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38分节

第370章 珠宝

    鹿鸣宴后,乡试亦是正式落下帷幕。◢随*梦◢小*.lā

    跟去年有所不同,这次乡试谢幕,需要三年后才能重新开启,而落榜的二千名生员无疑是极度失意的、空虚寂寞的。

    面对着这二千名优质潜在客户,青楼老板们的心思当即活络起来。

    珠江河畔上,张灯结彩,亦是拉开了花魁大会的序幕。

    先前还失意得如同死猪般的落榜生,在那又酥又麻的情话下,整个人如同被打了鸡血,比在乡试时还要更有斗志,开始为着相中的青楼女子拼命摇旗吆喝。

    只是在这种热情气氛下,两辆高大的马车却悄然向着西城门而去。

    林晧然在经过石桥时,特意揪开窗帘望了一眼。

    深秋的阳光仿佛眷恋着这条河,阳光斜照在水波上,泛着金色的波纹,精巧的画船浮在水面上,远处的楼宇显得热闹无比。

    只是他心里却透露着几分失望,因为昔日的花魁已经不在,听不到那如同仙音般的琴声,以致这里的热闹对他何无吸引力。

    在窗帘揪开的时候,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恰好落在一张白皙的脸蛋上。

    虎妞双手枕着后脑勺,翘起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眯眼望着照进来的阳光。虽然她很喜欢在广州城,但跟着长林村相比,这种却远远比不上。

    对于即刻启程回家,她是很赞成的,亦是无比的期待,希望尽快看到那个如同画卷般的小山村。

    只是路途遥遥,注定她不可能马上达成愿望。

    从广州府返回高州府,中间只隔着一个肇庆府。只是他们走的是恩平、阳江一线,所以第一站是要先到达电白县。

    庆丰酒楼,电白城最大的酒楼,生意一直是红红火火。

    啪啪啪……

    一双略显苍白的手很是灵巧,算盘的珠子被拨得啪啪作响,珠子在固定的木轴运行,每个珠子都恰好落在它该呆的位置。

    公羊叔的神情肃穆,正站在柜台前算着账本。

    经过这一年的磨练,虽然免不得犯此小错,但却没有出大差错,将这间大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亦让他这个小小的集镇酒楼账房先生成长为大酒楼掌柜。

    有时候,他不得不感叹,人生真需要一些机遇。不然他恐怕还是青叶镇的一个小小账房先生,眼界永远只会停留在青叶镇,绝对不会像如今对电白县了如指掌。

    只是他总觉得长林村有些不妥当,大家的日子无疑是越来越好,但却有种混乱的感觉,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特别是虎妞赴京后,这种感觉更是混乱,甚至他都不知道该将酒楼的赢利交给谁。

    “公羊叔,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正在失神间,一个彪形大汉领着一帮青壮走了进来。

    公羊叔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亦是有些高兴,只是抬头看到大彪额头上的伤,忍不住问道:“大彪,你的伤是怎么回事,遇到劫匪了?”

    粤西这段时间并不太平,不仅是海上的海盗更猖獗,路上亦多了一些山贼,专门浩劫那些过往商人的货物,甚至有贼人拿着价值不菲的赃物到店里贱卖。

    “不是!几个不长眼的衙差勒索我们,我们给他们一点教训!”大彪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浑然不当事地说道。

    公羊叔的眉头微蹙,但亦不好多说什么。这电白县有着沈六爷罩着,而十九又是翰林官,哪能真受几个衙差威胁。

    “大彪,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人家是当差的,你亮出十九的名头,他们肯定不敢跟你过不去了,你做事不该这么冲动!”公羊叔心里虽然赞成他的做法,但却还是教导道。

    大彪心里有些泛苦,他其实想说已经亮出来的,但那几个当差就像是吃定他们般,说京城的官管不着他们,这才让他气得选择动手。

    只是他不想让长林氏的骄傲被这种小事“玷污”,急忙主动告饶道:“叔,我知道错了!不过我这肚子饿得不行,你就行行好,让我先填肚子吧!”

    公羊叔暗自摇头,没好气地挥手道:“我才懒得说你!想要吃什么,你自个到厨房里面挑,记得千万别喝酒!”

    大彪如临大赫,急匆匆地钻进厨房,打算弄一桌好吃的。这是他们这帮人最好的时光,虽然送货有些辛苦,但回报亦是很可观。

    只是今天酒楼的生意极好,他们亦不在酒楼占位置,选择到后院一起用餐。

    这次送货的有十人,正好凑成一张大桌。嘴上答应着不喝酒,但大彪还是从厨房摸来一坛酒,大家偷偷摸摸地分着喝。

    或许是因为偷着喝,他们感到这酒特别有滋味,比在长林村的晒谷场敞开喝还要有滋味。

    公羊叔趁着人少的时候,给他们端去了一样菜,问了一下村里的情况。只是没有十九和虎妞,村里仿佛永远都一个样。

    看着他们一些人的脸色,以及空气飘着的酒气,他如何不知道这伙人是戒不了酒的。他没有点破,装着没察觉地走了出来。

    只是才回到大厅,正准备回到柜台收账,结果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着七品官服的官员带着官差大步走了出来,随着他大手一挥,他身后的二十多名官差扑向大堂中的食客,并将他们给赶了出去。

    “程知县,不知出了什么事,还请您高抬贵手啊!”公羊叔看着代理知县带着这么多人亲至,当即猜到可能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你们涉嫌洗劫江员外的珠宝,给我——搜!”程知县眯着眼睛,大手一挥道。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这一大帮官差直接朝着后院而去,打算搜查那些赃物。

    珠宝?

    公羊叔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瞳孔亦是不由得放大。再抬头望着嘴角噙着笑意的程知县,一股凉意从脚板涌了上去。

    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知道财大招人眼红的道理,但却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被一个“贪”字给害了。

    “住手!”

    却是这时,门外一个声音传来。

第371章 三日后

    公羊叔心里正是自责之时,听到这一个熟悉声音,整个彻底是愣住了。?随?梦?.lā

    程知县的眉头却是微蹙,他做县丞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何况如今他已经是代理知县,那他是这电白县的天。

    缓缓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书生,不由得冷笑道:“你让我住手?你以为你是谁啊?莫非你以为你是江月白不成?”

    “我不是江月白!”年轻人淡淡地道。

    “那本官倒是奇怪了,整个高州府有谁还有如此的底气,敢跟本官如此说话!……拉我做啥?”程知县并不将这个年轻书生放在眼里,口气充满着嘲讽,但被旁边的姚捕头拉了拉衣服,当即不满地训道。

    姚捕头发现这位大人当了代理知县后,真的变得目中无人了,敢情整个高州府就只有江月白,却没看到还存在着更厉害的人物。

    看着他还狠瞪自己,心里又怨又急,声音带着哭腔提醒道:“他不是江月白,他是……是林晧然!”

    在当今高州府,虽然新科解元郎江月白无比风光,以后极可能会成为进士官。但跟着林晧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林晧然?哪个林晧然?”

