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法典全文阅读 第42分节
第四百零二章 矮人、狼心
“呜……呜。”
夜晚的雨林蒙上了一层阴霾，那是一种如狼似狐的野兽嚎叫，染血的树叶随风舞动，凄厉的呼啸声在林中此起彼伏。
阿塔斯靠在树干上，手握战戟警惕的打量四周，像是一位身处绝境的战士，坚毅脸庞因为长时间的消耗已布满汗水，背后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狐狼，狐狼！
他从未想到北地的狐狼居然这么多、这么强，这些狐狼有明显的社会型特征，它们有组织、有计划、有战术，更加夸张的是，它们居然会使用工具和武器。
这些根本就不是他在泽地所见到的那些野兽，而是一个全新的、可怕的类人物种！
不止一次，阿塔斯看到这些狐狼拿着长刃、钢索和弓箭，利用陷阱与人数优势，像狩猎猎物一样狩猎他的族人们。
“分散，攻击！”
“猎取他们的头颅！”
若隐若现的身影与此起彼伏的嚎叫，让阿塔斯意识到这次的攻击还未结束，敌人又一波援军已然抵达。
已经两天了……阿塔斯·雄心深吸一口气，或许是因为食物、或许是因为贪欲、又或者仅仅是因为杀戮欲望所驱使，反正从双方遭遇的那一刻起，狐狼对灰堡矮人发动了无休止的进攻，它们的精力似乎无尽、数量近乎无竭，导致战至现在，矮人们连一刻都不曾合眼，他们甚至不曾吃过食物、喝过一口水！
饶是矮人的身体素质再强悍也难以承受这种程度的消耗，何况灰堡矮人并不擅长战斗。
随着时间推移，阿塔斯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略显吃力，再到现在的精疲力竭，经过三堡之战元气大伤的雄心氏族，很难面对这种程度的大规模袭击，在没有补给、没有阵地、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他们无法与任何军队进行持久战。
灰堡矮人被迫不断后退、一次次缩小防御圈，最终被逼入丛林深处。
传奇战戟轻轻颤抖，酸痛的肌肉与疲惫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在挑战这位矮人亲王的意志。最终，阿塔斯伸出舌头湿润一下干裂的嘴唇，拎起长戟向前走去，冲入林间的狐狼士兵脑袋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洒在脸上。
就在他旁边，精疲力尽的矮人战士被狐狼扑倒在地，血肉的撕咬与痛苦的呼救完成交响。
阿塔斯想去营救，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一个趔趄，而就是这毫厘之差，当他将狐狼挑杀时，发现矮人亲卫已经被咬断了脖子，鲜血从喉咙处不住地涌出来，抽搐着身体发出“嗬、嗬”的声音，显然是活不成了。
“后撤，后撤！”
阿塔斯扯着嗓门喝令他的族人，如果想要减少损失，就必须尽可能缩小防御圈，但同时对方的包围圈也在缩小，局面会越来越危急。
唯一的生还机会，就是突围。
但阿塔斯并不是没有尝试，早在意识到可能存在的危险之后，尚有余力的雄心亲王就试图带着自己的族人突围，但狐狼的速度更快、更敏锐，它们以一种非常有效率的嚎叫来传递消息，然后全部跟着灰堡矮人进行群体移动。
在长达两天半的消耗战中，战场已经转移了五处，也就是说，灰堡矮人已经进行过五次突围，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没有大范围杀伤性法术，他们根本无法应对这种规模的袭击。
即便是传奇的战戟，在一场战争中所能发挥的作用也寥寥无几，无法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这时候，阿塔斯甚至不由思念起玛然亲王来，不要说雷吼氏族全部在场，哪怕红堡仅仅只派出一小支施法者进行协助，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处境。
