰道:“不知两位对我的建议,意下如何呢?”

    曹大章倒是意外于徐远平的态度,这人竟然能放下双方的仇怨,想跟他一起联手整挎林晧然。出于利益考虑,他亦是权衡着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同时抬头望向了邓长远。

    邓长生已经年过六旬,是老牌的翰林,仕途已经没有太高的期盼。虽然资历摆在这里,但想直接登上韩林侍讲,比林晧然的机会还要渺茫。

    但他终究是老资格的翰林修撰,若三人能联手向吴山提出这个建议,确实有可能会取得成功。

    邓长生有所意动,但为人慎重,对着徐远平又是问道:“若由掌院负责撰编《谈古论今》,那文章该如何选取呢?”

    “自然是公平竞争,不论亲疏远近,谁的文章好就选谁的!”徐远平看懂了邓长生的心思,心里涌起一阵狂喜,当即得意地大声道。

    只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因为林晧然不知什么时候从偏厅出来,就站在他的不远处望着他,而在林晧然身后的徐渭和陶大临,却是对他怒目相视。

    这边正在密谋,结果却给正主逮得正着,一般人怕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远平不是一般人,脸皮厚比城墙,却是挑衅地望向林晧然,眼睛仿佛在说:老子就跟你唱对台戏,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第294章 嘲讽

    林晧然心里不由得暗暗一叹,哪个时代的官员都是如此。实事干不了几件,若玩起阴谋诡计,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这《谈古论今》是由他创办的,是他的坚持才走到今天,现在由他这个次六品修撰继续负责第二期,亦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结果看到了这其中的巨大好处,徐远平却要以他年纪轻为由,想将这硕大的果实夺走。

    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招其实很是高明。若吴山是贪婪之辈,必然在假意推辞后,夺得这个撰修大权,然后会念及徐远平的“劝进之功”。

    徐远平丝毫没有阴谋被撞破的尴尬,挑衅地抬头望着林晧然,已经打定主意拉上邓长生和曹大章,一起到吴山那里提出这个合理的建议,彻底坏掉林晧然的好事。

    在他的心里面,林晧然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子,得罪便得罪了,根本无伤大雅。

    邓长生没有徐远平的厚脸皮,发现林晧然站在不远处望着这里,老脸却是一红。

    “林修撰,这么快就分配好工作,效率还挺高嘛?”徐远平看着林晧然阴沉着脸向这边走过来,便阴阳怪气地说道。

    徐渭和陶大临的眉头蹙起,心里对这个上官反感至极。

    “说到效率,却是不及你万一!”林晧然冷冷地睥了他一眼,然后来到邓长生面前,朝着面露尴尬之色的邓长生拱手道:“邓修撰的诗文气势磅礴/冠绝京城,所以想请您来负责《谈古论今》二期的诗文,还请莫要拒绝!”

    啊?

    邓长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已经顾不得尴尬,整个人亦是懵住了。

    敢情这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这诗文是《谈古论今》的首页,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版面,但如今林晧然直接交给他。

    特别他对仕途不再执着,但却极想要扬名,想让自己的诗文能够流传于世。现在这个馅饼掉下来,简直堪比翰林待讲的位置砸在他头上。

    这如何让他不懵圈,如何让他不激动?

    怎么这样?

    徐远平亦是呆了一下,然后震惊地抬头望着这个年轻人,却没有想到他会玩这一手。

    咦?

    修检厅的史官亦是意外地抬头,惊讶地望着林晧然,却没有想到他会带出好处分给邓长生。要知道,这《谈古论今》是他创刊的,不分配亦不会有人指责什么。

    林晧然看着邓长生杵着,那皱巴巴的眼睛泛起泪花,便知道自己这投其所好是做对了,待他恢复过来后,才微笑地拱手道:“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可好?”

    “好!……好!”邓长生如何能说不好,激动得舌头打结,不着痕迹地抹掉泪水后,却突然羞涩地说道:“林修撰,我……我可没有你写得那么好!”

    他是极有诗才天赋的人,一直以为自己的诗才鲜有人能及,在京城早已经是独孤求败。只是在看到林晧然的诗后,却是深受打击,诗才比之差得实在太远了。

    正是如此,在这个修检厅中,他其实是最服林晧然的。

    “邓修撰却是说笑了,你的诗我亦是看过,是我不及你矣!”林晧然故作谦虚,不容他辩解,话锋一转道:“不过这诗送呈圣上,还请邓修撰不惜余力,拿出最佳诗作!”

    林晧然却有自知之明,水平比邓长生差十万八千里,而脑海那些诗作却不打算在这里消耗掉。

    如今由邓长生负责,既彰显了他的大度,又给了邓长生一个天大的人情,还摆脱了这写诗的麻烦事,可谓是一举多得。

    只是担心邓长生不尽心,又故意提及了皇上,想必他会使出深身解数,将邓长生榨出精华来。

    “定不辱使命!”

