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35分节

第340章 翰林侍讲

    大家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名锦衣大监身上,然后刷刷地望向他手上捧着的圣旨,心里都恨不得上去翻开圣旨,想查看里面写着什么内容。

    但他们只能压抑住这个疯狂念头,急忙从公座站了出来,准备跟着领旨之人行跪拜之礼。

    很多人的余光都望向前面得意洋洋的徐远平,心里亦是涌起一份无奈,虽然他们都很不甘心,但好事必是这人无疑。

    徐远平就坐在公座的第一排第一个座位,这时不急不慢地站起来,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此时此刻,他压抑着心里头的那股狂喜劲,想让这帮小弟见识他的这份养气功,让这帮小弟知道他是一个能够做大事的人,将来必定会入阁拜相。

    听着后面桌椅摩擦地板的声音,他知道大家差不多都站起来了,这才不急不慢地抬起屁股,准备迎接他的荣耀时光。

    只是徐远平突然间发现一丝不妥,因为在他的视线之中,这位陈公公并没有他面前停留,从他的面前匆匆而过。

    不可能!

    他的目光当即瞟向曹大章,惊讶、疑惑、不解等情绪接踵而来,但还是保持着一丝的希望,寄望于这位陈公公只是单纯想站在中间。

    曹大章看着陈公公朝着这边而来,心里亦是涌起一阵狂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只是他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般,心在飘起之后又快速地坠入谷底。

    在众史官疑惑的目光中,陈公公的脚步终于停住了,却见他举起圣旨,朝着大家朗声道:“翰林修撰林晧然接旨!”

    此言一出,整个修检厅亦是一阵哗然,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

    林晧然艰难地咽了咽吐沫,心里亦是在发怵,不明白会有什么旨意落在他头上,脑子亦忍不住向着升迁上面去想。

    只是他马上否认了这个可能性,因为吴山必然会反对他升迁。另外,如果他真的升迁的话,按着吴山那一种刚直的性格,刚才断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臣翰林修撰林晧然接旨!”林晧然不敢多想,当即就朝着圣旨行跪拜之礼。

    不会是……

    修检厅的史官们亦是在猜测着,原以为是徐远平或曹大章的圣旨,但却是林晧然的圣旨,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由得一闪而过。

    只是所有人都不敢往深处想,急忙跟着林晧然行跪拜之礼,耳朵亦是耸起来仔细倾听,想知道这份圣旨的内容。

    陈公公将圣旨展开,故意顿了一顿,这才大声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翰林院修撰林晧然昔有战功,今创刊又得宣教之功……特升翰林院侍讲,赏银二十两以示嘉奖,钦此。”

    特升翰林院侍讲!

    这七个字在整个修检大厅中回响,亦是将修检厅最大的悬念揭晓。从修检厅搬到对面讲读厅的人,不是徐远平,亦不是曹大章,而是修检厅的老大林晧然。

    啊?

    林晧然的脸上亦是流露出惊讶之色,如同昔日中举般,脑袋正在嗡嗡作响,四周的一切变得不真实,抬头望到陈公公露出温和的笑容。

    虽然感觉如同做梦般,但他却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升迁为翰林院侍讲,一件天大的好事真砸在他的头上了。

    翰林院的编制中,讲官都有固定的名额,像翰林侍讲只有特定的两个名额。若你抢不到一个名额,那只能老实在原位继续呆着,或者直接被外放。

    呆着,那就得继续接受煎熬;外放,那就宣告着翰林生涯以失败告终,要想再回到权力中心,则会变得十分艰难。

    现在林晧然争得了翰林侍讲这个名额,不仅顺利脱离修检厅这个泥泽,从史官变成讲官,更是有望加入“储相”的序列。

    虽然条条大路通罗马,像张璁那种二甲进士出身的暮年官员都能官至首辅,但真正的坦途无疑是吴山、李春芳这种官员。

    如今林晧然迈出这关键的一步,哪怕在后面的升迁不顺,以着他的年龄优势,亦能够熬上去。从翰林院到礼部,然后就是入阁,人生将是一片光明。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郑重地谢恩领旨,这次跟着内阁司直郎不同,是一次真正的升官,成为大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正六品官员。

    陈公公自然看出了林晧然前程似锦,将圣旨交给他之后,亦对他进行道贺。

    只是有人欢喜,却有人愁!

    徐远平跪拜在地上,却是无力再爬起来,整个人愣在当场。

    在他的分析之中,他的族叔徐阶和吴山肯定是支持他的,虽然曹大章有修典之功,但仍然无法跟他相争,翰林侍讲必定属于他。

    只是他如何都想不到,半路竟然杀出一个程咬金,好事最后竟然落到了这个才进翰林院不到二个月的小子身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徐远平却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整个人真的是懵住了。

    先前他还轻视这修检厅的这帮人,但此时此刻,他发现没有半点轻视他们的资本。这次竞争失败,可以说是断送了他的前程,那条光明的通天之路跟他渐行渐远。

    “恭喜林侍讲!”

    “实至名归,下官心服口服!”

    “今日我才想起,若愚兄当日杀掉徐亮,当真是大功一件!”

    ……

    跟着徐远平不同,修检厅的很多史官却格外的兴奋,亦是朝着林晧然纷纷进行道贺。

    其实这亦是怪徐远平,先前将狠话撂在这里,如今属于他的翰林侍讲被夺,却没有人同情他,更不要说会声援他了。

    只是看着林晧然年纪轻轻就挤身讲官,很多人都极是羡慕,仿佛看到了一颗光彩夺目的政治新星。

    哪怕是徐渭,眼睛都忍不住闪过羡慕,发现需要仰望林晧然了,毕竟对方已经是官高两级。

    其实他倒还好一些,他那帮同科们就差得太多了,二甲还在京见习、三甲或许还在赴任路上,差距瞬间被拉得无限大。

    林晧然没有摆架子,脸露着淡淡的微笑,亦是对大家进行回礼。虽然这是一个荣耀时刻,但他的心里仍旧在发毛,眼皮还跳动几下,总觉得这件事情透露着诡异。

第341章 五雷轰顶

    这件事情有着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但他猜测是徐阶使了劲,徐阶不仅站出来帮他摇旗,恐怕私底下亦帮他搞定了吴山。

    只有徐阶和吴山达成一致,而严嵩又不反对,他才有可能直接超过徐远平和曹大章,晋升为正六品的翰林侍讲。

    不得不承认,徐阶确实很厉害,竟然将这么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给办成了,给他创造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只是他亦有些无奈,按着事先跟徐阶达成的约定。他不仅要让出《谈古论今》的主编权,而且还要娶徐阶的孙女,正式加入徐党。

    前者还好,但关于后者却很无奈,这次恐怕是无法逃过婚姻了。只希望徐阶的那个孙女长得别太对不起观众,虽然他对婚姻并不抱什么期望,但亦不能再雪上加霜。

    在想到婚事之后,升官的喜悦反而被冲淡了一些,一股淡淡的忧伤涌上了心头。

    没多会,下衙的时间到了。

    大家起初是想要到酒楼为林晧然庆祝一番的,但却给林晧然推迟了。

    一来是《谈古论今》需要刊印,这个刊印工作马虎不得,断然不能发生“新闻事故”;二来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突然担心起家里的小丫头。

    在将事情布置下去之后,林晧然便走出了翰林院。

    五月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虽然已经是酉时,但西边还能看到夕阳的踪迹,将紫禁城的宫殿屋顶铺上一层金色。

    林晧然朝着西长安街左右进行张望,但没有看到那一个熟悉的身影,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心里当即不安起来。