……
“是不是……过头了？”
黑夜中闪烁着点点萤火，卡拉努·燃鬃踞蹲在树上，盯着远方燃烧着血与火的密林：“节节败退的矮人不是我们想要的，我害怕他们会丧失突围的勇气。”
“只是先教会他们北地的规矩而已。”
隔着他不远希尔努·血齿说，他四足踩着树干，跟旁边的同伴截然不同，看上去更像野兽：“我们不是没给这些侏儒机会，只是他们太弱了，也就那把武器稍微有点意思。”
和大部分类人种族一样，这些北地的狐狼人会以氏族名作为自己的姓氏，而氏族首领则会在名字末加上一个“努”以示象征，看得出来狼心议会对北方帝国的第一个命令相当上心，有两支氏族的首领亲自到场。
“我不明白，那位怎么会对这些侏儒感兴趣，我看不到这些家伙有比狐狼更加优秀的地方，那位应该更重视我们的诉求才对。”希尔怒接着补充。
“他们不是侏儒，是矮人，你没见过矮人吗？”
卡拉努·燃鬃一本正经的纠正：“兴许只是那位手下的家伙感兴趣说不定，要知道这命令可是那头讨厌的豺狼人下的。”
“你说霍格？我早就见过他了。许多年前他带着一帮脓疮软蛋说要加入血齿氏族，我没答应。那家伙个头特别大，我有印象。”
“随你怎么编。”
卡拉努的胡须抖了抖、眼睛瞥向别处，就在这时，他看到森林深处迸发出一阵不算炽烈的光芒，随即快速说道：“这些矮子终于决定再试一次了，让出方向给他们走，把你的人喊回来，别让他们损失更多了，不然到时候不好交代。”
说完，另一位首领马上发出了声调起伏的嚎叫，战场厮杀的狐狼人耳朵动了动，一部分悄无声息的脱离战场、没入黑暗的丛林中。
……
“跟我来！”
阿塔斯亲王握着战戟，赌上全部不顾一切的发动冲锋，就在刚才，矮人们在厮杀中瞄到一个可能存在的缺口，而他清楚这是雄心氏族最后的机会，立刻决定第六次突围——如果这次依旧无法获得生机，那么他愿意身先士卒地去死。
他和他的族人们在黑暗中飞快前进，耳边全是狐狼的厉声嘶嚎，阿塔斯原本是一位英武的矮人亲王，现在却仿佛一个落魄的逃难者，箭矢与利刃在他脸上、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的铠甲满是伤痕、头发被鲜血染红，连握着战戟的右臂都被一名狐狼偷袭者剜掉一大块肉。
可即便如此，阿塔斯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了无法实现的壮举，他带领了灰堡矮人完成突围，并重返北方帝国叹息要塞境内。
当那座巍峨的要塞在旭日中显露轮廓并逐渐扩大，狐狼的追击也变得越来越凶猛，但最后，它们竟然突然放弃了继续追击，在距离要塞还有一段距离的矮山上停住脚步不再前行，用一种充满敌视与恶毒的目光瞪视着已经苟延残喘的矮人。
看来这些狐狼很清楚这座要塞意味着什么，它们惧怕这个地方。阿塔斯想。
发现狐狼没有追击后，矮人亲王便调整着身体减慢速度，驻足转头，拄着战戟对狼狈之至的族人说：“向北方帝国求助，我们同意加入……”
话还没说完，他就因不堪重负身体和骤然放松的精神而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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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革命
帝国之握舰群不是第一支发现新大陆的舰队，克伦多也不是第一个登上维洛斯特的外来者，但这次登陆探索却是如此不同寻常，以至于未来对黑翼帝国乃至维洛斯特构成了巨大影响——而这一切，还得从这支舰队上的船员说起。
为了这次远洋计划，北方帝国做了充分准备，在帝国之握舰群所携带的近五千名船员中，有一半并非水手与士兵，这部分人员构成错综复杂，有受雇的工匠、农夫和商人，也有学者、施法者以及黑翼氏族。
他们经受过帝国的严苛考验，每一个人都有任务在身，负责探索记录维洛斯特各方各面的一切信息。
在之前艾拉迪亚人的口中，世界彼端的维洛斯特有着极大的风险：凶悍的土著、残忍的野兽与遍布的诅咒，无一不令人望而却步，而更重要的还是艾拉迪亚的杀手锏——魔法，在这一大陆会遭受极大的削弱与压制，为此，艾拉迪亚将这片大陆称为“神弃之地”。