    在不经觉间,邓长生对林晧然行了上下级之礼,已经将他当成上级般对待。只是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此刻的心里仿佛像是吃了蜜一般。

    徐远平就坐在邓长生的旁边,看着这张老脸笑成了菊花般,气得牙齿嘎嘎响。只是一首诗的豆腐版块,结果整个人就被收服,活像一头摇尾的老狗般。

    现在他用脚趾都能想到,若再怂恿邓长生到吴山那里提意见,必然会遭到拒绝。甚至为了维护林晧然的地位,以及自身的利益,没准还扑过来咬他。

    只是徐远平仍旧没有放弃,少了一个邓长生而已,这里可是坐着绝大多数的史官,完全可以发动广大群体的力量。

    但他的念头刚刚闪过,却看到林晧然给他投来嘲讽的眼神,仿佛看似了他的心思一般。不仅是林晧然,徐渭和陶大临亦是投来了嘲讽的目光。

    却见林晧然从徐远平身上收回,朝着在座的史官拱手道:“放才徐修撰提的一条建议很好,我亦打算采用了!”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会向你提建议?

    徐远平当即腹议,心里仿佛有一百草泥马奔腾而过。

    在座的史官听到林晧然的话后,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睛都充满着疑惑,不明白林晧然打算要做什么。

    林晧然扭头冲着徐渭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徐渭摊开的纸道:“关于时论策的版面,由我进行选题,然后恳请诸位依题作文。我会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不论亲疏远近,谁的文章好,我就会选谁的文章刊登在上面!”

    “时论策?”

    “这……怎么可能?”

    “不会是真的吧!竟然是时论策!”

    ……

    众史官听到林晧然的话后,再也坐不住了,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眼睛瞪得大大的。

    却是难怪他们会如此激动,这《谈古论今》之中,其实最重要的是“论今”。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们之所以削尖脑袋想在《谈古论今》上面露脸,无非就是想圣上看到他们的名字了,但这还不是主要目的,其实是想要让圣上看到他们的才华,从而赏识自己。

    只是怎么才能突显自己的才华呢?

    诗文是一种,但却是小道,而只有策论才是王道,故而才有了朝廷以策取士。

    现在林晧然愿意拿出这个最重要的版面,无疑是将最大的饼抛给了他。虽然僧多粥少,但若是能够拿到这个版面,却是占到最大利益的那个人。

    先前的诸多不甘,想跟着徐远平一起到吴山那里闹的心思,在这一刻却荡然无存了。如今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该如何讨好林晧然,拿下这个价值千金的名额。

    啪!

    徐远平愣愣地望着笑盈盈的林晧然,再看着身后一张张欢呼雀跃的脸孔,他仿佛又被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先前的阴谋诡计,在这一刻,仿佛沦为了一个大笑话。

    林晧然只拿出两个版面,结果收拢了整个修检厅的人心,这哪是不懂官场的愣头青,分明就是官场的一个小狐狸。

第295章 分饼艺术

    林晧然如何不知道好处不可尽占的道理,为何赌客赢得大钱后会派钱给周围人?这不是赌客真的多么豪爽,而是在花小钱买平安,省得惹人眼红铤而走险。

    虽然这些人到吴山那里提建议,以他对吴山那种正直性格的推测,吴山恐怕不会采纳这个建议。但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无疑是落了下乘。

    先不说他会不会遭人敲闷棍,必然跟修检厅的大多数人站到了对立面,这无疑是一种极不明智的行为。哪怕不能左右逢源,那亦要站在多数派的一边。

    正是如此,他打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吃独食,而是打算将一些利益分给修检厅的其他史官,并借此来“收买人心”。

    在后世虽然没有混过官场,但他亦算是一个社会的老油子,如何能犯这种低级性错误?

    之所以一开始只叫诸大绶/徐渭和陶大临三人,是因为每个圈子都要有核心,而他打算是以这三人为嫡系。先前的“从龙者”,自然亦要给一些好处。

    说起来,徐远平还间接帮了一个大忙。

    他最开始打算将时论策这个版面让出去,诸大绶等人是不愿意如此瓜分的,只是亦不好反对罢了。但徐远平的小动作传来,他们三人亦是义愤填膺,同时明白林晧然的“深谋远虑”,自然没有任何的异议了,甚至对林晧然更是敬佩。

    而在如此进行瓜分后,修检厅的众人很满意,诸大绶等人没有异议,而先前参与《谈古论今》的史官亦感到满足。

    其实让出的只是两个版面,原先的诗作本是由林晧然负责,而林晧然不会要其他版面“补偿”。除了牺牲一个时论策的版面,其他版面全由他们进行瓜分。

    林晧然看似“吃亏”了,但其实不然,这《谈古论今》若是弄好了,绝对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

    噗!