    “林侍讲,下官先行告辞了!”跟着出来的两名官员朝着林晧然见礼。

    林晧然心里虽然很是不安,但不想给人落下口舌,亦是温和地进行回礼。而在回礼的时候,他才发现铁柱如同根木桩杵在旁边。

    铁柱人如其名,身形挺拔,肤色黝黑,很像一个钢铁硬汉。二十多岁的年纪,身高一米八左右,五官虽然不出众,但透露着刚毅之色,眼睛炯炯有神。

    他倒是听虎妞提起过,铁柱本是拦他们路的一个新手劫匪,但却给饭缸收拾了。虎妞不仅没有将他送官,而且还安顿了他家老小,铁柱便跟了虎妞。

    只是按着虎妞的意思,她打算安排铁柱呆在他身边,做他的保镖。

    “虎妞在哪里?”林晧然着急地询问道。

    “不知道!她下午带着阿丽和饭缸急匆匆出门,在临走前,她让我来这里接你!”铁柱老实地摇了摇头,目光充满疑惑地望着林晧然。

    他方才在这里听到一些官员的议论,知道翰林院今天进行人事变动,而听着刚刚那两个官员对林晧然的称呼,又看到林晧然手中的圣旨,便猜测这个状元郎极可能升官了。

    他以前对村里的书生很是不屑,总觉得这些读书人只会咬文嚼字,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但遇到这位状元郎之后,他的观念才大为改观,这位状元郎学问了得,说话办事总充满着智慧。

    特别林晧然教导虎妞的一些事,当真是发人深省,很多复杂的事情都能梳理得条理清晰。像他一直以为京城的商贩黑心,卖的东西贼贵,但经过林晧然的分析,才知道是大大冤枉了那些商贩。

    像这类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而他最喜欢跟在这对兄妹的后面,因为总能学到很多的东西,心里亦越来越佩服这个状元郎。

    虽然他知道官场险恶,但对林晧然却有极强的信心,觉得他将来能成为尚书,甚至入阁拜相。

    急匆匆?

    林晧然的眉头紧蹙,亦是倍感无奈。若其他人急匆匆必然是发生什么急事,但虎妞那个丫头,哪怕去看两只蚂蚁打架都会火急火撩的。

    看着没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他当即大步往着家里而回。让他微微感到心安的是,起码下午的时候,那个丫头还没有出事。

    只是走在路上,他的眼皮又跳动了几下,心里更感不安,步伐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在经过槐树胡同的时候,虎妞正好迈着小短腿急匆匆地冲出来,看着这个小丫头脸蛋红彤彤,眉头还藏着得意劲,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

    “哥!”

    虎妞身穿着淡红色的对襟齐胸儒裙,梳理着漂亮的头式,在看到林晧然的时候,眼睛亦是闪过一抹喜色之色,那眉间的兴奋劲更浓,并清脆地叫了一声。

    林晧然的心涌起一股暖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看到她额头上的汗迹,便蹲下身子将她背了起来,一起向着家里而回,并关切地问道:“虎妞,今天你去哪里了?”

    在将虎妞背起的时候,感觉到这小丫头的重量以及那熟悉的味道,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只是几步间,就到了灵石胡同口,亦让他感觉到家的味道。

    他抿了抿嘴,脸上露着苦笑之色,今天似乎是紧张过度了。这担心了大半天,结果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虎妞啥事都没有。

    虎妞的脸蛋红彤彤的,蛾眉微微扬起,小手搭在林晧然的肩膀上,晃着小短腿得意地道:“我今天去了很多的地方呀!你昨晚没有回来,我是中午才知道你昨晚是呆在翰林院,所以早上我去了鼓楼那边,跟阿丽吃了……!”

    “这个先打住!你有闯祸吗?”林晧然急忙叫停,直接询问主题道。

    “没有呀!我哪可能闯祸嘛!”虎妞当即摇头,口气带着一丝的怪责。

    “那你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林晧然亦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是问道。

    “这个也没有!我倒做了一件很好的事呢!”虎妞将下巴仰起,得意地晃着小短腿道。

    林晧然顿时放下心来,随口好奇地问道:“你做了什么好事?扶老奶奶过马路吗?……虎妞,你能不能直接说,我耳朵怕痒!”

    虎妞的腰挺起,准备跟林晧然说悄悄话,给林晧然拒绝了,但她却是一意孤行,攀靠在他的耳朵,用肉肉的手掌护着嘴说了一句话。

    什么?

    林晧然初时还忍着那丝丝热气喷在耳根处的痒劲,但听清楚虎妞的话后,当即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愣在当场,眼睛亦是睁得大大的。

第342章 坑哥

    林晧然一直都想不通,吴山的态度为何会突然间转变。

    先前他以为是徐阶使了劲,帮他在私底下摆平了吴山。但直到这时才发现猜测有误,帮他摆平吴山的不是徐阶,而是他背上的这个野丫头。

    当初吴道行说虎妞是他此次升官的贵人,他还一笑置之,不觉得虎妞这个丫头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更不可能影响到那几个朝廷的大人物。

    但如今看来,这次又给那个骗吃骗喝的家伙蒙对了,只是所付出的代价有些高昂,让他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哥,你是不是很开心?秋雨姐姐可漂亮了,我其实也想让她做我嫂子!”虎妞的蛾眉轻扬,漂亮的大眼睛一片雪亮,得意洋洋地询问林晧然,似乎还有几分邀功的味道。

    林晧然回过神来,脸上没有丝毫的兴奋劲,而是愣愣地开口询问道:“你刚才……真帮我到吴府……提亲了?”

    这就是他所付的代价,用自己的终生大事作条件,从而让吴山改变了立场。虽然吴山不一定会力挺他,但估计亦不好跳出来激烈反对。

    “对呀!”虎妞仰起那张充满天真的脸蛋,然后又蹙着眉头说道:“哥,我跟你说哦。京城这里的规矩原来跟我们村那边不同的,这边成亲要花费很多银子,我们要不要到李掌柜那里要些银两回来,或者跟赵东城他们借一些银两呢?”

    “虎妞,这么大的事,你不是应该跟我商量的吗?”林晧然的眼睛泛起泪花,抬头望着熟悉的胡同悠悠地问道。

    只是一晚不在家里而已,结果竟然被这丫头卖掉了。

    人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倒是好,一切都由这个小丫头给拍了板,糊里糊涂就定下一门亲事,简直就是明朝版的坑哥。

    “其实这事是应该跟你商量的,但我再不行动的话,秋雨姐姐得嫁给那倪侍郎的儿子了,而且我当时就答应了秋雨姐姐的,我总不能反悔呀!”虎妞幽幽地说着,然后又调转枪头指责林晧然道:“哥,你也是老在拖,搞得我都不想跟你商量了!”

    这最后一句倒不是谎话,虎妞在这段时间一直想给林晧然张罗婚事,但他的借口总是层出不穷,搞到最后的真话都不能让人信服了。

    正是如此,虎妞当机立断,在这件事关哥哥的人生大事上,由她拍下了板子,替着哥哥到吴府提了亲。而正是这小小的举动,让到形势骤变,从而让吴山改变了一些态度。

    “你的意思是……怪我啰!”林晧然的眼睛微闭,站在那家门前落下两行热泪。

    在他最初的计划中,他会选择加入徐党,抱上徐阶这条粗大腿。另外,他会争取成为裕王的老师,那他的官途将会一帆风顺,以后没准能成为一代权臣。

    刚才得到翰林侍讲的时候,他以为将会揭开辉煌灿烂的官途,从此只会平步青云。但万万没有想到,一切都将会成为泡影。

    今天虎妞到吴府提亲,无疑是帮他搞定了吴山,让他顺利地得到了翰林侍讲的官位,但亦让他站到了徐阶的对立面。

    他先前为了搞定徐阶,其实已经承诺加入徐党,答应迎娶徐阶的孙女。但如今,他却出尔反尔,要娶吴山的女儿,徐阶如何会不怒?

