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8分节

第71章 小生意大生意

    次日清晨,青砖还粘着露水,远处的楼宇被薄雾缭绕。

    虎妞穿着一套鲜艳的花色裙子,脚下是漂亮的绣花鞋,头上扎着羊角辫子,身子显得香喷喷的,从客栈上大步走了出来。

    她在门口处站住,眯起那张包子脸,先朝着左边看了一下,然后又朝着右边看了一看,眉头微微蹙起。

    她很喜欢这座古城,这里有着干净的青砖街道,有着各种商铺,还有着各种稀奇的东西。只是让她感到无奈的是,这里很容易在这里迷路,好多地方都感觉很相似。

    “右边!”林晧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冲着她提醒道。

    院试的时间在七月初,如今离考试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所以他处理好这边的事,便要即刻启程赶赴高州府参加考试。

    在这一个时代,功名无疑才是立身之本。特别在跟江村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后,这就更需要他取得功名,然后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庇护长林村的族人。

    虎妞迈着小短腿向着右边大步走去,同时疑惑地仰起大饼脸问道:“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呀?是到那个沈六爷那里吗?”

    “不是!他的店铺恐怕都还没开门,我们先吃完早餐再过去!”林晧然伸手拉住她的小手,一边走路一边跟着她解释道。

    “好呀!”虎妞听到是要吃早餐,当即蹦蹦跳跳地回应道。先前她在村子里听过太多电白的小吃,如今到了这里,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电白的小吃种类不少,在城隍庙一带就有很多早餐档,那些摊档正冒着热腾腾的白雾。

    林晧然选了一个老夫妇的摊档,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虎妞要了一份虾肠粉,阿丽则要了一碗云吞,便是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哥,我这个也好好吃,你吃一块!”虎妞张嘴吃了一口林晧然送过来的皮蛋瘦肉粥后,亦是夹起了一块虾肠粉送到林晧然的嘴边。

    二兄妹如今的感情与日俱增,有好东西总会分享给彼此,真是羡煞旁人。

    林晧然张嘴吃下这块虾肠粉,发现果然是鲜美无比,便又让老板再来一份。

    “配着这个酱汁会更好吃!”

    老汉将一个酱碟端过来,笑呵呵地说道。

    “谢谢!”

    虎妞脆脆地感谢,然后夹起一块薄皮而鲜艳的虾肠粉粘起酱汁,张嘴塞进嘴里咀嚼,发现果然是更加的美味,发现这次跟出来是对了。

    阿丽对虾肠粉反应平平,倒是对那粽子又有些兴趣,操着生硬的汉语要了一个。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已经能够跟人简单地交流了。

    吃过早餐后,林晧然领着虎妞来到了沈六爷的店中。沈六爷的店靠近东门的街道上,这东门出外便是港口,所以这里算得上是黄金宝地。

    虎妞对这么大间的店铺感到很惊讶,带着阿丽在店里面绕了一圈,算是开了眼界。只是看到那边地上堆着的石头,对此却是太为不解。

    沈六斤从楼上下来,再次见到林晧然,便是一阵爽朗而笑。上前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两人仿佛已经有了十几年的交情一般。

    “林大才子,谢谢你给我的布了,干得漂亮!”他堆起了满脸的笑容,眼睛满是兴奋的样子,似乎不像是作假。

    旁边的账房先生看着,却是知道掌柜这兴奋劲是发自真心。这赚多赚少还是其次,主要是完成了店铺的品种,能够挺着腰跟老外淡生意。

    “沈掌柜哪里的话,若是你不帮我卖布,我还不知道该往哪销呢?而且也不一定卖得起价钱!”林晧然知道这该捧还是得捧,便是客气地说道。

    这话果然让沈六斤很高兴,当即有些吹嘘地说道:“你这么好的布肯定是有处销的,不过价格方面嘛,我确实是很厚道了,所以今后的布你还是得交给我呀!”

    “这个一定!那我们现在说好了,下一批三百匹布,我还会往你这边运,如何?”林晧然正有此意,便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现在双方合作无疑是互惠互利,林晧然这次亲自过来,正是想跟他继续敲定生意。

    “够兄弟!那现在就说好了,以后有多少都尽管往我这边送!”沈六斤重重地拍了他一下,然后扭头对着账房先生说道:“将林大才子的账结清了!我一会还有事,咱晚上再聚!”

    后一句是跟林晧然说的,打过招呼后,他便是匆匆前去港口了。

    现在沈六爷不仅销货给外国商人,同时会从外国商人那里换一些货物。特别他最近得到消息,当今嘉靖皇帝对龙涎香情有独钟,已经命令广东、福建两地大肆采购龙涎香。

    跟着他现在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相比,香料的利润无疑更是惊人,像龙涎香每两价值百金(黄金是白银的四倍),这是卖多少匹布才能赚到的钱。

    正是如此,他期待能够低价从外国商人手里吃进一些龙涎香,然后再高价卖给官府,没准从中能够赚到上万两的利润。

    待沈六爷匆忙离开后,林晧然找到了账房先生,很快拿到了这批货的钱。

    他先后送过来三批货,一共一千匹布,每匹赚一钱五,所以在这次交易中,林晧然有一百五十两的利润,已经算得很是不错的收益了。

    这时候要没有什么纸币,都是采用银锭来交易。

    其实从宋朝开始,就已经有纸币出现,明太祖亦是推出了大明宝钞。只是很可惜,这种便利的敛财纸币在坑了无数百姓后,信用到了明成祖时期就已经彻底破产,如今变得一文不值。

    现在大明其实没有官方货币,白银只不过是顺应而生的民间货币。只是这白银使用起来挺麻烦,因为白银沉重,所以携带会很不方便。

    在拿到银子后,林晧然提着钱袋叫上了虎妞打算离开。虎妞则是兴奋地跑过来,悄悄地给他一指,原来有两个西洋人进店里买东西。

    “回去!咱们一会就找老外赚一笔!”

    林晧然这次过来可不仅仅谈布匹的生意,其实是有更大的谋算。

第72章 后知后觉

    蔚蓝的天空下,一艘轮船由南而来,徐徐地驶进了港口。

    一波西方商人从船上陆续走下来,经过数月的航行,他们终于来到了向住的大明朝。

    虽然知道这并不是大明朝最繁华的地区,但还是忍不住冲下来采购一番,同时准备出售他们带来的香料和地毯等精美商品。

    出于利润最大化考虑,贸易商都会在来时携带货物过来售卖,而返航的时候不会空船回去,亦要采购商品带回国。

    只是相对于技术发达的大明朝,他们的商品并没有具体太多的竞争力,更多是希望从这里能够采购到精美的商品。

    “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二两你吃不了吃亏,二两你买不了上当,各种花色的花布,一匹布只需要二两银,任你挑,任你选!”

    在港口的边上,一个小女孩脆声地叫卖着,一张长桌上摆着各种花布。

    “二两一匹?”

    “谁说太明的东西便宜,保证不打死!”

    “咦?不过这个东方小女孩长得真可爱!”