    程知县眨了眨眼睛,先是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但很快反应过来,旋即嘴巴微微张开,脸上浮起了一股震惊之色。

    整个粤西地区,哪怕整个广东地区,最有名自然不是新科的解元郎江月白,而是连夺六元的文魁林晧然,如今的翰林院修撰。

    “下官见过林修撰!”程知县回过神来,当即朝着门口的年轻人恭敬地行礼道。

    亦是没想到如此巧合,这位翰林老爷竟然在这个时候回乡探亲。只是按着大明的探亲假期规定,他最多得到半年假期,恐怕呆不到半个月就得匆匆回京了。

    十九……

    山羊叔看着身穿书生装的林晧然,眼睛不由得泛起了泪光。时融一年没见,十九明显成熟了不少,身上亦多了一些官威。

    而在看到林晧然的一瞬间,他的心里突然间踏实起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从广州府匆忙赶回来,却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这一幕。..

    林晧然先是朝着公羊叔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望着躬身行礼的程知县冷漠地质问道:“你莫不是以为,以他这种身板,会有能力洗劫江员外吧?”

    公羊叔已经上了年纪,身型很是枯瘦,别说是打劫人了,恐怕躺在街上都没有敢扶。

    “放开我!放开我!推你妹啊!姚捕头,你要是觉得我们孝敬少了,就直接跟老子说,用得着故意找人挑事吗?”

    正是这时,里面传出一个大汉的声音。

    却见一个彪型大汉被押了出来,但脸上满是怒容,目光先是落在姚捕头身上,然后又睥向程知县,当即如同愤怒的狮子般。

    他却是没有想到,那几个挑事的官差是受人指使,而背后之人正是这位代理知县,外号程扒皮。

    只是目光落在林晧然身上时,身上那股愤怒劲消失得无影无踪,愕然道:“十九?”

    程知县突然挺起腰板,冲着林晧然不卑不亢地拱手,然后指着大彪道:“修撰大人,你不曾担任过事务官,所以对事务并不熟悉!他可以是主谋,而这些……正是帮凶!”

    “帮凶?什么帮凶?”大彪听到这话,却是一头雾气,他本以为是因为方才跟官差打架,所以才被程扒皮缉拿。

    面对着这带刺的话,林晧然深深地打量了程知县一眼,自然知道这地方官都是老油条。若说朝廷官员懂得趋利避害,那他们却能滑得跟泥鳅一般。

    如果是一般不晓俗事的词官,还真不一定拿捏得住他们,但林晧然前世就是社会的油子,却是很平静地问道:“你说他们抢劫,可有证据?”

    程知县的嘴角微翘,却见官差捧着一个箱子匆忙走了出来。

    林晧然心里一动,睥向了公羊叔,却见公羊叔的脸色刷地白了。

    “大人,我们搜到了这个!”官差来到程知县面前,打开箱子里面的珠宝道。

    “这是有人昨晚拿来这里低价贱卖,我……我贪图便宜,才将珠宝买下来的!”公羊叔急忙解释,但眼睛却不敢正视林晧然。

    就有昨天,在店里要关门的时候,有人偷偷摸摸前来,开的价格实在太有诱惑力。想着店里有银子,他亦是决定为着酒楼再赚上这一笔。

    “这事就容不得你狡辩了!”程知县检查了一下珠宝,然后大声地指责道:“你们昨晚在横河镇洗劫江员外,今天将赃物藏于此,现在人赃并获,将人给我通通带走!”

    说着,他就挥手让官差将人押走,不打算给林晧然这个翰林官留面子。

    “且慢!”林晧然淡淡地说道。

    “修撰大人,你莫非想要殉私不成?”程知县满脸正气地质问道。

    “我只想问几句话!”林晧然没有看程知县一眼,冲着公羊叔直接问道:“公羊叔,你确定是昨晚有人将这批珠宝卖给你的?”

    “我敢对长林氏先祖起誓!若我撒谎,我必遭天打五雷轰!”公羊叔起誓道。

    林晧然微微点了点头,又望向大彪问道:“大彪,你昨晚在哪里?”

    “我们从村里送布过来,昨晚就在……横河镇过夜!”大彪的眉头蹙起,老实地说道。

    林晧然微微点了点头,对着他们二人道:“你们先跟着他们去吧!”

    公羊叔是昨天晚上在电白县买的珠宝,结果这江员外亦是昨晚在横河镇被人抢劫,这里无疑存在着矛盾,所以肯定有一方在说谎。

    若是山羊没有撒谎的话,那这事就是一起针对长林氏的阴谋,是程知县跟江员外合伙栽赃公羊叔、大彪等人。

    “林修撰果然是深明大义!”程知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拱手恭维道。发现翰林老爷亦不过如此,在自己的地头上,仍然得给他随意拿捏。

    林晧然转身望着程知县,淡淡地说道:“三日后,本官会到雷州府上任,你将这个案子的卷宗送到我的府衙中!”

    此言一出,程知县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了。

第372章 江员外

    到雷州府上任?

    程知县咽着吐沫,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满脸震惊地望向林晧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

    就在这个月,电白县和吴川县一并被划给雷州府管辖,所以他的顶头上司不再是唐知府,而是位置空着的雷州知府。

    他自然得打听新上司的情况,很快就从广州府那边探听到一则消息。原来朝廷打算在雷州府重开广东市舶司,将会从京城委派一名官员前来担任雷州府知府,同时兼任广东市舶司提举。

    现在这位从京城回来“探亲”的翰林老爷说要到雷州府上任,他如何不感到震惊?如何不跟那个消息联系到一起呢?

    正是如此,一个令人震惊的答案呼之欲出,这人极可能就是新任的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他的顶头上司。

    上任?

    公羊叔和大彪却是一阵愕然,疑惑地望向了林晧然,一度还以为耳朵听错了。毕竟这消息太匪夷所思,林晧然竟然不是回来探亲,而是回来任职。

    哼!

    虎妞站在门外舔着糖人儿,看到程知县的反应,有些得意地轻哼一声。

    虽然她很想带着阿丽等人直接动手解救公羊叔他们,然后教训这一个坏官,但却知道有着哥哥在,根本不需要她除恶扬善。

    “不,不对,你是高州府人士,怎么可能会被委派回雷州府任职?”程知县突然连连摇头,望着林晧然质疑道。

    却不怪他产生怀疑,虽然朝廷早有官员在籍贯省为官的先例,有些年老的官员亦会安排在家乡一带任职,但林晧然何德何能,怎么会得到朝廷如此的“恩惠”。

    “程知县,你是在怀疑本官的身份吗?”林晧然摆出上官的威严,沉声地望着他质问道。

    在京城任职,他所接触的都是大人物,时常能够见到阁老,所以对一个小小的举人知县,确实有着绝对的心理优势。

    何况以着他现在的地位和政治资源,的确不需要将一个小小的举人知县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个知县还是他的下属。

    “没……没有,下官不敢!”程知县亦没想到林晧然如此有官威,害怕地行礼道歉道。

    林晧然冷哼一声,掏出委任状沉声道:“你真以为无缘无故电白县会划到雷州府管辖吗?这是本官的委任状,你可以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虽然真实情况是徐阶想要给他挖坑,所以才将电白县划拨到雷州府,让他回来任职减小阻力。但他回到这里却打算用另一种论调,宣称这是朝廷为他“量身定造”。

    这些话传到不明真相的人耳中,必然以为他是“深受隆恩”,这次回来任职得到了朝廷的巨大支持。

    “下官该死!下官拜见府尊大人!”程知县显然是相信了,急忙跪地叩头道。

    “拜见府尊大人!”

    姚捕头等人相视一眼,便跟着程知县跪地叩头行礼道。

    他们心里亦是极为震惊,这位文魁君竟然不是回来探亲,而是被朝廷委以雷州知府的重任,成为了他们的顶头上司。

    林晧然望着跪拜在地上的程知县,虽然享受到高高在上的感觉,但却冷漠地说道:“本官还没有正式上任,这礼就免了吧!”

