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达开始全文阅读 第12分节
第一百一十章 深渊上的绳索
在机动战士刚出现的时代里,相关部门学院通常以一般战斗机飞行员的培训方式来培训机动战士机师。很快,富有智慧的人们开始了解到其中巨大的的差异性,经过逻辑和经验的推断,陆续发布很多专门用于机动战士机师的心理分析与培训的理论。
差异的地方很多,譬如说,机动战士由于拥有复杂得多的关节,与人体相似,所以可以做出非常人性化的肢体动作,引起驾驶员的联想。
其次,机动战士虽然已经可以量产,但仍然扮演某种强力决战兵器的角色。比起旧时代火力武装,机动战士作为单兵的实力实在别格。作为机动战士的驾驶员,在战场上的活跃很容易演变成某种个人英雄主义式的存在。
还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通讯技术的发展、实际驾驶和任务作战等多方面要求,对机动战士而言,约有一半时间会以低音量开启战场公共频道通讯。
于是在一本颇受争议的教科书的扉页写着:
不要试图去理解你的敌人。
这当然不是说不去调查敌人的情报或者不去了解敌人的弱点,而是指不要同情敌人、不要怜悯弱者、不要尝试去理解对手的过往将来!
之后,这扉页上还特别指出,该处的同情、怜悯与理解没有任何妥协的因素在(譬如某些情况可以理解,某些情况不要理解之类的分别),而是彻底的决绝与断裂。
战场之上,只是工具,只有敌友、只按任务要求、只断胜败与生死!
在这里,即使是私密流通的书籍,那位作者也不得不隐晦地强调战场两个词。
直言将士兵等同于工具,在这个最好的时代里,太过疯狂而悖理。
刹那牵着菲露特的手,一边向她陈述过去的某些思想、一边飞起一脚把不怀好意的郊外恶徒踢飞到远远的云杉树干上,落下一片针似的叶。那无能又想作恶的成年人干脆地在剧痛中晕了过去。
这家伙看到这两孩子独行天山郊外,就拦住他们的机车,装作和善的样子,意图不轨。
只是他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对错误的对象抱有错误的看法。
刹那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只造成皮外伤,断不至于让他死在这里。
小小的菲露特沉浸在刹那一大通叙述中,脑袋迷迷糊糊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哩。
此前,能天使完成任务后,在刹那的操控下降落到合适的位于天山边缘的无人地点,之后以光学隐形、自律系统操控藏匿。刹那在出击时,考虑过离机作战的内容,让能天使外置携带了挡风装置和稳定性良好的可折叠越野机车。
Raiser新制造的高达驾驶服还未暴露在大众视野中,可以暂时充当机车驾驶服。
他们两人稍稍吃了一点,便乘车上路,准备与还在城内的Raiser成员汇合。
路还长,吃点压缩食物,就要看看风景说说话以平无聊。
山间风景与原野、湖畔不同。
目光放远,便见原始群山在深林浓密阴影后若隐若现。
寒风强劲,一片幽静与荒凉,晨日清冷,或沉在枝梢露珠里、或落在木尖光隙间。机车一动,人的目光也动,穿过林盖的光影与其一同变动,就显得神秘而美妙。突然不知名的鸟声一响,飒飒金叶以落。
不过也有不妙的地方,那便是身处野外,偶尔听到野兽不驯的吼叫,但菲露特毫不心慌。
紧紧相靠的另一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像是…与高达相伴似的。
安心最易转变为一种怠懒的依赖的心情,反而让这迷茫的孩子不知所措,想要将其压抑,却让她自己的心在一种奇特的不能自知的期待中揪紧。
家人……她很快想到这个词,又忍不住黯然地垂下头,翘着小腿儿躲开地上长高的野草,恹恹地问道:
“这个意思是说怜悯与同情不好吗?刹那。”
她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话语的疏漏,修正道:
“不,不是,是说不要在战场上起同情与怜悯吗?”
菲露特并不难以理解这一点。
在昨晚的作战中,她亲眼目睹这世上不同人们不同的逝去。孩子的她无法切实地认识到其中的残酷,只能在一知半解中直觉地感受。
明明知道死亡并非是个结束,却仍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无法统一的意见,以及无法相爱的人们,做着无法辨认对错的纷争。
刹那摇摇头,否定她的看法,说:
“我不是在表达我的观念,更不是在像个老师一样教导你什么,菲露特。我只是在陈述已有的某些看法,希望能够开阔你的视野,并理解到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以及许许多多的看法,最终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独立的完全的判断力来。这要交给你自己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一路碾过凋零积厚的树叶与杂生的灌木,刹那和菲露特总算上了官道,穿过针叶林带,入了阔叶林间。
似懂非懂的菲露特只是迷惑地点点头,刹那也不恼,只想要把这个最初的观念的种子埋下。
“怜悯也好、同情也好,冷酷也好,哪怕是不想做个选择,选择逃离也罢,这一切没有什么任何值得自我厌弃的地方。只是事情落到你头上,你就得应对它。但幸运的是,人并非神,并不需要像神一样永远遵守自己的道,人的观念是动态变化的、会成长、会改易、会自我否定或扬弃,可以反悔、可以背弃、可以更新、可以补充以及可以重新建立。”
否定过去的自己,或者未来的自己将现在的自己再度否定,这都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智慧生命的精神意志中总是包含各种各样的矛盾,困惑于种种谜题里,又是落泪,又是气恼、又是悲哀,但这不是任何下等、低级、弱小、卑微或者无意义的证明。
正是在这矛盾构建的矛盾的道路中前进、于一代代的积累中,人类的精神不停地发展,趋于更高的境界。
“我不太明白刹那的意思。”
无法理解其义,让菲露特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以致于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凉快的风在群山之间逡巡,终在山下野外掠过人的身边。菲露特脚尖不经意的一抬便掠过不知名的白花儿,惊扰了秋日里最后蝴蝶的振翼。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美丽的生灵抓住了。
“没关系。”那孩子的声音在风中消散,他说,“我会等待。”
在那以前,还会守候。
不是作为一个长辈,也不是作为一个神父,仅仅作为一个多经历一段岁月的人类,对人们未来的姿态充满期待,就如同他曾经所受到的那样。
“也许有一天,你会以你强有力的辩驳与行动将我说服,甚至引领我前进呢,菲露特。”
“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身后的女孩子倦怠地靠在他的背后,忍不住想象刹那在长大后的她面前唯唯诺诺、像不听话的学生似的样子,而她则像现在的刹那一样严肃又庄重地讲述大道理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一阵银铃般轻快的笑。
前方,早在通讯里定下的位置等待的阿雷路亚和玛丽等人向这两孩子挥起了他们的大手。
LA Edenra针对哈萨克斯坦边境的纷争的余波还未结束。
人类革新联盟很快发布了官方声明。
同时,人革联的知名将领,被称为“俄罗斯的荒熊”的谢尔盖·斯米诺夫带领一小支MS部队暂时驻扎于此。此外,值得一提的是,Raiser的成员、Aeon的公民也在这次乱战中扮演了一个角色。
与玛丽、阿雷路亚分开行动的另一只小队完成了其原定的任务、瘫痪LA Edenra的指挥中心。
这是一份不消得任何隐瞒的贡献与功劳。由于世人的眼中年长比较具有说服力,最后是一位年长的Raiser成员,和人革联的队伍完成现场交涉,同时,须臾在与会现场线上确证每个人的身份。
次日清晨,人革联军队追索通讯和后勤轨迹,发现死伤惨重的LA Edenra组织的基地,经过打扫和核查,确认是这次行动的指挥中心。在捋清脉络后,人类革新联盟很快发布二次声明,说明LA Edenra的行动首领已被击毙,该据点已被清除。
这不意味着LA Edenra的彻底消灭。但是人类革新联盟展开了对LA Edenra的重点肃查,随后世界经济联合也跟上该行为,对世界经济联合内部展开肃查。
面对着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两个究极的统一政府,LA Edenra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很快龟缩起来。
在哈萨克斯坦的局部战争中,LA Edenra的行动首领为了尽快形成实质控制,采用放纵手下肆意行为且暴力行为的主要策略,导致该地居民受到剧烈的伤害,到处是家破人亡的惨剧,这其中也包括被玛丽在长鼻式下拯救的女孩子——她已经没了父母。
“她相貌不好,还被烧伤了,不会有人会收养她的,我可以把她带回人类革新联盟的社会福利院。”
第三日,谢尔盖·斯米诺夫抽出空闲,私下拜访了Raiser一行人,并对玛丽说道。
玛丽摇了摇头,客气地说道:
“社会福利院确实对孤儿来说已经是不错的出路,可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难以得到正常全面的发展,尤其是这些身上负疾、与众不同的孩子。”
人革联的社会福利院项目一直处在世界前列,可好只是比较而言,远不在这少女的接受线上。
玛丽的话几乎就是在顶撞这位将领。但谢尔盖殆非寻常人,也不恼,反倒升起对这年轻人无言的敬意。
他看着玛丽轻轻地抚摸那孩子的头并以一种无私的慈爱与关怀,轻轻地唱起儿歌来抚慰她。
明明只是个说不上成熟的少女而已——
经过合理的救治,这孩子已经生存行动无碍,但大片皮肤表面泛红、脸上无数烫伤样大疱及表皮剥脱、还有复杂的细菌感染……对她而言,即使仍然生存,这种丑陋与恶心几乎就是社会意义上的死亡。
对着孩子而言,期待他人,哪怕只是期待一种平等以对,都是一种过分的奢侈,顶多得到的是敬而远之的“怜悯”。
对于现在的医术而言难以完全治愈,但在未来、在Raiser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她能够撑到那时候还没对自己绝望。
这女孩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懵懂地、天真地、怯弱地观察这些人的举动。Raiser的人的目光看她就和看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让她还没意识自己的不同,只是模模糊糊中,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命运将走上歧路。
她不是没有哭泣过,只因知晓自己父母的“离去”。但她一旦流泪,因为一种皮肤并立性感染,脸上就会火辣辣地痛,因此她很快学会忍住自己的泪水——
她是不能哭泣的。
“我想把这些孩子带回Aeon,带回Raiser,去照管。我和Raiser会亲自照顾他们的。”
玛丽安抚好这小女孩后,转身对谢尔盖认真地说。
这些,显然不是仅仅一个的意思。
——你们真的可以吗?”
谢尔盖叹了口气,才忍不住要怀疑地问,却发现那双注目他的棕黄的眸子里是他不能怀疑的决绝而认真的光芒。
他又抬头,看向Raiser的其他人,大多以微笑温和地面对他。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是全部吗?”
“是的,全部没有人事能力的未成年人,但是如果愿意进入人类革新联盟或者哈萨克斯坦社会福利院的,我们并不勉强。”
“那就这样决定吧,我可以做主。”
“这没关系吗?”玛丽反倒诧异地反问。
这其中还隔着一层第一方哈萨克斯坦,人革联与Aeon说到底也只是第三方存在。何况召集孩子的意见总是复杂的一件事情,通常没有判断力的他们会被轻易地被误导或独断地被代表。
她原本期待的是依靠须臾交涉成功。
“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办成的。”
玛丽迟疑了下,起身鞠躬道:
“谢谢。”
“不用谢。”
到这里,旅行也没有继续进行的必要。相关事务大多安排完成后的第二天,一行人就回诚英市去了。
至于EXIA,则有自动巡航模式回归。
菲露特的大冒险就此结束——
她对此还蛮遗憾的,还没玩够呢!
“刹那先生常会大段说教些很奇怪的事情!明明不比我大多少,但好像懂得很多的样子。EXIA超厉害的,以前都没发现……”
她半是抱怨、半是崇拜,絮絮叨叨地,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克莉丝汀也笑着在听。
回到家中,菲露特先是与父母共度晚餐,之后这小家伙就忍不住赶紧联系她的好朋友克莉丝汀分享她的奇妙经历去了。
说到最后,她想起那比她还小还胆怯的女孩子畏生的样子,掩住嘴偷偷地笑了。
“我还交到了新朋友哦,克莉丝汀!”
即非是一种玩具式的炫耀,也非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只是单纯地彼此相联。
她揪紧眉毛深思,想要极力地准确地将心中的感觉抒说:
“她是个有些与众不同的有些可爱的孩子,嘿嘿,超害羞的!对对对,和你说的,就像是原来的我似的……等等,你这是什么比喻嘛!太差劲了!太差劲了!”
这女孩忍不住举起小拳拳怒锤屏幕。
屏幕对面,气得菲露特赧红的克莉丝汀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菲露特这孩子真是变得大不一样了。
克莉丝汀又有些落寂地想道。
这边天色黯淡,地球的彼侧日光明亮。
由于连续几年来自Aeon的订单,某个创意礼品店的规模发展得不小,开了不少分店,又把主店面从天柱迁移到店长故乡日本的一个大城市。
Raiser另一只旅游队也巧,来到这个城市,开始自由行动。
日语、人革联语与世界经济联合语均不错的席琳出外闲逛时,偶遇这家店,便来打个招呼。
年前来此订购礼物的也是她。不过现在Aeon内部儿童礼品制作业逐步完善,从今年起不会再有新订单了。
“好久不见,娟江·克罗斯洛德小姐。”
“好久不见……是席琳小姐吗?”
娟江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她的气质与席琳去年初见时不太一样
当初洋溢生活越来越好的向上、喜悦与满足,现在全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沉重与忧郁。
席琳皱起眉头,她不喜欢这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勿忘
凭借现有Raiser的体量,已能影响哈萨克斯坦与人类革新联盟,拜托一些(对于权贵所持有的能力而言的)小事情并不难,譬如说搜寻一个或两个特定的人。
在这个最好的时代里,有着千年来最好的的科技与制度可以轻易地宣判这事情的结果。
不幸的是,这个结果是直到最终,阿雷路亚也没能找到他的父母。
等他归来诚英市时候,已是万物残败的季节。
黄褐色的落叶一片一片地累在地上,又在风沙中打着旋儿滚滚而上。偶然风停,天上昏暗的密云也就怡然不动,只在缝隙中透出些许黯淡的光。
阿雷路亚拉紧他的大衣,在灰暗阴郁的天色下,在迎接他的人们面前,大大方方地微笑。
“从哈萨克斯坦又找回人类革新联盟,最后的记录仍是止于那座小城,不再能有任何其他的线索。他们或许是在战乱中改名换姓、别处人生,或许就是去了天堂,从此两隔。”
这个高大的少年人平静地、不加遮掩地陈述他的猜测。
揭开的刘海之下,异色的双瞳从秋日黄褐到晴空碧蓝,以双倍的颜色、双倍的力度以及双倍的灵魂来感受与表达,如同深渊一般令全部的黎明与黄昏都在这双眸子里平静地沉没。
他没有压抑他的情感,也不是没有了,只是不知不觉间,所有情感自然地在他的心灵中沉没,杳杳无涯,不再能以简单的耳目相知。
忘却?
明明记得最为清晰。
刹那的目光迎向阿雷路亚的目光的瞬间,便认识到这一点。
他不愿谈这些,只愿说:
“欢迎回家,阿雷路亚。”
阿雷路亚向刹那点头,其目光穿过刹那,直达天空最辽阔的境地,然后猛地落回人们的身上,这才温柔地回应:
“我回来了,大家,谢谢。”
有关于阿雷路亚的身世也就这样像其他千万个谜团一样,在历史之流中,也许是暂时地,也许是永久地无疾而终。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摆在阿雷路亚面前的一项最紧要的训练是脑量子波的自主操控练习。
“人啊,越大、越老,就越健忘。”
刹那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什么,在饭桌上,对着刹那与刹那的父亲突然地感慨道。
“唯独忘不了思念。”
她低首,轻轻地叹气,其和蔼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刹那身上。
虽然生活越来越好,可母子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刹那迟疑地放下刀叉,组织语句,正准备开口:
“妈妈,我……”
这被时间察觉的妇人轻巧地举起手指贴在唇前,阻止刹那的发言,说:
“索兰从小就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从加入KPSA又到背叛KPSA,还有Raiser……唉,真是段不可思议的时光。”
说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忍不住一时满足的笑,又突然不禁蹙眉、仿佛哀愁,直到最后那张刻印了时光的脸尽情舒展开来,这妇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
“就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一定要成功啊,索兰。”
她不知道刹那将要何往,但她知道她可以支持这孩子,并且她一定会支持、一定要支持。
刹那无言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次日阳光正好,等到菲露特见到刹那时,这薄红色孩子居然带着一种狭促的、捉弄人似的笑,好像戏弄刹那还成功了似的。
刹那自然是一头雾水,但出于他含蓄的个性,并未求问。
这小女孩可不许就这样无事揭过,赶忙说:
“只是没想到刹那在刹那的母亲的面前,也是同小孩子一般无二的样子啊。”
原来菲露特被刹那的母亲认识了,菲露特从她那里得到了不少有关刹那的事情。
“这没什么吧。”
刹那不经意的一语却让菲露特一愣。
她想起她人生再相逢的父母来了。
与阿雷路亚不同,我是个幸运的孩子呢。
菲露特认识到这点后,笑容就在唇间平缓,静如天山雪峰第一缕绛红色的晨光落在黑暗里,更显厚重,还带着点梦幻般的天使的色彩。
那双天湖般澄净剔透的眸子就静静地注视着刹那的侧脸,突然一种无可名状的冲动没过心头,她孩子气的,就走上前来,靠近、靠近,然后偷偷地、迅雷不及掩耳地、轻轻地啄在刹那的右颊,像是献给秋日最后花束的吻。
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粘在一起。
刹那猛然从无防备的状况中惊醒,猛然站起,向旁边一跳,伸手轻轻抚摸自己右侧的脸颊。但她只觉得刹那可爱。
菲露特不等刹那说话,脸上羞得发红发烫,却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一个劲儿地点头,故意露出大大的微笑,回到之前的话题上:
“是的!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平常的事情。”
菲露特的心剧烈地跳着,好似一种恶作剧太过成功后不好意思的忐忑。之后,她又若无其事地轻声请求:
“刹那,可以教教我有关高达的知识吗?”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刹那的眼睛,期盼他不为之发怒。
刹那呼出一口气,不经意地看见停在门外的提耶利亚,对菲露特说:
“可以。”
“那就太好了!”