    ……

    懂汉语的外国商人听到价格后,都不由得绕着走,只是看着叫卖的竟然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这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戴维-西芒是葡萄牙的一名商人,四十多岁,拥有一双迷人的蓝眼睛,脸庞显得刚毅,但是目光却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

    这次他带来了香料,打算换些景德镇的陶瓷带回去。其实他先后到访大明朝数次,对大明已经有所了解,并且还弄懂了他们的语言。

    只是知道现在停靠在电白港的时候,他对这里就不抱什么期望了,甚至都成为了最后一个下船来的商人。

    他可没有忘记,第一笔赔本买卖就是在这里促成的。当时他在这里采购了大量劣质的陶瓷,运回国几乎全部损坏了,让他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当时他一度还想要跳海。

    不论是巧夺天工的丝绸,还是那些精美的瓷器,这些东西都在江浙地区才能得到。至于广白港这里,只是一些原产品和低劣的产品,所以近些年他都没有在这里采购过任何的东西。

    二两?

    戴维-西芒听到小女孩这个价格,微微愣了一下,当即便疑惑起来。哪怕是最精美的松江花布,价格都很少超过一两的,这里怎么要价这么贵呢?

    只是很快,神奇的一幕便在他眼前上演。

    “哇!这是石竹,太漂亮了!”一个女同胞走在他的前面,突然惊喜地扑过去兴奋地道。

    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学着她的语调,沉着气粗声道:“对!很漂亮,你要几匹?”

    “这件跟这件,我要了!”那个女同胞开心地指着石竹图案和薰衣草图案的布。

    “一共四两!”可爱的小女孩比划四根手指,语调仍然粗嗓门。

    “噢,这家太贵了!”那个同胞似乎才发现价格高,当即显得犹豫不决。

    可爱的小女孩掏出了两块用布包着的方块东西,递过去说道:“不贵!我再送你两块香香的皂角,用来洗澡的!”

    “洗澡的?”那个同胞疑惑地问道。

    可爱的小女孩做了一个洗澡的动作,然后吹嘘着道:“对!洗澡后会跟我一样香,你可以闻闻!……哎呀,不是闻我,是闻这皂角了!”

    “看在你这么香的份上,我买了!”那个女同胞掏出钱兴奋地说道。

    “谢谢!感谢上帝!”可爱的小女孩伸手接过钱后,合十着手认真地道。

    ……

    待着那位女同胞换着布匹离开,戴维-西芒走上前,当即就知道了其中的玄机。

    这些其实只是大明的蓝印染布,采用一种镂空版白浆防染印花的工具。不过这个作坊的人很是厉害,知道他们葡萄牙人的喜好,微微改变了传统的喜庆图案,上面印制了他们的国花。

    都说千金能买心头爱,这话确实不假。现在看着如此富有特色的蓝印花布,他都已经心动,有了购买的强烈冲动。

    “小娃,我能见你们的掌柜吗?或许我们可以进行一项合作呢!”戴维-西芒脸露微笑,已经看到这里面的商机,这个懂得变动的老板的法子必定能给他带来可观的利润。

    只是让他失望了,小女孩边数着钱边摇头道:“不用找了,我们不会跟你合作!”

    “为什么?”戴维-西芒当即不解地反问,这些人竟然是有钱都不想赚。

    小女孩将钱装好,仰起脸蛋很认真地说道:“我哥说了,这镂空版白浆防染印花弄起来太费事,根本没有什么赚头,所以不会跟任何人签订单!”

    “那真是可惜!”戴维-西芒却也没有勉强,反正大明到处都是金矿。只要从这里弄回一车商品回国,都能狠狠地赚上一大笔,特别是那些丝绸、陶器和茶叶。

    “你等一下,还有这个,是赠送的,洗澡会很香的哦!”小女孩看着他抱着布就要离开,当即将两块香皂递给了他。

    戴维-西芒原本是要拒绝,但看着这小女孩态度坚定,便就伸手接了过来。当时心里想着,这东西回头就丢了它。

    戴维-西芒抱着布回到船舱后,先将布放下,那两块被特制布袋包着的香皂则随意丢进了床底,而且还即刻就将香皂的事情给忘记了。

    船在广电港进行一天的补给后,便又前往澳镜,经过五天便到达了目的地。

    如今的澳镜不仅被他们占有,而且还建成了属于他们的一个乐园,有酒巴、有女郎、还有很多说之不尽的故事。

    在这里有熟悉的人,熟悉的朋友,又有丰盛的食材,戴维-西芒在置办货物的时候,一直沉迷在这里喜庆的气氛中,直到耗时一个月置办好货物准备返航。

    只是就在返航的前一天,却是突然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

    他跟着友人疯狂庆祝,结果喝酒迷迷糊糊的时候,竟然掉进了粪坑,全身都是臭味。当再醒来后,他到处找东西除臭,最终找到了那两块早被他遗忘的香皂。

第73章 闭门羹

    关于戴维-西芒的故事到此为止,时间拨回到林晧然离开电白城的这一天。

    最新的消息传来,提学大人开启粤西之行,第一站便是高州府,院试的时间定在七月初三。现在已经是六月下旬,故而林晧然仅在电白城逗留几日后,便匆忙赶往高州府。

    香皂,这是他打算在电白城切入的一种新产品。

    从鲜花中得到香精后,他利用烧碱和油脂进行了皂化反应,两者再进行混合,便得到了跨时代的轻工业产品——香皂。

    这东西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容易,成本亦不能算太低。以粤西如今的经济状况,恐怕没有多大的需求空间,故而他盯上了这帮前来大明淘金的外国商人。

    西方的技术无疑是要落后于大明,但他们经过野蛮的掠夺,却得到了大量的金银,故而他们有着一掷千金的能力,奢侈品的市场无疑很大。

    只是要这些淘金商人接受一种新产品,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他们如今更青睐于陶瓷与丝绸。所以林晧然通过购买花布赠送的方式进行推广,希望从中挖掘到潜在的买家,从而打开欧洲的销路。

    但很是可惜,他在电白港推广了几天,卖布是赚了一些钱,但这香皂不仅没有接到大的订单,甚至连回头客都不见着一个。

    正是如此,林晧然带着无比失望的心情离开了电白城,并且对香皂的魅力产生了些许的怀疑,或许这个产品不适合这个时代。

    在下午的时候,马车再次来到了高耸的高州府城,这座粤西最大的名城。

    “哇!好大呀!”

    虎妞正坐在马车外,悬着的小短腿得意地晃动,远远地望着那座城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眼睛充满着惊奇。

    这些日子以来,她无疑是快乐的。不需要再为温饱担心,有着哥哥的庇护与疼爱,在人傻钱多的电白港她又赚了不少钱,还开阔了眼界,如今又看到了这么大的一座城池。

    车帘揪动,阿丽探出了脑袋,抬头看着远处的城门,同样微微感到惊讶。

    “虎妞,你坐在外面要小心点!”

    林晧然朝着她叮嘱一句,然后又回过头继续跟江荣华聊着时政。

    原来今年年初,吏部会同都察院考察京官,朝廷六部迎来了一场大清洗,很多有问题的官员纷纷被罢官和降调。

    “真是太快人心也!”江荣华将纸扇摔在手掌,满脸通红地说道。他对于如今官员尸位素餐早就感到愤怒,如今知道朝廷如此举动,当即是打心里的痛快。

    林晧然轻睥了一眼,打击道:“且不说这事跟你没半毛钱关系,这割掉的未必都是杂草,新种上来的亦未必是禾苗,你得意个屁啊!”

