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5分节

第41章 府试

    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

    四月的第一场雨,从灰沉沉的天空浇洒在这座古城中,打湿了客栈门口那棵杨桃木,淅淅沥沥的雨声,惹人惆怅。

    林晧然出了些名,但生活却没有太多的改变。白天喜欢游逛这座高州城,晚上会练练书法,潜心研究一下八股文。

    谷青峰派去广州府的人回来后,心思似乎已经不在应考上,竟然还抽空跑回了一趟石城。至于江荣华和赵东城倒是勤于温书,但却受到林晧然的影响,总会跟着他一道在城中闲逛,品尝城中的美食,好不快活。

    由于是下雨天,三人在客栈大堂小酌后,便各自回房呆着了。

    笔尖在白纸上游走,轻盈而灵性十足。

    林晧然心神空明,没有受到窗外雨声的影响,竟然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毛笔的初学者追求的是“以手驭笔”,能简单地临摹一些书法作品;熟练后便是追求“手笔合一”,这其中的顶尖临摹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只是真正的书法家,必须做到“心笔合一”,即86小说所写即心中所想。

    现在林晧然仗着原主人打下的扎实基础,又有着超前的眼界,故而其书法在“手笔合一”做到了极致。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的雨水将这座城打上淡墨色,林晧然沾起一团浓墨,落下的字仿佛有了筋骨血肉,形态万千。

    一个书法家便诞生了……

    四月初四,一个不吉利的日子。

    府试的考试地点在高州府学宫,即官方创办的书院。占地近万平方,深四进,属岭南风格建筑,外围的墙体为红色。

    林晧然跟着谷青峰等三人结伴而行,当他们到达府学宫门口时,东边才微微亮,府学宫门前人山人海,百余名衙役正在维持秩序。

    跟着县试相比,考生人数要多上一大截。不仅是六县新通过县试的考生,还有往年败于府试的考生,这新旧考生将近一千人。

    只是人数多了,但是流程跟县试几乎一样,门前检查主要还是防止考生作弊,两名为考生作保的禀生防止出来冒名顶替者。

    跟着县试一样,本次府试的主考官则由最高行政长官——高州府知府担任。

    “师兄,别来无恙?”

    “师兄,请站在前头。”

    “师兄,定要为我们石城争光!”

    ……

    看着林晧然到来,那些石城考生纷纷热情地打招呼,似乎是要尊他为老大。

    其实这是科举和官场的一种潜规则,这里不再讲究辈分,只讲究资历和科举排名。

    林晧然作为石城的案首,一个被“保送”的生员,本身又极具才气,自然而然就是他们的师兄了。

    在大门处,林晧然跟郑世杰等一众茂名学子打了个照面。

    郑世杰显得颇为自信,挑衅地望着林晧然,隐隐有跟他较劲和比拼的意思。茂名县案首为高州府案首早成了惯例,这是他骄傲的资本,打算在府试中找回荣光。

    对此,林晧然只是淡然一笑。,便随着人群走进里面。

    队伍有四列,每个衙差都在前面打着红灯笼,将考生领向各自的考场。

    跟着县试一般,考场摆满了桌椅,有好有坏。

    林晧然安排的座位略微靠前,桌面木桨平滑,不过木板拼接处裂开一道手指大小的缝,运气算是不好不坏。

    府试共三场考试,第一场为正试,考四书五经,时长为一天。

    “入场毕,闭门锁,考生不得喧哗!”

    一场金属声响之后,有衙差大喊,随即听到了关门声。

    与此同时,一个头戴顶乌纱,身穿着官服的官员领着几名下属官员走到殿前,给正殿上的孔圣人上香行礼。

    官服上绣着白鹇,故而这是明朝的五品官,这个品阶在京城不算什么,但在偏远的粤西无疑是封疆大吏。

    唐知府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开始训声,之后就宣布考试开始。

    题目一共三道,两道四书题和一道五经题。

    这次没有出超纲题,都是中规中矩的四书五经,很考究大家平时的功力。

    第一道,出自《论语》:“邦君之妻。”

    第二道,出自《孟子》:“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

    第三道,出自《春秋》:“鼷鼠食郊牛,牛死。”

    ……

    考生无疑很喜欢这种正统题,一旦恰好撞上自己背诵过的文章,那闭着眼睛写下即可。

    纵观以上三题,第一道和第三道颇为有趣。

    第一道题的意思是国君的妻子,这里涉及一个典故。

    在《论语》中有记载:“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无厌之!无厌之!’。”

    意思是:孔子去见卫国的君夫人南子,子路为此不高兴,然后孔子就发誓说:“如果我做了错事,上天就会厌弃我!上天就会厌弃我!”

    只是因为这一小段记载,后人浮想连篇,不少人认为孔圣人跟卫国君夫人南子关系暧昧。

    第三道则出自于“鼷鼠食牛”的典故,鼷鼠是鼠类中最小的一种,牛被咬而没有察觉,所咬伤口即成疮,然后牛就死了,至死都不知何故,比喻暗箭伤人。

    弄清题意,加上脑海成百上千的文章,很快便有了准确的答案。

    捻袖泼墨挥毫,洋洋洒洒将三道题全部答完,倒没有刻意卖弄书法。这终究是讲究谦逊的时代,若是知府觉得你有卖弄之谦,将试卷打落就划不来了。

    未时第一次放排,林晧然便是交卷离开了。

    让他意外的是,郑世杰竟然跟着他一道出来,显然做题同样很顺畅。

    “我敢赌,郑兄必定高中榜首!”

    “呵呵……怕石城有人不服气吧!”

    “他能有什么不服气?我方才于考场观他,正如国志兄所云,非吃即睡,废物矣!”

    ……

    跟郑世杰一道出来的几个学子朝着远去的林晧然议论纷纷,显得很是不屑。

    郑世杰得意地摇晃起画扇,因为他同样看到林晧然没花多少心思在考卷上,更多时候是在打嗑睡。

    此时看着他疾步如飞,便猜他是赶回客栈睡觉去了。

    哗啦啦啦……

    林晧然解开裤头,怒射在砖头上,全身一阵舒畅。

    作为一个有小洁癖的才子,有些东西不能忍,譬如那臭气熏天的厕所。有些东西却能忍,譬如后面马车上面那一双目瞪口呆的眼睛。

第42章 再起风波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

    在一番舒爽后,林晧然这才注意到停着的马车里面似乎有人。正想要赶紧遛走的时候,车帘却被揪开,走出了一个身穿绿裙的丫环。

    林晧然看到丫环的时候,不由得拍了拍额头,很是懊恼刚才的行为。不过转念一想,方才尿得如此铿锵有力,没准会是坏事变好事。

    “木兰姑娘,小生有礼了!”他认得这个漂亮的丫环,所以朝着车内拱手微笑道。

    漂亮的丫环瞟了地上那滩尿渍,俏脸羞红地说道:“我家小姐不在车内,这个是我家小姐给你的!”说着,便是将一个包袱塞到了他的怀里,然后转身走上了马车。

    “木兰姑娘,你真要去广州府了?”林晧然却是望向车窗,知道人肯定在里面。

    嗒嗒……

    高大的白马踏在青砖路面,马车缓缓向前转动大半圈,车厢内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道:“广州府天香楼,有缘再相会!”