    “下官遵命!”程知县一副很听话的模样,又是行礼道。

    在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

    林晧然是文魁出身,如今直接被朝廷委以五品知府,而他才年仅十七岁,这人的前程不可限量。跟着这人作对,必然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虽然江府那头亦是不差,江府的财力雄厚,又出了一个解元郎,但跟着面前的林晧然相比,却宛如米粒与皓月争辉。

    程知县的心思当即活跃起来,想着如何将这事化解掉。

    有人犯愁,但有人欢喜。

    大彪的眼睛一片雪亮,向着林晧然求证道:“十九,你真的回来任职,担任雷州府的老父母?”

    公羊叔等人没有吭声,但抬头紧张地望向林晧然,眼睛充满着期待。若一切都是真的话,长林氏不仅找回主心骨,在整个粤西更是无人敢招惹了。

    “是的!不过你们就跟着程知县去县衙,跟他说清楚!若事情跟你们无关,我保你们没事!”林晧然迎着公羊叔和大彪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公羊叔和大彪兴奋地回应,脸上洋溢着笑容。

    虽然证据对他们不利,但他们确实没有做过,亦不再惧怕程知县栽赃。如今他们有着雷州知府撑腰,怎么还可能会惧怕?

    “府尊大人,我看不必了!下官方才眼拙,这些珠宝并不是江员外丢失的那一批!”程知县站了出来,小心地说道。

    “是吗?”林晧然深深地打量了程知县一眼,发现还真不能小窥这些小官员的智慧,滑得跟泥鳅一般。

    原先程知县跟江员外同流合污,想要栽赃公羊叔等人。如今看到他出现,当即就见风使舵,将所有不利的东西都撇得一干二净。

    现在程知县咬着这是误会,这些珠宝跟被劫的珠宝不是同一批。哪怕他事后想揪着不放,亦对程知县无计可施,对他们的栽赃行为根本没有半点办法。

    “让一让!”

    正是这时,一个嚣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只见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员外走了进来。

    林晧然转身打量着走出来的人,倒是有些面熟,似乎在江村遇见过。当即就明白过来,这人应该是江村人,整件事背后的主谋并不是程知县,恐怕是江村江府。

    一念至此,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这个主动找上门的江员外。

    江员外先是狐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落在程知县身上,当看到那官差手里捧着的珠宝箱,兴奋地说道:“程知县,这就是我昨晚被抢的珠宝,你快将这帮劫匪关进大牢。”

    “你在瞎说什么,你可要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被劫的那一批?”程知县暗暗打了眼色,心里当真是又气又急道。

    江员外微愣,但还是坚定地说道:“程大人,我没有瞎说,这就是我丢掉的珠宝!如今人赃并获,请大人将他们通通缉拿起来!”

    咯噔!

    程知县迎着林晧然的目光,心里当即涌起了不详的预感,发现这个年轻人极不简单。

第373章 大消息

    “程大人,为何还不下令缉拿这些劫匪,莫非是要我侄子江月白出面吗?”江员外看着程知县竟然无动于衷,当即颇为不满地道。

    程知县听到这带着威胁的话,很想揪住这人的衣领狂揍一顿,江月白算什么东西呀?一个小小的解元就如此猖獗,那面前这位还不得牛上天?

    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跟着林晧然这条大船相比,江府其实就是一个小竹排。

    林晧然的目光从程知县身上移开,望着江员外淡淡地问道:“江员外,你昨晚在横河镇是在什么时辰被抢的!”

    “昨晚戌时!”江员外睥了林晧然一眼,傲然地回答道。

    林晧然却是一笑道:“倒是奇怪了,这批珠宝亦是昨晚戌时在这里低价买进的!莫非劫匪抢了珠宝后,能够飞天遁地送来这里不成?”

    “自然不可能飞天遁地,而是这帮劫匪的狡辩之词!”江员外显得阴阳怪气,然后对着林晧然嘲讽道:“知县大人刚正廉明,自然会给本员外一个真相,倒是你一个读书人,不学着我家江月白那般追求功名,却学……狗捉耗子!”

    最后四个字,江员外故意咬重音,浓浓的挖苦之意。

    “放肆!这位是即将上任的府尊大人,你莫非是想挨板子不成?”程知县呵斥一声,然后郑重地揭开林晧然的身份。

    其实他亦是藏有私心,若再让江员外说下去,还真不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特别这张口闭口“江月白”,他也是听烦了,那“江月白”在这个人面前,就是一个渣。

    “府尊?”

    江员外当即一愣,一脸错愕地望向林晧然。

    突然之间,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然后又望向正在舔着糖人儿的小女孩,脸上当即露出了恍然之色。他终于明白为何觉得这个书生眼熟,这不就是那个书呆子林晧然吗?

    只是他不是在京城为官,什么时候跑回来了,而且怎么成了知府?

    “程知县!”林晧然沉声道。

    “下官在!”程知县拱手答道。

    “案情虽然很明朗,但亦不能听信江员外的一面之词。本官要求你着手调查江员外昨晚戌时是否在横河镇被抢劫,当时有何人证!”林晧然眯眼望向这个傲慢的江员外,却没有了任何的忌惮。

    既然是一起阴谋,那必然就会留下破绽。

    以着江员外的身份,那自然不可能说是一个人带着珠宝走夜路被抢,那些“证人”就是一个突破口。程知县若敢护着江员外,那他亦有信心将程知县这个滑头一并拿下。

    “下官遵命!”程知县咬了咬牙,拱手领命道。

    本以为事情要暂告一段落,但门外走出来一个青衫汉子,却听到他大大咧咧地说道:“程知县,不用找了,江员外昨晚在三和镇醉月楼风流快活,又怎么可能在横河镇遇劫呢?”

    来人正是电白县的地头蛇沈六斤,嘴里咀嚼着槟榔,牙齿染带着红汁,眉宇间透露着一丝江湖义气。

    “沈六爷,慎言!”江员外望向门口,当即沉声道。

    沈六斤轻睥了他一眼,却是丝毫不畏惧地说道:“让我慎言?那要不要将陪你风流一宿的小桃红找来对质啊?”

    闻言,江员外当即面如土色,整个人就要跌到在地。

    昨天晚上,他确实没有按照着计划前往横河镇,而是被小桃红那美妙的身躯所迷。方才之所以迟到,亦是因为跟着小桃红那小妖精扎腾得太厉害的缘故。

    现在衙门只要找醉月楼的人对质,加上小桃红的口供,那他栽赃诬告的罪名必然会成立。

    “沈六爷,此话当真?”林晧然微笑地望着沈六斤,朝着他求证道。

    “府尊大人,您是折辱小人了,还是称小人沈六斤吧!”沈六爷急忙朝着林晧然行礼道。

    他的心绪亦是复杂,没有想到昔日的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府尊大人,一个他只能仰望的大人物。

    林晧然伸手扶了一下他的手臂,制止他行礼道:“沈六爷勿要跟本官客套,咱们是有交情的,亦多得你仗义出手!”

    “谢大人!小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江员外昨晚确实是夜宿醉月楼,醉月楼的老板可以作证!”沈六斤拱手,然后望向江员外一字一句道。

    林晧然微微点了点头,望向江员外打趣道:“本官倒是糊涂了,既然人在醉月楼风流,又怎么能在横河镇被抢劫,莫非江员外会飞天遁地不成?”