    “……”江荣华听到这话后,当即像是吃了一百只苍蝇般,然后便愤愤地扭过头去。只是却不得不承认,这货有时候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这事还真不一定是好事。

    睡了一会觉,聊了一些时政话题,谈了往年的院试情况,马车就已经悄然来到了客栈门前。

    这马车刚停下,虎妞就急匆匆地跳了下去。在得知赵东城帮他们订好房后,便是带着阿丽手搬着她的东西,打算弄回房间里面放好。

    她口袋有了钱,心思倒跟着活跃了。买了几把武器和靴子,甚至还买了一个面具,在武侠的道路似乎越走越远。

    “见过师兄!”

    赵东城站在门口,看着林晧然揪开车帘出来便是迎了上来欣喜地拱手道。

    林晧然却没有跳下马车,叮嘱赵东城照顾好虎妞,然后又大声地对虎妞说道:“虎妞,你先呆在客栈,哥要去办点事!”

    “什么事呀?”虎妞正抱着东西迈过门槛,这时回过头来追问,眨动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心比一般的小孩要强一些。

    “我要去见个朋友!”林晧然犹豫了一下,便是说道。

    虎妞的眼珠子一转,身子转过来希冀地问道:“那……那我会不会有生辰礼物呢?”

    林晧然没有理会江荣华幽怨的目光,边是催促马夫赶车边是挥手道:“这个交情不够深,下次能讨生辰礼物的话,我会带上你!”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让到被敲诈的江荣华和赵东城不会责怪于他,甚至还会感到高兴。

    “好,哥,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哦!”虎妞朝着他挥了挥手。

    马车往着前面徐徐而行,江荣华看着进来显得闷闷不乐的林晧然,便是挖苦道:“早知今日,那又何必当初呢?”

    林晧然将脸望向别处,心里却是深深一叹。

    虽然院试他不一定会输给江月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选择最有效的解决方法,让那份赌约胎死腹中。

    正是如此,他选择主动接触江月白,想在院试之前就将赌约取消。

    这段时间以来,他其实一直都想跟江月白见上一面。只是这人却一直没有回江村,听说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呆在广州府那边,甚至江荣华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林晧然原本计划在电白城跟江月白见上一面,结果他却没有走水路,人直接出现在高州城中,比他早到了一二天。

    马车很快来到了一座府邸前,离城隍庙并不远。

    江荣华上前叩门,跟着门房说明了来意后,很快一个仆人将他们领了进去,穿过种着竹子的前院,便来到了客厅。

    只是这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而仆人在倒了两次茶后,亦不见了踪影。

    “要不,我们走吧!”

    江荣华端起茶杯,但发现茶水早已经喝尽,抬头望着林晧然无奈地说道。如今的态度已经很明朗,对方并不打算见他,赌约的事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再等等吧!”

    林晧然中午没有吃饭,这一刻早已经饥肠辘辘,只是他仍然不想离开。对于这一件事,他的心异常的坚定与执着,一定要在院试前跟江月白好好地谈一谈。

    日已偏西,天空的云朵像燃着一般,形态万千。

第74章 邋遢道士

    事情进展得不顺利,江月白确实是有意在避着他。

    这一天中午,江荣华邀请林晧然到一间名为“龙泉”的酒楼。

    虽然这座酒楼要远逊于潘仙酒楼,但却是高州府的百年老店,亦是这座城最老的酒楼,名字源于潘茂名练制仙丹的龙涎之泉。

    招牌菜是这里的香油鸡,采用秘制的豆油,再配上茴香、白芷等十几种香料慢火熬制而成,以香中带油爽而闻名。

    江荣华作为一个吃货,自然是知道这里,故而拉上了林晧然一起来品尝。

    林晧然夹起一块油滑的鸡块,放进嘴前,先闻到一股扑鼻的清香,令到胃口当即大开。送进嘴里后,香滑无比,油而不腻,果真是一道值得品尝的名菜。

    只是吃过两块后,他却放下了筷子,端起了前面的水酒喝了起来,显得心事重重。

    这些天,他一直试跟江月白见上一面,只是对方一直是避而不见。如今的态度似乎越来越明朗,对方不想跟他取消赌约,或者是要在院试尘埃落定后再谈条件。

    “林晧然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跟江月白争小三元?”邻桌正坐着几个书生,一个喝得面红耳赤的年长书生突然朗声道。

    却见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指着桌上的人又是说道:“知不知跟着江月白一起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广州府排名前十的举人,连他都成了江月白的追随者,为江月白的文章所折服!”

    看着同桌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才得意地坐回去,结果却坐了一下空,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惊得他的同伴急忙将他扶起,并且打算将他送回去。

    呼!

    林晧然看着这几个离开的书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无奈地却摇了摇头。

    现在整个高州府都流传着一个说法,那就是他跟江月白争夺小三元,那就是一种不自量力的行为。不说往届的书生,哪怕是今年这一届的书生都持这个观点。

    踌躇了片刻,他忍不住冲着一旁正在吃菜的江荣华认真地问道:“我跟江月白争夺小三元的话,胜算有几成?”

    “你……”江荣华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只是见他问得认真,便是沉思片刻才一本正经地道:“你是愚公移山的愚,故而没有人能比你将四书五经啃得通透。他是智过百万人的智,文章能做得中规中矩,亦能做得辞藻华丽,还能独树一帜。”

    “所以呢?”林晧然蹙着眉头,认真地询问道。

    江荣华端起桌前的水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主要取决于宋提学大人,他出了什么题,欣赏什么样的文风……你的胜算,只能在四成左右!”

    “四成?”林晧然听到这个话,便又是闷声地喝起了水酒。

    这个胜率不能算低,他曾经跟美女摇骰子输得只剩下一条卡通内裤,结果最终却完成惊天大反击,一举抱着美女上了床。

    “天天这样吃,臊不臊的!”

    那桌书生已经结账离开,小二前来收拾桌子,结果坐在那边桌子的邋遢道士过来将剩下的菜肴端走,惹得小二不快。

    这邋遢道士不修边幅,满脸的胡子,看起来四十多岁,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很足。

    邋遢道士却不尴尬,又拿起那个酒瓶晃了一晃,然后仰头喝了一口酒,将酒壶递给小二道:“你这人的气量不行,不改的话,这辈子会吃大亏!”

    “呸!呸!你个乌鸦嘴!”小二当即怒道。

    邋遢道士走回到了桌前,指着东边道:“你去罗浮山打听打听,附近百里的大户人家,谁不知道我吴道行是一个算一个准的,人称活神仙!”

    “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在罗浮山好好呆着,反而来这里吃起别人的剩饭剩菜呢?”小二收拾好碟碗,当即伶牙俐齿地嘲讽道。

    “纠正一下,我是吃剩菜,我可没碰剩饭,我可是有原则的!”自称吴道行的邋遢道士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又自鸣得意地继续道:“因为我已经窥得一丝天机,我毕生的贵人已经出现,只要跟了他,别说大鱼大肉了,以后老道天天能锦衣玉食!”