她的笑容收起,但快乐的意思却更深。心灵之湖的激烈起落,让她的目光不再能迎着男孩的目光,只得忸怩地投向窗外明净的秋空。
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变得这么明亮和美好,没有事情放不下心来,也不再有不幸可以打击她。菲露特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她过去在天人单调正规的生活在这迅猛的变化中被彻底摧毁,可不论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她想,一定会与鲜艳、辉煌、灿烂的欢乐常伴,不再会有任何的阴影
她以一种非比寻常的热情投入到与刹那一起的学习生活之中去了。
等到傍晚送回菲露特,与提耶利亚会面时。这家伙还是冷淡得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平静地提起这件事情。
眼镜之下,似乎还带着捉弄人的意义不明的光。
刹那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这就是天真的孩子的心,无拘无束地摆脱尘世对各种动作的偏见,自在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对于菲露特,我可能已经成为了她独一无二的家人或兄长一般的存在。这并不坏,是吗?”
羁绊使孤独的人彼此相连。
而孩子有的正是这个世界上纯粹的、形而上的、理想的感情——喜欢或是讨厌,会渗透他们全部的思想,变成生命的素本,直接在他们的行动中表现出来。
提耶利亚盯着他的脸很久,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
“是的,很好。”
说罢,他看着刹那认真的颜面,忍不住又问:
“难道你想成为人们的家吗?”
刹那则回以奇怪的目光,认真地纠正道:
“我成为人们的家……这是做不到的事情啊,提耶利亚。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作为家成长的土壤。”
秋色之美,在于丰收。
由于天使宫中得到了全部人类基因组资料,脑量子波的研究产生了新进展。
大约三百年前,人类就已经完成了对整个人类种族全部基因库的测定,但这只是最基本的第一步。
测定只不过是测定罢了,仅是知道哪些基因的存在罢了,但在天人的技术研究中,全部种族全部基因库都已经完全被解明完成,不再有任何的谜团,再加上相关技术设备,使得人类的“制作”和“改动”变得可能且轻易。
甚至,不夸张地说,VEDA可以据此设计新的碳基生命。
准变革者就是这样一群利用全人类最优秀的基因拼接而成的人造生命体。
当然由于所需求的功能的不同,并不存在一个所谓的最优的人类基因组解,只存在针对每个需要的优秀解。因此人造变革者存在大量不同的型号(基因序列)。
“简直与上帝无异。”
得知了这一点后的第一顾问忍不住感叹道。
他原本就知道这个组织的深不可测,但不知道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害怕了吗?”
提耶利亚问。
第一顾问摇了摇头,说:
“不害怕,只是有些担心。”
在这个最好的时代里,人类正走在前所未有的横于深渊的钢索之上。
在完成设备组装后,Raiser在可信的人的内部很快举行一次抽血体检来进行个体的基因测序工作。
这两天结果就出来了。
根据资料,意识依赖物质的大脑,基因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和规范脑量子波。在人体大脑神经元的微管结构中,存在有一种特别的传导物质,经过研究就是用以完成神经电信号与脑量子波信号的互变。
“这种变化是互相的。神经电信号可以转化为脑量子波信号,脑量子波信号也可以转化为神经电信号。”
白袍的研究者站在生体大脑的培养皿面前说道。
这具大脑并未诞生意识,刹那不敢靠近它。
量子意识纠缠的发生是连锁式的。如果持有刹那这种等级强力的脑量子波的存在接近具有诞生意识可能性的物质,可能就会致使其微管结构中的量子效应成行并诞生出意识出来。
这就演变成非常麻烦的情况了。
“该种物质不存在普通的范式结构,相反与基因相似,是有机体的特定排列组合,由于长度大小的限制,大约仅有十的五百次方以上的可能,并且与人体的基因组(或部分基因组)具有一一对应关系。”
这个研究者说话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他其实也是个超兵,也因此,被刹那救出后,以其改造后非同凡响的学习能力一直在深研超兵和生物学,每一天每一小时都投入其中,并在今天开花结果。
他最是能深刻地认识到这个成果对于超兵的意义。
——那么我也算是帮助到Raiser了吧?
这人忍不住开心地想着。
不是作为一个被给予的人,而是作为一个给予人的人。
【这也是脑量子波同谐系统(Quantum Brainwaves Synchronizing System)的原理吗?】
刹那在草稿上比划。
脑量子波同谐系统是后世人类在VEDA的辅助下开发出的脑量子波装置之一。
与Raiser的研究不同,更注重于脑量子波信号与MS电信号的互变,但两者都基于该神经结构(量子效应发生结构)的原理。
虽然是两个方向,但互相之间都有丰富的参考价值。
可惜的是ELS-00Q并没有脑量子波同谐系统的资料。
对于脑量子波本会自然外泄的超兵而言,基因测定的完成,使得制造相关设备来调控脑量子波的机能(通过影响该种神经元微管结构的传导物质,完成神经信号)成为可能。
“事实上不用这么麻烦。”曾经刹那的主治医生,现在正在这个研究团队中,发言道:“只要更新换代超兵们体内的纳米机器就好。”
超兵就是利用植入体内的纳米机器来提升身体机能和强化脑补中的桥脑与端脑的神经系统。
超兵所使用的纳米机器自然远远比不上人造变革者所使用的天人出品型号,在技术含量上差得远。
“因为机器规格上与天人现有的不太一样,所以需要设计和制作新设备。这个计划只能往后提了。”
刹那对忙于提耶利亚说道:
“不过天人的纳米机器我们已经理清楚了,经过改造后,可以用以植入。提耶利亚,你想试试吗?”
作为被天人制造的变革者,天人的纳米机器很适合提耶利亚的基因组。
“这能获得更自在的脑量子波的操控能力吗?”
“是的,不过在没有VEDA的情况下,有试验的性质,不能百分百成功。”
“有复活,又有什么好怕的。”
提耶利亚摇头,欣然答应,不过提了一个小要求:
“但是你不能作为主刀医生,相关手术人员,由我亲自指定。”
这让刹那有些不明所以。
纳米机器人体植入技术经过天人百年准备,非常成熟,需要做一个简单的手术。刹那作为可以进行量子思考的纯种变革者,在这个领域简单地便达到了人类的至境。
“好吧。”
刹那本来是准备自己上的,不过被这样要求的话,也没有勉强的必要,干脆地答应了。
结果施术医生根据提耶利亚的指定,都是Raiser持有相关技能的女性成员。
刹那、阿雷路亚、玛丽还有几个超兵有些紧张地在手术室外。
【这是不是有点奇怪?为什么男医生不可以呢?】
脑量子波聊天室内,阿雷路亚说道。
然后现实中的他被索玛敲了个爆头锤,夸张地叫出声:
“疼、疼、疼!”
【不要随便诽议别人啦!阿雷路亚。】
玛丽在脑量子波说道。
【是吧,提耶利亚。】
【你们……原来是这样啊。哈雷路亚,还有索玛……】
思考空间之中,突然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初生般的茫然和新生似的喜悦,宛如纯净的水滴落入湖心,漾出一圈圈的纹理。
提耶利亚很艰难地适应这种对话的进行,收束和自由地选择信息的传达。
手术的最后的阶段是缝合,并不影响脑量子波的使用。
纳米机器的试运行非常成功。
裹得紧紧的中性丽人漫步在秋日的阳光下,感受着这无边思绪。
“这就是宇宙的生命吗?放弃了语言的表达,转而使用意识的交流。基于声音或文字的语言,人类文明之母,何曾想过有一天,连这东西都可能会落入历史、成为过往吗?”
刹那走在他的身后,而菲露特又跟在刹那的身后。
一步跟着一步,一个脚印踏入一个脚印,轻轻地哼着声。
“我不知道,但人类终会尝试、终要面对。”不论前面等待着的将是什么。
刹那说。
“我不怕。”
菲露特跟着笑。
人间风声渐响。
天空之上,拉起长长的尾迹云,上次是核工业调查,这次是国际科考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进酒
直到下机时,随雷夫·爱尔曼教授来到此地的比利·片桐才惊讶地发现,并出声:
“格拉汉姆·艾卡,你怎么也随行而来了?”
“直到此时,命中注定的你终于发现了命中注定的我了吗?我,格拉汉姆·艾卡,正是为了守候我的挚友比利·片桐而来此的。”
灿金色的青年一丝不苟、一本正经地说道。
比利·片桐的好友,格拉汉姆·艾卡的说话风格一向如此,比利·片桐已经习惯了。
“这家伙……”
比利·片桐无奈地摇头。
不过不用他说,他大概也能知道格拉汉姆·艾卡的现状。
去年被选为FLAG的测试驾驶员的格拉汉姆出于自身作为士兵工作的不稳,而在今年拒绝了他的一位上司女儿的求婚、结果之后在MS测试中造成事故,刚好这位上司不幸卷入其中而身亡。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
最后比利暗中求助于他身居高位的叔叔按照正常程序扶了这家伙一把,省得格拉汉姆的处境太窘迫。之所以强调是正常程序,要是有利用特权的嫌疑,格拉汉姆反而会发现苗头,一路找到他身上表示不满……
在出发前,他的叔叔就暗示格拉汉姆可能会作为这次科考团的随扈出行,避开动荡的政治局势。
“还是老样子啊,格拉汉姆,哈哈。”
雷夫·爱尔曼教授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对于他设计的flag的测试员格拉汉姆,他一直很欣赏。
“爱尔曼教授,本次访问事宜就由我来担任您的护卫,还请多多指教。”
“那就……多多指教了,格拉汉姆·艾卡中尉。”
应完,爱尔曼教授放眼这城市街巷,不得不起赞赏之意,由衷地感慨:
“真是了不起。”
完全不像是两河流域这一带应有的样子。
现代的工业水平比起三百年前实在强得太多。即使是落后的库尔吉斯的城市一旦获得足够资源,也能以远超三百年前的城市的发展速度向上。
只是诚英市底子不好,在几年前还是被当时库尔吉斯政府放弃的城市之一,长期陷入混乱,依托于Raiser高速发展至今,也算不上目前Aeon的科研中心,甚至称不上科研发达的地区。
在须臾的企划中,干脆放弃了对诚英市这方面的努力,倾向更多资源在Aeon内部原本科研就强的城市。
“没有必要因为作为政治中心,就向诚英市倾斜太多资源,更应该统筹考虑全局的发展。”
这是全权委托给须臾协调的刹那面对来自Raiser内部对须臾的提议再次疑问时给出的坚决的答案。
有须臾加上实时投影技术,早已做得到不出户而知天下。
他们之所以质疑,也只是出于自己的利益需求。
“如果真是国际科研调查团的话,其实是不该来到诚英市的。”
在Raiser内部对国际科考团最后一次应对协商会议中,提耶利亚指着模拟地图说: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实质上想调查的还是Lockon,还是Raiser。”
通常来说理论科学的提出和验证总是要和实践放在一起。所谓的实践在当代人们的印象中也往往与那些更大、更精致、更贵重的仪器的使用挂钩。
第二秘密基地的建立实质依托原本库尔吉斯东南军区的底子,在被废弃的地下军事研究地方,集结Aeon大部分相关力量而成,为了部分研究自然会满足这个条件。
第一基地也就是原KPSA基地,在少数军事领域也属于顶尖范畴。
这两者设备与环境的顶尖,只是放在第三世界的顶尖,若要比起三大联合就差得远了。只是有刹那和提耶利亚这两个来自未来的量子思考作弊者,把正常的研究方向和绝大部分情形都模拟搞定,几乎就是从结果逆推过程,省下无数试错成本。
这两者都不算在诚英市的规划内,显然都不会给国际科考团看。
所以国际科考团来到的是诚英大学。
诚英大学原来也不叫诚英大学,只是本地唯一一所大型宗教学院,随着城市改名,也一同改制为现代大学体,发展得并不很好,只是勉强满足诚英市日渐增长的教育需求。
所以在来自三大联合的贵人面前,也就显得贫弱窘迫。
再几日后,科考团大队来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真是精彩万分。
电子束曝光机、超低温扫描隧道显微镜、化学气相沉积系统、高灵敏度磁测量系统、高场磁共振成像仪……
嗯,听起来很高端,也确实高端,实际上都是三百年前才会使用的设备或三百年前规格的旧设备了。有些人的嘴角都忍不住开始抽动。
——你们以为你们是六百年前的科学家一纸一笔就可以做出划时代的成果吗?
不少学生干脆地投以鄙夷的目光,或者大失所望、对Lockon小组的憧憬就此破灭。
米娜·卡门并不除外。她虽然是联合人,但暂时在人革联的高等学府进修,跟在那人革联代表的身后,和其他几个研究生一起窃窃议论。
走在前头原为超兵机关领头人的人革联代表时而舒缓、时而皱眉,嘴巴翕动,看都不看诚英大学一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来自世界经济联合的雷夫·埃尔曼带着他的弟子比利·片桐一起优哉游哉地漫步,倒是毫不担心的样子。格拉汉姆步步紧跟在他们的身后,锐利的目光巡视四周,倒让同队的一些人不满,远远避开格拉汉姆。
“这家伙真是不懂礼节,我们可是文化份子,怎么能和这种粗鄙的武夫走在一起!”一人故意说道。
格拉汉姆的听力很好,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不在乎闲人琐语,只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方针执行他的任务。
至于AEU的人大多一本正经,相顾无言。唯有艾米利欧·雷比西、皇的异地男友不时张望皇。
皇,或称丽莎·九条先顾问团一步到达诚英市,匆忙打扮,连夜背下相关稿子后,充当这次Raiser迎接的官方代表之一,来负责这次事宜。
因为这次的科考团有她的恩师、好友和男友参与在内,她在得知日期后,就重新安排好旅行行程。
而另一边,莱尔·狄兰地忍不住在心理腹诽Raiser的奇怪安排,回想起前几天的见闻。
这两家伙毕业事宜全部弄完后,便在前几天来到Raiser报到,然后Raiser大大方方地接受入职请求。
由于有须臾的存在,省去了很多无关的手续和认证。
他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冒充Lockon,作为Lockon小组的科研成员。
“可我们都是人革联大学毕业的。这不行吧?即使身份资料可以伪造,但他们一搜数据库进行外形比对,不就全都暴露出来了。”
“无妨。”提耶利亚答,“我们有专业的造型师和化妆师。何况暴露了也不是事情。”
——可问题不在这里吧?