    为了一个小小的正六品翰林侍讲,结果失去抱徐阶粗大腿的机会,这怎么看都是一笔划不来的买卖,娶徐阶的孙女才更符合他的政治利益。

    但可惜,一切都给他最疼爱的妹妹给搅黄了,人生从此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嗯……我不怪你了呀!”虎妞皱眉思忖片刻,然后展颜笑道:“你跟秋雨姐姐成亲的话,其实我也挺开心的。秋雨姐姐长得漂亮,脾气很好,答应将来不会欺负我,还答应以后不会管我,会跟你一样对我好!”

    林晧然跟虎妞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不知道虎妞是不是真的开心,吴秋雨又给了她多少许诺,反正他现在相当之不开心。

    而他不开心,后果往往会很严重。

    虎妞突然发现不妥,看着哥哥没有回应自己,当即担心地问道:“哥,你是不是不高兴?是不是……生气了呀?”

    看着小白在门前急得团团转,管家便知道是虎妞回来了,再加上时辰的缘故,猜测那对兄妹是一起回来,便急忙将大门打开。

    但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老爷的脸色紧绷着,一声不吭地背着虎妞大步走进来。穿过前院后,直接向着庭院而去,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阿丽,发生什么事了?”管家望着后面跟进来的阿丽,担忧地询问道。

    阿丽没有往日的冷漠,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道:“虎妞帮他成亲了!”

    虽然阿丽已经渐渐懂得了大明的语言,但有时候要理解她的话,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后面跟进来的铁柱为他解了惑。

    管家听到事情的经过,亦是扶着门愣了半响。虽然他知道虎妞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敢私底下就替老爷到吴府提亲。

    别说是整个大明朝,恐怕古往今来都不曾出现过这种事情,一件如此重大的婚事竟然由一个七岁的小丫头作主。

    只是考虑到是吴府,他亦不得不说,虎妞这次干得漂亮。

    在当朝的大员中,严嵩是彻头彻尾的大奸臣,徐阶跟严嵩恐怕是一丘之貉,只有礼部尚书吴山才是真正的好官。

    若是老爷跟着吴山攀上关系,加上老爷又在翰林院当差,必然能得到诸多关照,将来必然是前程似锦。

    担心着出事,管家急忙将门拴上,然后转身穿过前院,亦是打算到庭院那里瞧一瞧。只是到了庭院,眼睛不由得瞪得老大。

    红霞灿灿,西边如同碎金闪烁。

    在一处空阔的庭院中,一个文雅的年轻人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持棍而立,如同二个武林高手般,打算在此一决胜负。

第343章 积极态度

    棍子很圆,长一米余,底部缠着一圈麻绳。

    林晧然拿着棍子,用些力气砸在手掌上,有些疼痛感,估计不用伤到筋骨。便轻睨了小丫头一眼,决定要给这丫头上一节教育课。

    由于这丫头很懂事,所以对她极为放纵,更是疼爱有加。但今天却如此胡作非为,他再不好好教训这个小丫头一顿,下次恐怕直接将他卖了不可。

    他的下巴微扬,望向对面肉墩墩的小丫头,轻蔑地道:“你一会小心点,别给我打到头了!”

    “哥,你都打不过我,我还怕伤了你呢!”虎妞的眉头微蹙,仰起脸蛋脆声道。

    林晧然觉得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声,一直以来,他对虎妞很是疼爱,所以前几次的对抗中,都是收着力,甚至故意输给这个小丫头。

    只是今天,他要让这个小丫头认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她终究只是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根本没有力量保护谁,还需要其他人保护着,得将那份见义勇为的义气收起来。

    “那就看招吧!”林晧然的眼睛微眯,闪过了一抹杀机。

    “那好!”虎妞亦是豪爽的性格,当即就按着阿丽教导的那般,双手紧握住木棍,肉墩墩的脸蛋浮起专注之色,眯着包子脸望向林晧然,做好了迎敌的架势。

    喝!

    林晧然率先发难,以前都只用七成力度,这次却如同猛虎下山般,直接使出十成的力度。

    他打算采用一力降四会的招式,直接将虎妞的棍子打飞,然后在慢慢地收拾这个不听话的野丫头,打得她满地找牙。

    “停!”

    却是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阻止他们兄妹同室戈。

    林晧然放眼望去,却是吴道行跳了出来,想着这货给他跟吴秋雨算八字,说什么天造之合,亦是恨得牙齿痒痒的。

    身穿素白道袍的吴道行看到他的目光不善,朝着他干笑几声,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阻止你们,还请稍等片刻!”

    话刚说完,他转头朝着围观的众人朗声道:“快下注!一赔一,买定离手!”

    铁柱有些赌瘾,闻言便将身上的一两银子掏出来道:“林大人赢!”

    老管家的眼睛亦是一亮,笑眯眯地掏出了二两银子道:“老爷胜!”

    吴道行走到饭缸面前,看着这个傻大个,当即翻了一个白眼。这十足的吃货,要是能从他身上搜出一文钱,绝对算他输。

    只是来到阿丽面前,他看着阿丽手上那白花花的五两银子,却是熟视无睹,当即转身朝着那边朗声道:“开……”

    话没落下,那边却已经率先交手了。

    砰!

    两根棍子相撞,发生一个脆响,然后一根棍子高高地飞起,只留下一张惊讶的脸。

    下一刻,却见一个年轻人落荒而逃,后面的小女孩化作女侠般,对他紧追不舍。哪怕他求饶,棍子还是落在大腿上,疼得他嗷嗷直叫,而小女孩追得咯咯直笑。

    “虎妞,你使诈!”

    林晧然心里极不服气,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向着虎妞那个方向砸去,结果这个丫头却不是正面迎来。她突然上前一步,从侧面用了一个巧力,并砸在棍子的根部,让到他的手掌微麻,手上的棍子当即脱手。

    虽然他很不甘心,但胜负已分,压了银两的铁柱和管家直是摇头,对林晧然是失望至极。

    若不是平日见虎妞勤于练功夫,还真怀疑林晧然是串通吴道行坑他们的银两。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被夜色所笼罩,而内城的盏盏灯火慢慢亮起。

    在某个宅子的饭厅中,一盏油灯正在燃烧着,散着一股油脂的香味,并照亮了饭桌上的菜肴和一张张或老或嫩的脸蛋。

    林晧然、虎妞、阿丽和吴道行围桌而坐,桌间摆着很多佳肴,有刚刚买回来的北京烤鸭、猪头肉和狗肉煲,还有香醇的美酒。

    林晧然吆喝着旁边的桌子亦是坐下,便动了筷子,给虎妞夹了一个大鸭腿,感谢这丫头的不杀之恩。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对生活有着阳光般的积极态度。

    在上一世,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漂亮的英文老师就睡在旁边,那一刻他是心碎的。在昨日还是祖国的花朵,但今天早晨却成为了社会主义的一块砖。

    这个落差,无疑是相当巨大的,他完全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只是面对着这个晴天霹雳,他没有就此堕落,而是选择笑对人生。