    “你就吹吧!”小二端着碟碗离开,对这个吃剩菜老道仍然鄙视不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邋遢道士抓起一块鲜美的扣肉,文邹邹地呤了一句,然后美美地张嘴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正吃着菜的江荣华突然停下,林晧然不解地望着他,发现他呶了呶嘴,却见那个邋遢道士笑嘻嘻地盯着他们,更准确地说,是盯着他那盘香油鸡。

    江荣华叹了一口气,问林晧然吃不吃,得到否定答案便是将那盘香油鸡端了过去。

    “你这年轻人面相不错!是一个富贵相,以后定会成为大富翁!”邋遢道士美滋滋地接过那盘鸡,并且朝着江荣华说了一句。

    “谢谢道长吉言!”江荣华拱手感谢道。

    邋遢道士吃了一块鸡,然后又含糊地说了一句:“不过你会遇到一个大劫,到时还得要注意!”

    江荣华脸上露出淡淡的无奈,这是江湖骗子的惯用手段,先是说一些好话,然后再吓唬你,从而骗取一些好处。

    又吃了一会,林晧然抬头望着他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我一会还想过去一趟,我不相信他能一直躲着不见我!”

    “你真以为我只是拉你来吃饭的啊?”江荣华笑着说道。

    “不是?”林晧然疑惑地反问。

    江荣华正要说话,结果眼睛突然一亮,示意林晧然往那边望去。

    他们坐的位置是在二楼的大堂中,这时前面的雅间走出了一帮子人,一个生得英俊的年轻公子在众书生和护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这个年轻公子哥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青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皮肤很白,以致俊美的五官分外鲜明,细柔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双眸闪烁如星,长得几乎无可挑剔。

    林晧然虽然不认得江月白,但几乎就在看到这个年轻公子哥的那一刻,便知道他就是江月白无疑。而听到旁边书生对他的称呼,当即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想要上前将人拦下,结果却给人抢先了,却是那个吃剩菜的邋遢道士。

第75章 命格

    邋遢道士却不知何时离开了桌子,隔着几个人就朝着江月白乞求道:“江公子,你怎么才能信我呢?我真的能未卜先知,你是大富大贵之相,就让我做你的幕僚吧!”

    江月白的仆人用力地拦着他,怒目训道:“你这人烦不烦的,从广州府竟然追来了这里,再不走的话,我就报官了!”

    “你这小厮的命格不行,会坏了江公子的运程,该走的是你!”邋遢道士对拦着他的仆从很是恼火,便是一本正经数落道。

    仆人听到这话,当即就火冒三丈,这简直就是要砸他的饭碗,怒目瞪着他道:“哎呀,你这个臭道士,是不是找揍啊!”

    “我吴道行如今已经沾了福泽,难道还怕你这个薄命鬼不成?”邋遢道士说着话,身体仍然奋力地想往着江月白那边凑去,仿佛那个真是他的恩主一般。

    众书生听到这些话,顿时都是面面相觑,却是没有想到,江月华竟然会有如此疯狂的追随者。

    哎呀!

    仆人突然间暴起,一拳便是砸在他的眼睛上,让他当即惨叫一声倒地,急忙伸手捂住眼睛。邋遢道士却少算了一样,这个瘦弱的仆人可能是薄命鬼,但却不是他所能招惹的。

    “我呸!”

    仆人似乎还不解气,往他身上吐了一个口沫,似乎还要继续动手。这想要砸他饭碗也就罢了,还诅咒他薄命鬼,如何让他不怒?

    “阿福,休得对道长无礼!”

    江月白看着仆人还想踹邋遢道士,淡淡地说了一句拦住了。

    这道士扬言窥得先机,说他贵不可言,这种无疑是江湖骗子的术话。只是看着他竟然从广州府追到这里,让他多少有些成就感,确实是生起收他做幕僚的想法。

    只可惜这个道士过于邋遢,而且暂时还没看到他有什么过人才能,所以他打算先晾一晾。这鹰捉回来后都知道要熬一熬,所以这人要收服,自然也要熬上一熬。

    “江兄,别来无恙!”

    林晧然已经走上前,微笑地拱手道。

    如今终于见到江月白,他心里既是高兴,又显得紧张。

    若是问题能够得到圆满解决,那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便可以放下,今晚甚至可以痛饮庆祝。但若是谈判破裂,那无疑让事情变得无比糟糕。

    现在他就仿佛站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左边是天堂,而右边是地狱。

    “若愚兄,好久不见!”

    江月白被堵到,脸上却丝毫都不感到尴尬,如沐春风般跟着林晧然打个招呼,仿佛是在为着二人意外相见而感到高兴。

    “江兄,可或借一步说话呢?”林晧然微笑地说着,打算跟他直接开门见山谈一谈赌约的事情。

    只是话刚落,旁边的几个书生起哄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的?我可是听说了,你是要跟江兄争一争小三元呢!”

    “就是嘛!君子坦荡荡,有什么话不可当着众人说!”又有人附和。

    坦你妹啊!你得了花柳,当众说出来试试!

    林晧然忍着怒意,朝着那些书生微笑地拱手道:“有点私事,还请各位见谅,给在下行个方便!”

    “若愚兄,在场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江月白没有移步的意思,笑呵呵地望着他说了一句。

    林晧然脸上的笑容顿时微微一僵,打量着眼前这人,事情果然不容乐观。

    这人的意思很明显,逼着他当众将赌注的事情说出来,一切都放在明面上议论。只是这事放到了明面,先不说会对他的声誉造成不利的影响,而且极可能受到众书生的推波助澜。

    毕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以着这些书生的禀性,必然会对赌注的事进行起哄。没准赌坊又会掺和进来,推出二人的胜负场,到时江月白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取消。

    故而江月白这话,算是给了林晧然出了一个难题。要么不说,让他再次成功躲开,要么说了,结果事情却可能会闹起来。

    “先前我欠了江兄二百两,现在打算还给江兄!”林晧然掏出准备好的银两,然后又微笑地说道:“只是那个借条,还请还给我!”

    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哑迷,知道实情的,自然知道那张借条是什么。而林晧然如今拿出二百两,无疑是极有诚意。

    三十两的支出,如今变成二百两的收入,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江月白意外地打量着他几秒,但却坚定地摆手笑道:“我向来借钱都是直接将借条撕毁的,这钱我借出去就没打算要回来,这些钱你就留着吧!”

    “江兄高义!”众人一听,当即纷纷恭维道。有人甚至已经盘算着,什么时候找江月白借些钱,毕竟这不用还的嘛!

    “不还借条也行,我们再立个字据可好?”林晧然不死心地说道。

    江月白却已经移动,并且微笑着说道:“我不缺钱!不要说二百两了,哪怕二千两,我借出去就不会打算再收回!”

    那些书生却不知道这是一个哑迷,都纷纷对着江月白恭维,同时还不免忌妒地望了林晧然一眼,以为这个书呆子赚大了。

    只是谁知道林晧然心里头的苦,那颗心都差点要流血。呆呆地看着江月白消失在楼梯口,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事情果然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江荣华走到他旁边,亦是叹了一口气道:“二百两已经不少了,但他还是不同意,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虎妞了!”