性子更活跃的莱尔憋了半天话,还是按了下来。
狄兰地兄弟的底子很好,符合主流审美,加以现代合适的造型安排,自然光彩夺目。
“至于他们可能会问你们问题,这不用担心。你们的微型耳机终端会有须臾和刹那给出实时答案,你们直接照念就可以了。”
刹那在一边点头,表示提耶利亚所说即是安排。
尼尔沉吟片刻,便应下这个请求。
Lockon小组发表的成果到现在,还真的只有刹那可以完全给出解释,提耶利亚也只是理解。
其他Raiser的科技工作人员术业不在于此,更侧重于高达相关,各自有各自的擅长领域,最后还是要依靠实时信息传递,也不必强拉他们作为Lockon小组的一员站台。
白天的访问就这样遮遮掩掩地过去了。各怀心思的人儿就各自飞去。
夜晚正是做事的好时节。皇答应艾米利欧·雷比西发起的一场约会,私下在一家高级咖啡厅内会面。
“好久不见了,九条。”
“嗯,好久不见……艾米利欧。”
艾米利欧点的是南风咖啡,皇点的是拉图古堡葡萄酒。
“你还是没变,那么喜欢喝酒。”
久别未见,应是热情相拥时。可皇的态度让他摸不明白。
皇摇晃着手中的杯子。
鲜红的酒液朦胧地倒映她飞上红晕的面庞。
“因为啊,欢乐就在酒中,酒使人神醉魂消。你啊,就是不懂这种醉中激情,把自己的情绪掩盖得一点不现,总是身在传统束缚之下,喝着咖啡,做个理性的人。”
说着,皇以手扶面,遥看窗外明朗的夜空,语气竟有些苦涩。
艾米利欧调着手中咖啡,声音也变得黯弱,一字一句地、坚决地说:
“可你期待的不是如此,不是理性的、审慎的、小心翼翼的呵护,而是疯狂又热烈的爱,我当然知道,而你也知道我无法满足你的要求。我就直说吧,我不会为了这份感情改变我的生活方式。”
这时候,皇已经感到有些不太对劲,甚至借着酒力有些怒从心来,一下子挺身向前,注目艾米利欧的双眼说:
“那我们的恋爱吹了!对,没了!艾米利欧·雷比西!”
女生所说的结束总有些欲说还休的味道。
但皇料不到的是艾米利欧干脆地点头,应声:
“时间与空间上的距离会把一切爱抚平,丽莎·九条,但我要说的是曾经我确实爱过你。我的父母给我安排了未婚妻,我要回老家结婚去了。我无法继续等待……”
我曾经确实爱过你——
皇有些不可思议地注目这人,又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这份感情,在不久前才经历了她一生中最为壮绝的大冒险之后。
真的是没有了吗?
她不知道。
唯独分手时的这份决绝让皇反倒再度钦佩这人。原本以为会是自己提出,居然被男方先提出。
真是有些丢人啊,九条。
皇有些无可奈何地想,然后坐回位置,举起酒杯说:
“真是的,那么就当是为你祝贺吧!祝你的新生活能有个美满的开始,而不会有任何的结束,艾米利欧·雷比西先生。”
“谢谢你……九条小姐。”
“酒是癫狂,可更是热烈地爱生活!”
酒杯与咖啡杯碰在一起,彼此谅解彼此的心意,各自迎向各自的未来。
从此便是歧路。
很快,艾米利欧毫无留恋地付账并离开此地。
比利坐在另一边,偷偷听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走过来问:
“来到Aeon却失去了爱情,这是值得的吗?”
半醉半醒之间,皇转身发怒似的直言:
“这当然是值得的!何况、何况这两者又不是什么顾此就要失彼的关系!只是我操作不慎,一个失去了也就是失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你在为此伤心啊!九条。”
难以理解的比利忍不住追问。
皇倒笑了出来。
“比利,你还是不懂我。酒啊,正是能化悲伤为快乐,化缺憾为完美,往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起名……要来一杯吗?比利”
她伸出手,递起酒杯,比利没接。
这美好的人儿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家的,只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只需醉与梦。
隔壁的索玛靠在门上,看着这醉醺醺的女人走过去。
她实在是不喜欢这醉醺醺的,但毕竟是好友皇,也就不是无法容忍的。
“这是失恋了吗?”
这两人都知道皇是与她的男友约会去了。
玛丽在他的脑海温和言说:
【皇小姐的话,很快就会走出来,不必担心。】
【是吗?】
索玛狐疑,又很快地想到其他的事情:
【不过确实,我更该担心你和阿雷路亚的进展!】
【索玛!】
这两个人格又在打闹中结束一天。
月色清明,几颗冷冷的星疏疏地落在天际。
人革联代表实在睡不着,越想越烦躁,就起身到书桌上翻来覆去地看Aeon、Lockon与Raiser资料,直到看到一张照片,来自当初大气外太空船坠落直击库尔吉斯的战场形势。
当时,天放晴,赶来支援的Raiser士兵和在场的MS驾驶者,根据报道,似乎是在欢呼Quanta。
“Quanta……?”
他对这个名字并非不熟悉。
在三大联合的情报体系中,很容易得到了Quanta的结果——
一个出生自诚英市的十岁余的男孩。
在世俗的见解中,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男孩究竟有什么价值,被推论为类似某种新宗教转生的迷信实体。于是他们更把目光放在年长的被叫做拉斐尔的男子的身上。
但这个曾经是超人机关发起人的代表对此却联想到另一点。
曾经消失在电梯前的那个无法识别身份的家伙体型不正与Quanta很像吗?
原来的超兵的痕迹被Raiser方面很好地掩盖(当时还未引进外部人才),处在信息孤岛中东,于是并未被人革联的情报网发现。
另一边,由于多方面利益集团的阻力,墙倒众人推,超兵机关遇袭的调查也很快无疾而终。
这人几乎是最后的知情人和关心者了。
可他并不想揭破这个真相,并且越是想,越是激动,就越是忍不住附加各种美好的想象,甚至自己说服自己信以为真,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这就是身处机动战士之中的世界精神啊!”
这个有些老的人像是愣头青似的,几乎是陶醉般的感慨。
真正的超越凡人者,正是他毕生追求的人类的终极!
城市的另一边,某个男孩困扰地在床上翻过身。
在他的量子思考之中,似乎感应到什么奇怪的恶心的东西,像是刚结束恶兆作战时那样。
——这种直觉还真是令人困扰,通常还都是真的。
可孩子正该早睡早起。
明日自有明日来处理。
抱着对冬季木星之旅的期待,刹那安稳地入了睡乡。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七七八八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科考团访问还在正常进行,但天使宫出了点意外状况。
天使宫大型机体测试空间内,光以不正常的形式散逸,直至无色无相。裸露在空的线路与骨架发出一阵碎裂的炸声。
“观测到短程约束解放!GN力场按照第二计算变式分布,遵守平方反比规律,向……长程力跃迁!怎么可能?本身的性质在变化吗?”
观测室内忙作一团,监测成员立刻汇报传感器上的不正常波动,给出须臾的计算结果。伊恩睁大眼睛,赶紧大喊大叫:
“停!停!停!”
人造空气被强烈力场拉起的瞬间,力场消于无形,又猛地落下。惯性的流变形成剧烈涡旋,卷起萧萧木叶、水声激荡。
等到刹那醒来时,须臾连通天使宫的定时汇报表明用以完成木星远航的船舰、计划暂定名为炽天使高达舍赫拉查德在最终模拟测试时出现严重问题,并确认以天使宫工业水平暂时无法解决。
由于刹那已经给予完整图纸的关系,天使宫方面直接进入试制造和测试阶段,在前几天进行炽天使骨架的启动测试时,骨架出现大量裂伤,GN粒子的光子激发频率跃迁到可见光频外,被紧急叫停。
“与其说是不能完成,不如说我们思路错误导致后续的一系列错误,不应该从可以变形为高达的战舰,而是应该从可以变形为战舰的高达开始考虑。因为战舰形态不是背包的外加,而就是高达本身。在这次测试中,作为核心的高达部分无法支持整体战舰压力的进行。”
伊恩皱着眉头在屏幕的另一边交代道。
对他而言,这还是久违的大挑战,前所未有的棘手的问题。
“在双动力炉系统下,GN粒子纯度虽高,但一旦附加战舰级压力,会造成内部结构崩裂。GN粒子的反引力作用无法被骨架与喷口约束,导向混乱、方向错误、牵引力场并不按照预设方程进行,形成乱流、甚至性质失恒。我们这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但问题指向的是高达骨架无法匹配粒子运行,这还是从未见过的情况,我们没办法解决。”
为支持这超大型高达的运作,最终决定采用双动力炉系统方式。双动力炉系统的设计固然精妙伟大,但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天使宫的原人马早前得到资料,投入测试。
由于Raiser获取的两个真炉相性不好(内部宇宙之卵的性质无法匹配),在这次测试中,采用的是伪炉。
对于GN粒子,高达技术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约束GN粒子按照规定的方式进行导出。
其实到达这种微观层面,说是粒子,其实并不总是如常人想象中一颗颗圆球似的样子,而更接近于一种场、或者一种波、实际以概率分布在空间各处。在分布概率集中时,在人类观察中就像是圆球似的粒子,在分布概率散开时,就像是波或者干脆不存在了。
有点类似光的波粒二象性。
GN粒子的衰变过程就是GN粒子在空间的分布概率彻底均匀的过程。
这还是在几日前的实验中,刹那才领悟的道理。
譬如GN电容器就会令GN粒子暂时休眠,使其力场趋于阶梯对称分布,抵消互相间反引力作用影响的同时,不使其彻底衰变。
而高达骨架则会使GN粒子更像粒子,并以被规定的方式导出,施其他物质以反引力作用。
炽天使的骨架是刹那为了适应战舰形态从高达的设计中改过来,但看样子,反而弄巧成拙。
相比按部就班重现上一世的事实,在未曾确证领域的第一步的探索确实困难。
在这次实验中,简单来说,就是无法匹配骨架的粒子失控,需要一种新的高达骨架设计方案,或者一种新材料可以忍受GN粒子的暴动。
后者显然不现实,但前者——
“我可能有方法。”
刹那有点头痛地思索道。
前几日完成的对三炉系统测试中,一共得到四十二种GN粒子轨迹图。其中一种简单且最接近人的形式,可能就是现行高达骨架的设计基础。
如果挑选其他的轨迹图进行骨架形体的重制,也许能够解决骨架无法约束GN粒子的问题。也可以说是主动改变原有约束,让GN粒子更“喜欢”这样走。
不论如何,木星计划无限期推迟,直到炽天使高达完成,才能再上日程。
于是对于菲露特而言,今天又是有趣地观测珍惜生物的一天。
她的学习进度很快,但现在远远跟不进这种复杂的设计环节。事实上,全地球除却VEDA,只有刹那才能单人完成。常规而言,约要拉出五十人以上的各方面顶尖学者互相配合才能勉强持平进度。
这不是因为他的天赋才能超越常人,只是作为新人类的一种所持有的量子思考能力强到像一种作弊。
“克莉丝汀……?”
菲露特在个人电脑上接受到一个文件。
“可以看看噢!”克莉丝汀似乎笑到趴在桌子上的样子,很快关了通讯。
文件是系列漫画的压缩包。
点击后,还有须臾的警告。
于是在观察这男孩子的生活和学习外,菲露特还找到了别种乐趣。
午后阳光落在人身后,暖洋洋的,她蜷成一团,像是慵懒的猫似的,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看,不时发出欢快的笑。
“天呐!”
“这是……?”
初步阅览完毕的刹那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俯下身子,头就贴在她的脸边,好奇地注视她个人电脑上的内容。
于是她就不再关注个人电脑上的内容,只能关注一个人,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呼吸与一个人的话语。
“不要吓我啦!”菲露特才强气的大叫,又忍不住怯弱地、腼腆地低下头解释:“靠近的时候要说一声,不然会吓到别人的……这是克莉丝汀说的……”
“好的,好的……”
刹那乖乖地退后几步。
不知道为什么,菲露特叹气,把个人电脑转向给刹那,解释道:
“这是一个漫画家以Raiser的经历改编的漫画,微妙地、有很多区别。提耶利亚先生还在Raiser里下了禁令哩。”
提耶利亚下的其实是最低等级隐蔽禁令,不会公示给众人,但一旦有人触碰,就会被须臾提示。可能是有人触碰到后,便私下里广而告之了。因为是最低等级,就算是泄露也不会被追责。
这些家伙可精明着呢!
这漫画的大致内容是讲两河流域一个生活窘迫的小女孩一次雨天落难之中,被神的使者奏乐天使伊斯拉斐尔拯救,然后为了拯救世界,两者展开在假想地球的神话、超能力与蒸汽朋克的冒险物语的……百合故事?
为了避讳,很多现实名字都做了修改处理,但还是太明显,一眼可以看透是在影射Raiser与Aeon的存在。譬如女主角明显在影射Quanta,而且还是个画得非常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子,Raphael则被艺术化为一个丰满漂亮又成熟的大翅膀女性。
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啊?
怪不得会气到提耶利亚,刹那有些无言地想着。
人类的想象总是在很奇怪的地方能别开生面。
这里面还以特别的方式复现很多前几年两河流域大战时候的景象。
比如恶兆作战中的太空船天降,就是奏乐天使伊斯拉斐尔恢复作为第二天的支配者,上诉原动天请求降下的连接因果的神罚。还有地下都市塌陷作战,居然被解释为奏乐天使与敌国的堕天使大战打塌地表。
画面中的破坏力比机动战士还夸张得多。
又是神、又是魔、甚至把机动战士叫做机械魔神,充满夸张的形容和幻想的笔调。
不过那作者的很多处理可以看出他对相关事件的了解只止步于寻常新闻报道上的表面,并不深入,大约是出于一时兴趣或蹭个热点之类的。
这漫画也小众,但搜索一下,可以发现相关讨论串的讨论度蛮高的,聚拢相当一批热衷的粉丝。
此外,这作者目测还是个惯犯,从过往的习作里看,这家伙的画86小说什么人革联主席、联合总统、AEU议会,一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一个都没放过。
“在这世界上真是有种各种各样的兴趣不同的人啊。”
菲露特由衷地感慨,紧接着又试探性地问:
“我们是不是应该制止他这个行为?”
这个问题让刹那一时陷入沉思。
他对于成为二次创作的艺术素材、即使以被娘化的形式、也没有什么偏见。不若说,一旦能跳出自己本来去看待,就可以领略到其中趣味与别致的地方来,当然往往也不乏庸俗和烂俗的缺陷。
像是上一世后来,天人的存在就被多次艺术加工,最后与天人的真相面目全非。在一个很受欢迎的电影里,电影里的高达使者完全是另一种性格的人……
另一方面,其中也可能涉及到微妙的舆论导向、或者作为这个时代里的特别的现象还值得商榷。
“应该没关系吧——”
他迟疑地判断到,才说到一半,预定行程到时间发出提醒。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菲露特,明天再见咯。”
“好的。”
菲露特看着刹那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望见窗中倒映的自己,又想起须臾里的事项通知。
“今天是玛丽娜公主来访的日子啊……是个不认识的大姐姐。”
于是她也好奇地跟出去。
原本玛丽娜准备在之前就到来,但哈萨克斯坦事变后,在作为Aeon的头面人物面对有关LA Edenra的事宜。
“和刚才在紧急通讯中说的一样,PMC Trust拒绝为Aeon继续提供AEU轨道电梯的服务。根据阿扎迪斯坦参谋团的推测,可能是LA Edenra之后的资本势力说动上层,也可能是PMC Trust上层中就存在LA Edenra的支援提供者。”
玛丽娜对着刹那和提耶利亚坐下后,微带歉意:
“抱歉。本来为太空物资运输问题,从莫拉利亚共和国的得到使用AEU轨道电梯运输渠道的许可,想能帮上你们忙,不料被阻。一开始订下的是一季度合同,过几天就将正式终止。”
她在前往诚英市途中,才得到确切消息。
匆匆忙忙,以致面色憔悴。
刹那正色答道:
“不必如此。Aeon、Raiser与LA Edenra的偶发冲突是谁都料不到的。三个月余的合作时间为天使宫的重组工作挣得非常多的时间。这份功劳不消得被任何方式轻易否定。这时候,更该考虑如何解决即将面临的太空运输问题。”
天使宫的几个试验性项目还必需地面资源支持。
玛丽娜忍不住弯了嘴角。
“刹那你真是……唉,在这点上我没有其他办法。涉及到一般建材还可以通过人革联或世界经济联合的轨道电梯民用服务进行,但有些管制品实在混不过去。”
因为是掩人耳目下的太空活动,可以使用ELS-00Q。不过这高达现在既担任能源核心,又担任须臾的量子计算支持,加上携带量有限,可以缓解一时之急,但不能长久。
至于使用化学火箭之类的非轨道电梯运输,实在太不经济。
“要不,联系一下王氏家族吧?”
提耶利亚提议道:
“他们应该确实涉足过有关太空运输的领域。”
刹那摇摇头,又点点头,说:
“王氏家族确实该联系。天人方面可能会和这个有数的资本集团接触,这一点需要争取。此外,我怀疑王氏家族和LA Edenra不是没有联系。但我实在不希望牵扯太深,老是依赖于外在渠道终究会出问题,不如来建立一条自己的吧?”
太空运输渠道,不就是轨道电梯吗?