    徐远平直想要狂吐血,亏他还想拉拢大伙捅林晧然一刀,结果对方压根就没留给他可趁之机,将着所有人都收拢过去,牢牢地握住了那块大饼。

    至于他,很显然是被排斥在这件事之外,一点汤汁都分不着。

    林晧然看着激动的史官们,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淡淡地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徐远平,然后又朝着徐渭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渭没有怯场,指着纸上的“生财之道”侃侃而谈,希望大家恰切题意,写一篇实用的时论策,论述如何解决当下的窘迫的财政问题。

    现在明眼人都清楚,大明的财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边疆需要军饷,江浙抗倭亦需要钱,但现在户部极可能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

    大家闻言后,便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写下一份令人眼前一亮的策论来。

    这看似只是刊登在《谈古论今》上,实则是要呈到圣上面前,可以说是给圣上出谋划策的。一旦写得出彩,没准会获得圣上的召见。

    生财之道?

    张居正坐在入门的第一排,在徐远平身后的第二张公座,并不算太过于显眼。而这一刻,他亦在是琢磨着这个题目。

    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然后升任翰林修编。这仕途不算多耀眼,但亦不能算差,何况他还得到了徐阶的青睐。

    只是跟着长袖善舞的林晧然相比,他发现自己差得实在太多了,心里生起了一股危机感。若他再这样“碌碌无为”下去,说不好真要给林晧然甩下十万八千里。

    正是如此,他亦是蠢蠢欲动,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展露一下自身的才学。

    经这一扎腾,时间便到了酉时,大家陆续地离开。只是先行离开的人都小心地望林晧然一眼,眼睛带着恭敬之色,若林晧然抬头望他,必然会露出讨好之色。

    “若愚兄,明日老夫将诗稿拿过来,你帮我挑一挑!”

    邓长生跟着林晧然一道离开,在门前又是恭敬地拱手道。

    林晧然回礼,然后又跟着徐渭等人相约明日见,便转身要走路回家。只是刚刚回头,却看到一个小身影兴奋地向着这边跑过来,心里便是暖洋洋的,脸上不由得洋溢出笑容。

    虎妞的脸蛋红彤彤的,额头冒着一层汗珠子,眉间藏着一股得意劲,却不知道是看到他感到高兴,还是今天又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

    拉着她的小手走到前面那个卖糖人儿的摊子,林晧然给虎妞买了一根糖人儿,然后就将这个小丫头背起,一起往着家里而去。

    虎妞说着她今天的见闻,指了指身后的阿丽,说买了三个风筝,有一个是买给他的,还说到了广东第一会馆,说赵东城还是没有来到。

    “哥,陈掌柜很想你回去给那帮举人讲学,现在会馆那里有很多人,都快住不下了呢?”虎妞舔了舔糖人儿,认真地说道。

    虽然离会试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但很多举人已经聚集于京城,打算备考明年的会试。

    跟普通的书生不同,举人都有一定的财力,而且亦是半个官场中人,需要开始经营着自身的官场关系网。所以很多举人都会提前上京,或者一直居住于京城之中。

    广东第一会馆已经取代了广东会馆的地位,不说是赴考举人的首选,哪怕在京居住的广东举人,亦想在那里沾些“喜气”。

    “你跟陈掌柜说,等赵东城到了,我就抽空去一趟!”林晧然念及潮洲会馆给他的恩惠,便决定到时便空回去一趟。

    “好!陈掌柜肯定很高兴!”虎妞晃着小短腿,很是肯定地说道。

    “人家高兴,你得意什么?”林晧然无奈地取笑道。

    虎妞舔了舔糖人儿,很是认真地说道:“我去会馆的时候,陈掌柜总给我好吃的,还不收我的钱。他是好人,所以他高兴,我也高兴呀!”

    林晧然不懂这丫头的逻辑,不过这丫头向来如此,高兴不需要太多的理由,甚至只需要一团会晃动的灯光即可,哪怕只有蚕豆般大。

    在走回到槐树胡同口的时候,虎妞突然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道:“哥,放我下来,我要送一个风筝给那个漂亮姐姐。”

    林晧然愣愣地望着跑进胡同的小身影,却不知道这丫头认识了谁,竟然还要送人家风筝。

第296章 继续分饼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修检厅主要围绕着《谈古论今》二期而运转。

    邓长生抱来了一叠厚厚的诗稿,这里很多诗都是上上之选,怕整个大明都找不着这么有质又有量的诗人来了。在听取各方意见后,很快便敲定了一首松诗。

    松,有长寿之意,而邓长生这名字又极为吉利,故而算是投嘉靖所好。

    邓长生初是有所虑,他觉得这不算是他最好的作品,但听着林晧然的解释后,当即是一阵狂喜。若不是双方年龄相差太多,他都想跟林晧然来一场桃园结义。

    至于各个版面,都有专门的翰林官负责,这些都是学富五车之人,做这种工作简直是大炮打蚊子,绝对的大材小用。

    只是大家清楚这《谈古论今》的意义非同小同,所以都是精益求精,小心地应对着,任何细节都想要做到极致,力求做到完美。

    林晧然则负责总揽全局,但亦添加了一些有趣的内容,将后世课文中的《蜀鄙二僧》放了进来,试图进行乐寓于教。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

    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

    富者曰:“子何恃而往?”