    怎么办?

    林晧然的眼睛闪过一抹痛苦,这再过几天就开始院试了,难道真的要在院试上跟他一较高下吗?

    邋遢道士似乎是给人遗忘,这时已经顺了林晧然那张桌的酒,只慢悠悠地喝着,边是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们二人。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这事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在接下来的二天里,林晧然一直关在房间里。

    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通过院试击败江月白,将虎妞给夺回来。正是如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既不去参加诗会,亦没有去孔庙乞福,专注于四书五经之中。

第76章 夜谈

    眨眼间,六月只剩下最后一天,离院试仅仅只有三天的时间。

    林晧然跟着江荣华、赵东城坐在大厅喝着酒水,聊到了宋提学这一个人,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一个王学的传人。

    王学,即王阳明心学,强调的是知行合一。只是在这一个时代,正统还是程朱理学,而王学被视为妖言邪说,更是被嘉靖帝所不喜。

    只是王学虽然被打压,但王学门人为官的情况却越来越普遍,甚至当朝次辅徐阶就是一个王学传人。现在宋提学大人是王学传人,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林晧然得知这个消息,心头却是一喜。对这点无疑是有些优势的,后世对心学的研究实在是太多了,甚至他还记得上学时就有一篇关于王阳明的故事。

    王阳明年轻的时候,伙同一个姓杨的朋友坐在亭前,面对着竹子,全神贯注;目不旁视,静静地体会着关于竹子的道理。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到了第三天,姓杨的朋友累病了,被人抬下去了。

    王阳明依然面对竹子,静坐体会。第三天、第四天过去了,没有体会出关于竹子的道理来;第五天、第六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效果。到了第七天,王阳明也病倒了,同样被人抬了下去。

    面对竹子,静坐七天,关于竹子的道理,是一无所获。

    这无疑是一个失败的案例,但失败乃是成功之母,似乎并不是一句空话。牛顿被苹果砸了头,结果就这么一个倒霉蛋,却是找到了万有引力定律。

    如今知道宋提学是王学传人的身份,那就相当于知道了“万有引力定律”一般,对很多考题可以采用“万有引力公式”来解答。

    正聊着王学的话题,一个扎着山羊辫子的小丫头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脸蛋红彤彤的。似乎没注意到这边,迈着小短腿就要走回房间,结果给林晧然叫住了。

    虎妞无疑是一个野丫头,最初还只是带着阿丽在客栈这条街走走而已,但慢慢地将范围扩大,如今已经敢从城南走到城北。

    跟着很多女人逛街一样,她会买一些廉价或实用的东西回来。有时是好看的年画,有时是冬天取暖的火笼,有时是炒菜的铲子……

    这一次,她又带回了一个鸡公碗,这让林晧然有些忍无可忍了,这东西摆明没有用途。

    “怎么没用了呀!我们现在有钱了,当然得养一些鸡,那我们过年就能吃上鸡肉了呢!”虎妞仰着那张圆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过年买一只鸡不就行了吗?”林晧然疑惑地说道。

    “大家都要宰鸡过年,那时谁还肯卖给我们呀!真是的!”虎妞却是说教道。

    林晧然当即愣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但这丫头却不再理会他,而是朝着阿丽招了招手,抱着那个鸡公碗向着客栈里面走去。

    养就养吧!

    林晧然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家里将会多几只鸡,甚至以后还会孵出一群小鸡崽,只是会多一些鸡屎,还得时常要喂鸡。

    正要转身回去继续喝酒,他却意外地看到邋遢的道士出现在这里。

    邋遢的道士还是乱糟糟的头发和浓密的胡子,正在柜台前跟着掌柜租房,只听过他大声地抱歉道:“你这里的房这么贵,让贫道怎么住嘛?要不你收拾收拾柴房,有个地方给我栖身说行,价格给我优惠点!”

    “这话可是你说的呀!”掌柜却是抬眼望着他,认真地说道。

    “我吴道行一个吐沫一个钉!”邋遢的道士说着,还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掌柜隔着柜台没有瞧见那口浓痰,拨动了几下算盘,给他报了一个价,看着他同意后,便让小二去收拾一下柴房,打算给这个道士租客。

    夜深人静,一盏油灯亮着,灯光如豆。

    虎妞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那跳动的火焰,将她的脸蛋染得通红。却不知道这火焰有什么看头,时而还噙着一丝微笑,不过有时她亦会歪着脖子瞧一眼正在写字的哥哥。

    林晧然正在回忆着明朝末期关于王学传人的一些好文章,选了一篇状元所作的八股文,慢慢地书写在纸书,以此来加深记忆。

    投其所好,无疑是科举的一条捷径。

    呃……

    虎妞大概有了些困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但却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又是继续托着下巴,盯着那团跳动的火焰。

    林晧然却是看到了,扭头望了望外面的夜色,发现时间确实不晚了,便将毛笔轻轻放下,冲着她微笑地说道:“虎妞,咱们睡觉了!”

    “好呀!”虎妞脆脆地回答,然后就转身爬上了床。

    林晧然将窗门好,轻轻吹灭灯,今晚无月,房间显得昏暗,所以正能摸着黑上床。只是才躺下,肚子却是多了一双小脚丫,他拍了一下,便是传来咯咯的笑声。

    “哥,我告诉你哦!”带着香味儿的虎妞凑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人,他说我的命格很好,说要跟着我!”

    “我说过多少次了,外面骗子多,你要提防一些,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林晧然当即蹙起眉头,对着她叮嘱道。

    虎妞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小骄傲地说道:“我当然不信了,我的钱袋藏得好好的呢!”

    “嗯,那就睡吧!”林晧然转过身,伸手搂着她暖洋洋的身子说道。

    虎妞今晚似乎没有困意,过了一会,突然又是脆脆地问道:“哥,你最近好像不开心,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呀?”

    “嗯!”林晧然有些犯困,含糊地发出了一个鼻音。

    虎妞顿时来了精神,抬起脸认真地问道:“那你告诉我呀!人家都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没准我能帮上忙的哦。”

    “你……你真想帮忙?”林晧然犹豫了一下,便又是问道。

    虎妞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着亮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当然想帮忙了,我是你妹妹嘛!你总是不开心,那我也会不开心的!”