    木兰无疑是上次潘仙诗会的最大受益者,她本就是一个古琴大家,得到了林晧然的《木兰花令》后,让到她的声名远扬。

    如今她被广州府的天香楼相中,要将她挖过去做台柱子。

    这次过来本想是跟林晧然辞行,上演一段佳人道别才子的佳话,结果却遇上了如此难堪的一幕,只好是狼狈离开。

    林晧然马车消失在拐角处,便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怕是后会无期了。

    第一场府试过后,考生们惶惶不可终日。

    本届考生有九百多名,第一场府试便会刷掉六百多名,最终仅录取一百名左右。这时代的科举就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哪怕要获得一个童生的功名,都绝非易事。

    却不知道郑世杰那帮人是胸有成竹,还是掩饰功夫做得好,日日在潘仙酒楼饮酒寻欢,时不时会奚落林晧然等出众的学子,太有已经将席首收入囊中的架势。

    时间眨眼而逝,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林晧然原本领带着谷青峰去一起去看看市面上的染料,结果在店门口给江荣华堵上了,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看榜。

    放榜的地方就在府学宫的门前,待他们四人赶到的时候,看榜的高峰期已经过了,不过仍然有上百人围在榜前。

    谷青峰却是眼睛一亮,没有急着挤过去看榜,而是跑到了旁边的赌摊。

    原来是高州府最大的高升赌坊在这里坐庄,让大家竞猜本届府试的案首。竞猜的结果有两种,一是赌具体的人,六位县案首加上四位热门人选;一是赌区域,案首在哪个县诞生。

    地域最大热门是茂名县,而头号人选则是郑世杰,都是二十赔一的低赔率。

    谷青峰是有赌瘾的人,当即便掏出十两银子准备投注。不过在真正要下注的时候,他却收回其中的九两,仅往林晧然身上投了一两。

    对此,林晧然翻了一个白眼,这货原来也不看好他。

    不过事情确实让人无法乐观,唐知府是个偏于谨慎的官员,没有出那些给人诟病的截搭题,而是出了比较常见的四书五经题。

    谁答得好与否,唐知府的主观意见很是重要。而按着一贯的传统,这府试案首怕是会落在茂名县,落在郑世杰头上。

    正是如此,不要说谷青峰了,哪怕是高升赌场也极度看好茂名县,看好郑世杰,而第两个案首热门人选仍然是茂名学子。

    林晧然和江荣华都名列甲榜,谷青峰和赵东城则名列乙榜,前者已经算是稳拿到童生资格,后者则还要在第两场继续拼杀。

    在看过榜单后,四人便不动声息地要离开,打算回去再庆祝。由于榜单公布的是座位号,旁人倒很难知道他们过与否。

    郑世杰正手持着一把画扇,一脸笑意地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人的贺言,同时暗暗观察林晧然,发现对方脸上虽然没有留意出喜色,但他却从赵东城的那双崇拜的眼睛中寻到了答案。

    瞬时间,他的心情便糟糕起来,没想到知府大人亦打算卖那人面子,给这个书呆子放了水,怕是还直接给了甲等。

    “八股之害,甚於焚书。”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书生在仔细查对榜单后,突然像是失了魂的躯体,当即就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地朝着榜单大声痛斥道。

    苏世杰的腿正好被他撞了一下,脸上当即怒道:“人贵有自知!这等岁数不中举亦罢,连小小童生都不得,倒不如跳鉴江死矣!”

    老书生听到这话,当即悲从中来,顿时生起了轻生的念头。

    “莫欺人太甚!”老书生的同乡朝着郑世杰怒斥一声,然后便安慰老书生道:“莫要听此子胡言!咱吴川考生历年不公,只要迈过府试,定能如雷兄般,连取院、乡两试!”

    “雷庭峰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你们化州、石城都是些庸才,压根就不该在科举上有想法!”苏世杰指着地上的两个老书生,却是嘲笑道。

    “小子,你莫要猖狂!若不是府尊年年照拂,你们茂名学子也不过如此,更不可能屡年被点为案首!”那个同乡瞪目怒道。

    郑世杰被如此奚落,面色顿时阴沉如水。这话简直是直接打脸,不仅炮轰他们茂名学子得到优待,更是对他即将拿到府试案首的一份质疑。

    “那是我们茂名县确实要比你们强!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参加童子试,你们丢不丢人!”郑世杰的同伴站出来冷嘲,然后又恭维地道:“郑兄才学过人,尊他为案首,我等是心悦诚服!”

    “你们茂名要是真厉害,在乡试比拼就不会年年败北!”林晧然却是走了过来,帮着那位同乡将老书生从地上扶起。

    老书生听到这话后,心里顿时涌起了一份认同,但也感到一阵悲哀。他不是败于学识,而是败于这种不公的待遇,以致他一直无法完成亡妻的夙愿。

    “那我们也比你们强!”这位书生看到竟然是林晧然,想着那天在诗会上受到的屈辱,当即也是冷冷地反击道:“别说是案首,这次前五都会是我们茂名学子!”

    “诗词你是厉害,但这四书五经,你是如何都比不上我们,更比不上我们郑兄!”又是一名茂名学子站了出来,满脸倨傲地说道。

    林晧然看着这几个嚣张的书生,却是冷哼一声,道:“那我却是不信了!府尊能年年如此偏袒茂名县,我押二十两,本届案首……不是你们茂名县!”

    说完,他将二十两纹银重重地押在了赌桌上,这是他上次帮沈六斤得到的好处费,权当是为这种不公鸣个不平。

    咕!

    几个茂名考生看着林晧然竟然砸下二十两,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货简直就是疯了,竟然将二十两拿来打水漂。

    “我押十两!”

    “不错!我也押了!”

    “他们茂名县何德何能,我就不信这个邪!府尊能一直帮着他们!”

    ……

    呆在这里的茂名县考生终究还是少数,看着苏世杰对一个老考生如此咄咄逼人,又看着林晧然的意气之举,加上谷青峰等人的煽动,顿时激起了其他人的火气。

    虽然没有林晧然那般的豪迈,但你一两我一两,倒是让高升赌坊都冒起了冷汗。那管事的看着事情不对,便是暂停了下注。

    只是这件事情的风波却迅速在高州城揪起,很多考生都意识到府尊这些年确实是偏袒茂名,故而这种声讨声音越发壮大。

    不过亦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高升赌坊的掌柜当晚抱着一个箱子,悄悄从后门遛进了知府府衙。

第43章 当为第二

    发案的第二天,第二场考试又开始了。

    入场的流程跟以往一样,只是考生变少了,速度快上很多,而且检查似乎没先前那么严格,衙差的态度也显得亲和。

    这一场考试内容为杂文,考点是固定形式的辞章,其实就是为担任书吏或官员准备的。

    考题会给你一个案例,然后让你按固定模式进行写作,在体式、内容、语言等方面有严格的要求,很像现代的说明文写作。

    其中一个案例颇有意思:北宋时永新县有一个豪强之子龙聿,引诱同乡少年周整饮酒、赌博,暗中设局,使周整输了一大笔钱。龙聿逼周整还赌债,把周整家的上好田地都写成卖契,算作了龙家财产。以后周整的母亲发现家中田地被龙聿侵占,到县里告状。县官审理此案,龙聿拿出契约为证,县官发现契约上有周整母亲的掌印,因此认定该契约为合法有效,驳回起诉。周整母亲又接连上诉到州、朝廷使者、直至击登闻鼓,都不能胜诉。以后永新县来了一个新的县官’名叫元绛。周整母亲又来起诉,元绛仔细检视契约,发现契约上书写的年月日是在掌印之上,从而断定龙聿是将印有周整母亲掌印的纸张偷来改写为卖田契的。龙聿只得当天就归还田地。

    林晧然按着记忆中的格式,很快便将案例给整理了出来。

    在考试结束的第三天下午,公布第三场考试的入选名单。

    对茂名学子得到优待的声讨越演越烈,这事似乎给落榜的学子找到了最好的宣泄口,队伍越发地壮大起来。而这场风波似乎是产生了一些作用,围在郑世杰周围转的几个茂名学子被刷了下来,茂名学子的人数占比骤然下降。