    曰:“吾一瓶一钵足矣。”

    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

    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惭色。

    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几千里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贫者至焉。人之立志,顾不如蜀鄙之僧哉?

    是故聪与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聪与敏而不学者,自败者也。昏与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与庸而力学不倦者,自力者也。

    ……

    这篇文章对林晧然的影响很大,亦是记忆犹新,而且其中的寓意很好。最为关键的是,这文章不存在于这个时代,有着原创的属性。

    他相信这篇文章一旦放出去,必然有着不错的反映,亦能寓教于世人,算是《谈古论今》的一个大卖点。

    只是对于这类带着趣味性的文章选入,其实是有些争议的。在诸大绶等人看来,《谈古论今》应该有更注重严肃性,减少这些小故事的篇幅。

    林晧然却没有采纳这种意见,来自于后世的缤纷世界,如何不知道娱乐期刊要远强于那些专业性期刊,而娱乐产业曾一度给美国带去80%以上的GDP产值。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他怎么可能自废羽翼,将这些娱乐因素给剔除掉。与之相反的是,他一直注意着《谈古论今》的趣味性。

    不过他没有跟他们解释太多,他可以跟大家讨论一些东西,但作为《谈古论今》的总编,有时亦要表现出专制的一面。特别是《谈古论今》的宗旨方面,他必定要坚守着趣味性。

    关于时论策的选取,他则表现出民主的一面。由诸大绶/徐渭和陶大临三人共同审核,若三人出现分歧,则由他这个总编来定夺。

    只是这一次,三人的审核意见出奇的一致,甚至都没有半点争异。但推举的人选却让林晧然很不满意,甚至有直接否决掉的小冲动。

    却不得不承认,是金子总能发光。在众多史官的时事策中,储大绶三人一致推崇翰林修编张居正的时事策,认为他的文章最是合适。

    对于这位后世赫赫有名的能臣,林晧然心里其实是很尊敬的,甚至一度还视为偶像。但现在今非昔比,张居正却成了他的“竞争者”。

    按着历史的发展,张居正是徐阶的指定接班人,获得徐阶最核心的政治资源。现在林晧然有意投靠于徐阶,那张居正就成了他的直接竞争者,成为他接班徐阶的最大障碍。

    正是如此,他应该出手打压张居正,不让张居正有任何的出头之机。

    “若愚兄,觉得此文不妥乎?”诸大绶发现林晧然的脸色阴晴不定,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回过神来,最终叹了一口气道:“没有!这篇文章简直是一针见血,确实是最佳之选,那……就这篇了!”

    虽然他很想将这篇文章掷在地上再踩上两脚,但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为了他公正的形象,亦为了给其他史官一个交待,他只能默默地忍受这点的不如意。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是《谈古论今》的总编,在官位上又高张居正一头,亦不需要太忌惮于张居正。

    在时事策敲定后,《谈古论今》的全部内容亦是敲定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原有的栏目外,林晧然还添加了一个小栏目。

    这个栏目的字数几乎可忽略不计,只是一个迷语题:“二人并坐,坐到二更三鼓,一畏猫儿一畏虎,猜一字。——(答案下期揭晓)。”

    这种留下悬念的销售模式,自然不是林晧然的首创。在后世的很多期刊中,都故意留下一些悬念性的迷题,然后吸引消费者订购下一期的期刊。

    现在这种模式,被林晧然采用了,已经为着《谈古论今》的三期进行铺垫了。

    在定稿后,林晧然却没有马上进行刊印,而是让徐渭用上等的纸张认真地抄录一份,并让人用线绳订定成册,然后放置于一个精美的盒子中。

    “若愚兄,这是何故?”徐渭看着他如此慎重,当即好奇地询问道。

    林晧然却是朝着西边作揖,然后微笑地睥了徐渭一眼,而徐渭的脸上当即浮起震惊之色。

    林晧然不明白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便抱着精美的盒子向着内堂走去。

    他深知利益均沾的道理,所以拿着这精装版的《谈古论今》,直接前去拜见恩师吴山。虽然吴山将《谈古论今》的撰修权给了他,但他亦要投桃报李。

    很是巧合,吴山今天下午恰好出现在翰林院,在内堂忙碌着。

    吴山看着林晧然抱着精美的盒子进行,微微地蹙起眉头,却不明白这个徒弟是闹哪一出。自从那道圣旨下达后,他一直都不明白,《谈古论今》有何独特之处,竟然会让圣上如此重视。

第297章 犯讳?