    晚,很漫长,微弱的声音时而从某个房间中传出。

    一个敏捷的黑猫悄悄地来到院子的墙头,站定在那里,耸起两只耳朵,身子突然如箭般射出,向着下面的花盆处的一只小老鼠扑去。

第77章 院试前的震惊

    七月初三这一天终于到来,院试正式开始。

    这一日的大清早,府学宫又开始戒备,甚至多了十几个带刀的军士。众考生纷纷来到了门前广场,准备排队入场。

    由于天季节的关系,空气透着一股闷热,有人还挤出了汗水。

    林晧然头戴着儒巾,身穿着青色长袍,提着一个竹篮子挤在人群中。

    得益于在府试期间的出彩表现,现在不少考生都跟着他打招呼,更是对他以“师兄”相称。虽然不及江月白的知名度,但他无疑亦是一个名人,特别是本届的石城县考生对他很是热情。

    院试是童生才有资格参加的考试,所以人数上已经大大降低,如今的只有一百多号人。高州府的童生自然不止这个数,但在屡次落榜后,必然有些人会选择放弃。

    跟着府试一般,还是排着队伍,检查入场。

    这从童生到秀才,看似只差一场考试,但这场考试却是阻碍了很多的学子。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能捞到秀才的功名。

    只是在排队的时候,一条消息突然如同惊天骇浪般传了开来,令到大家都惊讶不已,甚至都让大家顾不得考前的紧张感。

    这消息是关于江月白的,大家先前一直都知道江月白去年便去了广州府,但却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只是如今,消息已经传了回来,让到大家都震得七荤八素。

    原来江月白前往广州府并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去做了广东巡抚谈恺的账前幕僚,参与了镇压瑶民叛乱的战事。

    据说江月白在这场战事中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得到了两广军务兼巡抚谈恺的欣赏,在奏功表上还填了江月白的名字。

    这次江月白回来赴考,即将官升正二品右都御史的谈恺特意派车相送,并称明年要在京城为其设宴,贺其连中四元。

    “某人还想争小三元,可笑之极!”

    “宋提学总会给这点面子谈巡抚吧!”

    “你们怕是不知,谈巡抚跟宋提学乃是同乡,二人交情不错呢!”

    ……

    陆陆续续的声音传来,明明就是他们的悄悄话,但却偏偏都能钻到林晧然的耳中,莫不是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

    林晧然听到这一个消息,当即亦是脸露苦笑。若是这事给江荣华知道,肯定不会给他四成的胜算,哪怕一CD不会给了。

    童子试,其实还是掺和着大多的官场交情。

    为何县案首一定能通过府试,而府案首又必然得到秀才的头衔,这还不是官场的一项潜规则。知府卖面子给知县,而提学官又卖面子给知府。

    在如今的大明朝,可没有那么强的上下属关系,七品御史扳倒朝廷大员的案例不在少数。

    现在谈恺凭着镇瑶的战功,官升到正二品的右都御史,掌管都察院。别说是四品的宋提学,哪怕是六部尚书,都不敢将他真得罪了,更不可能吝啬一个小小的院试案首。

    正是如此,江月白这个小三元无疑是板上钉钉了,绝对不可能出现意外。

    由于人数不算太多,所以很快便是入场完毕,进行得很是顺利。

    座位跟先前一样,只有一桌一椅,并无他物。所有考生都是面朝北,正对着一个为着宋提学准备的高台,中间有一个甬道。

    林晧然的运气比上次要好,桌子很是油亮,中间的木板的接缝很是紧密,得到了一张很好的桌子。

    大家按着座位号就座,静待着考试开始。

    “入场毕,关辕门,考生不得喧哗!”

    一个金属声响之后,外头有衙差大声喊,随后便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明朝对于科举是极其重要的,对防范舞弊的行为更是做到了极致。这辕门关闭后,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再开启,这里会自成一个小王国。直到考试结果,不论是考官还是考生,都没有再跟外界接触的机会。

    只是外面的衙差的声音刚落,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考场突然哄地一声,考生们都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脸色都显得极其震惊。

    “肃静!”

    又一个衙差的声音响来,大家扭看望去,看到一位身穿着绯红正四红官袍的提学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正通行在中间的甬道上。

    提学官是省级教育行政的长官,由朝廷任命,其任务是巡省内各府、州、县学,检查教学质量,选拔进入子监学习和参考的生员。

    通俗而言,提学官有三大职权。

    一是,负责每年的童生院试,选取入学的生员;二是每年年底,对在学的附生、增生廪生和进行岁考,重新确定生员的品级;三是,每年乡试前,对全省未取得乡试资格的生员进行科考,确定能够参加乡试者的名单,算是一场毕业考试。

    提学官简直就是省内生员的天,入学需要他点头,进学后的评级仍然要他点头,而能否参加下一届乡试亦要他点头。

    哪怕是取得了生员,看似离参加科举只有一步之遥,但对某些人却犹如一道天堑。

    李时珍十四岁便中了秀才,结果连续参加了三次科举都落榜,二十三岁仍然没能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最终转而学医。

    现在提学大人到场,会场当即便鸦雀无声,都生怕给这个主宰他们命运的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且不说能不能取得生员,哪怕取得了生员,还需要继续看他的眼色。

    只是那件事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最终在宋提学走上高台背对着大家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嘀咕起来,并且将消息传递给了相熟的考生。

    “江月白没来!”

    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还是传来了,大家纷纷寻找江月白,发现他确实没有到场,这让到考生们都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如此重要的考试,这货竟然掉了链子,没有到场参加会考,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小三元,这货原来是一个大白痴啊!

    不少人在确定江月白没来之后,都忍不住纷纷望向静坐在前面的林晧然,这个书呆子无疑成为这件事的最大受益人。

第78章 君自富于上

    院试只有两场,正试一场,复试一场。

    跟着府试一样,考题都是贴在木板上,由衙役举着那块木板在考场内来回进行走动,让考生查看题目。这次考试只有三道道,四书题两道,五经题一道。

    第一题: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这是一道标准的四书题,出自于《论语·颜渊》。

    原文是: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这其实是一个典故,鲁哀公与孔子弟子有若的对话。

    当时鲁国实行十税二的税收政策,但尽管如此高的税率,国家财政还是很困难,所以鲁哀公就请教有若。有若却是建议减税,减轻百姓的经济负担。理由是:如果百姓的富足,您怎么会不够呢?如果百姓的不富足,您怎么又会够呢?

    正是如此,这道题目的意思是:如果百姓的富足,君王怎么会不足呢?

    不得不说,这个提学大人还是很有水准,考的是正统的四书题,而非那些截搭题。虽然截搭题流行于科举中,但是乡试后考的还得是正统的四书五经。而现在第一道题又贴近如今的时政,朝廷现在同样是面临着“国家用度不足”的问题,更带着一种为国解忧的味道。

    朱朝现在的税收确实很是人道,实行的是三十税一,这无疑很符合儒家的“富民”思想。但很是可惜,现在的环境却是民不富,君亦不富。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林晧然捻袖挥毫,当即就开始破题。这无疑是极为高妙的破题,一句话便是将“有若”的思想归纳,单此一项便能得高分。

    破题之后,林晧然的笔却没有停,在砚台上蘸了墨,继续挥洒起来。

    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盖谓: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

    闾阎之内,乃积乃仓,而所谓仰事俯有者,无忧矣。

    里野之间,如茨如粱,而所谓养生送死者,无憾矣。

    百姓既足,君何为而独贫乎?

    ……

    纸寿千年,墨韵万变!

    林晧然专注于书写,一篇数百字的文章便是呈现。这次用的是馆阁体,字体清晰,文章立意精妙,而表述的更令人拍案叫绝,答得无可挑剔。

    按着一贯的习惯,他是先草稿后考卷,满意地将草稿放在一边晒干。在取得“开门红”后,他又是乘胜追击,望向了第二道四书题。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题出自于《论语·述而》,仍然是一道正统的四书题。

    这是孔子对对颜渊说的一句话,意思是:“用我呢,我就去干;不用我,我就隐藏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这样吧!”?