    只是谷青峰等人却是深感忧虑,府尊做了如此大的让步,怕是要保住茂名案首的席位。

    同样是发案公布的第二天,最后一场考试开始。

    经过这两次的厮杀,考生人数已经降到了一百三十人,这里大部分的人都会通过府试,成为大明朝的一名童生。

    林晧然这次被安排在第一排,抬头便可以看到知府大人。

    高州知府姓唐名逢源,四十多岁,体态微胖,脸白无须,声带显得微尖,若不是那身官服,怕是会给人错以为是宫里太监。

    坐在第一排中央的是郑世杰,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眼眸难掩他的那股得意。恐怕是已经得到了某种承诺,府试案首必属他无疑。

    这最后一场考的是策论,考点是政见时务。跟公务员考试的申论很是相似,策论是指议论当前政治问题、向朝廷献策的文章。

    具体而言,策和论其实是分开的。

    “策”是挑出一个时政问题,让你出一个主意。例如治理黄河水患,你就要列出几个办法,并且详述利与弊,显现你治国安邦的本领。

    “论”是对某个事件或人物,让你进行议论或许评价。例如楚霸王该不该乌江自刎,亦或者评衡一下秦桧这个人。

    唐知府出的三道策论题目并没有太多的新意,两道都是常见的策论,其中一道跟着很多考生猜想的那般,提出了倭寇的问题。

    其实倭寇的问题始于南宋,元朝时期已经很是严重,所以元朝先后两次出兵日本。

    到了明朝时期,倭寇的问题一直持续存在。而如今随着日本政局动荡,倭寇得到大名的支持,力量变得空前强大。

    当然,倭寇问题的最大还是内因,主要是嘉靖朝廷腐败和海防废驰。

    嘉靖沉迷于修道,修建殿堂、庙宇、祭坛、碑文等工程不断,消耗了大量的白银。工部尚书温仁和上疏痛陈“两三年内就花掉了六百三十四万七千两白银,现三十余处没有竣工,但内藏早已耗竭……”

    从嘉靖十年开始,到如今已经是嘉靖三十六年,正是嘉靖帝在这二十六年对修道事业的执着,国库早已经挥霍一空。

    在军费严重不足的前提下,底下军官贪墨成风,克减士兵月粮屡见不鲜,致使沿海卫所的士兵大量出逃,卫所人员出现大量空缺,防卫设施同样得不到及时维修,甚至找不到一艘出远海的战船。

    虽然在胡宗宪的铁腕下,重新整顿了军队,从各地调集资源增强浙江的海防。单是从广东就调去了乌尾船和横江船一百八十艘,有效地打击了倭寇的气焰。

    只是这种防卫战注定无法产生收益,必然会加大财政的负担。故而要彻底解决倭寇问题,还得有健康的财政和充足的军费,建立起一支富有战斗力的海防力量。

    不过林晧然在策论中,却不敢将所思所想表露出来,若真将矛头直指嘉靖或严蒿,怕是唐知府就得先将他毙掉。

    所以他跟着正统的文人般,大淡泱泱中华的优越感,蔑视倭寇的可耻行径,然后便如同胡宗宪所做的那般,重新整顿军队,将倭寇消灭于海上。

    带着满满的优越感,一份带着几分意-淫的文章便完成了。

    在写完之后,林晧然虽然觉得文章很恶心,但却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字上,当即便是满意地点头。在外人看来,他完全是被自己所创作的文章所陶醉了。

    跟着前两次考试有所不同,这场考试提供了午餐,算是府试最后一场的小福利。

    末时第一次放排,林浩然率先交了卷子。

    唐知府让人取来林晧然的试卷,看着上面的字迹,不由得微微颌首,很满意这一手行云流水般的好字。待到看完三篇文章后,便是重重地叹息一声。

    这次出的题目涉及时政、农事、民风,涉及面极广,但这份答卷却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不仅格式完美,提出的建议亦有可圈可点之处。

    “当为第二!”唐知府将卷子放在桌面上,很是满意地给他定了名次。

    只是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不少学子却是面面相觑。茂名的学子自然是喜上眉头,尤其是郑世杰的嘴角都裂到耳朵根上,其他县的学子却是黯然一叹。

第44章 难题

    当为第二!

    消息一经传出,便是让到众多落榜书生哗然。

    在他们原本的猜测中,林晧然是五县中最有机会取得案首的人,毕竟他的才学在潘仙诗会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只是谁能想到,唐知府却是将他定为第二,提前宣告与府试案首无缘。

    若是如此这般,那茂名学子夺得案首怕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府尊虽然削减了茂名学子的童生名额,但却仍然在优待着茂名的学子。

    “不,这样不公平!”

    “我们要求公平待遇!”

    “府尊如此偏袒,我们到府衙前声讨!”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咱们同去!”

    ……

    这时代的书生仿佛拥有无穷的战斗力,消息才刚刚传出,他们便在城中开始组织人手,决定一起到府衙前抗议。

    从发起到组织前往,竟然仅花了半柱香的时间,这确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在他们身上,似乎已然失效。

    残阳血色刚尽褪,暮色便浸染了这座古城。

    林晧然在回来的路上才知道这一件事,不过对于排名第二,倒也是可以接受。毕竟唐知府在高升赌坊有股份,这是他事前没有想到的。

    这个唐知府看似昏庸无能,但实质却是一只老狐狸。历年怕是故意出一些简单的题目,然后关照着茂名的学子,任谁都难挑毛病。

    像今天的策论题亦是如此,倭寇的题目被大家轻松押中,其他题目也很大众化。只是这样大家都难出彩,到最后点谁为案首完全由他说了算。

    事已至此,他也是无能为力,而且如今府试暂告一段落,他也有些想家了,想家里那个可爱的小丫头。这些天在闲街的时候,他可是没少买东西,只想给那个小丫头带去一点惊喜。

    回到客栈后,确定江荣华是发榜后才回江村,叮嘱那天记得捎上自己,便准备回房间休息。

    “那一帮蠢才还在为你吆喝呢?你不去看看合适吗?”郑世杰坐在大堂笑盈盈地望着他,脸上满是胜利的姿态。

    “你似乎高兴得太早了吧?”林晧然歪着脖子,打量着他说道。

    “你莫非还不死心?还得多亏你那二十两银子,让我这案首板上钉钉!”郑世杰笑着饮了一口水酒,朝着他得意地说道。

    林晧然却是打击道:“你莫要得意!若是这样闹下去,府尊自然不会点我,但也定然不会点你,而是点你身边的那位!”

    郑世杰听到这话后,陡然色变,扭头望着他的同伴,而他同伴还在琢磨着林晧然的话,却像是突然领悟过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狂喜之色。

    府尊自然会让高升赌坊输,但是为了平息书生们的怨气,亦或者是为了更多的利益,则极可能会从茂名县的学子中,另选他人做案首。

    噗!

    郑世杰看着同伴喜不胜收的模样,差点便要吐血,这货还真以为能跟自己相比。当即将杯中的酒泼过去,那个书生却不再懦弱,当即便跟他扭打在一起。

    林晧然看着二人缠斗在一起,吹了一个口哨,得意地走回到了房间。

    只是将东西放好后,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在意那案首之位,而是可惜那二十两白银。

    怎么办?

    林晧然知道唐知府定然不是什么好官,而且还是只老狐狸,要让他将自己定为案首,那无疑是难于登天。只是他也发现这知府的一个弱点,那便是很珍惜如今的地位。

    为了迎合上意,竟然选择了四月初四这种不吉利的日子开考;为了不给人挑毛病,从来不出截搭题;为了防止考生哗变,第二场便打落了很多茂名考生的卷子……这无不证明,唐知府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高州府衙门前广场已经被夜色侵染,但是府前高挂的两盏红灯笼照得通亮,近百名考生聚拢在那里。

    “林案首,你终于来了,太好了!”

    “林案首,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们支持你!”

    “林案首,还请你带领我们,你只要登高一呼,五县的学子必然响应!”