    江员外已经哑口无言,知道是要栽在这里了。

    “竟敢污蔑他人,来人!将江员外押回大牢,本官择日候审!”程知县拿出知县的威风,望着江员外厉声吩咐道。

    两个衙差上前,将江员外一左一右架住,江员外慌张地说道:“不!不是这样,我是受……”

    正要说话的时候,嘴巴却是被麻布堵上,两个衙差直接将他拖走。

    看着人被带走,程知县朝着林晧然恭敬地发出邀请道:“府尊大人,请移步县衙,下官略备酒席,为您接风。”

    “不必了!”林晧然摇头拒绝,然后又是沉声叮嘱道:“程知县,本官三日后会正式上任,届时将卷宗一并带过来!”

    “下官遵命!”程知县心里亦是发苦,知道这事还得给林晧然一个满意的交待,不然他就等着被林晧然收拾了。

    酒楼打烊,摆上了最丰盛的酒席。

    公羊叔如同做梦一般,仿佛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林晧然竟然回来任职,而且还是雷州府的知府,直接成为这里的土皇帝。

    不过在用过餐后,林晧然带着虎妞等人直接离开了电白县,不打算在这里逗留。

    他如今还没有正式上任,而电白县又归雷州府管辖,若是直接赴任还好,但想要在家偷懒几天,就不能如此高调地呆在电白县。

    只是消息很快就在整个粤西传开,新上任的雷州知府竟然是粤西的骄傲——文魁君林晧然,这消息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第374章 巡检上门

    秋高气爽,一个被竹林环抱的村子显得安静而详和。

    几只老母鸡在院子的辣椒地里刨着土,偶尔啄起一条肥美的虫子,伸长脖子咽下去,然后继续盯着泥土地,发出咯咯的欢快叫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坐在院子,脸上满是沧桑,皱巴巴的皮肤已经出现老人斑,抬头眯眼望着北边的天空,突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又一副愁眉苦脸?饭做好了,爱吃不吃!”一个老太从屋里走出来,对着正坐在门口发呆的老头子唠叨了一句,然后转身回屋里。

    老族长的反应慢了半拍,待他扭头朝着声源处望去时,人早已经不见。

    只是他没打算回屋里吃饭,今天并没有什么胃口,轻叹了一口气,又望着辣椒地继续发呆。

    由于家里就挨着晒谷场,所以他能清楚地听到一大帮孩子嬉戏的声音,跟着村民饿得无精打采的时期相比,村里的日子无疑是好得太多太多了。

    只是日子是变好了,但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却变得力不从心。先前没钱的时候,他能将村里打理得妥妥当当,但现在村里变好了,他反而不知何去何从。

    像这些辣椒,他知道都是宝贝,所以发动大家一起种植。只是现在眼看又到收成的季节,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将这些宝贝变成银子。

    此类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而他却是越来越迷茫,很多事情根本拿不出章程。特别积攒的银子越来越多,他心里很是不踏实,都已经不怎么该怎么做了。

    其实他很想跟十九好好商量,或者让十九给出一个章程,又或者直接将银子送上京,但十九如今在京城做官,很多事根本无法进行沟通。

    “族长,衙门来人了!”

    院门外,一个小孩急匆匆跑来汇报道。

    老族长眼睛当即一亮,蹭地站了起来,压着心里头的兴奋劲问道:“狗子,是不是京城来信了?”

    “不知道!不过有很多衙差进村,不知发生什么事了,是牛叔让我过来通知你!”狗子摇了摇头,老实地说道。

    老族长听到这些话,眉头亦是微微蹙起。

    随着十九高中状元,他们村子跟衙门多了一些往来,在修文魁坊的时候,连同省里的蕃台大人都来过这里。如今,一帮衙差前来,没准又来了什么大人物。

    “不用拉!”

    老族长走到晒谷场边,看着阿牛要拉铃铛召集村民,当即出声制止道。

    阿牛正咬着一个肉包子,经过整个夏天的暴晒,整个人显得很是黝黑,朝着老族长点了点头,便向着村口望去。

    却见一帮衙差穿过竹林走进村子,为首的正是青叶巡检司的张副巡检。

    “张大人,不知所为何事呢?”老族长上前施礼,疑惑地询问道。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大明朝最低层的衙门不是县衙,而是县衙下面的巡检司。

    在一些集镇或治安混乱之地,都会设下这种类似于后世派出所的部门,设有正九品的巡检和从九品的副巡检一名,属于武官范畴。

    “日前,你们长林村跟江村发生一场械斗,可有此事?”张巡检先是扫了空荡荡的晒谷场一眼,然后打着官腔问道。

    九叔带着染布坊的工人走了过来,脸色很是不善地扫接话道:“我们跟江村的矛盾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副巡检不会不知道吧?”

    随着长林村崛起,他们跟江村的矛盾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别说是青叶镇,哪怕是整个青水县,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两村不和。

    张巡检闻言,却是避重就轻地道:“那就是说,事情是真的了!”

    “是真的又如何?那帮人想要修桥,我林阿九第一个不同意!”九叔拍着结实的胸膛,却亦是不怕这位张副巡检地大声道。

    “阿九!”老族长绷着脸大声道。

    九叔如同斗鸡般瞪着张巡检,但面对着老族长,最终选择不吭声。在这个村子里,话事人终究是老族长,除非十九能回来主事。

    “张大人,我们确实跟江村发生械斗!但他们盗我长林氏祖坟的风水舟在先,然后又强行修桥坏我们长林氏风水,所以两村才产生冲突,还请大人明察!”老族长拱手行礼,标准的申冤良民。

    老族长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哪怕这张副巡检是最小的官,但那也是一个官,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只是看着老族长如此做态,九叔的眉头微微蹙起,同时又睥向张副巡检。据他所知,这张副巡检跟赵管家走得很近,没准是来拉偏架的。

    “你说他们盗你们长林氏风水舟,可有证据?”张巡检负手而立,打着官腔地问道。

    老族长的眉头微蹙,这事还真没有人亲眼看到,便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还用证据的?除了他们江村的人,谁还会这么无聊,只偷风水舟坏我们长林氏的风水!”九叔忍无可忍,当即又是出声道。

    张巡检却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你们的推测虽然有些在理,但却构不成证据!只是你们将江村江子明打得重伤垂死,这事证据确凿,本官却不得不管!”

    啊?

    老族长听到这话,顿时亦是一惊,却没想到上次的械斗可能闹出人命。

    “单眼明重伤垂死,你莫不是开玩笑吧?他是受伤,但我见他好好地走回去!”九叔听到这个指供,当即就冷笑道。

    “本官从不跟你这种刁民开玩笑!”张巡检摆着官员的威风道。

    “阿九,你前天是不是下重手了?”老族长很是担心,望向九叔道。

    九叔蹙着眉头,认真地说道:“当时打架,大彪他们又不在家,我哪能顾得那么多,但我敢肯定,绝对死不了人!”