    静室中,身穿素白道袍的嘉靖盘坐在八卦蒲团上,面容略微凝重,静望着地上那精巧的黄金棺,眼睛透露着一丝哀痛。

    在这精巧的黄金棺中,静静地躺着一只赤色的兔子,兔子已经失去了生机,那双乌黑晶莹的眼睛紧紧地闭合了。

    嘉靖喜欢祥瑞,所以下面的官员都纷纷投其所好,从天下物色各种祥瑞进献到宫里,而他亦在西苑修建了一个灵兽园。

    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也。祥瑞五等,赤兔上瑞。这只赤兔很是温顺,故而嘉靖常让人抱来寝宫中,亦是产生了些许感情。

    但世事难测,今天却传来了噩耗,他所喜欢的赤兔死了。

    正在修玄的嘉靖亦是愣了半天,先是为着兔子的死感到难过,进而修道之心微微发生了动摇。这最喜欢的祥瑞已经归西,是否是上天的暗示?

    黄锦一直在静室侍候着嘉靖,看着他的样子亦很担忧,爬着过来轻声地说道:“主子,奴才求您了,先去用午膳吧?”

    嘉靖仿佛未有所闻般,待沉寂片刻,然后才淡淡地吐了三个字:“朕不饿!”

    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更带着几分的萧索,反映着他此刻的落寂的心境。

    “主子,您早上只吃了几口斋菜,到现在都滴水未进。您不为龙体着想,亦要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着想,您就去用午膳吧!”黄锦眼睛呛着泪水,仿佛嘉靖这样下去可能会命不久矣般。

    嘉靖的眼睛微微闭上,不容置疑地吐了三个字:“朕不饿!”

    声音仍然低沉/沙哑,吐字更显得清晰,但却没有带着一丝感情波动。

    哎!

    黄锦听到嘉靖这三个字,便知道已经不能再继续劝下去了。

    圣上有时就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而且动不动就会大动肝火,需要时刻遵循他的愿意,更要能领悟他真正的愿意,是天下间最难服侍的皇上。

    檀香袅袅,整个静室弥漫着一股清香。

    黄锦又呆了一会,这才缓缓地离开静室,来到外厅处,抬头望着外面的天色已对将近黄昏,脸上露出几分惆怅。

    咬了咬牙,便吩咐冯保到御膳房弄些斋菜过来。冯保当即领命,急匆匆地往着门外走去,若说嘉靖是黄锦的主子,那黄锦则是他的主子。

    正想要回去继续等候圣上,结果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汇报,说是吴尚书求见,

    黄锦的眉头微蹙,若是冯保定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朝廷的礼部和吏部尚书都姓吴,所以吴尚书便是有两位,所以根本不知道指的是哪位尚书。

    在得知是礼部吴山求见后,他便亲自迎了出去,对着吴山便露出愁容道:“万岁爷早上至今滴水未进,吴大人若没有什么急事的话,咱家建议就别叨扰万岁爷了。”

    却不是要阻扰吴山,而是黄锦的一番好意,算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却亦不是什么紧要事,《谈古论今》第二期已经出了样本,下官想请圣上进行审阅!”吴山刚从翰林院过来,便将那个盒子递过去道。

    却不是他执着要过来,但那个弟子说得合情合理,所以才决定走这一遭。如今得知圣上这种情况,自然是不愿淌这趟浑水了。

    “哦?吴大人,请稍等片刻!”黄锦的眼睛却是微亮,接过盒子转身便进了万寿宫。

    吴山看着黄锦急匆匆地走进去,有些疑惑地看着消失的背影。

    他心里仍旧是不明白,这不过是本普通的书籍,内容他亦看过。除了张居正那篇文章外,其他地方并无出彩之处。

    但看着黄锦的反应,似乎这本书还很重要的样子,这让他很是费解。在收回目光后,他亦是老实地呆着,同时思忖着圣上为何突然茶饭不思。

    虽然他贵为礼部尚书,但由于圣上不上朝,所以他跟圣上的接触极少,自然不清楚圣上的近况,这亦是他们六部尚书的一大劣势。

    却说黄锦急匆匆地走进了静室,将那本珍装版的《谈古论今》呈到嘉靖面前道:“礼部吴尚书求见!他送来最新一期的《谈古论今》,想要请圣上审阅!”