    ……

    大家看到林晧然出现的时候,都是如同打了鸡血般,有人感到振奋,有人进行安慰,而有人则是怂恿他来做领头人。

    这人是组织过来了,但他们才发现一只队伍没有领军人物,那无疑就是一般散沙。现在看着林晧然过来,简直就是找到了主心骨般。

    只是林晧然这个主心骨却反应平平,淡然地朝大家拱了拱手,然后走到了府衙的墙前。

    “林案首,莫非是怕影响你的前程?”

    “林案首,你没有文人的风骨,我看错你了!”

    “林案首,我等为你出头,你却要做缩头乌龟乎?”

    ……

    一些人看着林晧然没有打起鸡血,便又是出言相激,只希望这人能振臂高呼,然后带领着大家攻陷府衙,宣扬一下文人的威风。

    林晧然对这些话,却是无奈一笑。虽然心疼那二十两,但却不会如此的不理智,从赵东城手里接过一支毛笔,便在上面沙沙地写下了四行字。

    《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这是一首借物喻人、托物言志的诗,也是一首咏物诗。

    这首诗着力表现了竹子那顽强而又执着的品质,托岩竹的坚韧顽强,言自己刚正不阿、正直不屈、铁骨铮铮的骨气。

    只是放在这里,却又是一番解读。

    面对着“不公待遇”,林晧然没有任何的消极,反而坚守着本心——立根原在破岩中。你不点我为案首又如何,我千磨万击还坚劲,仍然如同竹子般傲然挺立。

    “谢谢诸位的抬爱,但我真的没事,请大家都散了吧!”

    林晧然朝着大家拱手,然后便是转身离开,一副文人的铮铮铁骨。

    “我突然想哭!”

    “吾辈之楷模也!”

    “罢了,还是如同林案首所言,散去吧!……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众考生望着傲然离去的林晧然,涌起了一股深深的膜拜之情。这人不仅才学过人,而且还有如此的韧性,这哪是郑世杰之流能比的。

    随着林晧然离开,围在府衙前的考生陆续散去,只是心里头的怨气没有散掉,而是跟着那首诗一般,立根原在破岩中。

    当晚,高州府衙的灯亮至深夜,有书吏出来将那首诗誊抄,便又是急步返回了府衙中,而府衙的签押房很快传来一声叹息。

    风波是停了,而且这些学子明天不会再来闹,但却面临更大的难题。

    他不敢打压江月白,那是因为江月白是整个广东省都有名气的才子,但他若打击林晧然,真的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

第45章 当头闷一棒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这首名为《竹石》的诗作落在府衙门口的墙上,吸引越来越多的学子前去围观,抛开诗中的蕴意不提,这无疑是一首惊世好诗。

    府衙的差役显得后知后觉,想要将墙上的诗洗掉,结果提出来的水桶被踢翻在地,那个差役更是被揍了,这个时代的书生彪悍的一塌糊涂。

    正是如此,那首诗完好地保存在那面墙上,成了府衙的一景。有些小有名气的才子或举子还在下面题了字,毅然将府衙门口的墙当成了传世书壁。

    只是这首诗却成了唐知府的一块心病,好几次想叫人将诗擦去,但最终都是作罢,担心会损坏他的官声,所以只能天天早晨抬头盼着下雨。

    四月的雨没有来,但放榜的日子却是到来了。

    府学宫门前人山人海,这次不仅仅是考生,一些人爱凑热闹的人也挤了过来。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大家都早早就守在这里等候。

    若说有谁最不用关心,那便是林晧然了,因为他已经提前被定为府试第二。只是他却被谷青峰等人拉了过来,陪着他们一同看榜单。

    若不是看在谷青峰这段时间总争着买单的份上,他断然拒绝这种无理要求。

    “林兄,近来可好?”

    “林兄,请从这边过!”

    “喂,你们几个让一让,让林大才子进里面!”

    ……

    这帮书生看到林晧然后,便是纷纷热情地打起招呼,并且主动让他进到最里面。

    文人都有相轻的毛病,但若一旦将他折服了,那他便会处处谦让于你。经过那天晚上的一场闹剧,林晧然的才名骤然上了一个台阶,而且还隐隐成为五县学子的领头人。

    如果论整个高州府的召唤力,林晧然无疑已经是能够挤入前三,起码远在以前的茂名案首之上,自然在郑世杰之上。

    “多谢!多谢各位了!”

    林晧然倒没有礼让,朝着让行的人不断地拱手表示感谢,毅然如同明星般,所到之处都频频点头微笑回应,带着谷青峰几个走进了里面。

    郑世杰被几个茂名学子簇拥着站在最前头,手持着那把画卷,显得风度翩翩的模样,嘴角始终是噙着一丝微笑。

    为了能占个好位置,他是吃过早饭就来了,如今看着林晧然如此轻松就走进这最好的区域,心里不由得泛起几分醋意。

    “呵呵……这不是林第二吗?”有人当即阴阳怪气地说道。

    “案首应该是谁,你还没点数吗?”谷青峰当即便是反击道。

    “我自然是知道,这肯定是我们的……郑兄!”那人却是得意地仰起下巴,然后朝着旁边的郑世杰作了一个长揖。

    郑世杰如同吃了蜜般,当即便是得意地道:“呵呵……我只是捍卫我们茂名书生的荣誉,毕竟我是茂名县的案首嘛!”

    喔……

    众人听到当即便是反胃,有人却是差点就吐了出来。

    谷青峰想要嘲讽,但却给林晧然拉住了,朝他摇了摇头。倒不是他喜欢息事宁人,而是如今的形势,很难占到口舌之利。

    却是这时,府学宫门口突然有了动静。只听到一声锣响,几个身穿着皂服的官差吹着唢呐,簇拥着一名手拎着榜文的书吏从里面出来。

    大家看到要张榜,主动向着两边散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过道。

    这府试同样有甲乙榜之分,如今首先要张贴的是乙榜。乙榜跟甲榜其实已经没有本质区别,都将是大明朝的一名新晋童生。

    这份榜文很大,足足占了半面墙的位置,写上了八十人的名字。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开始在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陆续有狂喜的声音传来,凡是看到榜上有名的,都是双眼放光,如同喝了烧酒一般。

    十年寒窗,为的正是这一纸功名。

    谷青峰在上面找了一圈后,最终却是深叹了一口气,他落榜了。

    按着一贯的传统,参加第三场覆录的考生只能入选乙榜,如今乙榜上无名,则证明他这次是落选了,选入甲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是对于这个结果,他倒没有过于伤心,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般。谷青峰其实志不在科举,早就有出去经商的念头,现在这结果倒让他坚定了决心。

    “此次府试发案甲等第四到第二十名俱在此,汝等回避!”

    一个书吏手持着榜单走出,看着人群团团围在乙榜前,便是扯着嗓子喊道。

    府试甲榜只有二十个名额,现在张贴的则是第四到第二十名,这算是整个高州府的“精锐”,亦是各府争夺举人的种子选手。

    只是很可惜,高州府历年的“种子选手”在乡试都是尴尬地处在陪跑角色,中举者甚少,就更别提能够金榜题名了。

    “第五名:赵东城!”

    “第二十名:江荣华!”

    ……

    林晧然很是意外,赵东城竟然挤入了甲榜第五名,而江荣华则堪堪在第二十名。

    石城有三名考生挤进甲榜,这创下了石城府学子府试的最好成绩,而且其中还有二位排在前五,这是以前都不敢想象的事。

    其他各县都有人进入甲榜,不再是茂名县一支独秀,看来唐知府为了平息五县考生的怨气,倒是做了不小的让步。

    “走吧!”林晧然淡淡地说道。如今已经陪着他们看了榜单,而他的排名又早已经确定,便是催促着大家回客栈。

    “林兄,怎么不看了呢?”郑世杰看着他要离开,便是得意地问道。

    “关你屁事!”谷青峰心情正是不佳,冲着他沉声道。

    “你一个落榜生,有什么资格跟本案首说话!”郑世杰脸色却是一变,轻蔑地朝着他数落道。

    谷青峰却是气结,但是灵机一动,便是夺过一个书生的毛笔,在墙上当即写了起来。

    《打狼棍》

    “子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吾为乾坤棍,当头闷一棒。”

    ……

    诗作落成,便是负手而立,顺便将已经碍事的笔偷偷丢掉。一副才子般模样仰头望天,深沉而才华横溢,只等着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赞美声。

    良久,赵东城却是弱弱地说道:“谷兄,你的钱袋掉了!”