    老族长听到这话,心里却是一冷,心想阿九打架没分轻重,没准真将人打死了。

    只是他却没有发现,张巡检的眼睛充满藏着狡黠,望着他如同狮子盯着猎物般。

第375章 转身后

    村民,总体很是纯朴,这是他们的一种天性。

    老族长听闻江村那边有人已经重伤垂死,心里当即产生愧疚,觉得这一次是他们这边不对。那日的械斗,是由他们这边主动发起的,而今又是江村“吃大亏”。

    张巡检是一个精明人,似乎看出了老族长的心思,当即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本官初到青叶镇,就听闻林老爷子深明大义。”

    “张大人,这都是乡亲们的抬爱!”老族长拱手回礼,谦虚地说道。

    张巡检的脸上装着很无奈地说道:“按说,这村间的纠纷,本官是不好出面的。只是这当事人已经闹到了巡检司,而且还可能是一桩人命案,本官却是不得不管,所以还请林老爷子见谅!”

    “这人命大过天,草民亦是晓得!”老族长眉头紧蹙,微微点头道。

    张巡检的眼睛观察着老族长,然后不动声色地道:“这次事关重大,所以请林老爷子跟本官到巡检司一趟,将事情说个清楚,也可跟当事人进行协商!”

    老族长沉思了一下,打算前去协商,正要点头之时,却听到九叔出声制止道:“等等!”

    张巡检的目光一凛,发现这人实在太讨厌了,抖着官员的威风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本官将你亦一并带去吗?”

    “张副巡检,好大的官威啊!”九叔却是浑然不惧,接着质问道:“若这事真会闹出人命案,张副巡检似乎没有资格处理这件事吧?这事怎么都该由苟知县亲自处理!”

    此言一出,周围的村民都是一阵恍然,都觉得林阿九这话有道理。

    虽然青叶镇巡检司管辖着他们,但却只有处理民事纠纷的权力,对刑事案件根本没有权力裁决。反正他们生活这么多年,还真没听到巡检司处理过人命案件,这种案件历来都送到县衙处理。

    张巡检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亦是或明或暗。

    事实确是如此,一旦出了人命案,哪里轮得他这个小小的从九品副巡检处理的。

    只是这里的村民都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过县城,对这种事压根就不知晓,以为穿着官服的官员就能主宰他们生与死。

    一直以来,他穿着这套官服,村民都将他当土皇帝般供着。

    正是如此,他在青叶镇历来是以“县大爷”自居,摆着一副能主宰大家性命的模样。

    这一次,他亦是摆着“县大爷”的姿态出现。但却没有想到,这个乡下佬竟然有这般见识,瞬间就指出了他这个巡检的软肋,亦洞察了这个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你莫要将好心当驴肝肺!这事情还没有酿成人命案,则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旦人死了,本官上奏苟知县,你们通通都得被抓进县大牢了!”张巡检进行恫吓和利诱,然后对老族长又施压道:“林老爷子,我看你是明事理的人,难道真想事情闹到县衙吗?”

    九叔看着他的反应,却更认定事情有猫腻。特别他始终认为,江子明一旦真的死掉,他这个副巡检肯定是兜不住。

    何况,以着两个村的关系,江村那边必然会将这件事情闹大,甚至直接捅到唐知府那里去。

    “他们真愿意协商?”老族长不想将事情闹大,对着张巡检问认真地道。

    “本官怎么敢欺瞒老爷子!”张巡检的态度微缓,冲着老族长温和地拱手道。

    老族长轻轻点了点头,选择妥协道:“好,我跟你到巡检司一趟!”

    “族长,这事肯定有阴谋!”九叔伸手拉住老族长的手,然后又愤愤地望向张巡检道:“张大人,你说单眼明被打得重伤垂死,他如今在哪里?”

    “自然是在巡检司!”张巡检理所当然地说道。

    “族长,村里缺了你不行!”九叔对着老族长说了一句,然后扭头望向张巡检道:“那我跟你去,我去跟单眼明的家人协商!”

    张巡检的眉头微蹙,态度坚定地摇头道:“你代表不了长林氏!这事还得请林老爷子亲自出面,其他人不可以!”

    “不是我代表不了,而是你想骗族长过去,对不对?”九叔眯眼打量着他,然后又是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江府的赵管家往来密切,你定然是跟着他们串通好的,是想要拿下老族长。”

    “你在这里胡咧咧,信不信我现在就处置你!”张巡检心里太为恼火,没想到这人真看破了玄机。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九叔原本只是有所猜测,但看着张巡检的激烈反应后,就更加断定这事肯定有阴谋。

    先前十九中得状元后,他原以为江村是要跟他们和睦共处了。但江月白中得解元后,江村的獠牙马上露了出来,又想要对他们江村下手了。

    很显然,他们这次应该是图谋香皂的配方,因为全村只有老族长一人知道配方,所以才将想老族长骗到巡检司。

    “我不跟你胡扯!”张巡检瞪了九叔一眼,扭头对着老族长道:“老爷子,你要是明事理的话,就跟我到巡检司一趟,不然这事……恐怕还会牵连林修撰大人!”

    “这跟十九什么事?”老族长心里顿时一惊,脱口问道。

    张巡检深叹一口气,故作担忧地道:“若是酿造成人命大案,朝廷难免有人会借此攻击修撰大人,说他纵容族人横行乡里、为非作歹,这可是大罪啊!”

    “我跟你到巡检司!”老族长当即下定主意道。

    “族长,这事有阴谋!”九叔急得跺脚道。

    “休要再说了,你老实呆在村子里!”老族长板着脸,一意孤行地道。

    “林老爷子果然深明大义,请!”张巡检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做出了一个请的手态,极是满意自己的随机应变的能力。

    “张巡检,你好大的狗胆!”

    他的身子转过来,身后的衙差突然自动散开,却看到他的上司刘巡检和苟知县正站在人群外,但为首的却是一个脸色阴沉的年轻人。

第376章 归来

    出现在这里的年轻人,脸容清秀,皮肤白皙,眼眸如星,这是一张英俊的脸蛋,配搭着一身干净的书生装,活脱脱的俊郎书生形象。

    只是看到这个俊郎的书生,张巡检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喉咙像是被掐住,舌头无法抬起,直感到一种窒息感。

    一个本应该在万里之外的京师为官的人,却悄无声息般,突然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怎么能让他不感到害怕呢?

    尽管现在只是初秋,但他却感到了寒冬刺骨,仿佛掉进了冰窖中一般。特别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他的额头冒起了黄豆般大小的冷汗。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巡检,对方却是翰林院的从六品修撰,相差十万八千里。只是如今,他却将这个大人物给得罪了,而且还被人家捉了现形。

    “十九回来了!”

    “十九叔回来了!”

    “真是晧然,真是晧然回来了!”

    ……

    在晒谷场的族人看到林晧然出现,都是陪感兴奋,有人欣喜若狂地跑去拉响了那个大铃铛,想要将这个天大的喜讯传遍整个村庄。

    “十九!”

    老族长看到林晧然出现,仿佛都不敢自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欣喜的眼泪涌上了眼眶。这是他从不敢期盼的结果,但却悄然成了真,长林氏最杰出的少年郎真从京城回来了。

    林晧然看着这熟悉的晒谷场,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蛋,亦是染上些许伤感的情绪,望着老族长动情地道:“大伯,我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老族长抹了一下眼泪,然后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比上次知道林晧然中状元还要开心。

    九叔等人亦是很兴奋,有人跟林晧然打招呼问好。只是看着知县老爷在场,而且这张巡检还要将老族长带走,所以没有围向林晧然。

    林晧然没有吭声,刘巡检又出言大声呵斥道:“张巡检,你枉法徇私,该当何罪?”