    那个阴云密布的早晨,他没有哭泣,亦没有上派出所,而是理智地侍候好这位被全校师生公认的女神,从此外语水平一飞冲天。

    若没有当初的理性应对,他的英文水平绝对不会突飞猛进。

    现在的这种情况,他不认为比当初还糟糕,甚至有些相似的地方。不过就是想睡校花,结果却睡了女神,亦不能说女神就绝对比校花差。

    吴山虽然不是上上之选,但他亦有着不少的优点。

    在官声方面,吴山比徐阶更好,有更强的群体基础;在人品方面,吴山比徐阶更刚直,极可能会奋不顾身地护着自己;在仕途方面,吴山其实离入阁只有一步之遥,未必不能争一争。

    反观徐阶,其实亦有着很多的不利之处,特别为人极度自私自利。

    在他的恩师夏言出事后,没有发一言,为了权势反而向“元凶”严嵩靠拢。在他的弟子杨继盛弹劾严嵩被下狱,三年而不设法营救;今年他的弟子吴时来弹劾严嵩,有受他指使之嫌。若一直这般冷漠亦就罢了,偏偏在嘉靖弥留之致,却是出手救了毫无相干的海瑞,博得了拯救忠臣的好名声。

    按着徐阶的这种性格,恐怕在这几年都得不到徐阶的照顾,反而有被推出做炮灰的风险。甚至徐阶做了首辅,为着自身的利益,同时可以将他牺牲掉。

    经过几番权衡之后,林晧然亦是放下了这个心结,端起酒杯站起来朗声道:“我有个事情宣布,祝贺本官升任翰林侍讲!”

    升官了?

    吴道行、阿丽等人被林晧然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惊讶地抬头望去,却都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还有着这么一件大喜事。

    哪怕他们再不懂官场,亦知道翰林侍讲的含金量,这位极可能是将来的帝师啊!

第344章 新计划

    夏日的清晨,东方的天空乍亮,乳白的云层翻卷在这座古城的上空,在那座金黄宫殿的周围区域,则是一座座灰褐的宅子。

    一只金色的小猴子在屋顶抓耳挠腮,屋顶的晨朝未干,那双金瞳仿佛在巡视着自家的领土。若有鸟儿落在屋顶上,它当即就跑过去呲牙裂嘴地吓唬这些不逐之客。

    饭缸是一个勤奋的人,往往都是他第一个起床,拿着大扫帚正在庭院中打扫。在他打扫得差不多的时候,陆续有人推门而出。

    很快,庭院变得热闹起来,呈现着尚武的气息。

    虎妞拿着短棍练着刀法,嫩嫩的手臂像模像样地挥舞着,肉墩墩的脸蛋极是认真,眼睛亦充满着杀意,嘴里发着哼哼嘿哈的声音。

    阿丽跟虎妞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身材矫健,招式很是简练,但却富含杀机。

    铁柱拿着一根长棍,舞得活灵活现,力道十足,最具观赏性。

    吱……

    正是热闹之时,正房的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练功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不管是正在练功的三人,还是得到管家馒头奖励正在打水的饭缸,都纷纷抬头疑惑地望向了林晧然,不明白他这么早起床做什么。

    在这个宅子中,就数林晧然和吴道行最为懒散。

    林晧然迎着大家疑惑的目光,脸上却很是平静,负手走下台阶。

    虽然昨天虎妞使诈才侥幸胜了他,但他昨晚痛定思痛后,觉得还是平日疏于锻炼,这才给虎妞这个丫头偷袭成功。

    正是如此,他调整了作息时间,打算以后每日抽半个时辰来锻炼身材,然后再好好吊打虎妞这个丫头,让她以后不能再多管闲事,哪怕人家上吊亦不行。

    虎妞的好奇心最重,不由得停了下来,反手抓着短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着疑惑,亦不明白哥哥是要玩哪一出。

    林晧然来到庭院的空地处,下巴微微抬起,然后双手撑在地上,打算用俯卧撑锻炼身体。

    后世的科学证明,俯卧撑是最有效果的训练方法,能够练手臂、腰部、腹部和胸部,而他的初步目标是六腹肌。

    “一、二、三!”

    没有理会那一双双疑惑的目光,林晧然轻松完成了三个标准俯卧撑,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实在是太简单了,周围的人怕是惊到了吧。

    “四、五、六!”

    林晧然深吐一口气,虽然有些吃力,但却没有太大的难度。他觉得周围的人对他肯定刮目相看,甚至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七、八、九、十……哎呀!”

    林晧然紧咬着牙关,但手臂的肌肉其酸无比,两根胳膊的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般。仅是僵持一秒,早忘记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哲言,双膝跪爬在地上,英俊的脸蛋贴在地上,嘴巴如同金鱼般喘着气息。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他原计划是做一百个的,结果坚持不至十个,不过亦不算太差,离两位数只有一步之遥。

    但不得不承认,这具身体实在太羸弱了,跟后世那具能通宵大战三百回合的身体差得太远。若再这般安逸下去,以后恐怕真不是虎妞的对手了。

    扑哧!

    阿丽站在那边好奇地看着,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很神秘,但看着不到十下就扑跪在地上,肺间当即涌起一团笑气,那张冰冷的脸蛋如同花朵般灿烂。

    她道这男人是这个神奇国度的学问人,是整个大明最有才华的书生,脑子亦极是聪明,但身体却很弱。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具身材比她想象还要不堪。

    人都需要有比较,在这一刻,她涌起了一股满满的自豪感。

    虎妞并没有笑,而是担忧地问道:“哥,你在干嘛呀?你没事吧?”

    林晧然的脸色微红,但面子使然,爬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会有事!哥在练龟息大法,你听过没有?”

    “武当的龟息大法?”虎妞的眼睛一亮。

    林晧然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迎着阿丽戏谑的目光,当即恶恶地回瞪她一眼。若不是这女人整天带着把刀,非收她暖床不可。

    虎妞却是信以为真,仰着红彤彤的脸蛋脆声问道:“哥,你教我好不好呀?我也想要学,我想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一、二、三、四……”

    只是那边的铁柱相当不给面子,当即依葫画瓢地进行了俯卧撑,既是标准又显得毫不费劲。

    林晧然看着他拆台,当即沉声道:“闭住气!”

    “十四、十五、十六、……十七!”

    铁柱坚持没多会,当即弊不住气,整个人爬在地上。跟着林晧然方才一样,甚至更加严重,由于大脑缺氧,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虎妞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然后又崇拜地望向哥哥。

    林晧然仿佛化身为吴道行,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负手走回房间。只是台阶有些高,他的腿尖拌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没摔得狗啃屎。

    扑哧!