    “这不重要!”谷青峰狠瞪了他一眼,怪责这个娘货破坏了好不容易酝酿的气氛。

    只是他等的赞美声没来,郑世杰却是嘲笑道:“你这首破诗是在写我?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是如此让我当头闷一棒的!”

    郑世杰仗着身体比他强壮,却又是拍了拍头继续挑衅道:“你莫要扯我,我今天倒要看看,他如何让我当头一棒!”

    扯他衣服的书生却没有放手,反而更加用手,颤抖地指着上面道:“不是……你……你快看看榜!”

    郑世杰这才发现榜单前三名已经张贴出来了,便是顺着同伴的手指抬头望去。

    “第一名:林晧然!”

    红纸黑字格外的显眼!

    砰!

    这六个刺眼的大字,仿佛一根大棍朝他当头挥落,只感眼前一黑。

第46章 府试案首

    “案首是林晧然!”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会出现如此戏剧的结果。都以为林晧然只排在第二位,而案首是郑世杰,但现在二人的位置却进行了对调。

    别看名次仅差一位,但所受到的待遇和名望会差上一大截。

    像林晧然现在为案首,那他便是这届童生们的师兄,大家都会敬他。提学官亦会关注这位高州府的案首,这对接下来的院试是大有益处,甚至已经提前确定了一个秀才名额,而且不是禀生便是增生。

    反观从案首跌到第二的郑世杰,不说这对他的心灵是一场打击,享受的待遇自然要差上一大截。全省十大州府,谁会记得第二会是谁?

    不……不可能!

    郑世杰望着榜单上的排名,脑袋嗡嗡作响,仍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需要在同伴的掺扶下才能在地上站稳。

    他一直都以为案首是他的囊中之物,但是谁能想到,老天会如此捉弄于他,竟然给这么一个书呆子拨得了头筹。

    怎么……这样!

    其他的茂名学子围在郑世杰的左右,抬头看着上面的排名,久久不能回过神,所有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这对茂名学子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打击,甲榜被其他五县瓜分亦罢了,而案首更是与他们县无疑,再度落到了石城县。

    “哈哈……恭喜林兄!”

    “师兄被点为案首,在下心服口服!”

    “明日我在潘仙摆宴席,还请师兄赏脸!”

    ……

    众多学子对这个结果显得很是兴奋,纷纷过来到林晧然进行祝贺,有几人还热情相邀。

    林晧然拱手表示感谢,这被点为案首,心情倒真是不错。倒不是因为这个称呼好听,而是他那二十两不仅没有,而且还会变成了二百两。

    其他人这般开心,似乎亦跟赌注有关,毕竟那些天参与赌博的学子少说也有二百人。

    郑世杰心里似乎极是不甘,狠狠地瞪了林晧然一眼,便要离去。

    “郑兄,请留步!”林晧然却没有生气,微笑地叫住了他。

    “何事?”郑世杰的话仿佛是牙缝中挤出,愤怒就差写在脸上。

    “不知可曾记得那日说过的话?”林晧然迎着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冲着他问道。

    “什么话?”郑世杰眉头微蹙,没有半点印象。

    “那日你说肖知县点我为案首是……不公平,如今唐知府亦点我为府首,却不知这话敢不敢再说一遍?”林晧然笑盈盈地望着他。

    “呵呵……那日我亦在场,当时郑兄可是点头的呀!”有人不嫌事大地起哄道。

    这话传出,大家当即交头接耳,说起了那日的往事。当时郑世杰咬定是肖知县徇私,所以林晧然才当上案首,如今林晧然又成为府试的案首,那府尊大人亦徇私?

    这其实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若是坚持己见,那他就将知府大人给得罪。但若不敢坚持,那日便是在搬弄是非。

    郑世杰的脸刷地红了,因为他要在丢脸与得罪人间徘徊,嘴唇微微张了张,但是理性却是战胜了他,便是低头羞愤地离开了。

    “哈哈……怎么这个时候却变孬种了啊!”

    看着他羞愤地离开,一些书生便是取笑道。

    府学宫门前的气氛很是融洽,虽然五县学子有不少落榜的,但他们却是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一个公平的待遇。而一些善于交际之人落榜书生很快就聚到一起,打算明年再闹上一闹。

    林晧然回头意外地看到站在墙前垂泪的谷青峰,当即便是惊讶地道:“谷兄,你不至于吧!我得了案首,你竟然为了高兴得掉眼泪?”

    “这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这还是高兴的事嘛!”江荣华同样安慰道。

    谷青峰狠瞪他们二个,指着墙愤怒地道:“谁为他掉眼泪了!我作的如此好诗,竟然被一些宵小给如此污辱,你看看上面的几个脚印,还有哪个混球的浓痰,气煞我了!”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饮酒!”二人齐齐劝道。

    “不饮!”谷青峰赌气地回应道。

    他相当之不明白,林晧然在府衙门前作的诗,大家如财神爷般供着。而他作的绝世好诗,竟然被如此的糟蹋,这些人都眼瞎了不成?

    长达二个余月的童子试结束,在这场最基础的功名争夺战中,有人顺利拿到了童生功名,但绝大部分人都折戟沉沙了。

    林晧然从县试到府试一路走来,都拿到了案首,这无疑是六县学子最耀眼的存在。而对于先前看低他的人,都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

    只是当晚在庆祝的时候,他成了众矢之的,被直接灌倒在桌底下。

    关于唐知府为什么会改变初衷,点林晧然为案首,很快就有一则传闻从府衙传出。

    唐知府本来打算将林晧然列为第二,只是陈学正和张同知都纷纷站出来反对,认为林晧然的文章要高于郑世杰。

    却是在双方争执之时,陈学正怒而道:“翁老在潘仙诗会上评论,此子在江月白之上!今郑世杰不及江月白十分之一,又何能在林晧然之上乎?”

    唐知府作为一个五品大员,本不用理会一个被皇帝贬为民的尚书,只是最近却是有风声传出,嘉靖帝有意重新启用这位老尚书。

    正是如此,小心谨慎的唐知府选择妥协了,不愿意得罪这个可能官复原职的朝廷大员。

    不过,却很快又传起了另一个版本。

    这个版本的剧情很是简单,唐知府在看到了那首《竹石》诗后,知道若坚持点郑世杰为案首,怕会成为千年笑谈。

    对于这二个传闻,林晧然并不是很在意。事情的真与假,自会有时间去鉴定,如今他只知道高升赌坊欠下他一笔银两。

    若说这次谁是最大的输家,那无疑就是高升赌坊,这家赌坊认为茂名学子会稳握胜券,却不想给石城林晧然取得,故而元气大伤。

    据说,高升赌坊在放榜前的一晚还接到了一个大单,押的榜首正是林晧然,有传言说这赢资最终送进了府衙中。

第47章 报喜官差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脸蛋被正午的阳光晒得红彤彤的,那双眼睛大而明亮,两条小短脚跨在牛背上,手持着一条牛绳,一副悠闲的模样。

    这头大黄牛很是听话,只是后腿有旧伤,上坡显得慢吞吞的,时而发出一声哞声,悠长而深远,仿佛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坡地上有几块黄豆地,一对夫妇正在那里锄草,那个显得壮实的妇人看到虎妞,便停下锄头歪着脑袋问道:“虎妞,你又去等你哥哥呢?”