“以Aeon的国力,即使再翻十倍都不可能完成太阳能轨道电梯工程。”
提耶利亚冷静地提出。
“我不是说运输。没法运输就没法运输罢,不如就地取材、直接转换物质的形式,利用GN粒子重子崩解的逆转。”或类似ELS作为金属生命体的自我改造。
少年人的眸子格外明亮,直追中天的太阳。
正是深知刹那的提耶利亚才清楚这眼神正是兴奋、纯然的对可以达到却还没去过的领域进行探索的兴奋。
他艰难地领会刹那的意思,才说:
“你的意思不会是有效质能转换吧?如果利用GN粒子效应打破原子核,确实能做出任何物质……但一方面很难控制,一方面无论如何也只能得到单质,稍微复杂一点的物质都合成不出来,加工也难以加工。”
不同原子的差距在于原子核内的中子和质子数量的不同(以及伴随其的核外电子数量的不同)。
GN粒子产生能源的重子崩坏,实际就是打碎夸克禁闭,使得中子和质子崩坏的过程,本质上可以恰当地认为是质量向能量的转换。
如果逆行这一点,可以完成能量向质量的转换。或者调整反引力作用,也可以只打破原子核束缚,做出核裂变的效果来。
事实上,GN粒子效应还可能是可控核聚变的关键之一。不过在GN粒子带来的半永久机关面前,可控核聚变也变得不关键了。
刹那摇摇头,具体地阐述道:
“GN粒子可以承载意识信息,或者说个人资料、这其中还包括人的基因信息,通过这个方式,可以完整在脑量子波感应中复现个体形象,或者做出复活一般的举动。”
在ELS-00Q进行所谓的“复活”的过程中,还包括从GN粒子中对人体基因信息的导出来复原真实人体。
人体是极其复杂的结构,不是仅凭借个体的规划就可以简单完成的。除了意识信息内还包括基因信息外,没有更多解释。
第二秘密基地也一直在做相关研究。
他通过须臾展示相关情报后,继续说:
“正如此,存储物质信息,并利用这点,在量子场内导出物质信息的过程中重组物质。并且这可能会以某种自然现象的方式进行,不需要人工约束。”
“这确实可能,但还太远了吧?”
刹那点头。
“这确实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和计算。在这之前,仍需要求助于他者。”
玛丽娜在一旁如听天书,不过结论她还是听明白了,仍然回归到提耶利亚的首个提议上。
“王氏家族……可以让我与王留美小姐见一面吗?”
“为何?”
玛丽娜起身,笑对天外夕阳。晚霞的余光把她的发丝照得根根明亮。
“我想要见识一下同为权力的拥有者的不同的样子。”
以及同样的人类与不同的童年。
玛丽娜的话语中不包含任何偏见的恶意,只是单纯地想要观察人类的分歧之处究竟何在。
暮色没过大地之刻,正是人间灯火通明时。
今天考察结束后,艾米利欧·雷比西走在归途中,偶然瞥见咖啡厅中一个金发少年,很熟悉。
——好像是曾经见过的……AEU的佣兵?
他哂然。
与他无关,不必牵涉,不要管。
他漠然地走过。
咖啡厅内,玛蕾妮大大方方地对待这个少年。前几日她收到的国际快递正是这人发来的。
“罗巴克·史塔德,你也是叫这个名字吗?孩子。”
金发的少年笑着摇头:
“我现在叫冯恩·史帕克,从我的笑声中取来的伪名。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真的还在人间,玛蕾妮阿姨——”
残阳艳红如血,声断长街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钢铁的女友
玛蕾妮,未曾加入天人之前,曾是在火星附近宙域工作的太空劳动者。在一场太空船传染病中,没有人拯救他们,其同伴大多死去。最后只有临近的太空劳动者罗巴克·史塔德伸出了援手。
但不幸的是,作为唯一生还者的玛蕾妮被管理太空船的企业作为替罪的羔羊被判有罪。
罗巴克·史塔德正是冯恩的生父。冯恩的原名乃是罗巴克·史塔德jr。
“原本我已经放弃了生存的想法。阴谋也好、交易也好、审判也好,又与我有什么关联呢?”
暮色中的云彩落在灰暗的大楼后,晚霞艳红的光沿着人的躯体移动,把人的嘴唇、鼻子、一半的脸颊与临窗的眼睛照得亮堂无比。
世间黑暗与光明真诚地在一个人的身上翻转。
处在诚英市边缘这里,之前还可以听见郊外红襟鸟最后懒洋洋的叫声,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人声,稀稀疏疏的,远远地突然响起,又突然没入黑暗里。
她双手在桌上相叉,冷静地陈述:
“孑然一人的我已经不再想活。倘若这条命还能被他们用来背负些什么……那就由他们利用去罢!当时我想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因为刹那的缘故,玛蕾妮养成不以年龄轻易地判断人的心灵,而平等地对待眼前的孩子。
“连复仇都不想吗?”
少年冯恩饶有兴致地问:
“还是说在那起事件之中,你是否确实做了些什么?为了结束他人的痛苦……而确确实实地犯下什么来结束他人的痛苦?玛蕾妮——”
话语到了最后,像是深沉的夜色。
半真半假之间,恍惚的人心,还有苦涩的决意。事实上,当时的情况即使考虑到罗巴克·史塔德的救援,也不会有更多的生还几率,她是被请求这么做的,但她不愿这么自我辩护。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俨然的事情。而我一个人做不到就是其中一件,甚至连反抗都反抗不了!只有那么一件事情是可以做到的,就是结束他人等死的痛楚。于其痛苦地活,当时的我宁愿他们干脆地死。”
她不知何起,只是低落地承认了这一切:
“这其中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因素,而只有纯然的彻底的罪过!”
这人清澈的双眼中是一种长久的仿佛是错觉般的感情,倒让冯恩忍不住痛快地笑。
——有趣。
“我并不讨厌这点,哈哈,不过你又为何决定活下来?”
“因为……”
她的目光向着天外去了,迎向安静的落日的余晖。
她想起她在狱中听闻罗巴克·史塔德死在太空劳动中的绝望与不解,想起自己这无用的生命的苟活,又想起Raiser的人们——
“我犯了罪自然该死!死一次、死一万次、下地狱,然后永世不得超生都不足惜!但未犯罪的善人为何得不到幸福?!有德无福之人,有福无德之人,为何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没有不会朽灭的灵魂,没有一个转世与天堂,只有人类,只有人类在这世上自由地行走、只有人类审判他人、只有人类审判自己——”
她开始平静地述说。她并不害怕在这里讲述一切自己的观念,仿佛这是件羞耻的事情说不出口似的。她只害怕一点,那就是自己心灵的意见无法传达到对方的心中。
为何要存在一个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
为何要存在一个死后审判一切的天堂?
为何要存在一个自在永在不朽的灵魂?
因为假如没有这些,所谓的道德、所谓的善恶、所谓的报应,都没有人来保证,没有人来应许,没有人来为之背书啊!
人类是一个幸运的种族,没有这一切来为道德与幸福的正相关做一个保证。
但人类又是幸运的,没有这一切来规定生活,只需要依靠自己去创造——
黄昏色的世界里,一切都笼罩在深沉的平静中。
她的目光与冯恩曾经见过的所有的人都不同,凛然如黎明初曙,反倒让他感兴趣起来。
“因此,我一定要改变,把这世界改变。这样的事情过去有,这样的事情现在有,但我希望这样的事情未来不会再有!我希望所有恶行能得到惩罚,所有的善行可以得到幸福……倘若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神来应许一个审判,就由人自己来应许,由人自己来创造!
我曾经确实与我所深爱的人一起落入与死无异的境地里,直到被Raiser拯救。就这样,人化作飞鸟与过往断绝,落入对未来的追求中,做属于一个人的自为的奋斗。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吗?佣兵、冯恩·史帕克!”
曾经不以为能够改变的,现在就觉得可以改变、是因为集体给了她力量吗?
冯恩所见过的太多人说话都太轻易,往往不假思索地就下某些决定与结论,但玛蕾妮神色中的认真,让他明白玛蕾妮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时光冲积的深思熟虑随着一时激情倾泻向人。
他虽然年轻骄傲,可并不愚蠢,一边慎密地回应,一边在心里细细地思考玛蕾妮话中所有的含义,尤其是暧昧不清的难以理解的部分。
“相比起你的过往,本人啊反倒对Raiser更感兴趣。看样子,你也调查过我吧?玛蕾妮阿姨。”
咖啡厅的人力很少,依靠须臾完成自动结账。还有小型的试验用服务机器人。今晚的客人很少,分布得也开。他们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话会被窃听。
何况窃听
这点不需要隐瞒。
玛蕾妮颔首。
“正如同你知晓了我的存在,我也早就知晓了你。年纪轻轻,便作为AEU外籍军团的头目之一而活跃在战场上。对于我而言,这并不难以得知。”
“玛蕾妮·布拉迪,你是Raiser的成员吗?”
她刚想回答,声音却戛然而止。
声断长街不是声尽,而是恐怖下的突然静默。
冯恩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窗外子弹的炸起。最后的余光之中,远处火焰炸亮、上冲黄昏的边境。
防护窗门一道道升起,咖啡厅内的客人立马因警示而动身。
霎时间,街道内外连接须臾的全部屏幕全部灰暗变色,然后猛地弹出大量鲜红警告,并给与不同人群以不同安排。在常人看不到的能源网路之中,粒子的光辉转动,作灵魂记录以保险。
玛蕾妮也收到了她所处位置的逃生避难路径。
“这与你有关吗?”
她转头问。
冯恩摇摇头,带着点若有所思的神情说:
“与我无关。”
两河流域的这里受到恐怖袭击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就发生在首都诚英市、就在他的身边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很快有了很多联想,尤其是对于那位告诉他玛蕾妮存在的人,忍不住危险的笑。
玛蕾妮轻轻呼气,神色认真:
“跟我走。”
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
“好——”
紧急疏散的机械调解在各处响起。
【街道代号T63遭到不明恐怖袭击、请公民按照终端指挥路径有序逃生。】
“爱尔曼教授这里走。”
比利扶着老人走步,忍不住担心还在外面的艾米利欧。
紧紧跟在他们身边的格拉汉姆不时凭借其视力张望远处。
“LA Edenra,莫非是对Raiser的报复?……不该啊,还是说……”
“想要引起纷争,我们这些人不正是一个引子吗?格拉汉姆。”
即将汇入大部队人群的雷夫·爱尔曼叹气似的轻声细语。
地平线的尽头,钢铁的机动战士沐浴在艳红的暮光中,如同地狱的使者,从滚滚黄沙之中到来,行进、行进!一阵一阵的爆炸,像是流星似的坠落,化作耀眼的光芒轰开临夜的昏暗。
不考虑准确度、也不考虑目标,只是单纯地将火力倾泻,一步,一步,人类以人类的创造、将人类的创造创造出人间的地狱。
东天明亮,仿佛太阳又在升起——
暴徒式初期型·黑色涂装。
“怎么可能?还就在国际科考团的安置区域附近。”
刚刚结束今天应对科考团事宜的皇一拳击在桌子上,大声吼道:
“在须臾的监管体系下,居然有机动战士在诚英市周边埋伏而我们不知道吗?”
结束旅行,返航中的席琳皱眉,通过远程通讯快速敲键盘发送加密文字:
“不,是有可能的,而且仅有一个可能……曾经破解了须臾的VEDA,但没理由,没理由,VEDA会协助恐怖分子。”
坐在皇的对座,玛丽一边翻阅须臾的记录,一边谨慎地提出她的意见:
“VEDA不会,但使用VEDA的变革者团体……是可能的吧?”
“即使破解了,我们不是有修正和补查吗?再者,还有情报部队,难道什么都没发现吗?”
“也许他们不是越境、而是隐形的天降——”
席琳一脑袋躺倒她的位置上,眯着眼睛看向地面,握紧拳头。
Aeon薄弱的国力注定他们无法彻底完成全国性的监查。如果从太空以光学隐形的方式空降地面……那就不是进不来的地方。
诚英市的警备部队不具有MS部队,最近的基地正是Raiser的驻地。
刹那有条理地穿好驾驶服,坐进伪装能天使内。
由于时机未至,并未考虑过暴露高达的选项。
于是在能天使原有全部额外武装中开发的一项,以涂装、面罩和光学生成器为基础的伪装武装,可以在不得不当众出动的情况下被解释成某种新型MS,并且备有一套完整的合理的假数据和假技术向三大联合交代。
——有备无患耳。
反正在这时代的战斗,远远不需要暴露高达任何的实力,仅仅显露出一点就足够完成任务。
“他们之前停留的位置刚好在ELS00Q的探查半径之外。只有VEDA可以算出这点。”
面罩之下孩子的面庞没有任何感情,冰冷无言、肃穆庄重。
提耶利亚不担心胜败,只问到一点:
“你要亲自战斗吗?”
内蕴丰富。
刹那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带动Aeon政治风向的巨大变化。他曾被视为人民的救世主,也有过被政变势力宣传为利用须臾进行独裁的可怕人。
明明只是个逐梦的孩子,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具有非比寻常的影响力,像是个宗教的偶像,或者是神佛的转生,在世人的眼里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一类人。
孩子无言,寂寞地答:
“我已经好久没在这地面上战斗过了。”
不是不曾战斗,而是不曾在世人的眼里战斗。
黑白灰色的出产配色涂装,大量的填充结合物抹去丰富的细节,钢铁的天使持剑上行,击穿空气的使者,刺穿正要启动滑膛炮的暴徒式。
此剑拔出之时,火焰与烟雾腾向天空。
“LA Edenra,是谁在指挥你们?”
刹那不抱期望地问。
暴徒式一个个转身,正对那不知名的机体发起攻击。
“暴政与暴徒之始居然还敢这样质问?你们的Raiser的存在只会给人民带来纷争、只在伤害人民啊!我们不是被指挥,而是出自对这世界永恒秩序与伟大正义的维护与热情,要来打醒你们自以为是的狂徒!用以见证英雄之道!”
激动昂扬的语调,仿佛以为自己正在执行某种伟大的正义,领头的机师怒喝:
“推翻拥有悠久历史与传统、热爱子民与善政的库尔吉斯政府、伤害那些真正热爱人民、守护人民的大企业家们,想要自立门户,甚至还想害两河流域其他各国,疯狂的你们想过吗?这是何等的大罪啊!真正的正义将会把你们制裁!疯狂的少年兵啊!还不知晓自己的罪过吗?快快缴械认伏吧!这样,天堂……才会把你们收下!不——天堂啊——”
直至最后,公共频道中的声音变得凄厉而悠长。
沉默不语的孩子挥起最后的屠刀。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天堂,只有人类记录会把你的灵魂收留——
于是唯见巨大的地狱之口在自己的身上不停地扩大,将他的思考、将他的正义、将他的激情全部吞没。
“不——”要!
恐惧涌上大脑的一刻,连最后的呼喊与野心都来不及讲述,生命亦走向尽头。
为何正义会有这样的结束?
这是他最后的不甘。
暗红的血与粉红的肉被碾在钢铁的座位上,与这钢铁一起殉葬。
此剑不称正义之剑,仅作宣言生死的使者。
沉默不语的孩子终于开口:
“你败了。”
弹火殷红,硝烟弥漫,轰隆的战场之声震响天地之间。。
暮色在地平线的尽头消逝,呜咽的风与泣诉的叶,永夜的女神甩开其长长的黑色衣摆把月亮与星星都遮得一点儿都不透,仅有铁与火照亮阴暗的城市。
黑色、白色、以及灰色,如同葬礼一般阴沉的色调,一步步地前行,低下头时,躲开暴徒式刀刃的直击,右手炮下、人与钢铁皆作平等。
阴郁的沉默,单调的呻吟,唯有机动战士乌黑的影子拉长到城市的尽头。
这起突发的恐怖袭击已经成为定局。
避难的人们远远注目巨人的战斗。
“好美、好美!我、我想骑它!我们能够做出来吗?”
无法抑制的兴奋以及难以克制的激情,像一团火焰一样灼烧着格拉汉姆的心。
他的声音落在沸腾的人群里,也不再显眼,只有身边的联合人听得一清二楚。
比利无奈扶额,但他也也想不明白。
“确实足以匹敌我们的试验机……这里,怎么可能?”
雷夫·爱尔曼冷静地根据他的所见所闻判断道:
“我很感兴趣……至少和FLAG是同世代,不,甚至还可能在FLAG之上。Raiser的试验机果然不同凡响,联合对此是不会沉默的。”
无言的战士将一切纷争终结,孤独地竖立在城市的街道上,在人们意想不到的目光中,它轻轻地、细致地用那双钢铁的手将旁边塌陷的墙体挖开。
——为何伊奥利亚让这钢铁拥有双手双脚?
——是为了每时每刻都能像人类一样细致,去做到那些人类做不到的事情吗?