    阿丽正是要喝水,结果差点没呛着,整口水喷了出来。

    林晧然心情极是郁闷,又是瞪了那边的阿丽一眼,这才回房准备换官服去上衙。

    却不是他不想再坚持锻炼,实在是两只胳膊如同面条般,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而且他可以肯定,明天早上起床,胳膊恐怕又酸又疼。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暗叹一口气,这六腹肌的目标任重而道远,至于教训虎妞的目标,恐怕亦要推迟几天才行。

    由于时间充裕,所以虎妞显得兴致勃勃,说要带着他到一处新地方吃早餐。

    跟着后世的档次餐厅相似,这时代的饮食场所亦划分有大饭庄、饭馆、饭铺、草棚子四个等次。

    这一次,林晧然被虎妞带到了阴沟里,他这个堂堂的正六品官员却在草棚子享用早餐。

    跟后世的流动摊位相似,店家在马路边放一张长桌和两张长凳,用几根竹竿撑起一个草棚子,为客人遮阳避雨。

    一般卖的是包子、水饺、面条、馅饼等,再配一些特制的咸菜,招揽着普通的老百姓。

第345章 清廉、凶悍

    林晧然虽然有些抱怨,但却没有挥袖离开,而且他对这吃食亦没有太过于讲究。*随*梦*小*说 .lā

    掌柜是一个老实憨厚的矮子,或许是看到林晧然身穿着六品的官袍,很是热情地将一边桌椅重新擦拭一遍,这才请他们坐下。

    虎妞咽着口水说这里的水饺很好吃,然后就叫了水饺,阿丽直接要了一碗云吞,铁柱要了包子和清汤,而林晧然闻到香喷喷的猪杂粥,便要了一碗。

    东西陆续送上来,份量都很足。

    由于粥滚烫,林晧然显得不急不慢,很有闲情逸致抬头打量着街道。看着拉着瓜果的板车,又看到挑着干柴的柴夫,顿时有种回到粤西的错觉。

    这个草棚子虽然很是简陋,甚至还能闻到马匹经过时所散发出的气味,但这粥却很香,在这里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有时不得不承认,虎妞这个丫头很会找地方,让他感受不同的吃食氛围。

    四人正在享用早餐的时候,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在桌子另一头坐下,跟着掌柜很熟的模样,朗声道:“陈掌柜,老规矩!”

    “好咧!”那个矮子掌柜应了一声,便是忙碌起来。

    这个官员四十多岁的模样,皮肤黝黑,身材干瘦,脸容显得刚毅,目光炯炯有神,留着梳理整齐的短胡子,整个人颇有官威。

    在坐下之后,他才发现林晧然的存在,诧异地打量了林晧然几眼,似乎亦是吃惊林晧然会在这种草棚子用餐。但马上又别过脸去,好像没有跟林晧然结识的意思。

    林晧然其实已经是想拱手打招呼了,但看到对方的举动,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便默不作声地继续享用着猪杂粥。

    虎妞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水饺,白皙的额头渗着汗珠子,先是诧异地望了一眼那个官员,然后又夹了一个水饺到林晧然的碗里。

    她喜欢这里的水饺,除了这里的水饺好吃外,还有就是这里的价格很实惠,比那些饭铺要便宜一倍以上。

    掌柜送了一块铬饼过来,那个官员用手撕着往嘴里送,吃几下又会夹一筷子咸菜往嘴里送,那胡须上下蠕动,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林晧然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原以为这人的小菜没送上来,但很快发现是猜错了。这个官员只叫了一个铬饼,在这种草棚子吃饭,竟然还是最低消费,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在吃掉半块铬饼后,他用布巾包了起来,打开随身带的包袱,冲着掌柜朗声道:“李掌柜,咱将先前的账都结了!”

    “雷大人,你们发俸禄了?”掌柜擦掉手上的水迹,笑盈盈地过来问道。

    “屁!净一帮蛆虫,一个还比一个无能!”仿佛是被人戳到痛处,那个干瘦的官员当即破口大骂。

    掌柜却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冲着那个官员笑道:“雷大人,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发了俸禄,咱们再结清!”

    “今天不跟你结,明天你就得到广东那边找我了!”那个官员冷声道。

    “原本雷大人是要外放,恭喜……”陈掌柜原本想说些恭维的话,但看着对方的脸色及神态,便是怏怏地收住了话。

    结了账,这个官员便拿起包袱,大步地离开了这里。

    掌柜看着那个官员离开,却是暗自神伤,感慨这朝廷又失去了一个好官。

    林晧然目睹着这一切,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大明朝其实有很多跟海瑞一般清廉的官员,但他们似乎正被大明的糟糕财政折磨着,竟然要跟一个摊贩赊账,还吃最廉价的东西。

    在那官员离开不久,林晧然亦是结了账。

    他跟在西长安大街的街口分开了,虎妞这丫头要到国子监刻坊那边帮他监工,对国子监刻坊的那些设备还保留着浓厚的兴趣。

    林晧然今天首先要前往的不是西苑,亦不是翰林院,而是东江米巷的户部。跟着上次兼任司直郎不同,这次却是升了官,所以需要对档案进行变更。

    古来如此,越高的衙门越是难进。

    县衙是七品,府衙是五品,这些衙门对普通百姓是高高在上。而六部属于二品衙门,在普通官员眼里,同样是高高在上。

    在六部之中,又以吏部最难进。他们掌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这里每天都有官员或举人前来拜见,门前经常性聚着一大帮官员。

    虽然还是大清早,但这里已经聚了不少官员,在这里等候着传见。

    在吏部衙门前,设有一处凉棚和桌椅,一个书吏正在这里负责收费。

    林晧然来过几次吏部,所以知道这里的这个规矩。只是今天略有不同,先前一同吃早餐的干瘦官员正在那里跟那名收费的书吏发生争执,吵得还很激烈的样子。

    只是他向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当即让铁柱去送帖子,而他刚走向凉棚,意外地看到高拱便打招呼道:“见过高学士!”

    高拱的目光亦是复杂,他从庶吉士一路熬过来,这才成从五品的侍讲学士,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已经是翰林侍讲。

    不过他今天将成为从五品的翰林侍讲,心情亦是很不错,当即邀请林晧然坐下。

    那边的战况骤然升温,却看到那个官员大声指责道:“你在骗鬼啊!这些钱压根一文钱都没有进户部,分明是你们这些蛆虫在中饱私囊,老子偏就不给钱,怎么着?”

    那个书吏亦是见惯了各种官员,对官员少了那份畏惧,更别提眼前这个小小的七品官员,当即就用湘语骂了几句。

    那名官员当即勃然大怒,一腿踢在书吏的下裆处,只听到“嗷”地一声怪叫,那书吏便捂着下裆,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跪在地上。

    那名官员却还是不解气,一把揪着书吏的头发,扬起手便狠扇着那书吏的耳光,嘴里大怒道:“我让你骂我老母,我让你骂,我让你骂!”

    那名官员很是精瘦,但是力度十足,将那书吏的得披头散发,满嘴是血,狼狈不堪。

    “大胆!住手!”

    顺天府的官兵听到动静,便是急步赶来,指着那名官员大声地喝斥道。

第346章 听到了

    世上从来不缺观众,缺的只是热闹事。

    在凉棚坐着的官员目睹着眼前的一幕,饶在兴致地谈论着。有人说这书吏咎由自取,有人则说这个官员有辱斯文,但更多人是在说着一些八卦。

    林晧然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这个干瘦的官员叫雷长江,户部的七品主事。但得罪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贾应春,如今被外放到广东任同知。

    京官外放,升一品,这已经是惯例。但这次其实是明升暗降,毕竟一个七品的户部主事要远重于偏远省份的一个同知,这怎么看都划不来。

    如今雷长江在户部门前行凶,仕途怕是彻底毁掉了。这种地方的小官员若登上户部的黑名单,怎么可能还有升迁的机会,没准还会成为下次京察的陪葬品。

    雷长江看着顺天府的官兵到来,这才收了手,而书吏的脸已经肿成猪头般。

    自古“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个书吏能够在这里收茶水钱,自然有几分底气。而他的底气正是来自于吴鹏,他是吴鹏曾经的属吏。

    在两个差役的掺扶下,这个猪头脸的书吏指着雷长江厉声道:“将他抓起来,是他打的我,周围人都可以作证!”

    这些顺天府的官兵亦是头疼,这种涉及官员的案子最是难办,但看到行凶者只是一个七品官,亦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雷长江脸色一沉,当即瞪着那名书吏道:“他先出口辱我家母!”