恺撒凭借船长克伦多提供的信息，对维洛斯特的状况进行了简单推演，魔法遭受削弱压制，大概是因为该大陆元素的密集、活跃程度难以与艾拉迪亚相提并论，单论一点而言，维洛斯特被称为“神弃之地”也并无不妥。
而遍布的诅咒……恺撒猜测，艾拉迪亚人或许会对新大陆的环境产生不适，更容易患上一些疾病，被误判为诅咒。
不过这些情况大多无法阻止北方帝国的脚步，帝国的远洋舰可以正常驶入死魔法区，以黑翼氏族为主要战力的军队也绝不畏惧维洛斯特的任何生物。
除“龙巢计划”外，黑翼帝国还有一项计划与它同时立项，正在秘密进行——基础医学。
有个问题一直令恺撒很困扰——“艾拉迪亚没有医学。”他小时候在兽人石鸦氏族时候被告知这件事，不过那时小黑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暑草上，没有过于深究，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个问题上存在诸多疑点。
原始的石鸦氏族没有疾病概念可以理解，避世的精灵之森没有疾病概念可以理解，甚至连北地诸国由于偏远落后没有疾病概念也可以理解，但发达的贸易城邦、强大的不落帝国，为什么同样无法意识到这个问题？
为了解惑，在黑龙皇帝授意下，一些人对古代遗迹和秘藏史诗进行研究，结果表明：早在第一纪元末期兽人崛起的年代，就已经有一种名为“巫医”的职业存在了，但最终，这个可能是医职的东西随着兽人帝国分崩离析被埋进历史的尘埃。
后来崛起的人类，似乎根本没朝这方面进行深究探索。
人类在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中，应该是充满好奇与质疑的，这绝不是正常应有的发展方向，而是被干预后出现的结果。
无数神灵的牧师行走在艾拉迪亚各地，神爱世人，以圣光、洗礼和治愈的神术救死扶伤怜悯众生，凡人报以虔诚信仰日夜祈祷，有什么不好？
医学，在艾拉迪亚是任何人都不允许触及的“禁忌领域”。
如果非要撕开这层伪装，可能意味着与所有吞食信仰的神灵为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恺撒都不大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所以他没办法向外公布这一真相，只能在自己的领地内进行秘密研究。
在北方远洋舰队的乘员中，同样有伪装成学者的医学先驱存在，负责记录维洛斯特可能存在的疫病。
克伦多船长很谨慎，在探索发现的过程中，为了保障乘员们的安全勒令所有人都不得独自行动，他将每二十人分成一组，互相协助集体行动，但即便如此，依然有六个小组失去了联络。
他们派人等待并搜索了两个月，依然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当冬日渐暖，克伦多意识到自己必须启程，远洋舰队在维洛斯特滞留了整整一个冬天，在最后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搜索后，所有人都被命令返回临时基地，登上木艇，回到安全可靠的舰群中。
返航的命令即刻下达，克伦多一股脑钻进船长室，开始翻看并整理各小组交上来的资料，这将是他献给黑龙皇帝最重要的礼物。
他捋了捋因长期未经修剪而蓄至胸口的胡须，一边看一边嘀咕：“这些资料，多到能写本书了。”
……
“这些资料多到能写本书了。”
恩瑞希尔将情报组织搜集到的资料放回桌上，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将这些文件全部看完，这些资料足够详细，从黑翼帝国的发展历程到社会结构，从军队规模到意识形态，包括一些机密情报应有尽有。
恩瑞希尔说得没错，这些资料只要稍加整理，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一本《黑翼帝国百科全书》。