他不知道,但他要做。
火焰被吹熄,狼藉的墙体之下,是一对受伤母子倒在三角之中,连流泪都没有力气。母亲紧紧抱着孩子,母亲的血忍不住地从口中不停地吐出,落到在孩子天真的不懂死的面容上。
无气力的呢喃在突然的灾难中变得绝望。
模糊的视线中,世界也在不停地消逝。
平凡的人,平凡的家庭,以及平凡的梦想,就这样结束吗?
只在突然之间,钢铁银白的光明掀开绝望的屋顶。
模糊终,像是Superman或者Ultraman似的,一种童年特有的憧憬,转瞬而过。
——幻觉吗?
——不是哦。
死与生,结局以及永恒。
远远地,救援的人们已经赶到,一同汇入这钢铁的队伍里。
他不选择用机械的发音,而用他自己的孩童的声说:
“请不要害怕,我们就在你的身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反击
天际最后一抹乳白色的狭带,衬映深暗蓝天。早起的云雀已经放声鸣啭,与人的歌声在混在一起唱给最后的晨星听。
无名的钢铁背对朝阳,屹立在城市边缘,静默如古老又原始的群山,彰显一种非凡的强力。
这里的黎明正繁闹,来来去去的人们把所有想遮蒙世界的雾霭统统赶得干干净净,长长的队伍蔓延到收留伤者的医院里,这时,每个人都放轻脚步与话声、极力维持缄默与安宁。
刹那凭其对高达的精细操作与生体感应,做了很久的挖掘工作;之后他自己也负责了一些简单医疗工作,同寻常人一起忙碌到次日晨醒。
虽然阻止得快,但那份破坏力是货真价实的——几乎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完美城市突袭战,将暴徒式九二型的机动能力运用到极限。
而其“战果”,就目前统计的结果,超过一百一十五人受伤、以及十四人死亡,其中包括身份极其关键的AEU科考团总代表以及科考成员艾米利欧·雷比西。
“艾米利欧·雷比西……死了?”
即使知道其脑量子波信息已经被收容,皇仍有种恍若隔世的错愕。
前天才分手的男友,今日已经魂归天外。若要再见,不知还要多久的时光。
“你是来责怪我的吗?比利。”
皇抽出空暇应了比利的请求,坐在窗边,注目淡紫天畔下忙碌的人们。
“这与Riaser、Aeon没有关系,我明白,更应该憎恨的是那些恐怖分子。”掩盖在眼镜下的目光越来越柔软,“可是我更担心你。”
他的双手不停地搓揉,垂头沉思,显得他的内心颇不平静。
“这里不是善地。”
“都在同一个地球上,又有哪里是善地呢?”
“九条!你!”
比利猛地抬起头来张嘴呼喊,却又被皇当头喝住:
“是皇!”
“皇……?”
“皇·李·诺瑞加,我的代号,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比利。”
她双手撑着椅子,迎向绚烂晨光,猛然侧首向比利的微笑中,寄寓无限的娇柔与甜蜜,灿烂夺目。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善地啊?比利!”
正当比利要说话时,皇伸出手止住他,冷肃地说:
“我并不是否定世界经济联合或者学姐所在的AEU比这里好得多、好得多。但你能看见吗?它们所存在的未来的危机——你看到了吗?”
“危机、危机。”比利念到这个词,语气猛地剧烈起来,他吼道:“但是这里就没有危机了吗?你只是在逃避一个选择,反而落入一个更差的选择里!”
他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激进与炽烈,强力忍住平复下来,但肩膀忍不住地抖动,他低头喃喃:
“我……我害怕你啊!皇,就这样……”
他抬起头,哀求似的说:
“就这样无亲无故地消逝。”
然后他粗糙的手被皇柔软的手轻轻地握住。如同秋风似的、让他着迷的飒爽的声音悄悄地掠过他的耳边。
“谢谢,比利,你是我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我要先离开了。”
然后两手相放,好似缺失了什么似的,九条不回头地走了。
门关之后,屋内暗了下来。
孤独以及怠惰,知道了一个回答,便再也不能想出更多的疑问。一切率直的激烈的感情也就这样平凡无奇地沉没在一个无力中。
“最终也只是如此,连自己的心意都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出门,他现在只想要做其他的更多的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人类革新联盟的科考团队中,亦出现数位受难者,都是那位代表的学生。
米娜·卡门就站在人革联代表的身后,长久地、复杂地注目死者。
在突然的恐怖袭击发生前,她邀请他们一道前往那街道游玩,最终恐怖袭击发生后,只有她活了下来。
至于有没有什么猫腻,就没其他人知道了。
盖上白色大布的尸体仿佛只是个沉眠的人。有个关系亲近的在旁边不停地哭泣,几个医生不停窃窃私语。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米娜的心砰砰直跳,不停自我说服。
——我只是个工具、顶多不过是个刽子手。
倘若刽子手按照国王的命令处决一个无辜的犯人,难道就可以说刽子手就是有罪的吗?明明是下命令错判的国王和那些明知错判却装傻的群众有罪啊!
——何况我确实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刽子手都不是。要怪只能怪天人的变革者!
她很快就能安心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直到一个医生突然走向人革联代表,委婉地请求道:
“是这样子的,尸体有一些奇怪的地方,请问我们对其进行检查吗?”
“奇怪?”
那个医生就拿出终端,展示须臾拍摄的照片和物理模拟,开始讲解正常的弹片飞射和尸体伤口的不吻合。
“怎么说呢,像是在空中变向一样——”
米娜·卡门强压着心中紧张,装作哀伤地,着急开口:
“这不行吧,老师,他们的故乡地区讲究的是落土归根,你们所说的检查想比就要很细致的法医解刨,这是不合他们传统的事情,万万不能做的。”
“这方面不用担心。”医生平和地说道:“虽然我们这里落后,但也有专业的遗体化妆师,可以将各种伤口修补、整容。入葬时决不会不合传统礼仪。何况如果确实有什么特别情况……”
他还没说完,人革联代表不耐烦地打断道:
“逝者已矣,只愿他们地下长久安宁,又何必打扰他们?”
他可毫不关心这件事情,只目光朝着远远的一个孩子而去,并陶醉在那孩子的身姿之中。
Quanta、Quanta,他的心中全都是这个名字,他以一种近乎无限的崇拜的语气在心中狂念。
医生得不到许可,自然不敢做事,只得无奈地把消息反馈给须臾,并道歉道:
“打扰了,真是抱歉,是我们这里唐突了。”
Aeon到底是个落后的地区,即使被三大联合侵犯领空权、领海权,出于政治上的强弱关系也不敢给予任何警告。
这时,米娜·卡门才安下心来。
潜藏在人体内的纳米机器,固然隐蔽得紧,但最好连检查都不给检查。
在他人啧啧称奇的小声议论中,刹那细致地替最后一个轻伤员缝合伤口,他轻轻地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并离开此处。
算上袭击前的白天,忙碌二十四小时后,拜托于特异的体质,刹那的精神仍很好。
他走出去,正准备休息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长者在门口一转将他拦住,站在他的面前,低头温和轻语:
“Quanta先生,我能与你谈谈吗?”
这人真是科学访问团队中人类革新联盟的代表、从前超兵机关的领头人,刹那认出来后,平静地说:
“一切正式事宜请与须臾商谈。它足以交代你一切的疑问,我并非任何政治的核心人物,只是Raiser平凡的一员。”
“是的,是的,可我只是出于自己的名义,想要与你一谈。”
恳求一般的,非达到目的不会住手的执着。
“保密条约。”
作为一个形式上的约束。
“可以、可以,那不是问题。”
得到想要的结果,这家伙露出了满意的笑。
屋内,代表放下签订电子条约的笔,仔细近距离地大量刹那,看得刹那浑身不自在。
他似乎并不因刹那的年龄而看轻他,反倒似乎有种无言的狂热的崇拜在。
这家伙斟酌着语句,发问:
“Quanta先生是这一带的少年兵吧?”
刹那喝了口水,放下瓶子,平常地答:
“是的。”
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
“是从哪里学会了驾驶MS的技术呢?”
“自学。”
“自学吗?好的,好的。”他似乎并没有不信,继续问道,“那么Quanta先生知道超人吗?”
“超人?Superman吗?几百年前流行的漫画里,保护民众的存在?”
代表笑了笑,和蔼地说:
“Quanta先生的语言功底很好啊。不过我指的超人当然不是漫画里的角色,只是字面上的意义……超越凡人者。”
他开始从容不迫地、洋洋自得地讲话:
“正如同猿猴进化出了人后,人不再把猿猴认为是亲戚,甚至认为他们是种未开化的低等的耻辱一般;真正的超越凡人者会把人类认为是一种未开化的耻辱——
只因为人类相比他们是何等的卑微!人,万物之灵,历史中多少自称为哲学家的蠢人们这样洋洋自得地赞美。可世人所见哪里有什么‘灵’,只不过是愚昧、无知与卑鄙……只不过是一群活着的鬼魂、如同沉默的植物般!全是偷来的意见,全是偷来的道德!面对真正的现实时从来没有自己的意见,若到了超越凡人者迟暮之时,这群鬼魂就会洋洋自得,好似自己远在那些不凡的人物之上了!这是什么?这就是群天生的奴隶啊!”
刹那沉默地转动着杯子,想起执行顾问的说法,又想起他在超兵机关努力。
而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教:
“而真正的超越凡人者乃是世界之精神,无限的自由者。因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再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们的心灵,唯有压抑他们的肉体,就好像西西弗斯一样,因为让世界没有死亡,而被那狭隘的众神责罚,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未到山顶之时,巨石就会滚下山去,就这样,愚蠢的众神以为这种无效的绝望的劳动就是对西西弗斯最大的惩罚了。
是啊,是啊,理想的幻灭、憧憬的破碎,毕生坚持的理念的粉碎,还有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的无望,是啊,对于那些鬼魂般的人,确实就是来自上天与命运的绝望的惩罚!越是敢于为了理想而自杀,越是对那些幻灭的理想而绝望;越是相信未来所能抵达的尽头,越是会为其面目全非而疯狂。
可主管命运的众神又懂得甚么呢!凡人中的英雄也不过是凡人罢了!对于真正的超人而言,这绝非是种痛苦,世界的压迫、社会的规制还有万物的定则,其实只不过是……”
刹那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问道:
“你又想说什么呢?”
他的双手在空中飞舞了半天,又骤然落到桌子上,说:
“您就是我所望见的超人。”
“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罢了。”
刹那起身,冷漠地、不留情地说。
他的嘴巴开开阖阖,似乎还想要讲述什么,最后才艰难地吐字道:
“Quanta,你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那孩子正色道:
“我只是个孩子而已,不知道你们大人的种种理念对不对。但我知道我不是你所寻找的超人、你也绝不是你口中的超人。我更不知道的是为何你要在他人的身上追求自己的理念、寻找你的看法,甚至因此自以为地扭曲他人、让他变得更符合自己心中的形象,倘若你不曾尝试自己实践,也不曾尝试真正地理解他人,再倘若这个世界上现存的大多人类确实不过是种沉默的植物或鬼魂,那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做,希望你遵守保密条约,我也会遵守的。”
说罢、门开,秋晨日凉爽的风把艳红的围巾带起,向着自己所追索的远方,那孩子已经离去。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哆嗦着,注目自己如烧焦的枯皮贴在骨骼的双手,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美好!真是有趣!活着,就是会有惊喜啊!Quanta,你果然不如那些愚蠢的情报所言只是个傀儡,而是一个自主的成熟的人。真让人好奇,你的脑袋种子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伟大的谜团,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追索。莫非进化与新人类……有趣、有趣!”
超兵机关的另名是超人机关。
在彻底为军事服务之前,其理念所追求的乃超越凡物的全新人类。
只要人类还在扩张,就必须要发展生产力、必须向着地球之外进发。但越是发展生产力、越是要向宇宙前进,现有人类的躯壳就显得何等卑微和无力——
非要一种全新的超越的形式不可!
他合上他的手掌,走出门外。
云的裂缝之中,橙黄色太阳的边缘,如同宽阔的扇子般,阳光斜斜地向着地面扩大、扩大,最终覆盖全部的大地。
其下,冷峻的钢铁反射出夺人的耀眼的光。
格拉汉姆远远地,一会儿看向那不知名的MS,一会儿又看向避着他向MS前进的少年驾驶员,若有所思。
对于刹那而言,虽然想过找格拉汉姆报能天使R4的仇,不过这家伙一直属于他很难以应付的类型,在性格正直的同时,总是说些令人困扰的话,还是远远避开比较好。
是日,阳光刚好。
这场恐怖袭击的意味极其深远。
除却来自三大联合的责难外,在Aeon间,再次引发对须臾与Raiser的信任危机,让整个Raiser进入到一种全力运转的情况中。
这种信任危机的发生,可能招致整个计划经济的崩盘,必须要谨慎对待。
恐怖袭击往后数第三天的一次会议之后,提耶利亚突然说道:
“刹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问你是否要亲自战斗吗?”
刹那诚实地摇了摇头。
提耶利亚叹气道:
“因为人们未必会感谢你……甚至也许会迁怒于你,因为你来了,拯救了一些人,却也没有拯救到另一些人,这就是我所担忧的事情。你不该亲自作为一个战士奔赴战场,仅仅作为一个不涉足其中的指挥者包揽功劳就够了。”
自古以来,士卒的出生入死从来敌不过将皇之在高台。
显赫的明星之下,黯淡的大地从来沉默地任由人们的践踏。
所以于其亲自下场,不如坐在高台,选择性地获得功劳,以及避免一切纷争。
刹那诧异地反问: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个后果,并希望你能够审慎地对待它,所以希望你确认这件事的事实。”
刹那沉默了下,说:
“谢谢,跟我来。”
他带着提耶利亚来到他办公室的桌前。
上面堆满了千纸鹤,庄重的黑,纯洁的白,以及温暖的黄,纤巧如少女般的心灵,寄托着纯然的感谢的意思。
在阳光之下,如同活着的鸟儿向着蓝天展翅高飞。
“这是……?”
“那位被我所救的妇人在病床上折的,今天才拜托护士给我送过来。”
他继续说:
“相比起因失去而憎恨我来迟的人,不是还有因我未来迟而获救的人们吗?即使真的存在这样的人们,教他们以真正的判断力,正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之一啊!何况我只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与自己的愿望去做罢了,从未奢求过一份感谢与回报。但倘若有,我会觉得很高兴。”
“这很好。”
提耶利亚轻轻地捧起一个千纸鹤。柔软的纸张叠成的小小的纸鹤之间,寄寓着一个人纯粹的心意。
他叹气,问:
“已经决定好了吗?虽然Aeon没有大型资本集团在,但是出入口的经济形势都受限于三大联合的大资本集团。固然人类革新联盟与世界经济联合已经决定拔掉这根钉子,可它们很强,Aeon很弱。”
小到未必能担负起这个后果来。
“须臾已经压倒性票优通过,我投的是赞同。”
刹那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的眼神干净剔透以及……狮子似的狩猎者般危险。
地上格纳库,德天使高达以及能天使高达已准备万全。天使宫内堕天使高达正在赶来的路上。
次日,须臾以及Raiser陆续发表公告,宣布向LA Edenra开战。 第一百一十六章 铁马
在上一世轻易消灭的东西,在这一世却突然发现其非凡的力量与理念,不因别的一切,只因相处的视角不同。
不再作为天人一种如同外星人般外来的强制力干涉世人,而是作为平凡的处在世人中的一支力量,不得不考虑到各方各面。
自由高飞于天的鸟儿一旦落到满是尘土与羁绊的地上,再怎么威猛有力的翅膀也变得寸步难行。
“可是,无法忍受、不须忍受。”
那孩子说。
话语、祈祷、气球、花束都无法抵达的死的彼方。死亡的十四人之中,存在两位在爆炸中面目全非、当时就未能识别身份的Raiser成员。
他不愿意形容这份死,只愿意用火焰将一切死前的丑陋消灭,并许诺一个浴火的新生。
灿烂阳光之下,黑色队伍缓缓蠕行,献给天地以纯白的花束。
死亡并非是个结束——
在Raiser举行的每一次葬礼之中,或大或小,都有这么一句铭词。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尼尔·狄兰迪身居高楼,远远地望向葬礼的队伍,不知在想些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席琳合上她的电脑,平和道,“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尼尔先生。不过尼尔先生为什么不参加葬礼呢?”
“因为……睹物思情罢。”
尼尔失神道,似乎并非沉浸在一个对往日的回忆中,反倒像是幻想一个甜美的虚假的日子。他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观见水中的人与云。
KPSA,毁灭了他的家庭、生活与原有的一切,又在Raiser的手下消逝。而失去父母与妹妹的他自己已经无处可寻这份仇恨的来源与归处。
席琳立刻想起记录中尼尔的过去,赶紧带歉意说:
“是我冒昧,抱歉,勾起尼尔先生伤心的往事了吗?”