    却不是他无理取闹,而是这个书吏刚才用湘语骂他老母,而他恰恰听得懂湘语,所以才勃然大怒地出手狠揍这人。

    书吏似乎有恃无恐,指着周围的人,满脸嚣张地询问道:“你说我出口辱你家母,这里有这么多人,谁听到了?”

    雷长江当即望着那些官员,有一、二个官员躲避他的目光,但更多却是一脸茫然。很显然,这里绝大多数人是听不懂湘语的。

    书吏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当即又恶狠狠地道:“你别想诽谤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行凶伤我,今天我跟你没完,咱在公堂上见!”

    雷长江的心里亦是一沉,倒不怕跟他对簿公堂,只是如今的形势对他极为不利。一旦要赔偿这人汤药费,那他恐怕都无法再筹足赴任的盘缠了。

    正是这时,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淡淡地说道:“我听到了!我可以帮你作证!”

    走出来的年轻正是林晧然,而他恰好听得懂湖南话,曾经跟一个湖南妹子有过长达半年的同居生活。

    “你?……不要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书吏看着对方只是一个六品官,当即用威胁的目光瞪着这年轻官员道。

    他感到今天极是邪门,平常那些四品官员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今天有个七品芝麻官跟他动了手,然后又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也敢跑出来跟他作对。

    啪!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林晧然突然扬手扇了书吏一个耳光,当即怒骂道:“你不过是一个书吏,还反了不成?辱骂朝廷命官亦就罢了,还敢出言威胁本官,你是想找死吗?”

    哎!

    旁边的官员看着,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书吏真是嚣张惯了,亦不看看对方是谁,翰林侍讲也是他能威胁的吗?何况人家都快成为礼部尚书的女婿,连吏部尚书都得敬他三分。

    书吏被这巴掌打醒了,更被他的话吓到。这辱骂朝廷命官的罪名却是担不起,虽然他的权势不小,但却不是官身。

    另外,他亦是反应过来,这年轻人是小小的六品官不假,但对方似乎是翰林官,正是那个大明最有前途的文魁君。

    “你如果要状告他,我可以帮你做证。”林晧然抬头望向雷长江,用着湖南话说道。

    书吏这时吓得魂都丢了,有着林晧然作证,他哪里还有狡辩的余地,当即跪地求饶道:“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人吧!”

    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叩疼了头,眼泪当即流了下来。

    “算了,我教训了他一顿,已经出了气!”雷长江摇了摇头,然后朝着林晧然拱手道:“多谢林修撰出手相助。”

    很显然,他亦是猜到了林晧然的身份,在整个大明能穿六品官服的年轻人,只是连中六元的大明文魁林晧然一人矣。

    “雷主事,客气了!”林晧然谦虚地回应道。

    他今天选择出手,其实藏着一份私心。这人调到广东任同知,若是落在高州府任同知,那他的族人没准得到一些关照,想结下这个善缘。

    “我可不是什么主事了!”雷光明苦涩地摇了摇头。

    跟着翰林院相似,户部这里同样存在着竞争。虽然外放不一样就回不来,但像他这种得罪上官的,几乎注定跟户部尚书无缘了,仕途更是黯淡无光。

    “其实外放未必是坏事,只要尽心尽力做事,亦能造福一方百姓呢!”林晧然坦诚地望着他,一副很有信心地说道。

    雷长江却是苦笑,但旋即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林修撰,你来吏部是……”

    “幸得皇上恩宠,特将我升至翰林侍讲!”林晧然并没有隐瞒,朝着西苑的方向拱手道。

    雷长江的嘴巴微微张开,极为吃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苦熬半辈子才是户部七品主事,而这个年轻人已经是正六品的侍讲,哪怕现在被外放,直接就是知府一级了。

    不过他又不得不佩服,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竟然亦会在草棚子就餐。

    这边的风波平息,那名书吏被背着送医,顺天府的官兵亦是离开。

    吏部派人出来喊人进去,翰林官的地位确实超然。在那些四、五官官员还在眼巴巴地望着的时候,林晧然跟高拱却率先被叫进了里面。

    跟着上次流程差不多,直接到了文选清吏司,跟着员外郎又客套了一套。

    林晧然本以为没有官袍领取,但却意外地领到了一套新的六品官袍,只是不确定这是翰林官的福利,还是属于惯例。

    虽然已经升职到翰林侍郎,但圣旨并没有提及让他回翰林院报道,所以他还得到无逸殿,在那里继续兼着司直郎。

    只是他才回到无逸殿,严阁老就将他叫了过去。

第347章 新工作任务

    严嵩的值房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书房,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跟万寿宫的味道相似,严嵩正伏在案前批阅着奏本。

    跟后世的大奸臣形象有些出入,没有刻薄的嘴脸,亦没有充满狡诈的眼睛。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只是一个勤勉的老人罢了。

    “下官拜见阁老!”林晧然进到值房后,朝着严嵩恭敬地行礼道。

    每个成功人士都值得学习,说严嵩是靠奉迎嘉靖而上位,其实是有失偏颇。严嵩很是勤勉,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在政务和青词上,而且比很多人想象得更有智慧,是处理政务的一把好手。

    嘉靖的道家建筑花销巨大,江浙的倭患加剧,北边又屡屡受到侵扰,而全国税收又呈下降趋势,如今大明朝整体格局稳定,严嵩确实有着一些功劳。

    严嵩的喉咙发痒,轻咳了一声,却没有痰,抬起头望了林晧然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你先坐!”

    “遵命!”林晧然拱手,便小心地在椅子坐下。跟着后世的为官之道般,他的屁股坐在椅子上,却不敢真的坐实。

    严嵩将一份奏本进行票拟后,抬头望着林晧然说道:“你虽然升任翰林侍讲,但内阁这边人员不足,所以暂且你还得兼着司直郎。”

    “下官遵命!”林晧然拱手,心里并没有反感。虽然司直郎的工作有些辛苦,但他却乐在其中,能够接触到大明最核心的机要。

    严嵩轻轻点了点头,喉咙干咳了一声,然后又是说道:“外城的城墙正在修建,明日你不用来内阁报道,直接到外城考察情况,然后将情况……告诉我!”

    “是察看工期进度,还是建筑材料用项?”林晧然犹豫了一下,然后抬头望着严嵩问道。

    这一次,他无法猜透严嵩的意图,所以进行了旁敲侧引。

    若严嵩让他去督促工程进度,那就去巡查工部有没有怠工现象;若严嵩让他检查材料,那就是要监督工部有没有偷工减料了。

    前者,属于比较正常的职责,去工地现场传达一下严嵩的重视程度即可;后者,事情无疑要更复杂一些,需要擦亮眼睛看有没有贪墨的情况存在。

    严嵩将奏本放下,抬头望着林晧然正色地道:“这东拼西凑才弄来银子,所以每一文钱都要花到实处,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林晧然郑重地拱手,已经领悟了严嵩的意图。

    虽然严嵩是一个大贪官无疑,但却懂得收敛。此次让派他去城外监工,实则是要警告某些人,让那些人收敛起来。

    待林晧然离开后,严嵩缓缓抬起头,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司直郎太得力了,他现在都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让吕本主持会试。若是那样的话,这人就会为自己所用,将来亦能挑起大明这个担子。

    第二天上午,林晧然没有到西苑报道,直接乘坐轿子前往外城。

    北京城布局方正,是一座回字型建筑,分为外城、内城和紫禁城三个层次。这种城市布局,亦是将人的贵贱进行了划分,外城都是一些贫穷的百姓和游民。

    从崇文门而出,轿子直接到了外城的某处城墙前。

    这里显得热火朝天,数百名兵卒和徭役正在搬运着砖头,工部的一些官员正指挥着工匠,修补着这里崩塌的城墙。

    林晧然揪开桥帘下来,今天他特意穿着一件崭新的官袍,眯眼打量着这里的热情的场景,知道这里恐怕没有怠工的情况。

    “下官参见侍讲大人!”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肥胖官员走过来,朝着林晧然恭敬地行礼道。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皮肤黝黑的肥胖官员,眉间藏着笑意地道:“杨兄,这才多久没见,你就这么想调到刑部了?”