    嘉靖听到是大臣求见,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本是想直接召见吴山,但睁开的目光先落在《谈古论今》的封面上,便是停滞了一下。

    “却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不敬之言,我看吴大人的脸色很凝重呢!”黄锦看着他的目光落在封面上,便故意编排吴山道。

    嘉靖果然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接过了精装版《谈古论今》,但却是鄙夷地望了一眼黄锦道:“吴山是老翰林出身,又是礼部尚书,怎么可能在这上面犯错。”

    “倒亦是,但他绷着那张脸,主子您是没瞧见,着实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一般!”黄锦自然知道这一点,但看着成功将圣上的注意力转移,便陪着笑继续编排道。

    嘉靖自然洞察出黄锦的小心思,故意在编排着吴山,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却没有戳破的意思。只是书徐徐打开,他的眼睛便像是陷进了里面一般。

    “瘦石寒梅共结邻,亭亭不改四时春……好诗好诗!”

    嘉靖翻开书页,便是一篇令他感到惊喜的诗作映入眼帘,很喜欢这一句“亭亭不改四时春”,有将它装錶起来的小冲动。

    接下来的那些内容,亦没有让他失望,所以在翻开数页后,便索性盘着腿认真地翻阅了起来。

    黄锦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亦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本书简直是及时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嘉靖的脸色慢慢舒缓开来,这《谈古论今》二期给他带着了惊喜。但翻到《蜀鄙二僧》时,他的脸色骤变。

    “让吴山进来!”

    嘉靖从蒲团中站起来,脸色显得很是凝重,并且下达命令道。

    黄锦抬头望着嘉靖的背影,不由得咯噔一声,心想:“莫非我方才言中,这书真犯讳?”。如此想着,他急匆匆地走出去,将吴山传召进来。

    却是没有想到,自己这嘴巴是怎么着,好的不灵偏偏坏的灵。

第298章 玄机(月票加更)

    黄锦急匆匆地走出万寿宫,正想将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吴山,但发现徐阶亦是在场,便朝着他拱手问道:“徐阁老,你亦要面圣?”

    “这是老夫为赤兔写的悼念青词,还请黄公公转呈给圣上,让圣上节哀!”徐阶将准备好的青词递给黄锦,脸上恰到好处地露着哀痛之色。

    吴山的眉头微蹙,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堂堂的大明次辅,不去想着如何解决朝廷财政,不去想着如何稳固边疆,不去想着如何解决江浙倭患,却在这里为着一个死去的兔子写青词。

    一直以来,外界批评严嵩蒙蔽圣听,但徐阶又何尝尽到了作为次辅的义务?只想着一己之利,置万民于水火而不顾。

    想着恩师对这人的提拔,将这个白眼狼从京城之外,带回了权力的核心地带。他替老师感到不值,当初为何会看中这人,让这种人坐在大明次辅的位置上尸位素餐。

    “好,咱家一定送到!”黄锦双手接过青词,满口答应了下来道。

    “有劳黄公公了,老夫先回直庐,有事传召即可!”徐阶显得很随和,又是朝着黄锦拱了拱手道。

    黄锦亦是连连点头,但脸上就差写“着急”两个字,目光落在吴山身上,却又是欲言又止,试意吴山跟着他进去,又对徐阶报以微笑。

    出事了?

    徐阶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单是黄锦方才出来的脸色,他就猜到准没有好事。

    却是故意走了几步,待听到后面的匆匆的脚步声,这才回头望向跟着黄锦一并走进万寿宫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对于吴山,他心里是有所提防的。

    这人是状元出身,踏实地在翰林院中任职,有着极其漂亮的履历。从翰林院一步步走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为人刚直,得到朝中文武百官的认可。

    若不是他自命清高,仗着“根正苗红”,不屑于投靠严嵩,否则他早就廷推入阁了。只是他有着夏言般的天真,以为只要一心为公,定然会得到重用,所以才卡在内阁门外。

    尽管如此,徐阶心里还很不放心。严嵩已经老了,他根本撑不上几年,而纵观整个大明,吴山是他首辅之位的最大竞争者。

    徐阶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他既想将严嵩取而代之,但又得防范着吴山的后来居上。相对而言,吴山的百官的基础更要扎实一些。

    先前他想将吴山拖入乡试舞弊大案的旋涡中,但没想到那小子会如此优秀,而现在那小子被圣上赐下“文魁匾”,就更不能拿那件事做文章了。

    而让他感到侥幸的是,吴山这种正直的性格很容易得到百官的拥护,但却注定不会得到圣上的青睐,眼前的一幕就是明证。

    却说黄锦将吴山领下万寿宫,二人并步匆匆而走,黄锦压着声音问道:“你带来的书是不是写了什么犯讳的事了?”

    “没……有啊!”吴山思索了一下,便是迷茫地回答道。

    “皇上方才脸色有些难看!”黄锦提醒了一句,便收住了话。

    吴山在脑海中认真地回忆了一遍,那本书他自然是认真地进行审阅,但并不存在什么犯讳的地方。只是顾不得多想,已经跟着黄锦进到了里面,得给圣上行大礼了。

    只是才来到内厅,二人都不由得一愣。

    却见到身穿道袍的嘉靖手持着书,在里面来回走动,并大声诵读道:“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几千里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贫者至焉。人之立志,顾不如蜀鄙之僧哉?妙哉妙哉!”