    “拜见修撰大人、县尊大人!”张巡检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从容地朝着两位大人行礼,然后对着刘巡检拱手道:“刘大人,下官正在处理乡里纠纷,何罪之有?”

    “张巡检,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江府的勾当!”刘巡检看着他选择不认账,当即就指责道。

    “江村的伤者江子明一家前来巡检司报官,我来请林老爷子前去商议,这有何不妥?”张巡检恭敬地指着向老族长,然后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张巡检,那个江子明是重伤垂死吗?”刘巡检深知这人巧舌如簧,当即抓着他的病处攻击道。

    张巡检的腰杆一挺,然后朝着林晧然拱手道:“下官亦是想解决纷争,所以才故意夸大其词,还请县尊大人和修撰大人勿要见怪!”

    任你官清如水,怎奈吏滑如油!

    林晧然看着这一幕,对这话却有更深的体会,意识到地方官员的狡猾。明明就已经当场捉贼,结果他硬是巧舌如簧,将一切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

    由此可见,他担任雷州知府后,亦得要面对这种滑得如同泥鳅般的官员。

    这种官员看似危害不大,但却很难支使他们卖力做事,甚至他们会对政令会阳奉阴违,最后能让你挑不出毛病。

    正是如此,他以后免不得跟“滑官”打交道,亦得练就准确捏到“滑官”软肋的本领。

    “本官怎么会怪你呢!”林晧然迎着那双狡猾的目光,淡淡地回应道。

    张巡检听到这话,嘴角微微翘起,心里极是得意。任你是翰林老爷又如何,官高我一大截又如何,这官场终究有官场的规矩,你抓不着我的痛脚,亦是奈我不何!

    林晧然却补充道:“我还要多谢张巡检一心为本官着想,不然这……纵容族人横行乡里、为非作歹的罪名,本官可担当不起!”

    咯噔!

    张巡检当即从天堂掉到地狱,这哪是什么赞美之词,分明就是找他算账的。

    先前为了诱使老族长到巡检司,他随机应变编排了这个理由,这原本是他的得意之作,但没想到却成了一道催命符。

    他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处理两村纠结上,但偏偏这件事推不掉,甚至都可以构成污蔑朝廷命员的一项罪名了。

    “好你个张天茂,枉本县对你一直器重有加,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编排林大人,你该当何罪?”苟知县亦是站了出来,厉声地进行指责道。

    在得知林晧然被调回雷州府任知府后,苟知县更是认定要紧抱着这条粗大腿,如今知道林晧然是真生气了,这时都想要帮林晧然手刃这个下属。

    “下官知罪,请大人责罚!”

    张巡检感受到杀意扑来,当即扑通地跪倒在地上,端起了认错的态度。

    纵使他巧舌如簧,但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现在苟知县跳了出来,他哪里还能再继续狡辩下去。特别这苟知县,那是能主宰他生死的人。

    他很想狠扇自己的耳光,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看着江府出了一位解元郎,开的价码又诱人,竟然傻傻地为江府做事,结果得罪了一位翰林老爷。

    “张巡检,你犯了什么罪,要本官责罚你?”林晧然冷冷地问道。

    “下官不该冒犯修撰大人,请大人责罚!”张修检恭敬地行礼道。

    林晧然却是冷哼一声,扭头对着苟知县道:“苟知县,既然张检修觉得刘检修冤枉他,不若就还张检修一个清白,调查他跟江府有没有不法勾当!”

    “下官遵命!”苟知县板着脸行礼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江府的赵管家对下官进行利诱,一切都是他指使,本官只是答应将林老爷子请来巡查司,其他则一无所知了!”

    张巡检是真的害怕了,朝着林晧然叩头告饶,声音都带着颤抖,将事情和盘托出。若一旦立案调查的话,那他这辈子真的要完蛋了。

    又是江府!

    围观的村民得知真相,都暗暗地攥紧拳头,心里头都涌起了一股怒火。

第377章 野丫头归来

    林晧然得知真相后,亦是阴沉着脸。

    敢情这江府是一次连环套,先是主动挑事引起两村纷争,然后在电白县又设计擒下大彪、山羊叔等干将,最后对老族长下手。

    很显然,江月白中得解元让他们江府有了底气,敢对他们长林村下狠手。

    只是他们恐怕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回来了,而且还是被朝廷委派回来担任雷州知府兼市舶司提举,将会成为粤西的土皇帝之一。

    “大伯,咱先招待苟知县吧!”

    林晧然没有理会地上跪着的张巡检,上前对老族长拱手道。

    虽然事情确实令人感到窝火,但今天荣归故里,是跟族人相聚的欢快时刻。他不想过分纠结于此事,完全可以在将来再找江府进行清算。

    虽然江月白极可能在明年中得进士,江府肯定拥有着一些官方人脉,但他却有很强烈的信心,一定能够让江府付出惨重的代价。

    老族长本就是一个与人为善的性子,便是连连点头,然后对着苟知县热情地相邀道:“县大爷,请到寒舍用茶!”

    “林老爷子,您请!林府台,您请!”苟知县哪敢真将自己当贵客,让着老族长先走,然后又让林晧然走在前头。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知县,而眼前这位是翰林官出身、如今又官至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是一个他只能够仰望的大人物。

    完了!

    张巡检迎着刘巡检怜悯的目光,知道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虽然林晧然没有直接动手掐死他,但他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副巡检何需这位翰林老爷亲自动手,苟知县和刘巡检肯定将他往死里整。

    一念至此,他死的心都有,极为后悔站到江府那一边,让自己要以悲剧收场。

    “虎妞,虎妞回来了!”

    “是虎妞,真是虎妞!”

    “小金也回来了,还有一只大狗!”

    ……

    一群小孩子越过林晧然这帮人,直接往着后面跑过去,当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身影的时候,他们眉飞色舞地叽叽喳喳道。

    身穿着麒麟服的虎妞下巴微扬,向着这帮小孩子走来。被数十双眼睛瞪着,一般的小孩肯定是压不住气场,但虎妞却承受住了。

    虎妞的蛾眉微张,眼睛雪亮,只是压抑着心头的兴奋劲,白皙的脸蛋微微扬起,眼睛透露着王之蔑视,可爱的小塌鼻骄傲地轻哼一声。

    她确实有着骄傲的理由,一个人北上京城,见识了京城的繁华,还进过金碧辉煌的皇宫,目睹过圣上的龙颜,比村里的所有同伴都要厉害,再也没有人敢小瞧她了。

    周围的小伙伴看着她这副王者作派,眼睛越发的明亮,仿佛看到一个斡旋归来的小英雄般。其实在很多孩童心里,虎妞早已经就是他们的英雄,做了他们都不敢想的事。

    “小鼠,你过来!”

    虎妞看到在人群中怯怯的小鼠,却不再“王之蔑视”大家,朝着小鼠招手脆声道。她不是真瞧不起大家,而是想让大家知道,她很厉害而已。

    小鼠当即眉开眼笑,小跑到虎妞跟前,身子瘦得跟柴似的,但拥有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脏兮兮的脸蛋红彤彤的,显得极为兴奋。

    虎妞看着小鼠安然无恙,心里亦是十分开心,目光落到狗子身上,又是板着脸问道:“小鼠,狗子有没有欺负你!”