    “别提了,当初的银两简直是买罪受,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杨富田亦是露出笑容来,用丝巾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抱怨道。

    先前他以为工部的油水多,被分配到工部担任见习主事,他还挺开心的。只是在工部衙门过了一阵端茶送水的苦日子后,却没想到辛苦还在后头,被派遣到工地监工。

    这些时日以来,他是领会到工部底层官员的辛苦。天天日晒雨淋,身体整整瘦了十几斤,先前的白皙脸蛋直接成了包龙图,当真是苦不堪言。

    反观面前的林晧然,在翰林院舒舒服服地过着清闲的好日子,到内阁虽然是装孙子,做出到六部却能跟他们工部尚书坐到一起,没过几天还升了官,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杨富田知道林晧然升官后,是打心里的高兴。他始终觉得,林晧然的前程远大,凭着他的本领,将来必能够官至首辅。

    另外,他觉得抱林晧然的大腿,甚至都比抱工部尚书的大腿好使。

    由于这个月十五那天没聚,所以二人有近一个月没碰面,亦是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杨富田说了些工部的事,而林晧然则说了他升官的前因后果。

    从冯保的口中,林晧然亦知道了那天在紫宸殿所发生的一幕。严蒿没有支持曹大章,徐阶亦没有支持徐北辰,而吴山没有反对他,最终由他捡到了这个大便宜。

    当然,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亦不小,将被帮在吴山这辆最没有势力的战车上。

    在说话间,二人从楼梯登上了城墙。这段城墙是已经补修好的,青砖铺得整整齐齐,还弥漫着一股米香,可以鸟瞰两边的风景。

    外面是开阔的平地及远处的山林,而里面则是一栋栋屋舍。

    正走在城墙上,二人突然看到前面聚着好几个士兵,脸色涨红地往着下面瞅着。

    待他们朝着下面望去,不由得愕然,却见那马车正在有节奏地晃悠着。二人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继续欣赏着。

    这辆马车很大很豪华,外面还挂着一些彩巾,而在马车周围则有士兵站立放岗,彰显着这马车主人身份的不同凡响。

第348章 初见东楼

    林晧然静静地欣赏着下面马车的震动,发现保持在一个固定频率。对于这种行为,在这时代或许是荒淫,但林晧然却觉得司空见惯,隐隐还透露着一丝亲切。

    “谁的马车?”

    “还能有谁?严东楼!”

    “严世藩……这么饥渴?”

    “人家就喜欢这种调调!”

    “你少酸了,你有胆亦可以试试!”

    “师兄,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有原则的!”

    “原则?你还是先将口水擦掉再跟我说原则!”

    ……

    林晧然跟杨富田欣喜着下面的风景,一边聊着没营养的话。

    杨富田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林晧然亦不是卫道士,二人在这种事反而很投缘。若是宁江在这里,恐怕是要大加指责,甚至还会阻止他们看风景了。

    只是没过多会,下面马车的震幅趋缓,二人便知道战事接近尾声。

    正是惋惜之时,马车里面传来了一声暴喝“滚”,一个肌肤雪白的女人从马车连爬带滚地跳了下来,拿着衣服掩面钻进旁边的轿子里面。

    哇!

    城墙那帮士兵的眼睛都直了,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口水亦是流了下去,看着那顶孤伶伶的轿子,似乎都恨不得扑进去。

    那个白皙无暇的身子,那丰满的胸、臀,虽然看不着长相,但必是一个美人儿。而这短短的一幕,当即在他们的脑子清晰地重播,怎么都便挥之不去。

    “好白菜给猪拱了!”林晧然微微叹口气,正迈步准备下城墙,却发现杨富田还愣在那里,便取笑道:“怎么?还不舍得走啊?”

    杨富田却是神色凝重,抬头望着林晧然失神地说道:“那个女人……好像是陈郎中的娘子!”

    “不会玩这么大吧!严世藩有八房小妾还不满足?”林晧然愣了愣,然后又是郑重地问道:“刚才都看不着脸,你不会是认错了吧!”

    “陈大人是我顶多上司,我没少往他家里跑,而那个金玉钗是我送的,整个京城恐怕都没几件!”杨富田望着林晧然,将他的推测依据说了出来。

    林晧然亦是回想了一下,方才那女人的确很是慌张,而又拥有属于她的轿子,恐怕真是良家妇女,没准真是那个陈郎中的老婆。

    严东楼的淫名早就闻于京城,为此还发明了不少的花样,被一些人所津津乐道。据可靠消息,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像盛名于久的“白玉杯”,已经得到很多人证明。

    严世藩为了让宾客尽饮,亦是想了法子,待酒过三巡,便令人撤去酒杯,叫一帮衣着性感的美姬过来,大家以口代杯。

    宾客想要喝酒,则需要对着美姬的嘴吸吮,而当酒水被吸过来后,美妞还会伸舌头过来**,美曰“白玉杯”。

    这么一搞,很多宾客都把持不住,纷纷跟着严世藩一起荒淫。

    只是没有想到,严世藩竟然喜欢良家妇女,连自己属下的女人都敢玩,而且还在这种公共场合,这真是胆大妄为。

    要知道,跟人通奸是一项大罪,哪怕那陈郎中持刀杀了严世藩,按着大明律法亦是无罪。由此看来,严世藩的性格有狂妄的一面。

    不过他确实有些狂妄的资本,现今执掌着工部的所有事务,有听话的吏部尚书供支使,又有老父在宫里照拂着。除开他们这帮翰林官,整个大明的官员都可以随意拿捏,根本不用将谁放在眼内。

    林晧然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跟着兢兢业业的老严嵩相比,这个严世藩实在是太狂妄了,突然想起了那句:“上帝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在察看过城墙的情况下,二人便原路返回,从楼梯走了下来。

    工地仍然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几口正在煮着的饭锅飘起了米香。

    林晧然初时以为用餐的饭点到了,但看着那些兵卒将锅里那些粘稠稠的米饭跟河砂、黄土搅在一起,便知道他猜错了,这便是华夏民族智慧结晶——三合土。

    说起来,这三合土的质量确实好,但由于需要使用大量的糯米,其成本高昂,亦使到城墙的造价动辄就是天文数字。

    工部的临时指挥是一座普通的宅子,先前在城墙上看到的马车亦停在门口。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跟着杨富田分开,便到门前报了内阁司直郎的身份,决定进去会一会严世藩。

    过了一盏茶功夫,却没有人出来引他进去,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他这个内阁司直郎虽然只是小小的从六品,但代表的却是内阁,哪怕六部尚书都不敢过于失礼。

    若是一般的内阁司直郎还真的乖乖地等下去,但他现在却已然不是,是大明朝最年轻的正六品官员,是地位超然的翰林侍讲。

    他正要钻进轿子离去的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跑了出来,热情地道:“侍讲大人,请留步,我家老爷请您进去!”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管家,便知道这是严世藩的小把戏。若他一直在这里傻傻地等着,这个管家肯定不会出来,恐怕得在这里傻傻地等到天黑。

    他亦是淡然一笑,便跟着管家走进宅子,穿着前院,直接来到了客厅中。

    在首座上,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官员端坐在那里用茶,跟着严嵩的高佻枯瘦不同,他的身材肥胖如同富家翁般。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在眉宇间,洋溢着阴柔和狠厉。

    “下官参见严大人!”林晧然不想失了礼数,恭敬地朝着严世藩行礼道。

    严世藩那只好眼打量着林晧然,用着兴师问罪的口吻道:“你也是好大的架子,我几次下帖请你,亦不见你赴宴,这次过来什么事?”