    黄锦的眼睛却是一瞪,先前还阴云密布的圣上,为何如今又自得其乐了?

    “臣吴山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吴山按着最合乎的礼仪,朝着嘉靖行礼道。

    嘉靖转身望着地上的吴山,微微抬手道:“吴爱卿平身!”

    “谢皇上!”吴山又是行礼,但狐疑地望了黄锦一眼,不是说圣上生气来着吗?

    黄锦没有理会吴山疑惑的眼神,迎上去恭维道:“万岁爷方才所诵,令奴婢如雷贯耳,却不知是哪位先贤之言?”

    服侍嘉靖几十年,他如何不知道圣上此刻的心情很好,特别能被他诵读之言,必为他所喜。所以顺着他的话,聊起他所喜欢的事与物,亦算是他能跟随嘉靖几十年的诀窍之一。

    嘉靖却是若有所思,面色凝重地望着吴山问道:“这出自何处?由何人所选?”

    黄锦的心咯噔一声,当即担忧地望向吴山,却没想到圣上的心情变换如此之快。

    “却不是出自于典故,乃由翰林修撰林晧然所编。据他所言,是昔日读书之时,看到一位来自于蜀地的穷和尚,才有此感悟!”吴山小心地回禀,隐隐觉得那个弟子捅了马蜂窝。

    “南海?原来如此!”嘉靖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微微点头地继续道:“林文魁是广东人士,却能以所见而悟道,确实是一个有慧根之人!”

    “奴才糊涂了,什么是以所见而悟道?”黄锦看着圣上的脸色由阴转晴,故意装着糊涂地问道。

    嘉靖却将书刊递给他,一脸说教地道:“看到一个来自于蜀地的和尚,便能参悟修道的玄妙,这修道不在贫富,而在于道心,这不是慧根又是什么?”

    在他的脑子里,已经脑补林晧然在门前读书,然后遇到一个化缘的穷和尚,后来一阵畅聊,而林晧然有感而发,写下了。

    “文魁之言发人深省,亦我大明之幸也!”黄锦亦是顺着嘉靖的话,一阵赞叹道。

    嘉靖望着吴山又是说道:“你回去跟着文魁说说,让他参详一下,可否将这僧……换成道?”

    “臣,定不负使命!”吴山当即行礼,算是替林晧然答应下来了。

    其实这事必然得答应,皇上金口一开,这些改动根本无伤大雅。只是他仍旧不甚明白,为何圣上的情绪波动这么大。

    黄锦打开了书册,便看到了“僧富者不能至而贫者至焉”,当即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哈哈……很好,摆驾!”嘉靖爽朗而笑,突然又是说道。

    徐阶一直关注着万寿宫的动静,手里还捧着瓜子偎柱而站。当看着圣上摆驾嘉明殿,而吴山竟然相随,不由得彻底愣住了。

第299章 谜底

    六部跟内阁其实没有太大的从属关系,往朝的尚书甚至敢公然违抗内阁的命令。只是到了本朝,内阁却凌驾于六部之上,甚至能将六部管得服服帖帖。

    除了嘉靖信任内阁外,还有就是嘉靖不上朝,造成了百官难得见圣上一面。两位分居的情侣会日显生疏,而隔着宫门的君臣亦是这般。

    正是如此,一道屏障横在六部尚书面前。六部尚书仿佛成了无根之萍,只能选择依付倍受恩宠的阁臣,从而得到“庇护”。

    若是在往朝,以着吴山的出身和资历,早被百官在早朝推举入阁。但偏偏是在嘉靖朝,吴山亦被宫门所隔,偏偏又没有阁臣推举他。

    看到吴山今天竟然跟着圣上摆驾嘉明殿,却难怪徐阶会如此的揪心,吴山分明是要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冲突那层阻隔入阁。

    嘉明殿,这座宫殿的规格稍小。

    进到大门,中间的长桌铺着一张明黄色的桌布,上面已经摆着各种精美的餐具,有精美的景德镇陶瓷,亦有金银制品。

    皇家自然不同于百姓家,不论是餐具,还是佳肴,都追求极限。

    吴山是第一次陪同圣上用膳,但亦显得很是镇定,甚至还有功夫观察四周。注意到殿的西南角的纱幔,藏着一支宫廷乐队。

    一声锣响,尚膳监的大太监高喊道:“传膳”。

    却见西南角的宫廷乐师起奏,十几名宫女将膳食端了上来。

    由于嘉靖修玄,所以偏好素食,故而菜品不见肉荦。

    其实这里暗藏玄机,这些菜肴看似素食,但实则耗费极大。都是以山珍海味的精汁相佐,将这些素菜的味道弄得极为诱人。

    这帮太监都是精明人,这素菜主材不可更改,所以都在调料上着手。哪怕嘉靖终年不见肉食,亦没有荤腥之欲。

    长桌前只有一张龙椅,嘉靖很大度地挥手道:“赐座!”