尼尔摇摇头,说: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就该乖乖地过去,未来有未来的人的生活。我只是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出现在这世上。”
“这真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尼尔先生。”
“那就太好了。”
他敷衍道。心细的这人自然不会轻易听信于其他,仍默默在观察这一切。
走进屋内的提耶利亚听到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地说:
“死亡并非是个结束——”
尼尔投以迷惑的目光。
提耶利亚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
席琳看到提耶利亚,立刻想起一件她不得不提的事情。
“提耶利亚,你还记得娟江·克罗斯洛德小姐吗?就是在那家礼品店里打工的少女。”
提耶利亚点头道:
“记得,怎么了?”
娟江·克罗斯洛德,似乎是沙慈·克罗斯洛德的姐姐。后者在上一世,提耶利亚并不陌生。
前者在这一世的闲时打工中,曾在天柱的礼物店中接待过提耶利亚和刹那。那时由于陌生,并未认出。按照上一世的情报来看,她很快会成为一个记者。
席琳点点头,开始从容不迫地叙述她在旅行中的见闻:
“旅行中的一站是经济特区日本的一个大城市,巧合的是,我刚好与娟江小姐偶遇。我发现娟江小姐的状况很不好。他的父亲在几个月前的一次记者活动中死去了。因为日本流行一种叫做民宿(就是利用自用住宅空闲房间,为旅客提供富有当地文化的住宿场所,席琳又解释道。)的旅行度假方式,我一时起了兴致,就请求借宿在她家中。在借宿中的一次谈话中,我很快发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的父亲是因为调查一个资本集团势力而死在意外中,他调查的对象不是别的,正是科纳家族、天人的监视者。因为畏惧VEDA,我不敢在网络上给你们发送信息,直回到这儿才敢于向你们交代这件事情。”
——天人么。
尼尔默默思考。他身处Raiser,之前已经通过检验,得知其为一个隐藏在三百年的历史中,致力于根除世界的组织。
提耶利亚露出郑重的神色。
“请详细说说。”
席琳在终端上将整理好的报告递过。
“对此,我所知仅有这些。”
提耶利亚接收文件,坐在位置上就开始阅览。
光线穿过人间,连一点点的灰尘都照得清楚可见。提耶利亚细细考量,科纳此人平生做事最是慎重不过,但没想到会漏下这么个疏漏。
只不过即便可以猜想,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以指摘。
“娟江小姐了解么?”
“她并不了解,事关紧要,我不敢自作主张。”
听到这里,尼尔插话说:
“怪不得席琳小姐最近在申请境外助学资助,是为他们吗?”
尼尔和莱尔也是Raiser境外助学资助的受益者。
“是的。”
席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神色疲倦,又带着点奇妙的期冀,目光朝向远处树上经霜脱树的落叶,沉静地侧过头。
她说:
“教育是这世上人上升的阶梯之一。过去的我是个不怎么幸运的人,可是倘若现在的我可以让别人更幸运一点,那就太好、太好了。”
Raiser向LA Edenra宣战后,在小小的菲露特眼中,世界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每个人都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频繁的战术安排会议以及更加频繁的MS调整,显露于表的温情越少,反倒无言之中的呵护更多,这一切让她困惑。
今年的冬天已经近了。
“Psycho Haro,为什么会有恐怖组织突然袭击城市呢?对它们有什么好处啊?”
这薄红色的孩子困扰地问道。
她当然知道很多书上冠冕堂皇的解释,但始终想不明白。她有她少女的孩子的无邪的逻辑,就难以理解。
那黑色的哈罗裂开嘴巴,桀桀怪笑道:
“因为有力量就该欺压更弱小的啊!欺负弱小难道不就是快乐吗?”
这黑家伙还没说完,就尖叫着被菲露特重重地扔一边去了。由须臾随机生成的性格程序之一,黑色的这家伙正是其中最特立独行的一种。
只是菲露特不忍心格式化它。
这薄红色的孩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但她很快想到刹那,就想向刹那求问,起步走出家门,走到刹那的家门前,轻轻叩响家门。
“来了。”
刹那的母亲赶忙开门,将菲露特迎到客厅。
小小的脑袋四处张望,寻找刹那的痕迹,只听到一阵远远的轻轻的淋水声。
“刹那先生不在吗?”
刹那先生这个词太过庄重,让刹那的母亲忍不住咯咯笑出来。刹那的母亲自然知道刹那的代号是刹那·F·清英,她并不难以接受这一点。
“他并不比你大多少,就叫他刹那吧?”
妇人温和的目光移向洗浴间,说:
“快了吧?”
“啊——?”
菲露特随着她的目光过去,刚好看见那瘦硬的少年人仅以宽大的浴巾围住自己身体的下半走出浴室,一只手还在以毛巾使劲擦揉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刹那的全身上下,连至指尖都冒着朦胧的热水汽,腾上天去,与灯光重叠在一起。
她原不知道少年人是能这么好看的。可她又立马意识到这其中奇怪的本性,就轻轻地、害臊地、快速地跑开了。只觉得这俩孩子有趣又好玩的妇人忍不住掩嘴偷笑,对她而言,或许茶余饭后又多了些有趣的谈资。
但不知所措的刹那很快反应过来。
【不过菲露特也到了两性差别意识觉醒的年龄。】
认识两性关系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每个人都要走过且必须要走过。假如没有清楚地认识这些,也就更容易犯下不认识的错误。
但相关的教育是这孩子决计做不来的。
他细细考虑,最终下了决定。
【还是交给菲露特的父母吧。】
他很快就发送电子邮件,并受到应许的回复。
次日随刹那观察高达的午后,这薄红色的孩子腼腆地跟在刹那的身后,满脑子还是昨天傍晚的事情。
明澄天空中,偶然白云来往,人就时而落入阴影、时而迎接阳光,暖洋洋的。
“昨天菲露特找我是为什么?”
刹那若无其事地问。
“啊!”菲露特从漫无目的的遐想中惊醒,赶紧答应,然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含含糊糊地叙述她的疑惑,包括她在书中、网上搜寻到的各种解读的疑惑来。
“你觉得这很奇怪、不能理解是吗?菲露特。”
“嗯,刹那。”
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后,怠懒般安心的同时,又开始祈祷此刻的永远。
直到少年人止步于钢铁的门口,于是世间一切都无所畏惧。
“没有错哦,菲露特。你的想法是对的。因为这些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不能理解的事情啊!”
他说:
“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奇怪的只有大人才可以理解的事情。对于我们孩子而言,就是不能理解的又奇怪的,因为这都是人们虚假的自寻烦恼与自作主张。大人们早已忘却了那本就是虚假的、不存在的,可菲露特千万不要忘记啊。”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远远地,几个女孩子在摇着手臂呼唤菲露特,清越的笑声来回荡。
那是菲露特新认识的朋友们,其中也包含几个从哈萨克斯坦带回的受灾孤儿。
她带着询问和请求地看向刹那。
刹那利落地应是。
正当菲露特迈开脚步时,她听到刹那说:
“菲露特已经出师了。”
脚步停了。
“出师是什么意思?”
她疑惑地、不可置信地问。
“就是不用天天来到我这里了。”
原本向鲁伊德和玛蕾妮的许诺就是直到菲露特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并交上新的朋友为止。
她的目光呆呆地落在刹那身上,然后突然一声:
“不要!”
这女孩子就一个转身就抱住刹那,几乎就是要哭出来的样子。薄红色的发色像是哀伤的火焰,与天上的秋阳一起明亮耀眼,一同撞上刹那的墨黑。
奇怪的情感把心灵冲没,让她不知所措。
“我不想离开……”
“不是这个意思啊。”
对于刹那而言,仍然不习惯于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少女发间的清香窜入人的鼻子中,有些奇妙的痒痒的。
他有些无奈地组织起自己并不擅长的语句答:
“假如想要相见,仍然随时可以见到,这不是很麻烦的事情。只是菲露特已经不再需要我来作一个时刻陪伴的引导,而是一个独立的大孩子了,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了。”
菲露特很快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不一般,很快害羞地松开双手,悄声问: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子的。”
那么我想选择的生活是什么呢?
她望向干净的秋空,突然笑了出来。
晴日风起,悠悠的白云也像是刹那在父母面前蠢蠢时候的样子。
第二套伪装装备的实验很成功,确认所有暴露高达性能与特征的细节全部被掩盖。同日,高达驾驶员874已驾驶堕天使至地面,Raiser第二基地确认接受。
数日后,境外情报部门完全确认由刹那复述的上一世有关LA Edenra关键基地的情报。第二步,则是由大使馆出面进行有关LA Edenra事宜的交涉。
AEU、人类革新联盟、世界经济联合并不会放开对他国的武力通行,而会决意自己执行这一切,只需要提交情报即可。
“倘若联合内部泄露情报,LA Edenra不就会逃离吗?”
不少三大联合的重要企业都与LA Edenra具有或多或少的暧昧联系,很可能会走漏风声。
召开在可信成员内部的会议上,有人提问。
刹那答:
“我们所要做的不是赶尽杀绝,只是迫使LA Edenra彻底解散罢了。”
假如与根植于人类社会的大量资本集团作对,那是暂时做不到的事情。但LA Edenra与这些资本集团也非完全一致。
常常由于历史与地域的因素,阴差阳错间成长为一个畸形的怪物,在多方的妥协之下,继续那么存在罢了。
即使是暗中扶持的资本集团而言,在明面上恨不得与这种恐怖组织彻底绝缘。而这恐怖组织自身高层也在变成一种全新的利益共同体,寻求摆脱控制的自由与自主的权利。
“对于第三世界国家和落后的三大联合属国,尤其是无人区,则可以放松一点,考虑凭借高达的性能进行隐秘的作战。”
越是小国(尤其其经济实力甚至比不过许多大企业时),越可能反过来被这种恐怖组织制约。这时候的交涉与协助清除就真的全是陷阱和漏洞。
而无人区域,也正是可以运用GN粒子屏蔽通讯的高达大显身手之时。
在所有的作战目标中,首当其冲的是中亚沙漠、Aeon的一个参与国中隐藏着的LA Edenra基地。
“有诉求,却畏惧于强力而选择伤害弱小与无辜。有力量,就独断地将其他的意见毁灭,最终演变成这无用又复杂的漩涡。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人类变得如此扭曲?难道说真的某些人种勤劳又善良,或者优越又智慧,某些人种就是下贱、懒惰、无能呢?”
皇翻开书页,叹气。在大学学习时,曾经有个白人优越主义的社团,她没有加入,但在宣传中了解到最近六百年来有关人种优劣的无数纷争、包括政治正确的倒逼。
那其中有太多当时的她能笑出来的事情,可现在随着了解,她越来越笑不出来,反倒感觉悲哀得紧。
她继续对玛丽娜和席琳说道:
“这世上到底是什么在决定人?教育决定人?环境决定人?基因遗传决定人?地域决定人?家庭条件决定人?抑或是这一切的综合?……究竟如何能实现全部个体的自由且充分的发展?”
玛丽娜正在思考在人类革新联盟的交涉活动,突然被皇一大通的话叫醒,想想忍不住笑了,又止住笑容正色道:
“这些话题太难了,我不懂。但我想我可以用一颗心灵来唤醒另一颗心灵,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对的、奇怪的、而且就是扭曲的、就是怪异的!”
她的神色很认真,没有丝毫作假的地方。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颗心灵曾是这样被唤醒。
对中亚沙漠LA Edenra作战开始的前一天,能天使缓缓落在预定的隐藏位置中。
白日风沙急,四周都淹没在单调的黯黄间。
刹那轻轻喝了口水,在终端上模拟作战情况。
“天人的科技所给予的是溢出的资源。假如能将GN粒子与天人科技彻底消化,并且算上质能转化机制,人类现有的一切资源问题与生产问题都将烟消云散。”
屏幕上,提耶利亚远远地通讯道。
“可是在那之前,伊奥利亚是否认识到现今人类社会的必然危机,而产生了犹豫?天人正是卡在这个危机爆发前的时点开始了武装介入活动?”
他自问,又自答:
“我不知道。在那危机爆发前,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爆发。但在爆发之后,全部人类都会被卷入其中,谁也逃不了!
而我们所做的只是等待并看着这场危机爆发。”
刹那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向无尽黄沙之上的圆日,计算任务开始的时点。
遥远天际,地平线慢慢消失在神圣的寂静里。
被夜解放的世界,其面貌开始歪曲,喧嚣的夜虫以及冰冷的狂风——
马上,就是黄昏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河
很快,茫茫天河从永暗中来、向大地泻去,直洗入每个观星人的心坎间。
只在遥远天畔,还有一丝丝赤红夕阳的余留,眨眼间又消失在模糊的风沙中。
沙漠、无限的重复的黄色、单调得紧,唯有明朗时候的夜色能让这个长久驻守在基地里的人安心。
当乘着夜风的星光亲吻人时,冰冷的单调也变得庄严美丽且不可思议起来,人的心便随着这非凡的夜晚一同辽阔。
怀揣着对自然回归主义理念的信仰加入LA Edenra的最初,他曾是多么亢奋啊!不停地与那些意气相投的同志们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原本抑郁于心的孤独的思想与兴趣找到得以宣泄的对象,于是他便错误地认为那是种知己与羁绊,并卑微地愿意为这份知己而死——
卑微,是的,期待使人卑微。
这个在哪里都是底层的人最是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可是随着越深的接触与了解,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任何共同话语,一切美好的、壮丽的、伟大的、不可思议的、浪漫的憧憬全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的幻想罢了!
他的姓名很快开始被他的代号取缔,他的存在、他的现实开始剥落,露出的真实告诉他、他不过是这巨大恐怖组织的微不足道的齿轮之一,没有任何特别的、也绝非一个英雄般的觉悟的任务。
他已经开始意识到他背井离乡、抛妻弃子所加入的正是他最憎恨的恐怖组织,可这时,他早就亲手犯下无数的罪行,并且成为这利益共同体的一份子。
——为何你们在说现代社会异化人并使人变成器物?你们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啊!
可即便如此,他仍有期待。
他抱着枪械,在凉风中拉紧大衣,认真地监视这带地区的异动。
“你听说了吗?哈萨克斯坦边境的起义与针对Aeon诚英市的惩戒都失败了!”他的同伴随便提起个话题说道。
无聊的夜晚,需要做些事情来打发。
他苦涩地笑笑,答:
“当然知道,不过这事情在组织里禁止议论,还是别提了吧。”
不仅知道,起义的首脑与惩戒活动中的一位MS驾驶者都是他最初在LA Edenra认识的朋友,也是他最初信以为知己的对象。他甚至还知道前者满嘴理想未来却对那些分毫不信,后者对之笃信以致疯狂,被当作最合适的士兵。
可那又如何呢?
“也对,我看啊,这些人……”
眼中却倒映出浑然不同的光景。
只在瞬间,所有的监控屏幕皆作雪花屏,不再能传递任何切实的信息。
两人猛地看向窗外,天坠的火焰落入基地里,报警之声大作。
“传不出去、传不出去,任何形式、任何手段都传不出来。电磁干扰,不行,处理不了。”俨然的绝望之下,其同伴瘫坐在椅子上,默想一个终局,看着他跑去驾驶暴徒式。
天外银汉纵横,南楼北斗相当。
秋声吟啸之间,星河若天瀑。
月下、高达。
一如天上人。
“不知名的、不、是Raiser的机动战士!”
这就是审判吗?!
钢铁的战士自在地掠过地上的凡尘,只追索着与战士的一战。
因流弹燃起的烈焰与烟雾将地上的黑暗烧红烧透、妖艳的火光冲上天空,灼热满天星。
“这并非是个审判。”
能天使中,刹那自言自语,然后下定一个决心,陈述一个事实:
“乃是一场战争。”
这人与人分裂的世界啊,究竟何时才将归束为一?
只见高举力量的天使自在地舒展其翼,笔直地冲落凡尘里,叫此世间起刀兵。
静默的高达里,与喧嚣的外界,钢铁将世界分成两个,只用来保护一颗心灵。
GN剑开,跨步于大地之上,能天使猛地向左斩击,穿过屋顶的火焰,切断超振动刃,将暴徒式击破在原地。
出剑之时,一如迅雷而至,光闪的瞬间,精神与意志都被击溃,惊人心魄。
罢剑之时,穿越烟火与钢铁的剑仍如江海之上波光,清澈纯粹、亦不以功名。
没有任何感情作祟的余地,在GN粒子的高达面前,现有人类的一切机动战士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美丽的从未见过的机动战士,以黑白的色调讲述一个无限严肃的结束。
“这就是对诚英市惩戒活动中的机动战士吗?”