    “对呀!我觉得我哥很快就会回来了,我昨天晚上还做梦梦到他回来了呢!”虎妞甜甜地回应,脸上流露出一丝期待与兴奋。

    “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结果你在路口等了好几天才知道,你那没良心的哥哥直接跑去高州府了!”妇人挥动锄头继续除草,同时控诉道。

    “那是……那是我不清楚嘛!哥哥原来还得接着去考府试,而且他让云竹姐姐给你带好好吃的糕点呢!”虎妞当即帮忙开脱,然后有些得意地说道。

    “行!行!婶多事了,你就知道向着你哥哥!”妇人却是子嘴豆腐心肠,冲着虎妞认真叮嘱道:“不过你一个人在路口要小心一些,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跟你叔在这里能听得到!”

    “知道啦!”虎妞脆脆地回答,知道翠花婶是真关心她。

    在山坡的小树子后面,一条泥土路横在眼前,左边是通往青叶镇,右边则是通向江村,据说从江村还能到达廉洲。

    虎妞将牛拴在路边草地吃草,她则跑上那个大石头坐着,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漂亮的笛子。这是那次去集市他哥哥给她买的,平时她放牛都会带着。

    嗡……

    她鼓起腮帮子,悠悠地吹了几声,悬在石头上的小短腿不由得晃了几下。

    她喜欢现在的日子,有着可以依靠的哥哥,不再需要为肚子犯愁,而且还有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穿,一切都如同做梦一般。

    特别哥哥通过县试后,村里那些人似乎真怕哥哥考上了童生让县大爷打他们板子,现在没有人敢欺负她,连带小鼠她们也不用再受欺负。

    只是她这阵子却很想念哥哥,想回家里那张床睡觉,她有好多话想跟哥哥说。譬如某天捉到了大肥兔,某天又捡到了野鸭蛋,还有村里发生了很多事……

    一辆牛车由远而近,却是石头一家去市集归来。

    石头远远地看到了她,待到牛车经过时,他从箩筐里取出了一个肉包子,得意地朝她扬了扬,又是挑衅地吐了吐舌头。

    哼!

    虎妞冷哼一声,将脸扭了过去,她不喜欢石头一家,整天就知道摆显和搬弄是非。而且不过是一个肉包子,肯定没有哥哥让云竹姐姐带给她的糕点好吃。

    “你哥还没考上童生就这么拽了,若考上童生还得了?”石头的娘亲却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末了又是提高声调道:“人家可是说了,府试比县试难一百倍,你哥怕是考不过咯!”

    我哥一定考得过,你就等着挨县太爷的板子吧!

    虎妞瞟了一眼远去的石头一家,心里暗暗地说道。

    懒惰的阳光经过树叶的切割,洒落坐在大石头的小女孩身上,那白色的斑点偶尔随风摇曳,如同精灵般跳动。一头大黄牛匍匐在草地上,肚子已经吃得圆滚滚,正在那里眯眼小憩。

    这路口今天要比往常热闹一些,中午先后有两辆马车从这里经过,下午又见到一个算命先生和货郎从这路过,不过他们都朝着江村而去。

    等待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但虎妞双手支着下巴,眼睛认真地瞪着远方。她觉得只要能等到哥哥回来,哪怕在这里坐等半个月她都愿意。

    马蹄声打破了宁静,两匹快马由远处飞奔而来。

    她先是涌起一份期待,但很快便转为叹息。因为骑马的是身穿红衣的官差,并不是他的哥哥,而且她也知道哥哥不会骑马回来。

    两位官差从青叶镇的方向而来,似乎对这一带并不是很熟,便是在这分岔路口停了下来。

    一个瘦官差翻身下马,对着肥胖的同伴微微感叹道:“说来也是怪事!这连续两年,青叶镇这里都出了奇才!”

    “江公子是百年难得的奇才,那个林晧然不过是个呆子,二人完全没有可比性!”胖官差跟着下马,拉住马僵不屑地说道。

    “这倒是实情!”那个瘦官差点了点头,然后又是故作神秘地道:“我可是听那位郑公子说了,虽然那个书呆子连中二元,但这里面其实有猫腻的!”

    “自然是有猫腻!不过可笑的是,有人说那个书呆子能跟江公子争夺小三元!”胖官差拉着马僵观察着两条路,同时嘲讽地说道。

    林晧然是今年县试和府试的案首,而江月白是去年县试和府试的案首,所以谁能在今年院试中再夺案首,便就是小三元。

    “还真是什么蠢蛋都有,江公子是什么人,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是那种书呆子能比的吗?”瘦官差竖起一根大拇指,然后跟着一起嘲讽道。

    两个官差一起聊着八卦,全然没有在意旁边的大石头正坐着一个小女孩,胖官差没能辨认出方向,便扭头冲着那个小女孩问道:“小丫头,长林村是往哪条路?”

    哼!

    虎妞冷哼一声,将脸转向别处,很不喜欢这二个说他哥哥坏话的官差,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实情。

    “不说,信不信我揍你!”瘦官差当即板起脸,同时举着拳头对她威胁道。

    虎妞的眼珠子一转,将手一指,方向却是江村。

    “就你这身破烂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长林村的穷酸生的娃?咱们走!”胖官差冷笑一声,得意地揭穿了虎妞的小把戏。

    坏人!

    虎妞看着二个骑马远去的官差,当即朝他们啐了一句,还忍不住做了一个鬼脸。

第48章 小鬼当家

    四月稻花开,香飘暖人心。

    村边的竹林苍翠如故,村前的农田长势正旺,稻苗绿油油一大片,村民拿着农具在田间劳作,绘画着这时代耕作的美景。

    噼里啪啦……

    两匹快马跑到村坊处,一个肥官差利落地燃起了一串鞭炮,另一个瘦官差吹响了唢呐,是一段很有喜庆感的曲子。

    在田间劳作的村民自然是注意到这边的大动静,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汉上前疑惑地问道:“官爷,你们这是咋回事啊?”

    活了大半辈子,这是他都未曾见过的怪事,这两个官差怎么好端端在这里燃起了鞭炮和吹起了唢呐。

    “恭喜!恭喜!你们长林村林晧然公子喜中高州府府试案首,连中两元,我们是来报喜的!”那个胖官差笑呵呵地回应,丝毫没方才对林晧然的那种蔑视,并且直接以公子相称。

    老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是将锄头一丢,向着村里撒腿就跑去,边跑还边大声地喊道:“二呆子中了!二呆子中了!”

    二呆子中了?

    那些在田间劳作的村民本来就困惑两位官差的异常行为,结果却看到十三爷撒腿就跑,好在听清了他喊的话,不然还以为是土匪进村。

    果然是一群没见过世间的乡巴佬!

    胖官差看着撒腿便跑的老汉,又看着闻讯围过来的一大帮人,心里颇是不屑地想着。

    长林村没有什么大事,所以最近一直都关注着二呆子去参加府试的事情,现在听到中了,便知道林晧然是得到童生的功名。

    在几十年前,长林村其实出过一名童生,不过那早已经成为了一段传说。如今林晧然得到童生的功名,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是振奋。

    老族长家就在村边,从晒谷场过去便是。

    老太太正在纳鞋底,看着一大帮人跑来,疑惑地抬起头,并冲着屋里的老族长喊了一声。老族长从屋里走出,报喜的人已经到了院门前。

    “恭喜林老爷,林公子已经高中……”

    胖官差看到气宇不凡的老族长,便是一脸笑容地准备道贺。

    旁人听到这种话,当即却是错愕,然后摇头解释道:“错了,错了,他们不是一家子,要……要……虎妞呢?”

    “对呀!该找虎妞!”