    那边的狗子迎着虎妞的眼神,当即吓得瑟瑟发抖,担忧地望向爱哭鬼小鼠。不仅是担心虎妞会打他,更担心会给虎妞落下不好的观感,从而被剔除出小弟的队伍中。

    “没有!”小鼠很开心地摇头,仰望着虎妞摇头道。

    这的确是实情,小鼠在虎妞这里挂了号,别说是他了,全村的孩童都不敢欺负小鼠,甚至还将她当公主般供着。

    “虎妞,你真上京城了?”

    “虎妞,你的衣服真漂亮!”

    “虎妞,你怎么又从京城回来了!”

    ……

    经过最初相见的生疏后,很多孩童都找回了那种熟悉感,当即兴奋都围着虎妞,叽叽喳喳地询问道。

    在他们的心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想问虎妞,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怎么样,想知道虎妞这半年都经历了什么,想知道虎妞为何突然就回来了。

    京城,离他们实在是太遥远了,而虎妞却真的去了京城,而且成了官家大小姐。

    别说这帮孩童了,一大帮妇人对虎妞亦是极为喜爱,这时纷纷围过来打听消息。虎妞的衣服实在是太抢眼了,大家都忍不住夸赞起这套衣服。

    “我这衣服不是在京城买的,是皇上赐给我的,叫麒麟服,我哥都没有!”虎妞亦不隐瞒,当即骄傲地说出了她身上衣服的来历。

    “啊?皇上赐的?”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都是一惊,愣愣地望向那套漂亮的衣服。

    “乖乖,这是皇上赐的衣服啊!”

    “我说怎么这么好看,这又是龙又是虎的!”

    “你看看这针线活,也就是皇宫才穿得起,有这种手艺了!”

    ……

    很多妇人的好奇心大起,纷纷围观着虎妞身上的麒麟服,眼睛绽放着雪亮的光芒。翠花婶大胆地摸了一下料子,这纻丝纱罗的衣服,让人一摸就知道不凡。

    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来,虎妞得到了皇上赐服,而大家看虎妞的眼神都多了一丝敬畏。这丫头见到过皇上,还得到皇上的赐服,这是多么厉害的成就啊!

    “虎妞,村东边的黄皮果树上有个鸟窝!”

    “虎妞,我们去溪边捉鱼吧!那里的鱼可多了!”

    “虎妞,我们去卧虎山摘果子,那里有好多野果熟了!”

    ……

    村里的孩童亦是想要讨好虎妞的,纷纷提出各种建议,想要跟虎妞一起去玩。

    虎妞毅然又成为一个野丫头,将一些东西交待妥当后,便领着全村的孩童,浩浩荡荡地向着卧虎山那边而去,说要去捉白颈猪。

    从村里的人员分布不难发现,村里最受欢迎的人并不是林晧然,而是虎妞这个野丫头。

第378章 鸡犬不宁

    九月将至,村前那一大片稻田已经呈现金黄色,很快便进入收割的日子。{随}{梦} щ{suimеng][lā}

    只是跟着往年不同,秋收带来的喜悦已经无法跟虎妞归来相比。在很多孩童的心里面,虎妞回来就是一个最大的喜讯,让他们有一种过节的喜悦感。

    这帮孩童有三十余人,正向着卧虎山的方向而去,很多孩童的脸蛋都是红彤彤的。哪怕是走在路上,一些孩童都忍不住凑近虎妞,询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虎妞,你这次回来多久!”

    “才两天?这么快就要走?”

    “啊?你不上京城了,你跟你哥哥到雷州府上任?”

    ……

    这帮孩童很快就得到了一个令他们感到惊喜的消息,原来虎妞这次回来不是探亲,不需要再返去京城,而是陪他哥哥到雷州府上任。

    相对于京城,这雷州府无疑是要近太多太多,虎妞离他们亦不再是遥不可及。正是如此,很多孩童都是喜上眉梢。

    “知府?什么是知府?”

    “我知道,就是管着县大爷的官!”

    “这么大呀!”

    “当然啦,虎妞的哥哥是状元嘛!”

    ……

    一些跟虎妞离得远的孩童亦是展开讨论,一路上都是叽叽喳喳的,脸上都很是兴奋的模样。对虎妞崇拜,对虎妞的哥哥亦感到自豪,这是他们长林氏的骄傲。

    “那我们得多久才能见到虎妞呢?”

    “雷州府好远的,恐怕得好久才能见到虎妞了!”

    “对,我们村就大壮他爹去过,好像要走两天呢!”

    ……

    虽然才刚刚重聚,但很多孩童却已经开始伤感于别离,想着下一次相见会要多久。

    被前呼后拥的虎妞蹙起眉头,忍不住埋怨地道:“哎呀!哪里远了?我去年都到过雷州城,一点都不远,到京城才远呢!”

    周围的孩童听到虎妞的话,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郑重点头。

    任何事情都需要进行比较,跟着到京城相比,雷州府实在是太近太近了。以着虎妞的性格,恐怕都不需要他哥陪同,一个人就跑回来了。

    风景秀美的卧虎山如同猛虎盘踞于此,俯视着这苍茫大地。

    卧虎山下有一口山泉,泉水积满一个大水坑后,便向着低洼处流去。经过岁月的积累,一条蜿蜒的小溪便形成了,跟着小河交汇。

    在河水暴涨的日子里,河里的鱼虾会随着河水倒灌至小溪中,这里深坑处便成了天然的养鱼池。这些养鱼池或大或小,跟存鱼的数量呈着正相关。

    没有找到白颈猪,虎妞的小手一指,指向了小溪最大的大鱼池,里面的鱼儿当即惴惴不安。

    两边垒坝,然后泼掉鱼池中的水。

    虎妞身先士卒,高高地卷起裤子,拿着一个织得很密集的竹篓,奋力地将水泼出坝外。有着虎妞带头,大壮、二壮和狗子等人都很是积极,奋力地将水泼出去。

    不过担任主力的却是饭缸,这个嘴里啃着肉包子的黑大个极度卖力,将水哗哗地往坝外泼。亦是因为有他存在,所以这帮孩童才敢挑战这个“大鱼池”。

    很快,“鱼脑袋”便露了出来。

    虎妞让大家到池子将水搅浑,这些鱼很笨,都是贴着浑浊的水面而游,这二十多个小孩或徒手或用工具抓鱼,脸蛋都是给彤彤的。

    “这里有大鱼!狗子围着那边,大壮二壮过来帮忙!”

    有东西从虎妞的脚边窜过,她的小身子先是颤抖一下,然后惊喜地指着一处水面道。却见那浑浊的水面浮着一条长长的鱼脊,这条鱼怕有十多斤重。

    很快,大家便形成了合围之势,只是鱼很是机灵,向着包围圈冲出去。

    扑通!

    说时迟那时快,虎妞一把扑到水中。

    听到水声,大家寻声望去,看到虎妞跟大鱼缠斗在一起。大壮和二壮反应最快,一下子就扑过去帮着虎妞抱住那条大鱼。

    根本不需要饭缸前来帮忙,几个孩童配合着虎妞,便将那条鱼拖上了岸上,大家顿时又是一阵欢呼。

    在抓到这条大鱼后,虎妞亦是很兴奋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脸蛋红彤彤的,眼睛一片雪亮,发现村里确实要比在京城好玩。

    将近黄昏,大家便带着鱼获,排着队伍向着村子走去。

    当他们回到晒谷场的时候,这里很是热闹,已经有上百的村民聚到这里。一头大肥猪已经被支解,猴四正在煮着肉,那张黝黑的脸很是兴奋。

    “阿五、阿六,你们过来帮忙杀鱼!”猴四招呼着两个年轻人过来帮忙,看到那条大鱼,亦是忍不住夸赞道:“我的乖乖,这条鱼十多斤重,竟然被你们捉到了!”