    “我是奉严阁老的命令,前来询问这城墙的造价!”林晧然不卑不亢,坦然地望着他道。

    我爹?

    严世藩是一个聪明人,当听到林晧然道时来意后,心里亦是咯噔一声,但马上阴沉地质问道:“城墙造价三十万两,这不是早就送到内阁并通过审批了吗?是我爹老糊涂,还是你打我爹的旗号在此搬弄是非?”

    林晧然知道这话有玄机,淡然地摇头道:“都不是!是严阁老说每一文钱都要花到实得,所以让我过来,问能不能再省一点!”

    “省,还怎么省?工程用料、伙食哪一项不用银子?你回去告诉我爹,一文钱都省不了!”严世藩仿佛被捅到马蜂窝般,当即大手一挥道。

    “下官告退!”林晧然望着这个如同炸药般的严世藩,便拱手离后,很快就听到后面传来茶杯砸在地上的声响。

    事实证明,利益能让某个群体的关系紧密相连。而让人吐出到嘴的肥肉确实不易,哪怕那个是他爹,恐怕亦得要翻脸。

第349章 办事效率

    第二天一大清早,严世藩便出现在无逸殿。

    严世藩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他老爹打什么主意,更知道抢得先机的重要性,进门便大吐苦水道:“爹,你有什么事叫我过来,或让人给我传个话,你找个外人做什么嘛?”

    先前他想招揽林晧然,但数次宴请无果后,加之对方是吴山的弟子,亦是放弃了这一项计划。如今林晧然又到吴府提了亲,那自然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了。

    听着严世藩的动静,严嵩的脸却是微沉,伏首在案前继续进行票拟。

    严世藩在外面是不可一世,但对自己的老爹还是有着敬畏之心,进来见到老爹的脸紧绷着,便怏怏在椅子上坐下。

    看着旁边炭烧的开水沸了,又重新站起来,走过去帮着沏茶。只是揪开茶壶,眉头却是微微一蹙,这里面哪是什么茶叶,分明就是小量剂的中药。

    严嵩将纸条贴在奏本上,干咳了几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他作势要站起来,严世藩急忙过来掺扶他,将他扶到旁边的睡椅上。

    看着老父日益衰老的身体,如今还得偷偷摸摸地用药,严世藩心里的埋怨亦是消散了一大半。

    由于他不是正经的科举入仕,所以工部尚书的位置都不敢坐上去,工部左侍郎大概是他仕途的最高点。若他老爹倒台,那他的权势将会大打折扣。

    如今他老爹这般撑着,虽然主要是为了权势,但亦是为了他,为了整个严党长盛不衰。

    “我说了,你还会听吗?还会像以前那样,尽心尽力去办好每件事吗?”严嵩躺在睡椅上,声音很是沙哑地质问道。

    人都是会变的,且都有食欲,严世藩亦不例外。近些年来,他对严嵩不再是言听计从,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选择性地去执行。

    “爹,我有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去办的!”严世藩大呼冤枉,将茶盏送过来抱怨道:“你知道那小子过来怎么说?直接就问我城墙造价能不能省,这是商量的态度吗?爹,你要找人传话,那亦得找一个靠谱些的人。”

    严嵩的眼睛闪过异色,接过茶盏不动声色地轻嗯了一声,脑子闪过林晧然的身影。

    “爹,这一文钱都不能省,是我当时的一句气话!”严世藩看着父亲没有任何表态,当即咬了咬牙道:“我算了一下,其实还是能省下四万两!”

    经过一晚上的权衡,严世藩决定卖“老爹”这个面子,将工程款降至二十六万两。毕竟这是他老父的第一次发声,如今大明财政确实是艰难,所以决定将“利润”让出一部分。

    哐……

    严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将茶盏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地指着严世藩,只是情绪过于激动,整个人突然咳嗽个不停。

    严世藩却是蒙了,急忙帮着爹拍背,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当即安慰道:“爹,你别动气啊!这四万两已经不少了啊!”

    严嵩的咳嗽渐停,但脸上的怒意未消,提着他有气无力地质问道:“你老实跟我说!这四万两,你打算怎样省下来?”

    “爹,我都照着你的吩咐办事,你……你怎么还要刨根问底了?”严世藩有些心虚,当即反过来埋怨道。

    “我没有让林侍讲去问工程造价,而是让他查查你有没有偷工减料!”严嵩望着他的眼睛,躺在睡椅上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其实到目前为止,林晧然都没有前来向他汇报,反而是他的儿子乖乖地前来诉苦,然后主动表示还要省下四万两。

    啊?

    严世藩的嘴巴微微张开,大脑嗡嗡作响。

    由于大明财政困难,三十万两的城墙造价是经过反复进行核算,这才定下的具体数目,整个工程根本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如今他却急匆匆跑过来跟老爹说能省下四万两,这不是在材料上造假,还能怎么着?如今张口就说能省四万两,那自然就能省八万两、十六万两。

    严嵩看着儿子的反应,如何不知道此次城墙工程又不干净,指着严世藩一副怒其不争地道:“你是想你爹给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啊!”

    虽然他亦是贪财,但却坚守着原则,不想在这事关全城百姓安危的城墙上伸手。但却没有想到,他千叮万嘱,结果他儿子还是伸手了。

    “爹,虽然用的材料差一些,但按着城墙的规格,守城绝对没问题,你就不要这么死板了!”严世藩看着露馅,亦不再藏着掖着。

    严嵩又是一阵咳嗽,然后指着他的鼻子训道:“严世藩,现在你还有理了?我能允许你捞一点,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若还不知收敛,你这工部左侍郎也别在当了!”

    “爹,你别动气,我照办就是!”严世藩看着老父真是动了肝火,当即服软道。

    严嵩用手捂着心头,躺在睡椅喘了一会气,然后闭目养神地道:“我会让林侍讲去那里监工,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爹,你让那走狗屎运的小子过来,不是给我添乱吗?”严世藩听到要派林晧然过去,心里当即有一万个不愿意。

    “狗屎运?严世藩,你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严嵩冷哼一声,然后大声说教道:“单靠运气能连中六元?单靠运气能够弄出每期销售二万册的《谈古论今》?单是运气能这么快就升上翰林侍讲?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连他十分之一都不如!”

    “爹,你是不是太将他当回事了,我现在随时能弄死他!”严世藩当即不愤地道。

    “若不是仗着我的庇护,你哪一点比得上人家?”严嵩转头望向他,又是说教道:“我前天交待他去调查工程有没有偷工减料,人家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你露了馅,你能做到吗?”

    严世藩虽然口里还很不愤,但却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确定是个人才。

    哪怕那小子弄来那些劣质的砖头和三合土,他亦能有信心应付老爹,但那小子却偏偏玩了这么阴的一手。只是一句话,便让他直接傻傻地跑过来主动招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