    众人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虽然遇到事情找老族长准没错,但这报喜的对象,还真不适应找老族长,而是应该找林晧然唯一的妹妹虎妞。

    “虎妞在路口那边,她在等他哥哥呢!”

    石头拿着肉包子跑过来凑热闹,这时听到大家都要找虎妞,当即就指着山坡的方向说了实情。眼珠子一转,便撒腿就往村口跑,打算将那凶丫头请回来,她那个呆子哥哥真中了童生了。

    两个官差一听,顿时却是面面相觑。

    他们可没有得失忆症,刚才他们在路口时遇到了一个小丫头,不仅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而且还对那个小丫头冷言相向。

    在老族长的张罗下,大家帮着打扫了一下那栋破旧的茅屋,并且摆上了喜糖和瓜果,准备迎接这一场郑重的报喜。

    只是作为事件不可或缺的主角虎妞,却是姗姗而归。

    她虽然穿的是以前的那套破衣服,但小身板挺立,下巴还微微扬起,瞟了一眼笑容可掬的胖官差,却又是将脸一侧,鼻子轻哼一声,这才走进了屋里。

    屋里那张八仙桌已经盖着一块红布,并摆好了瓜果,显得很是隆重。

    虎妞听了几句道贺的话,接过那张象征性的红纸,掏出了三十文钱递了过去。

    “这……”胖官差接过那三十文钱,眉头微微蹙起,然后为难地望向了老族长。

    “我家穷,只有这么多!”虎妞却是看出他的心细,沉着脸说道。

    其实这报喜倒没有定数,有钱人家可能会打赏一些碎银,而没钱的其实就是几十文钱。这报喜说白了,其实就是做做传讯工作,而且从青叶镇巡检司到这里也不算多远。

    “这可不行,你们给得太少了!”瘦官差接到胖官差的眼色,便唱起了黑脸来。

    这话一出,让到这喜庆的气氛当即像给泼了一盆凉水,围在门外的村民的眉头微蹙。虽然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给多给少不是主人家说得算的吗?

    何况给三十文钱,也不算太少吧!

    老族长却是好脾气,冲着瘦官差微笑地问道:“两位官爷,我们是山野农夫,不懂规矩,那你觉得给多少才合适呢?”

    “我知道你们穷,那你们就意思意思,给我们一钱吧!”胖官差让瘦官差继续摆脸色,而他充当了中间人,打算对这里讹上一讹。

    话刚落,虎妞当即便是瞪眼怒道:“一钱?就冲你刚才在路口说的那些话,我肯给你三十文,你都应该偷笑了!”

    原来她是不想计较的,毕竟这是他哥的喜事儿,而且再给些钱也无所谓。只是这人却是狮子大开口,让到她的小宇宙也是爆发了。

    胖官差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成了烂路虎,当即沉声瞪着她威胁道:“小丫头,你别乱说话,我们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呀!你还以为我耳聋了不成!”虎妞却是丝毫不惧,指着自己的小塌鼻反击道。

    胖官差没想到这丫头丝毫不怕恫吓,转而冲着老族长沉声道:“林老头,你给句话吧!没有你们这样办事的,钱给这么少,这不合乎规矩!”

    老族长却是眉头微蹙,觉得这两位官差是咄咄逼人了。

    “你们没道理给一个小丫头做主吧?要不你们凑一钱给我们,到时你们再跟林公子讨要回来,如何?”瘦官差提出了一个建议,打算绕过这个难缠的小丫头。

    虎妞当即就拍着桌子道:“我不做主谁做主呀?不行,赏钱只有三十文,你爱要不要!”

    “小丫头片子,再敢乱说话,信不信我揍你!”胖官差当即直接出言威胁道。

    “你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

    却是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冷冰的声音,一个年轻的书生走进屋里来。

第49章 给乞丐

    从高州府到长林村有一百多里地,得益于江荣华的马车,倒不算太过于辛苦,但这番赶路也算得上是风尘仆仆。

    这般急着赶回来,原本想着给虎妞一个惊喜,谁知却看到这一幕。他的胸口窜起了一团熊熊怒火,若不是考虑身子板不占优势,还真想用拳头教训这两个官差。

    “你是何人?”胖官差冷冷地打量着走进来的年轻书生,心里很不爽这个书生的口气以及那双仿佛要杀人般的眼神。

    瘦官差注意到屋里其他人的脸色,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府试案首林晧然!”林晧然自报家门,将响亮的名头挂了上去。这终究是个士农工商的时代,如今他已经挤身于士级阶层,身份要高人一等。

    啊?

    瘦官差和胖官差顿时一阵惊讶,没想到正主这么快就赶了回来,而且还撞到他们不堪的一幕,这当真是背到家了。

    “哥哥!”

    虎妞看到进来的林晧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迸发出光芒,当即就从长板凳跳下来,没有了先前的女汉子形象,有的是目光炯炯的可爱小萝莉。

    “见……见过林公子!”胖官差急忙转换态度,朝着他拱手道。

    先前他确实是蔑视这传闻中的书呆子,只是真正见到本尊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压力。这哪是什么书呆子,分明就是个狠厉的角色。

    林晧然温柔地望了虎妞一眼,拉住她肉肉的小手,然后瞪向两位官差厉声呵斥道:“还不拿着赏钱走,是想要我下逐客令吗?”

    两位官差顿时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这个书呆子是如同的锋芒毕露的家伙,当即知道今天是讨不了大便宜,只得叹息离开。

    胖官差走到门前却突然将钱丢了回来,转身拱手不屑地道:“多谢叶公子!不过你这赏钱就留给你们家打发乞丐,这都不及江府的百一,告辞啦!”

    话说完,他端着胜利的姿态便要离开。什么府试案首不过如此,回头就将事件添油加醋散出去,就说这家是给不了喜钱的穷酸。

    虽然损失了三十文钱,但马上就给江府报喜。按着往年的情况,这江府的赏钱大方得很,没准每人还能拿到一两银子。

    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加上用轻蔑的语气将钱掷回来,哪怕是脾气温和的老族长都涌起了一股怒火。这官差明明就是来报喜的,结果像是上门讨债的爷般,而且还敢反过来要羞辱主家。

    呼!

    林晧然咬着牙齿,原本想要用劲攥紧拳头,但却突然一愣,然后轻吐了一口浊气。因为正抓着小丫头肉肉的小手,心突然就变软了。

    虎妞迎着他的目光,脆脆地仰头说道:“他们是坏人,留着给乞丐也比给他们强!”

    林晧然望着这张极度认真的小脸,赞许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这钱咱家就留着给乞丐!”

    噗!

    胖官差正享受着胜利快感之时,却是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在地。什么留给乞丐比给自己强,这尼玛也太打脸了吧?

    虎妞却是不管,蹲下身子喜滋滋地将钱捡了起来,打算以后将这钱给乞丐。那些到村里行乞的乞丐婆子得到三十文钱,想必肯定会很高兴。

    正当两位官差愤而离去之时,站在林晧然身旁的书生朝他们抛出一串铜钱,冷冷地说道:“这三十文钱,你可以要,也可以不要,但江府你们就不用去了!”

    不去?

    开玩笑吗?

    那是财神府怎么不去?

    两位官差没有理会地上的那串铜钱,心里冷冷发笑,扫了这位贵公子不屑地问道:“凭什么?”

    “就凭我是江荣华!”江荣华眯起眼睛,傲气地仰头道。原本给点钱打发报喜的官差倒没有什么,只是这两个人太令人恶心了,确实是比留给乞丐要强。

    啊?

    听到这话,他们上吊的心都有。原以为在这里没讹到好处,江府那边的喜钱总能慰藉他们挫伤的心灵,结果却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公子,这……这是我们职责所在,还请你……”胖官差可怜兮兮地望着江荣华,很希望他能够对他们网开一面。

    江荣华却是冷冷打断他,并且瞟了林晧然一眼道:“既然知道是职责所在,那就做好你们的份内事,我还没听过能退赏钱的报喜官差!”