    “皇上,按着宫里的规矩,臣应当站着!”吴山犹豫了一下,便是正色地提醒道。

    “在这宫里,朕说得算!”嘉靖抬头望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说道。

    黄锦望着吴山,亦是暗暗地摇了摇头。

    吴山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不关乎国体,便老实地坐在小太监送来的杌子上。虽然没陪同圣上用膳,但作为老翰林,又是礼部尚书,对很多规矩都知之甚详。

    菜,很是美味。

    吴山虽然为官刚直,但在个人生活上,并没有追求什么清寒。恰恰相反,他不仅住着好宅子,亦很喜欢享用美食。

    食不言,寝不语。

    这是吴山的行事准则,而他亦是这样做的。他慢悠悠地吃着,细嚼慢咽,仿佛又回到了家里般,脸色慢慢紧绷着。

    由于大半年没有用膳,嘉靖的胃口很好,比平常的饭量要大。只是吃着吃着,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吴山身上,眼睛还闪过一抹惊奇。

    对于这个礼部尚书,他并不算太陌生,但亦谈不上熟悉,给他的感觉是中规中矩。

    按说他跟礼部尚书的接触最多才对,但他却最反感礼仪,很多事情亦不会主动询问礼部尚书会不会合规。何况,严嵩和徐阶都是礼部尚书出身,有事问他们反而更方便。

    这时看着吴山吃饭,发现这个礼部尚书没有严嵩那般随意,亦没有徐阶那般的小心翼翼,仿佛是一个吃饭的标准楷模。

    嘉靖看着他的筷子伸向那盘豆腐,筷子落下,一块带着浓汁的豆腐徐徐而起,一滴汤汁滴回盘中,那筷子不带一丝抖动就将豆腐夹了回来,桌面亦没落下一滴汤汁。

    整块豆腐偏大,却见他夹成两半,徐徐送一半进嘴里,细嚼慢咽,不紧不慢,每一个嚼动都是相同的频率,胡子只是随着下巴微微而动。

    咦?有趣!

    嘉靖却是没有任何的反感,而是觉得这人有些意思。心里甚至还在想着,这不愧是“科班”出身的礼部尚书,确实比严嵩、徐阶那种“歪门邪道”要强。

    一个吃饭都如此规矩的人,想必行事亦会如此,对大明的礼仪亦是浓于骨髓中。

    在一旁服侍嘉靖的黄锦看到了吴山的异样,亦是陪感意外。

    “鲜!”

    嘉靖品着一个素汤,突然大声地感慨道。

    吴山已经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听到这个突兀的声音,眉头当即蹙起。只是扭头望到了圣上,才猛然惊觉,自己是在宫里陪着皇上用膳。

    蹙起的眉头亦是急忙舒展开来,只是发现圣上望了自己一眼,又微微一愣。对于皇上突然而来的感慨,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他吃饭完全没有说话的习惯。

    嘉靖似乎故意要毁掉这吃饭的标杆,又是淡淡地说道:“留下的迷语倒是一个好想法,不过……难度低了一些!”

    吴山自然不敢坚守自己“食不言”的原则,闻言便是一阵恍然大悟,却是规规矩矩地放下筷子,这才小心地斟酌道:“二人并坐,坐到二更三鼓,一畏猫儿一畏虎!这迷语其实是带有陷阱的!”

    “畏猫鱼也,畏虎羊也,二人并坐,岂不就是一个鲜字吗?”黄锦是一个聪明人,哪怕不合时宜插话,亦是冲着吴山说道。

    嘉靖扭头望着黄锦,亦是微微点了点头,亦是刚才喝汤时故意说出一个“鲜”字的用意。

    吴山心里不由得佩服那个弟子,确实是一个怪才,便是微微地摇头,朝着嘉靖认真地解释道:“这里的玄机在第二句,坐到二更三鼓!”

    “这作何解?”嘉靖亦是来了好奇心,便是追问道。

    “二更是亥时,三鼓是子时。在十二生肖中,亥是猪,畏虎也;子是鼠,畏猫也。”吴山侃侃而谈,然后微笑地望向黄锦。

    黄锦当即恍然大悟地道:“这‘亥子’并坐,便是一个‘孩’字。”

    “不错!”吴山微微点了点头,却不是林晧然告诉他的答案,而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妙!妙!果真是妙!”嘉靖的眼睛亦是发亮,连连称赞道。

    仿佛是打开了话匣般,成了君臣的共同话题,又是聊起了这本书刊中的其他内容,甚至还谈到了张居正的时事策。

    当吴山踏着夕阳的余辉离开嘉明殿的时候,在无逸殿的大红柱子旁,徐阶的眼睛如同迸射出两把利剑,要从背后贯穿吴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