    林晧然正惬意地躺在竹椅上,享受着这里的宁静。

    跟着虎妞这个野丫头不同,他虽然喜欢这个小山村,但却没有丝毫动力在村子周围到处跑,只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

    听到声音,眼皮微抬,看到虎妞那丫头向这里走去,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虎妞那张肉墩墩的脸蛋上多了几道泥印子,身上是一套很旧的衣服,没有了刚回来的威风凛凛,活脱脱的一个野丫头形象。

    “哥,你闻闻!”虎妞走过来,将小手伸到他的鼻前脆声道。

    林晧然闻到了一股鱼腥味,极是无语地望着虎妞,这才回来就将小溪的鱼给祸害了。好在他只打算呆两天,不然这个小山村恐真会鸡犬不宁。

    “哥,没有找到白颈猪的窝,但捉了好多好多鱼!”虎妞的脸蛋挂着笑容,很是得意地说出了此行的成果。

    当天傍晚,晒谷场飘起了肉香,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林晧然回来担任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的消息不再是秘密,已经迅速传到了粤西的每一个角落,令一些人惴惴不安。

    特别是江村那一边,他们的旁边已经不再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而是一个如同从山林中走出来的猛虎,似乎随时能将他们撕碎。

    至于他们引以为豪的解元郎江月白,似乎还不足以跟林晧然相抗衡,起码两三年内都没有希望。

第379章 希望

    夜幕降临,整个天地被夜色所笼罩。

    藏于林萌间的一座府邸如同一颗明珠,气派的大门前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宅子里面的灯光璀璨,身穿着素裙的婢女端着碟盘穿行在走廊间。

    在府邸的饭厅中,一盘盘的美食摆上长桌,太多都是岭南的名菜,还有一壶美酒,正弥漫着一股令人迷醉的芳香。

    一个五官精致、气质高雅的美妇人端坐在桌前,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

    她身穿着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身上散着一股如壮似麝的芳香,经过修饰的眉毛透露着丝丝的威严,美艳不可方物。

    食奢、酒香、人美如画。

    只是此时此刻,空气正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四个丫环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其中一个绿衣丫环正在汇报着事情,脸色苍白如纸。

    “他为何去电白城?”

    美人的脸冰如霜,红唇轻启,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

    绿衣丫环的身体僵硬,硬着头皮老实地说道:“奴婢打听到,是因为四老爷出了事,所以老爷才匆匆赶去电白城!”

    “这么说来,都不回来了,是吧?”江夫人的下巴微抬,冰冷的目光望向那壶美酒。

    绿衣丫环不知道该不该回话,最终选择最稳妥的方式,轻“嗯”了一声,但却是似有似无,恐怕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她亦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夫人满怀期望团聚的一天。结果少爷没有按时从广州府回来,老爷从廉州府回来,却连家门都没进,直接就赶赴电白城。

    “回话!”江夫人的脸冰如霜,沉声地说道。

    “是的,少爷要北上赴考,老爷要到电白城处理事务,所以都不回来了!”绿色丫环的身子抖如筛糠,声音带着颤抖,慌忙说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江夫人没有发作,脸上亦没有出现哀伤,甚至眼睛还透露着坚韧。

    四个丫环又如同方才那般,身体瑟瑟发抖,总觉得暴风雨要来临。

    江夫人沉默片刻,冰冷的目光又落在那壶美酒上,却是淡淡地说道:“将酒拿到外面砸了,我要听到响声!”

    “奴婢遵命!”一个丫环上前,将那壶芳香四溢的美酒端起。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但知道只有一小坛,据说是价值百两黄金。先前她们端酒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闪失,那她们的小命就不保。

    只是现在却要她亲手砸掉,面对着如此昂贵的美酒,她心里头很是没有底气。但她清楚,若不遵命行事的话,后果会更严重。

    最终,她端着酒到外面,一咬牙,将酒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江夫人听着外面的声响,却没有丝毫的心痛。

    一个绿衣丫环壮了壮胆,上前小声地提醒道:“夫人,菜要凉了,您该用晚膳了!”

    江夫人的脸色仍旧冰寒,眼睛闪过一抹不快之色,在丫环不安的呼吸声中,她良久才悠悠地道:“将菜撤了!”

    “奴婢遵命”丫环犹豫了一下,但却不敢再进行劝导。

    江夫人站起来打算离开,但突然对着其中一个丫环开口道:“修封书信给舅老爷,我想知道那小子在京的所做所为!”

    虽然儿子江月白选择直接启程上京赴考的理由很充分,毕竟从广州府往返江村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这提前上京没准还能避过大风雪。

    但她不是一个蠢人,江月白不是她生的,亦是她看着长大的。这突然间的变卦,必定是跟那小子有关,是那小子激起了儿子江月白的斗志。

    儿子是一个极为傲气的性格,事事都想要争个第一,从来不肯屈居人后。

    当年夏刚阳似乎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又将拥有很高天赋的书呆子林晧然收为徒,然后故意抬高书呆子而轻视他。

    他果然十分用功读书,不仅很快就将那个书呆子比了下去,更是将那个书呆子玩弄于鼓掌间,成为了两广地区最有名的才子,更被她的哥哥认为是状元之材。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儿子在追求功名的路上,却给那个书呆子狠狠地扇了一顿耳光。

    从去年第一次参加县试,到今年三月的殿试,那个书呆子一路夺魁,成为大明朝有史以为的第一位六首状元,还被圣上赐予了文魁牌坊。

    反观儿子,虽然今科乡试夺得了解元,成功夺取了举人的功名。但跟着那个书呆子相比,这个解元确实是暗淡无光。

    特别那个书呆子在官场还如鱼得水,这才半年的功夫,已经官至五品知府,成为整个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五品官,前途一片光明。

    现在儿子突然间改变主意,肯定是因为看到了林晧然的风光,所以才决定直接上京。

    正是如此,她亦有理由认为,一切都是拜那小子所赐,是他害得自己成为深宅怨妇,一个人空对着满桌的美酒佳肴。

    消息不仅传到了江村,还传到了雷州城。

    月光从天窗照落下来,一束椎形的清光落在栅木上,空气弥漫着一股异味。

    牢房昏暗,但却能看到七个身穿白衣囚服、披头散发的人影,正或坐或躺在那干草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心气神。

    “不……”

    一声惨叫突然传出,打破了牢房的沉默。

    李春燕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大汗淋漓,然后望着散着亮光的天窗,再望了望一个个呆滞的狱友,才知道刚才只是一场恶梦。

    其他人朝着她望来,却已经是见怪不怪,她们都是死囚,都知道等待死亡是什么滋味。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穿着卒衣的大妈打着灯笼进来,朝着里面照了一下,看着里面没有异常,便又是埋怨道:“亏你们还喊冤,做恶梦了吧?是不是人家回来找你索命了?”

    “我是杀了人,我可没为自己喊过冤,但我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李春燕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一本正经地争辩道。

    大妈却是悠悠一叹,眼睛闪过一抹同情,低声道:“这事你跟我说没用,我刚听说新任的知府大人后天就要上任了,你找他说去!”

    听到这个消息,有人的眼睛当即雪亮,但更多人还是暗淡无光。却不知她们是罪有应得,还是已经看穿了这个黑暗的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