    “林公子,小人知错,还请……!”胖官差咬了咬牙,朝着林晧然拱手就要认错。

    林晧然却是冷冷地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将你们打出去?”

    “两位官爷,你们的马好像自己解开马绳跑了,你们还不去追吗?”一个长相机灵的年轻人探着脑袋进来,笑嘻嘻地指着外面说道。

    这帮刁民!

    胖官差和瘦官差心里暗骂,若真将马弄丢了,那他们以后就别指望拿俸禄了,当即也顾不得再乞求原谅,便扶着帽子追了出去。

    “以你现在的影响力,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二个恐怕得革职,要不要我帮你放消息呢?”江荣华看着人狼狈离开,当即怂恿道。

    “世界如此美好,你这种人怎么如此暴躁?”林晧然鄙视他一下,然后对着虎妞温柔地道:“哥可是给你买了好多好东西,我们去取回家!”

    “好!”虎妞仰起通红的大饼脸,重重地点了点头,满满的幸福感。

    这货变性了不成?

    江荣华看着林晧然卖乖地领着她妹妹去搬东西,当即微微蹙起眉头。按说他这种人应该是睚眦必报才对,但现在却突然转了性,似乎真不打算报复那两个官差。

    “老族长,这是孝敬你的酒和茶叶!”

    “七婶,你上次送我鸡蛋,这只鸡送你好了!”

    “阿牛,你别躲着呀!过来帮搬东西,一会有好东西给你!”

    ……

    林晧然跳上那辆停在院门前的马车,将东西一样样地分派下去,一些熟悉的人都有分,还准备了一些不太值钱的小东西分派给大家。

    虎妞的脸蛋红彤彤的,如同小鼠搬家般,来来回回将小物件抱着往家里搬,而太部分都是属于她的,还有一个香香的袋子,让到她甜到了心里。

第50章 交心交底

    将晚时分,西边的云红如火,一群大雁排着“人字”形由北往南飞。

    一个藏于竹林中的村庄飘起了炊烟,没有受到风的干扰,一道道炊烟如同出水的巨龙般腾升而起,然后在高处涣散成云雾。

    靠近晒谷场的那栋茅屋一改昔日的沉寂,屋顶正冒着袅袅的炊烟,一个年轻人在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赤着脚在院子里的辣椒地浇水,一些辣椒苗已经结起了青色的果实。

    得益于虎妞的精心照料,这辣椒远比想象中要好,过不了多久又能采摘种子了。

    浇完水后,他走到旁边的破水缸勺起水浇在脚上,将粘在上面的污泥洗去,然后重新穿上鞋子,走进了阴暗的屋里。

    屋里仍然显得简陋,但却很是干净,八仙桌被擦得光滑发亮。

    虎妞这些时日一直都寄住在老族长家里,只是这丫头很是勤快,在回来给辣椒浇水的时候,都会顺带收拾一下屋子。

    此时她正在厨房里面忙碌着,那张肉肉的脸蛋被火光照得红彤彤的,生火、做饭、炒菜,仿若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般。

    林晧然站在门口望着她,顿时有了家的感觉,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温情。在市集的时候,他总觉得家里什么都缺,但现在发现那些东西通通都不重要。

    只要这小丫头在,即便这里空无一物,仍然是一个温馨的家。

    “哥,还没做好哦,不过你饿的话,你可以先尝尝这盘鸭蛋!”虎妞站在板凳上炒着菜,回头看了他站在门口,错以为他是肚子饿了。

    林晧然走了进去,看着盘里香喷喷的野鸭蛋,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原本他是不打算碰的,但却忍不住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大块先送到了她的嘴边。她初时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一口就叨到嘴里咀嚼起来。

    这野鸭蛋是她近二个月收集的成果,一直都不舍得吃,只等着跟哥哥一起分享。如今咀嚼着香喷喷的鸭蛋,心里显得甜滋滋的。

    林晧然夹起一块野鸭蛋,用手护着吹掉上面的热气,然后一整块直接塞进嘴里,鸭蛋鲜滑而香气十足,味道果然是好极了。

    “哥,咱家真要摆流水宴吗?”虎妞将香喷喷的鸭蛋咽下,用铲子翻动菜肴边是问道。

    林晧然又夹起一块野鸭蛋送到她嘴边,微微点了点头道:“对呀!哥现在成了童生,而且还是连中两元,应该得跟大家好好庆祝一下!”

    “哥,我钱没怎么花……还有二两三百三十文哦!”虎妞乖巧地张嘴咬住鸭蛋,压低声音得意地说出这一个好消息。

    林晧然看着她开心的模样,不愿意用那二百两打击她的小成就,便是笑道:“还有这么多啊!不过哥这里的钱还够,你的钱先留着!”

    “也行!”虎妞犹豫了一下,便是点了点头,然后利落地将锅里的菜装起。

    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村边的竹林变得模糊一团,偶尔有狗呔声传来。香喷喷的饭菜做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显得格外的诱人。

    却不知道是今晚没有月光的缘故,还是一天的农作都累了,倒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兄妹。

    虎妞坐在八仙桌的主位,这是以前所不允许的事情,但现在哥哥却一点都不计较,而她一边扒饭一边说着村里的事。

    在林晧然离开村子的二个月时间里,村子其实没有什么变化。像阿武还是没能娶上老婆,那只蟋蟀被踩死后,那段姻缘似乎就真的断了。

    对此,林晧然难得尴尬地抹了抹鼻子,抬头打量了一下家里,发现自家的茅屋没有被烧掉,还真算是一个奇迹。

    虎妞就像是长林村的百科全书一般,对村里的各家各户都了如指掌,连同谁在外面如何谋生,她都是一清二楚,不得不佩服她这点确实是厉害。

    等到虎妞说完,林晧然同样将赴考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包括家里已经有了半间酒楼的三成股份,过段时间会有不错的分红。

    包厨制激活了刘豹子的厨艺,加上半间酒楼的经营得当,如今成为了石城县学子的首选,酒楼的生意已经持续好了一段时间。

    虎妞得知这个消息,先是吃惊地张了张嘴,但很快得意地晃着腿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家真是有钱了呢!”

    林晧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县试之后的事情,指了指额头跟着虎妞解释道:“我记不起以前很多的事情了,所以真不知道江荣华他家是在电白县,而不是我们旁边的江村。”

    “我都没怪你没有回来!不过是这样的话,我其实挺高兴的,原来你考完县试是真想回来!”虎妞的小短腿晃悠着,心里像是吃蜜了一般。

    先前她一直是帮着哥哥开脱,但不管用什么理由,心里都有些泄气。现在知道是一个误会才让哥哥去了电白县,心里自然是另一番感受了。

    “我自然是想回来的,但被那个江荣华坑了,不过这事你不许说出去!”面子使然,林晧然板着脸叮嘱道。

    虎妞望着他咯咯发笑,漂亮的大眼睛闪着光芒,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喜欢一起守着秘密的感觉。

    油灯的火焰如蚕豆般瘦弱,但却照暖人心。

    林晧然将参加府试的经过全盘说出,当虎妞看着那二百两银子时,眼睛都瞪直了。她如何都没有想到,哥哥竟然弄回来了这么多钱,她家里一下子竟然有了这么多钱。

    接下来,事情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林晧然将钱藏到米缸里,结果虎妞看到后,用肉肉的手掌捂住眼睛,叹了一口气道:“哥,你这样根本不是藏钱,而是给贼人送钱,现在谁偷东西不翻米缸的?”

    林晧然愣了一下,然后认真请教道:“那我们应该藏在哪里?”

    “给我!”虎妞伸手要过银两,然后将银两分成三份,一份藏在屋顶,一份藏在灶头,一份则藏在床下的一个暗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