    林晧然的脑海当即浮现一篇文章,当即又将他写在草稿上。他似乎抛开了一切杂念,全心地投入于考试中,似乎全然不关注江月白有没有来。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上午的阳光已经洒落在考场的部分区域,晒在人的身上很是舒服。由于是南北坐向的关系,倒没有人受到阳光直射的影响。

    当将三道题答完的时候,他伸了伸懒腰,稍微活动一下筋骨。由于位置比较靠前的原因,他抬头便能看到高台上的宋提学。

    这位身穿绯红官袍的宋提学年莫五十,年纪说大嘛,又比当今首辅小上三十岁。只是说他小嘛,自然不见得,毕竟五十知天命了。

    咳!

    正当他想多打量宋提学两眼,结果上头陪考的陈学正轻咳了一声,倒没有什么严厉的眼神,只能算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天威不可直视,这上官亦该如此,不然可能真会将人得罪了。

    林晧然对陈学正报以感激的眼神,然后低头继续答题。将考卷铺好,便小心地将答案书写下去,选用的仍然是馆阁体。

    待他将第一题写在答卷上的时候,衙差送来了清水和饭菜。

    院试不需要带饭食,只用带笔墨即可,这里会提供午餐,算是给这些童生的一种福利。

    饭菜谈不上多好,但亦不能说多差,林晧然是饿过肚子的,当即小心地放好答卷后,便是吃了过来,而且全部吃干净。

    吃完饭后,他又开始答题,将另两道题的答案小心地抄写在试题纸上。

    当将所有的考题抄写完毕,没多久就放排,他将试卷上交,然后便到门前等候。人数并不多,第一次交卷出来的只有十几个,但都不熟悉。

    只是当林晧然走出大门后,忍不住攥了攥紧拳头,心里感到一阵兴奋。

    倒不是全然是因为他考得好,而是计划进行得很是顺利。

    由始至终,林晧然都没有想过,跟江月华进行赌约。所以在江月白拒绝取消赌约的时候,他就想到了第二套方案,让他不能如期前来参加院试。

    正是如此,他让大彪和阿牛几个人跟踪江月白,打算找到合适的时机将他掳出城外。在最初的时候,还显得不顺利,因为这人每次出门都很谨慎。

    只是很快事情就有了转机,在昨天下午便找到机会动手,成功地将他擒住并送出了城外,让他无法及时赶回来参加院试。

    如今想想,林晧然心里都感到一阵害怕,没想到江月白竟然如此厉害,竟然得到了巡抚谈恺的赏识。

    若不是成功阻止江月白前来考试,以着巡抚谈恺的影响力,这院试案首还真的属于江月白,而他则会输掉这个赌注。

    只是很庆幸,他打一开始就决定采用最稳妥的解决方式,而没有将赌注押在那四成的胜算上面。

    “你很得意嘛!”

    却是这时,一个带着阴森的声音传来,隐隐还带着磨牙的声响。

第79章 愤怒的江月白

    府学宫门前的小广场,正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青砖地面被晒得干巴巴的,那夹缝上的草苔如今已经成了灰色。

    江月白站在门前的台阶前,身上仍然穿着青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但却没有了那股风流倜傥,身上多次的污渍,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江兄,你的脸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红疹,不会是……”

    林晧然故作关心地走下去,看着江月白那英俊的脸上多了好几处蚊子叮疱,却是故意联想到了另处,并且露出了“你懂的”表情。

    江月白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又气得牙齿咯咯作响,目光凌厉地盯着他问道:“昨天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事?”林晧然故作糊涂,不解地望向他道。若是论到演技,他自认还是有几分的,不然前世不可能啃到那么多的无知少妇。

    “将我打晕然后丢出城!”江月白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他此刻心里像是燃着一团火般,不仅是因为错失晋升为小三元的良机,更是因为遭到小人的如此的算计。被人打晕丢到城外,身体遭了罪,更给那个小人得到了小三元。

    现在他回到城中,只想将那个幕后之人揪出来,然后狠狠地揍他一顿。他从小到大,向来都是他戏弄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反过来戏弄于他。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次戏弄他的人可能是一个被他最看不起的人,那个曾经被他玩弄得差点上吊的书呆子。

    “啊?你被人打晕丢到了城外!”林晧然故作吃惊地望着他,然后上前检查他身体装着关心地问道:“这是谁干的,你有没有受伤啊?”

    “是不是你?”江月白推开他,当即又是质问道。

    “你……你怎么会怀疑是我?”林晧然指着自己的鼻子,装着很是震惊的样子。

    江月白其实亦是拿不准,毕竟这次他没有任何的线索,只能是从谁受益的角度进行猜测。而眼前的人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不仅会赢得那场赌注,而且还能取得小三元的功名。

    不过凭着多年对这个书呆子的了解,断然没有这种手段,更没有这种魄力。而且现在从他的神态来看,似乎确实是冤枉了他。

    “我知道了!”林晧然想着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神色认真地望着他大声地说道。

    “谁?”江月白眯起眼睛,透露着一股杀机。

    “这里的地头蛇,府试第二郑世杰,他其实上次就想找人揍我,说我抢了他的案首,还好当时我跑得快!”林晧然心有余悸地说着,一副认定就是那人的样子。

    江月白眉头微蹙,这郑世杰无疑是他先前所怀疑的对象之一,毕竟这人亦是案首的有力竞争者之一。现在林晧然说他是地头蛇,又想到这确实是茂名县的地界,那人做这种事无疑更具条件。

    林晧然看着他的模样,当即知道这皮球是踢对了。尽管他不怕这个公子哥,但自然不会承认这事是他干的,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做。

    他看着江月白有些犹豫,知道很多事还是点到为止最有效果,当即便是拱手道:“你还是找他核实一下,在下先告辞了!”

    说着,他便是移步离开小广场,看着虎妞远远地朝他兴奋地招手,并且向这边小跑过来,他心里不由得感到一暖。

    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

    “哥,考得怎么样?”虎妞来到身边,那眉梢带着兴奋劲。

    “考得很好!”林晧然伸手拉着她的小手,当即兴奋地说道:“虎妞,我带你去吃红烧狮子头,咱们今天吃顿好的。”

    “好呀!”虎妞脆脆地应,那张脸蛋显得很兴奋。

    只是话刚落,一股汗馊味传来,一个老道笑嘻嘻地凑过来道:“我知道哪家的红烧狮子头最好吃,我给你们带路!”