LA Edenra的一个驾驶员忍不住在频道中呼喊:
“为何你不懂得真正的正义而非要与我们作对呢?倘若是你们战胜了库尔吉斯,并建立起人民的新政权,你们不正该明白这世间的丑恶,而发现我们正是彼此的同伴吗?为何要在我们的起事中妨碍我们?又是为何不懂啊,不懂这人间的罪孽啊!”
战栗、恐惧、无法战胜,有人在公频里难以置信地呼喊:
“真正的罪孽正在于——”
可他来不及述说,也传达不到,便在飞起的GN短剑中迈向一个终结。被刺中的机动战士地上明星似的爆炸,飞散的烟雾于漫漫长夜中散尽。
“这真的是战斗吗?——”
有人在组织逃亡中畏惧地窥视并疯狂地呼喊:
“你们快上,快阻止他们啊!他们要追上来了,会伤到我的!快为了理想悍不畏死、死也要把他们阻止啊!快去、去、去啊!你们!”
着火的残垣之外,滚滚黄沙全部暴露在机动战士的视野之中,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明白必须要阻截他们。
或茫然随从、或屈服于现实、或追求于理想的战士在为这些贵人们的出逃争取时间。
“在LA Edenra之中,亦存在各种各样理念的分歧。”
刹那和在远处介入战场的阿雷路亚交流道。
高达间的通讯方式可以绕过GN粒子的干扰。
“我明白。”
畏惧高达力量的一位机动战士驾驶员罕见地选择逃离,其驾驶的暴徒式转变为飞行模式向远处的星空冲去,并彻底处在能天使的目光之中。
于是剑作枪使,片刻的光束穿过长久的永夜,没有任何幸运与偶然的干预,轰然的爆炸与烟、火向地上坠落。
连敌人的注目也得不到的人儿乘着弹出装置离开折损的暴徒式,眼见着腹部巨大的伤口开裂,其鲜红要将生命吞噬。
错误的一生、错误的理想、错误的爱、错误的逃离以及一个正确的结束。
死亡乃是一切生命最正确的结束方式,没有之一。
他突然有些无奈又好笑地想道,目送那美丽的从未见过的机动战士的离去。
——它的驾驶员会是如何的呢?
——追随正确的理想抑或是与他一样误入歧途。正路与歧途,真是一个看不懂的词。
在生命的最后,过往的时光中无数的壮志与罪恶如泡沫般的在心头涌现,亦如泡沫般不停地消逝。
只是这分裂相争的人间的一切都早已与他无关。
他努力地想要咽下冲上喉头的淤血,可最后怎么也忍不住,只在嘶哑与破碎中发出他这无用的一生最后的叹息。
“真是……”
寂寞呐。
直到结局,他仍然是孤独的。
地上血液落于火焰返照钢铁的侧颜,天上清瘦的下弦月正渡过灿烂银汉。
“我并不觉得这是无用的、也绝非是没有价值的、更不是错误的,但也因此,存在着无数需要思考与琢磨的空间。”
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孩子不知在说给谁听。
“刹那?”始终保持通讯的阿雷路亚疑惑地问。
“既然坐上机动战士站在我们的面前,那么一定是抱有着非战斗不可的理念吧?”他继续说,“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或者伟大、或者矮小,这是作为驾驶员的我们所必须要尊重的战意。”
面对既成的定局,身处火焰之中,向往夜空的战士将目光投向永远的月。
古时之月、今时之月,何茫然。
飞散的粒子光华,将哀伤的灵魂一个个记录。
“这种事情早就知道啦!”
阿雷路亚答。
他想要做一个微笑的表情来应对,却被沉重的气氛感染。
异色的双瞳穿过红尘世间,借由装置轻松把握所有逃离的人流走向。
空战形态的堕天使以极速掠过,挡在他们的面前,并以瞬间的刺击打穿了护卫用机动战士。飞跃的钢铁碎片划穿不少人的防弹衣薄弱处。
Raiser埋伏在附近的地面部队也持枪械规律到来,把数个逃亡队伍围住。
其中领头人认识到这俨然的绝境,反而洒脱得紧,以大广播在电子与现实双重的世界讲话道:
“为何不用机动战士把我们杀死!作为一种施舍般的伪善吗?那我告诉你,我们不需要!我们都是为了理想献身的崇高战士,而你们只不过是屠夫罢了!屠夫!懂吗?屠夫!亦或是想要俘虏我们、拷问我们?那我告诉你,还是把我们都杀了吧!”
明明连声音都在颤抖,却仍然顺从自己行为已久的伪装。而当伪装变成一种日常时,连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真实。
这世上有两种自杀。
一种叫做生活不值得去过;
一种叫做为理想与爱殉身。
这世上亦有两种理想。
一种来自领悟与觉醒,一种来自控制与谎言。
一种是为了让人生活,一种是为了让人去死。
阿雷路亚平静地答道:
“因为在人类的世界里,机动战士的敌人只有机动战士,只斩对这世间红尘战场有所决意之人,这是最高的尊重,也是最大的残忍。”
但幸运的是Raiser既然能够俘虏他们、确实不准备轻易地将他们杀死。
这个领头人在无意识间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当被Raiser的地面部队扣住关押时,就有底气桀骜不驯地挣扎,仿佛一只虽败犹荣的公鸡似的。
当在拷问中,他被问到为何不去死时,他是义正言辞地答道的:
“为了理想,苟且偷生、胯下之辱都是必须的上天降下的试炼。假如我就那样死去,反而会辜负这一切、辜负那些甘愿为我死去的人们的心啊!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背负着所有人的意志,坚持到最后一步。”
只不过已经没有人相信他。包括那些曾为他负伤入死的手下们。
在他漫长的劳动改造的囚徒生活之中,他也是最会偷懒与指使人的一个。
“真是恶心。”
阅览过这劳改犯的审讯记录后,刹那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想起阿里·阿尔·萨谢斯曾经义正言辞的宗教宣传。
后者,现在的他很辨认全然虚假,但前者,他也会为之颤动而难以理清。
“明明在战斗中呼吁那些士兵为了自然回归主义的理想去死、现在自己却又说着自己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是因为他自以为更富有才能与力量、可以东山再起以报全部的仇恨?……还是单纯的贪生怕死的智慧?”
“没有人确实地知道答案,在最终现实的结果水落石出之前。”
提耶利亚平淡地应道:
“但他已经没有、也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入冬之后,在全球性的反对浪潮前,AEU议会也宣布对LA Edenra作战。LA Edenra的大量基地被三大联合的军人攻破。于是LA Edenra很快销声匿迹,不再能有任何作为。
出乎刹那意料的是,数个LA Edenra的资助方、大资本集团在这一事变中被揪出来、一一清算。
其中并不包括明显背后与LA Edenra有关的PMC Trust。在刹那、提耶利亚等人的讨论中,这次LA Edenra的覆灭很可能也存在背后资本集团的矛盾爆发与互相揭发在。
失败的也就随着LA Edenra一起埋葬在历史中了。
而自然回归主义的思想自然沦为过街老鼠,从人人推崇变成人人喊打。曾经自诩为自然回归主义者的社会精英们也纷纷改口,决不在口中称什么自然回归主义了,那些反对自然回归主义的著作反倒被他们经常提及其中的妙理明言,好似他们早就看得个通透、之前作为只不过是胁迫于世俗潮流的无奈一般。
“我倒觉得可惜。”
驻扎在天使宫的医生乔伊斯·莫雷诺在一次例行的交流上拿出他签过名的自然回归主义。这是他年轻时候特意求来的。
他摇摇头,无奈地说:
“自然回归主义的提出者十几年前就意外死了,可以说是那个年代哲学界最大的损失之一。这个人最是热爱宇宙与星空不过,为太空发展写过无数篇支持的社论,连死了都捐出自身大部分器官,剩下的一把火烧了送进太空追梦而去。
他提出自然回归主义,从来没想过搞什么恐怖组织,更没想过要反对国家,只是想要警醒人们不要盲目发展,而是要理性小心地探求自然的天理,时刻反省自身,追求人与人抛却一切复杂社会关系的大爱,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罢了。
只是没想到后来一个LA Edenra假托于此,居然弄到这个地步,连这位大学问家居然在死后的现在身败名裂,人人都以批判他为荣、为一种进步了。”
小小的菲露特好奇地问:
“医生、医生,你这么推崇他吗?”
“也不是推崇,现在的我可以很清楚地指出其中谬论与偏颇的地方。这并不代表我胜过他,只不过我站在十几年后无数巨人的肩膀上、见多识广罢了。但毫无疑问的,当时的我投入到无国界救助领域,确实有部分因素是受到他思想的鼓舞。。”
坐在菲露特身边的玛丽若有所思地说:
“也许某一天Raiser也会像这样身败名裂。”
“现在名声也不是太好吧?”
对面的皇笑嘻嘻地应声。
听着他们闲谈,刹那突然起了兴致问:
“那你们会害怕吗?就这样,在历史留下污名而成为某种……人类的耻辱。”
“当然是不怕的!”
不同的声音来自不同的人,不同的话语是同一个意思。
人们清朗的笑声交汇在一起,远远地超过房屋的困索,直被冬日第一场大雪吸收了去,与天地融为一体。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雪坏
连绵数日的天色皆是灰暗阴郁,大自然终于压抑到这么一种极限以致于无法继续忍受,将全部积蓄的力量爆发,从密布的昏云之上开始,吹落纷纷扬扬的雪。
静默的白花悠悠地把世界的声音与颜色统统吞噬,却又胆怯地在怒旋的风中寻找落地的路径,偶然不幸、挂落枝头或结冰的水面上。
雪天是最适合饮酒的季节之一。
阿勒汉多洛·科纳是很喜欢饮酒的,而且平生只喜欢饮一种酒。
他晃着他的杯子,观看这江畔雪景,别样自在。
“切不要同情奴隶。他们正当为人所统治,我为人间带来永久的和平与昌盛,而准备满是奴隶的人间予我以我需要的权力与名声,这不是两利吗?”
一切世俗的物质享受,面对最高的权力与至荣的名誉而言,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他无比期待那权力的终极,并且愿为之做到至圣、真正的全爱的至圣。
“既然凡人们期待一个统治,不过是换一个人统治罢了,我亦可做这统治者。”
他在自醉中被钥匙声惊醒,转头看向刚开门进来的利冯兹。
“办好了吗?”
“办好了,已经让这里的城市管理者停止天气干涉。”
在现代技术中、人工改变区域天气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这个他们短暂驻留的城市大寒急冻封港,利冯兹刚才就是奉科纳的意思,派遣人去打消城市管理者改变天气的想法。
“不错。”
他赞许地点头。
利冯兹就他的对面坐下,侧首穿过雪迷的窗户,静观城市灯光下的雪,得体地发问:
“科纳大人很开心吗?”
“与变革者的一生不同,人类的一生是很短暂的,不得不多开心些啊,利冯兹。”
“因此,科纳大人始终追求人类生命的极点,想要过绝不后悔的生活。”
他又看到桌上散布的文件,贺喜道:
“看样子,那些不识趣的监视者,科纳大人已经清理地差不多了。”
他赞许地点头,继续说:
“令这几个监视者家族屈服……这种成功实在不值一提。那些庸人们的愚昧只让我感到好笑与有趣。可怜到死,还不知道事情缘由,只以为自己行事不慎而覆灭,始终对伊奥利亚的计划缄口不语。
这种成功只不过是你我携手合力、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过因此,它变得值得庆贺了,因为它证明你我之间那无敌的力量的存在……这便是值得我手舞足蹈的快乐的事情。我的一生原本是多么的无趣,可你,却像是清晨的阳光落在虫蛹之上,照亮刚破壳的迷茫的蝶,让其想起曾经作为虫子时高飞的梦想。”
在LA Edenra的覆灭之中,科纳家族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每个在LA Edenra幕后作为支持企业的监视者家族被科纳连同利冯兹一个个借助三大联合的手连根拔起,其继承者和接班人大多被光明正大地杀害或死于意外。
许多监视者家族都在历史中没落过,但再怎么没落、失势甚至消失,他们从未想过背叛或出卖伊奥利亚的计划,既是信念,亦因天人的监控管制。
真正的信任从来不一定是没有任何限制,更可能是建立在适宜的保障机制之上。倘若一方始终要求一个无限的自由与放开,要么怀有异心,要么难言之隐。
“即使他们想要背叛计划,我们也准备了充足的后路。在科纳大人的计划中,他们早就不是任何阻拦的因素了。”
利冯兹平静地说。
静默的雪花还在无言地飘落,不像雨滴那样急促,也不像风儿那样喧嚣,反倒轻缓、柔软、不经意间把世界上的杂音吞噬,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彼此之间。
“利冯兹,喜欢雪吗?”
科纳轻呡一口酒,笑笑,撇开话题问。
“在我的眼里,这只是世间诸多自然天象中的一种,并无喜憎可言。”
“这是变革者的想法吗?没错、没错。”
他举杯邀月,认真地注目那双金色的眸子并深陷于自己的幻想之中,笑道:
“可对于脆弱的人而言,却有许多惆怅的想法。
历史与文化超越了六千年的时光,积累成的不成熟的想法。而你们这些超越人类的变革者也终将建立起全新的属于你们的思想、历史与文化罢!新人类的时代已经不会太远了,可在那之前,我就作为人类的时代到新人类的时代的阶梯罢!”
作为一种权力的终极,在这人类最高的王座之上,与汝平分这世界。他想。
始终遵循自己的规划,并信以为真的人,世界上亿万人的一个。
对面的少年仍在微笑。
“明明厌恶那人,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目的去忍受他,这是值得的吗?”
在这季度唯一一次变革者的集会中,雷杰尼·雷杰塔饶有兴致地问道。
“在厌恶之外,我也存在诸如尊重之类的感情,并谈不上值不值得。”
——倘若我厌恶的话,你们也在其中之一啊!可是我亦会忍受。值得与不值得,庸人总会这样思考。
利冯兹坐在他的头椅上,双手相叉,注目文件上名为刹那·F·清英的个体的资料,平静地说:
“这一切的在更深的感情与更大的理想面前不值一提啊,雷杰尼·雷杰塔。”
高飞在天的鸿鹄,又怎么会惦记区区虫豸想要与之共飞的梦想?即使这虫豸破茧化蝶,已是人类的王,到底不过是过去的生灵罢了。
猴子之王,有什么值得高看的呢?反之亦然,蔑视猴子的王,又有什么价值呢?
只是这般平平无奇
“VEDA关于ELS-00Q的所在与其监控范围在对诚英市的袭击在得到完全验证,接下来还需要等待。”
他说。
悠悠细雪终有停止的日子。
这时的天地便作银装素裹,是其存在过的痕迹。
对于喜雅的大家族而言,不会用那么粗暴的改变天气的手段,而是细腻地人造一个如春天国。
王氏家族的园林别墅中、灯光分外明亮,丹红的金鱼就在竹桥脚下的小水中游摆,四时之花皆盛开,姹紫嫣红,沿着婉转的廊道移步换景。廊腰缦回,歌台暖响、五十步内,演变春夏秋冬。
小桥流水,山林亭榭,葱茏古树,珍卉箬竹,步步不同。
玛丽娜虽是公主,但在阿扎迪斯坦从未见识过这种奢丽之至的阵仗。不过她倒不至于被惊扰心神,只觉得有趣,为那些能工巧匠的细致心思感到赞叹不已。
“Aeon的参与国阿扎迪斯坦的公主玛丽娜·伊士麦么?没想到你居然是Raiser的成员之一。”
等到坐定之后,王留美遣散大部分仆人,只留下红龙在门口,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话。
她当然知道玛丽娜与Raiser有关联,但她不知道的是玛丽娜居然直接就是Raiser的成员。
“倘若我把这个消息捅出去……不,既然你这么笃定了,那么对阿扎迪斯坦的政治形势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留美的年纪虽然小,但玛丽娜知道这家伙已经身为王家之长,需以平礼待之,不能小觑。
她答:
“倘若要说没有,那么太过虚伪。但我们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以应对大部分事变。”
Raiser与王氏家族的合作持续数年,历经家主换位,也算是老同伙。
王留美掩嘴笑笑,不答应,问起正事:
“我已经看过Raiser的来信,知道你的来意。你们希望依靠打开天柱的太空物资运输渠道,我可以做成这件事情,但你们又准备付出什么?”
有的东西,可以轻易获得,但不会轻易给予。
“相关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谈,一定会让王留美小姐满意的——”
玛丽娜的话语被王留美打断。
那双有神的眼睛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玛丽娜的身上。她用食指在面前摆了摆,说:
“不用谈了,利益、亦或是物资,这些我并不需要,也不准备以此做一个交易。”
玛丽娜在临行前就在商议中意料到这点,平静地答:
“那么倘若是有关天人呢?”