    傍晚时分,风云骤变,高州城下起了一场大暴雨。

    雨水浇洒在这座城中,从傍晚到凌晨时分才停歇,不过第二天城内很多洼地都积了水,客栈门前更像是一片汪洋。

    江月白没有理会这场积水带来的交通不便,他将事情闹到了知府衙门。唐知府很是重视,当即就派出了官差进行调查,一副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的架势。

    这种事可大可小,小则是一个考生被别人使了拌子无法按时参加考试,大则是关系国家的抡才大典,这是国之大事也。

    不得不说,先前关于江月白跟谈恺关系的传闻属实,不然唐知府断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如此大动干戈,整个府衙几乎集体出动。

    只可惜,江月白提供的信息有限,他被人打晕于巷中,连袭击他的人高矮都不清楚。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却已经在城西的一个小树林中,还是给蚊子吓醒的,对罪犯人的信息等于零。

    府衙将目标锁在出城的马车中,但却没有丝毫收获。毕竟这出城的马车不少,而且出城是不收费的,故而守城官兵压根不会检查车内。

    府衙又将目标放到了几个嫌疑人身上,作为小三元有力竞争者的林晧然自然不能幸免。只是林晧然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这些天几乎连客栈的大门都没有出过,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正是如此,这个案件虽然被唐知府所重视,但却收效甚微。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跟林晧然争夺案首的郑世杰却是在某天夜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据说这跤摔得很重,没有几个月下不了床。

    只是林晧然还是低估了江月白,低估了这人的影响力。

    两天后,府学宫的门口又聚满了人,一张甲榜分外抢眼,正张贴在那面墙上,上面整齐地写着二十个人的名字。

    “第一:孙茂才。”

    “第二:龙华文。”

    “第三:赵东城。”

    ……

    只是在这二十个名字中,却没有一个属于林晧然。

第80章 铜臭

    林晧然,何许人也!县试府试双案首,一首《木兰词》成为青楼的必唱名曲,一首《竹石》让到府衙络绎不绝,被誉为唯一还有能力跟江月白争夺小三元的考生。

    只是这么一个牛人,却在甲榜寻不着踪迹。

    林晧然落榜?

    看着这一个榜单的书生们,嘴巴都是微微张开,哪怕是排在第一位的孙茂才,这时都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以为出现了幻觉。

    好在,他们在乙榜中发现了林晧然的名字,这个府试案首没有彻底死透。但尽管如此,作为县试府试的双案首在院试跌到乙榜,怕整个大明是独此一家了。

    “怪哉!怪哉!”

    那些先前一直贬低林晧然的考生,这时眉头都紧蹙,同样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是贬低和蔑视那个书呆子不假,但那是因为觉得他跟江月白争小三元是不自量力的可笑行为,但对他的能力还是认可的,甚至都觉得他会是院试第二。

    只是如今,江月白没有参加考试,这个书呆子竟然连二十人的甲榜都挤不进去,如何不让他们感到惊讶与疑惑呢!

    “这事有古怪!”

    “不错!师兄怎么可能不在甲榜!”

    “莫不是师兄得罪了宋提学大人不成?”

    ……

    大家看到这个榜单后,都为着林晧然打抱不平,这事确实太不合理了。有人纷纷进行猜测,甚至有人怂恿一起去翻阅林晧然的答卷一探究竟。

    “这货还真不容小瞧啊!”

    林晧然来到了府学宫的门前,抬头望着墙上的榜单,当即有些沮丧与失望。

    本以为将江月白给截住,以着他的能力哪怕拿不到院试案首,亦能轻松地取得一个生员的功名,赢下这一场赌注。

    只是如今,血淋淋的事实却告诉他,任何时候都不能够掉以轻心。这事必然是江月白从中作梗,让他跌落到乙榜,甚至还会让他落榜。

    若是他真的落榜的话,那这次的赌注只能算是平手,赌注会延续到下一场院试。只是江月白都有能力影响宋提学将他打落到乙榜,明年的院试若还能压江月白一头,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还能参加最后一场的覆试,还保留着一线生机。

    只是这一线生机有多大希望,他现在无从辨别。

    不知道是江月白对宋提学的影响力有限,让他跌落乙榜,只是敲打一下。还是老狐狸般的宋提学采用温水煮哥青蛙,故意让他在覆试中走一个过程,其实早已经判了他一个死刑。

    林晧然现在就像是一头落在黑暗中的孤狼,前面有着一丝轻微的亮光,但却不知道是出口,还是一盏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灯。

    这件事虽然透露着不公,但终究未能揪起风浪,毕竟一切都还在云里雾里,而且谁都不敢得罪一个掌握着他们生死的提学大人。

    傍晚时分,街道有些地方还有着积水,行人走路显得小心翼翼。

    虎妞迈着小短腿,手里拿着一根糖人儿,正是津津有味地舔着。事情她已经知晓,但却没有过于沮丧,因为这不是她的性格,何况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

    林晧然拉着她肉肉的小手,眼睛却是难免带着一抹忧色,脑子在寻找着对策。先前在拯救半间酒楼一事上,他以前在这个时代的智商无敌,但这时却发现很是不够用。

    “哥,那个宋提学是坏人吗?”虎妞拿着糖人儿,突然仰头问道。

    “不知道!”林晧然苦涩地回答。

    “那下次他会不会还是不让你过呢?”虎妞舔了一下糖人儿,又是仰头望道。

    “不知道!”林晧然微微叹了一口气,苦涩地摇头道。

    虎妞的眉头微蹙,当即建议道:“哥,那我们使点银子给他,怎么样?”

    “谁教你的!”林晧然略感意外,低头望着她道。

    虎妞得意地舔了舔糖人儿,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从听书那里听到的呀!那些大坏蛋都喜欢银子,不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但有时候可以用,但有时候却不能用,像这一次就不能用银子!”林晧然收回目光,耐心地解释道。

    虎妞舔了舔糖人儿,然后又脆脆地追问道:“为什么呀!”

    林晧然正想要解释,耐心教导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小丫头,但看着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翩翩公子,便收住了话头。

    穿着干净的缎子长袍,江月白又回到了潇洒公子哥的形象,手持着一把画扇站在客栈门外。别说往来的妇人,哪怕是男人都忍不住瞧上一眼。

    “林兄,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啊!”江月白端着胜利者的势态,笑吟吟地望着林晧然故作关切地问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江月白无疑是得意者。

    林晧然如何不知道这人是跑来幸灾乐祸的,但却没有翻脸,叹了一口气说道:“被你看出来了,实乃此物害我矣!”

    “什么东……?”江月白正是疑惑,却见林晧然抛来一个东西,不由得伸手接住,旋即笑道:“原来是林兄缺钱了,这个倒是好说,要不要咱再……”

    一说完,便是睥向旁边的虎妞,含意不言而喻。上次的赌注只是因为“林晧然”缺钱而起,如今他却是故意旧事重提。

    哼!

    虎妞将脸一侧,鼻子冷哼一声,她很不喜欢眼前这个人。

    “倒不是缺钱!”林晧然却是摇头否认,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方才我在路上看到一个东西,以为是狗屎,但走近一看却是钱币!”

    “然后呢!”江月白摸了摸铜钱,敢情这钱是捡来的。

    林晧然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沮丧地说道:“我捡起来才发现,这东西沾着狗屎,我先前的猜测原来是对的!”

    哐……

    江月白的手当即松开,那枚铜钱丢在青砖上,而他脸上都要扭曲起来。这人竟然给他一个沾了狗屎的铜钱,方才他还摸了几下。

    “古人诚不欺我,钱财乃铜臭之物!”

    林晧然却是视若无睹地感慨一句,然后带着虎妞扬长而去。

    嘞嘞嘞……

    虎妞扭过头,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江月白的怒意涌了上来,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背景,恶恨恨地说道:“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