这时,王留美一笑道:
“你们终于肯说了吗?Raiser与天人间的联系……但我不想听你说。”
王留美一直在根据先辈的线索追索天人之路,也从科纳家族中得到部分真相,并临时地成为天人的赞助商之一。
她就猜出Raiser与天人存在特别关系,并介此试探过提耶利亚,但对于Raiser,她不想追索,反倒期待一个告诉。
“刹那·F·清英,请让他过来和我说。”
这是不可被反驳的少女的决意。
玛丽娜的手上不是没有可以交涉用的其他王牌,但似乎不该在这情况下使用。
她迟疑地问:
“为何?”
王留美自在地答:
“他在大多数意义上都算是Raiser的首领吧?既然如此,也该拿出对等的诚意来。我是在与Raiser交涉,而非是和阿扎迪斯坦国,要论起来,阿扎迪斯坦国的公主在Raiser中,我想,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听罢,玛丽娜带笑无奈点头,洒脱地说:
“是的,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高贵的,也没有什么非凡的。”
等到玛丽娜将王留美的答复在网络上发回诚英市时,刹那还在重绘炽天使高达的构架。
“指名让我去吗?”
这让他想起那个退位隐居的老头了。
“可以。”
因为未成年的关系,便拉上尼尔作为监护人,第二天,他就飞往王留美所在的城市。
等到刹那穿常服拜访时,王留美的目光中便只剩下了一个人。她就只能庄重地注视这人。她越是注目,她薄薄的嘴唇就越是流露出一种别样纯净的愉快来。
碍事的红龙和尼尔都被挡在亭园外。
王留美寻思了好一会儿,才发话道:
“好久不见,刹那·F·清英!
明净的脸蛋上自在的笑容,一种近乎上天眷顾似的可爱。
“嗯,好久不见了,王留美。”
面对刹那语调冷淡的回答,她忍不住微微摇头,真是未变。
两个孩子就对着桌子坐下。
“你来,是给我讲述天人与Raiser的吗?”
“是的。”
刹那有些不知所以地答,眼见着这女孩又叹了口气。
“那你便说罢,我好好听着。”
——是在对我抱有什么期待吗?从叹气与话语中,刹那并非看不出来这一点,但在他的一生中没有足够的相关阅历与经验,以致于他还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这种期待与他曾经所遇到的所有期待都绝不相同。
他只是认真地开始讲述起半真半假的天人与Raiser的联系、关于天人的理想、三百年的准备、关于Raiser与天人的小小分歧、主导权的争议、监视者、变革者以及之前对天人的作战行动。
他本没想讲这么多,但王留美认真倾听并不时提出她的疑问,便使得话题越来越深入。
她一手扶头,一手便随着刹那的讲述而不时有规律的起落,看得出她很享受这种解密的过程,或许更享受眼前男孩子为她讲述的过程。
“以财力支持天使宫的华人探员?”
王留美蹙眉说道。
根据她所获取的资料,她几乎可以想象大半。
“VEDA对资料的保密一向很好,对这点,我也只了解到这个程度,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刹那答。
王留美摇摇头,目光投向明朗的天空。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你们是为了天使宫的物资运输在发愁啊。”
“是的。”刹那一板一眼地说,“暂时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你总是这样,说话又严肃,又不懂得讨好人,还是吃定我不会拒绝?
王留美又忍不住无奈地叹气,注目天空细碎的雪意。
“倘若说现在的我是你们的敌人呢?”
“敌人?你是与天人方接触,并加入他们了吗?”
刹那直白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想。
“是的。”
他沉默了会儿,又言:
“是的,阿勒汉多洛·科纳在举办其养子庆的时候,我代表我的家族和他们接触过,并决定加入天人。”
他沉默了会儿,又言:
“我明白了……和原来所说的一样,我们并非是敌人。”
他没有叹气,也没有投以敌视的目光,只是径直起身,转头离去。
王留美成为天人的一方,刹那早有预料,这不是什么值得憎恶或抱怨的事情,只能指责自己不曾争取以致于原本的合作伙伴走向彼侧——
“喂,等一下!”
才反应过来的王留美连忙奔上前来,清凉的小手抓住刹那温暖的手,还是相同的从前所感受到的力量感。
未变的人,与逐渐变化的心。
刹那猛地回过头,与王留美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以为为何人革联军队这么早介入哈萨克斯坦边境事变,而LA Edenra没有任何幕后支持者阻碍人革联在这一点上的干涉啊!他们在政坛上,你以为没有任何影响力吗?”
LA Edenra各资助者间身份互为保密状态,不同的资助集团也有不同的诉求,会调用不同的LA Edenra的资源。
作为顶级资本集团的王家,曾经也在其中扮演过一个角色的,所以能轻松地得到LA Edenra的机密。
这份机密既被用于科纳对监视者团体的确证,也被用于——
这女孩又气又恼地大声说,弄得刹那局促不已、不知所措。
“因为啊,是我知晓Raiser、知晓你准备介入的一瞬间,就决定帮助你们了呀!刹那·F·清英,讨人厌的小鬼!” 第一百一十九章 知否
仅在这时,王留美的脸上充满一种孩子气的恼怒,使劲地瞪视刹那。刹那与她的双目相视时,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纤细的眉毛、长长的眼睫以及嗔怒的眼神来。
然后这可爱的孩子才故作矜持地放开手,将目光甩向一边。于她高傲的个性中所现出的愤慨与恼怒,她自觉太过幼稚,不想被刹那察觉。
但早已落在刹那的眼中与耳中。
——讨人厌的小鬼,稍微有些奇妙的称呼。
他想。
王留美可不管这些,其目光不愿注目家园中的四季景观,只愿朝着远方野地初霁雪后的世界。
被雪掩埋的天地一片银白。雪从空中降下时很美,但雪埋的世界更美。前者是万物将尽的荒芜,后者是万物长眠的幽静。
突然树枝一动,不堪负雪而断。
她的目光才悠悠地移回,说:
“明白了吗?”
作为孩子的纯粹的想要讨好并挽留朋友的心情吗?刹那在心中判断到。他在一个过早的年龄、太强有力地涉入到一个孩子单调的生活之中,并把她的生活染上太多自己的色彩,以致刹那成为她不可割舍的重要的存在。
他可以真切地认知到这一点,于是短暂地升起一种奇妙的负罪感。
“抱歉,是我误解你的意思了。”刹那低声说,“非常感谢。”
当时的事变,Raiser可以独立解决,但人类革新联盟军队的介入确实大幅度简化事情流程,并事实上转嫁许多压力。
王留美听罢刹那的话,知道他是真诚的,又忍不住叹气,说:
“那么继续来谈这一切吧——”
总体与细节,要细致商量的地方还很多。
王留美在王氏家族中的权利固然在不停膨胀,可至少现在,她仍需要给出一个合理且有利的企划给家族中一些顽固的长辈做个交代。
相关事宜在两人起了个草图后,大约会在未来一周内由双方专业的商业负责人在谈判桌陆续议毕。
于是说着、说着,便又绕回到天人的话题上。
“天人,难以想象,始终藏在人类社会的里侧。既然现在Raiser暂时性地战胜了天人,你们又准备对天人做什么?监视者团体,就我所知,在世俗世界的权势大得惊人。而数以万计的变革者藏在人类社会之中,随时可能发起对你们的反攻。”
在大事上,王留美足够认真,她本就在追索天人之路,于科纳方面了解到许多隐秘,借由刹那的话语一一印证自己的话,对天人越深、越是暗暗吃惊。
她继续说:
“同时,你们似乎还不准备揭发高达的力量吗?还在等待一个时机吗?”
一般高达的暴露与高达ELS-00Q的性质并不相同,前者能以目前的技术复现,包括GN炉在内仍在人类理解领域(GN炉的原理固然神秘,但其制取的技术并不超过当代人类水平),且破坏力有限。
可以理解、破坏力有限,就代表易于接受,对社会的冲击力就仍在人类社会可以接纳的范畴之内、或者说、在Raiser通过前世经验的预想范围之内。
面对未知,即使是未来来客也显得束手束脚。
“天人并不是我们的敌人,我希望能与VEDA、变革者集团和解。如果一定要说一个敌人的话……”
刹那噤声、摇头不语。
王留美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其中并不包括监视者集团。
她并不清楚包括科纳在内的监视者内部的明争暗斗、更不清楚科纳依靠她家族情报所对LA Edenra幕后集团的身份确证。
刹那隐约间可以推测出这点,但没有更多证据来帮助他进行进一步的判断。
“至于高达的力量,仍然需要一个时机,类同原天人计划中武力介入的时机。”
刹那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曾经所说与世界为敌的的意义吗?”说到这儿,她又止住她的话语,并不继续点出,仅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落到刹那身上,然后又叹息似的、落寞地说:
“真好呐。”
雪尽之时,偶然清脆的鸟啼。
直到谈话的最末,行将离去的刹那问起最后的议题:
“倘若你确实要与我们为伍,至少此时,你将会成为天人与其监视者集团的敌人。我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这时,她倒是彻底地笑出来,说:
“还是先关心关心你们自己吧,我自然有我生存的方法。”
刹那摇摇头,继续说:
“家族、地位、名声以及影响力这些都可以被轻易摧毁……王留美,你在天人的视野中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存在。”
“没错、没错,那么……”我之于你又如何?
她闭上嘴唇,并不相问,只是简单地几句话将话题终止,她就这样目视刹那走到门口。
然后那少年突然在门口止住,背对明朗天空,回头正色道:
“如果坚持不下去,就向我求救罢,我会帮助你的。”
王留美听着,忍不住愉快地笑,径直看向广阔的天空并问他:
“明明谁向你求救,你都会帮助他的吧?”
刹那点点头又摇摇头,答:
“不同情况有不同处理,我无法做一个绝对的断言。”
“我很高兴你的这份承诺,谢谢。”
雪后的夕阳,火烧似的云儿把白茫茫的大地抹成一片明晃晃的金红。
等到对方离去时,只有几个可信的仆从在一边劳作。红龙注目她的妹妹,忍不住问:
“大小姐,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红龙。”
这份确切的愉快,让这实质上的兄长疑惑。
“形而上者为自在、自为与自由!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张开手,仿佛跳舞似的、身子转着小圈向着门外去。其目光犹如流星般灵性而迅敏,狡黠地掠过周围的天地,然后猛地落到她的哥哥身上,所有舞步霎时停驻,她也一下子变得恹恹。
“形而下者为……刹那、刹那与刹那啊!”
其声向着云端飞扬,自在极了。
“一个仅属于我的生命瞬间。”
——并祈祷这将成为永远。
红龙反复呢喃,又问:
“刹那·F·清英,是这么美好的吗?因为他曾经救过你?大小姐。”
“红龙,你应该明白的,明明你也在追求他们、不是吗?”
她居高临下,以一种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常见的严厉在说:
“那个夏天,当提耶利亚·厄德向你放出加入Raiser的邀请时,你动心了,是吗?不过我可以理解,因为没有人会对这世间最盛大的梦幻不曾动心……”
她又俯过身体,为找到屋外雪地之中清香暗传的花而欣喜。
不同于宅院内人工气候的制造,而是在野外自由盛放的花朵。
她的语气也突然低落下来:
“但在渴望未来的同时,又在害怕意外的未来的到来。期待变革的同时,又对变革后的世界感到茫然。于是亦步亦趋、最终只是在不停地自我维护。”
最终止于一声叹息。
“为何他可以这样自在?”
凛冬最后绽放的花,就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被人轻易地折下。
等到刹那回到Raiser在这个城市开办的小型办事处时,玛丽娜已经准备好晚饭了,非常经典的华式餐品:清炒茭白芦笋、中式豉椒牛排、水晶虾冻与茉莉鸡糕汤,据席琳说还备有餐后甜点、热莲子羹,不过正餐未开,还在锅内。
“因为是华夏文化圈内的,所以就回想自己以前学过的东西,随便做了些,希望不要嫌弃。”
围着一桌,包括这四人在内的八九个Raiser成员坐下。
“这是玛丽娜公主亲自做的吗?真让人想不到。”
尼尔对此略有惊讶。
他的烹饪能力是上一世高达驾驶员中最强的一位,不过主要精于欧美料理,对中式料理并不熟悉。即使是大不列颠群岛的黑暗料理,他也能做得有滋有味。
刹那倒是看着琳琅满目、色香丰备的菜品,兴致很好,先行用筷子挑起一块芦笋,扔入口中。
口感清爽翠嫩,咀嚼之中自有清香四溢。
“很好吃。”
他由衷地赞叹道。
“那就太好了,太久没动过厨具,都有些生疏。”
玛丽娜做了个放心的动作,然后耐心地向尼尔解释道:
“阿扎迪斯坦原本是个议会制国家,后来出于政治上的目的才进行君主制复辟。我在成为公主之前,只不过是普通的没落皇室的孩子。因为家庭条件尚可,对美食、音乐之类的很感兴趣,学习过很久。”
席琳坐在玛丽娜身边,补充道:
“玛丽娜公主原本的梦想其实是成为一位音乐家,为此做过很多努力与准备。只是后来阿扎迪斯坦复辟君主制,她便强硬地被要求成为阿扎迪斯坦的第一公主,也做不出只关注个人兴趣而不务国事这种混账事。世事无常,世界上失去了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却多了一位蹩脚政治家,其中的幸运与不幸——”
她的目光转向玛丽娜。
“只有玛丽娜公主自己知道了。”
被说成蹩脚的政治家,玛丽娜也不恼,两手握着热水杯,轻松地说:
“在统治、管理与协调的艺术上我确实没有太多才能,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获得多少成就感。反而无能为力与挫败常常会跟随我。仅是如此,我倒也并不伤感,只是这份无能,让我无法为人民争取到合适的权益,从这点上看,我倒要为阿扎迪斯坦的人民感到不幸哩,要忍受我这么一个无能的公主那么久。好在这样的日子已经快结束了。”
她和蔼地注目咀嚼牛肉的刹那,仿佛于她而言,单单看着刹那进食,也别有一种乐趣似的。
她像是一桩美神的雕像,但这个雕像之下却藏着一个欢乐的灵魂。但这目光让刹那有些无所适从并想起他的母亲来。
于是他放下筷子,问:
“玛丽娜,你觉得你是不幸的吗?”
玛丽娜轻轻地用手抵住自己柔软的嘴唇,略带思索地开口道:
“如果是曾经的话,我肯定是觉得我是不幸的。要知道逼迫一个少女放弃努力多年的音乐梦想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只是现在、我却想我仍比大多人都幸运得多。成为这么一个蹩脚的政治家却能全心全意为人民奋力,甚至还能幸运地与刹那、席琳、拉撒还有Raiser的各位相遇,真是神眷一般的幸运了。”
“幸运与不幸不是可以互相抵消的关系。”
刹那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自认幸运的自白,又想起他的生日上玛丽娜的歌声,一本正经地说:
“至少我很想再一次听到玛丽娜的歌声。”
玛丽娜掩嘴偷笑,很愉快地网易。
她说:
“若是刹那想听,随时都可以。相关政务都在被须臾接管,我的业余时间也越来越多,可仓促间,要好好练习一番才能不出丑。”
“你已经是一位了不起的公主了,玛丽娜。”
可那少女洒然一笑,没有回答,径直起身去端莲子羹,摆在刹那的面前,用调羹盛起一口,轻轻吹气,又送到刹那的口边,小声说啊,意思是喂食。
——你是想当我妈吗?不要真把我当小孩子啊。
刹那有些郁闷地一口吞下。
不烫,很温和,吞下去就暖洋洋的,还带着一丝丝桂花的清香与少女的体香一起缠在唇齿之间。
“怎么样?”
“很好吃。”
在持续数日的谈判中,最后敲定的方案,不是借用人革联的轨道电梯,反而是伪装成物流公司使用世界经济联合的轨道电梯。
“不会被发现吗?”
Raiser方的玛丽娜忍不住问。
王家的商业负责人端了下金丝边眼镜说道:
“正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才采用世界经济联合的轨道电梯。那里不是王氏家族的大本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至于波及。而主管世界经济联合轨道电梯【塔】的几个集团都是些利欲贪心惯了的,并不以为这是件危险的事情。事实上,不少民间组织进行危险品运输时都走的这个途径。”
“我明白了,感谢指教。”
等到玛丽娜准备结束今日的议程,回归时。
前来视察的王留美却发现了异常点,几乎是有些怒气冲冲地在质问:
“等一下,那朵花、不、那个景观瓶你是哪里拿到的。”
不仅是现在,在电视上,她也看到过这景观瓶的存在。
那是玛丽娜一直随身带在身上的景观瓶。景观瓶以特别的科技制造,消耗定量能源来始终模拟适宜的气候环境。
原本的花早已凋零。
而今日又逢绽放时。
“这是刹那先生在垃圾桶里捡到并送给我的,难道……?”
“喔……”
王留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