如今，以不落帝国为核心的贸易壁垒已经逐渐形成，在这场贸易体系的争夺中，不落帝国拿到了无可阻挡的绝对优势，但北方却不像想象中不堪一击。
那个新生的混态国度，不仅没有向不落帝国俯首称臣，反而另辟蹊径、重新牵线搭桥，构建了自己的贸易网络。
虽然这个新生的贸易网络渺小而脆弱，在短时间内于事无补，黑翼帝国仍然必须承受大量损失，但在这个决定幕后所展示出来的意志却是如此坚定——黑翼帝国宁愿蒙受损失、重新搭建贸易网络，也不愿俯首称臣加入“大陆化”的贸易体系，承认不落帝国的核心主宰地位。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恩瑞希尔拄着脑袋陷入沉思。
他从不小瞧艾拉迪亚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在他的认知中，能当上国王的都不是普通人，退一万步说，就算国家君主昏庸无能到一定程度，手下也会有明智的首相和封臣。
他已经知道，北方帝国的统治者是龙，而一头能够建立国家的龙绝对与那些高傲自大的龙类有着本质区别，恩瑞希尔不认为黑龙君主会看不清形势，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和不落帝国对着干。
只有一个原因：它有足够的底气。
恺撒·奥尔托伦索·坦格里安，三神之战的获胜者、混态帝国缔造者、北方世界的王，恩瑞希尔发自内心认可对方的力量与智慧，并给予高度重视。
他想知道对方的底气源于何处，而想要击败一个敌人，更需要对对方有足够的了解，所以这位统治者才会花上一天的时间阅读情报。
窗外烈日西斜，多了火烧味道的金黄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书桌表面，恩瑞希尔大帝吐了口气，伸出双手在太阳穴两侧揉了揉，这才睁开眼：“它做得真的很好，我想即便是我，也无法在百年之内让一个国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它是龙，在摄取力量与爪牙方面有着天然优势。”他对面的御前首相木着脸说。
“与种族无关。”
恩瑞希尔摇摇头，说：“它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正确的，并且充满开拓意义，连一些小玩意都非常有意思，而现在，那个国家正在进行的工业……工业……”
他没想起来情报中那个陌生的词汇。
“工业革命。”首相补充。
“工业革命。”恩瑞希尔确定道：“如果上面列举的项目一一成功，势必会让北方那些工坊、匠铺发生巨大改变，虽然我无法推测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想必只会令它变得更强大。”
“需要阻止……”
“怎么阻止？直接开战吗？”
恩瑞希尔打断他：“现在可不是发动战争的时候，先让拂晓军团把新出现的次元裂缝堵上再说，我可不想看到下层界的生物出现在这个世界。”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首相询问。
“我们也‘革命’。”
恩瑞希尔看着他：“说实话我对那个‘蒸汽炉’很感兴趣，与时俱进吧老友，不然我们恐怕得被一个新生儿所超越。”
第四百零四章 尤克拉希尔（一）
恺撒“慢悠悠”地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高度一千米左右的样子从属于他的领地上飞过，北方帝国拥有大面积的战略纵深，所以他虽然现在依旧处于国境之内，下方却是是廖无人烟的荒野——图哈拉大戈壁。
“自从黑血之神使徒在这里暴毙后，气候变化让环境改造成为可能，我记得，那时候这里应该还是沙质沙漠才对。”
在黑龙充满金属质感的巨大翅膀下方，是覆盖了一层薄薄黑色泥灰的土地，看上去与塞隆戈壁的黑石山边缘如出一辙，但这里的大地根据起伏多变的地形已经开凿出宽阔的河道，里面有些浑浊的河水。
如果利用龙类视觉仔细观察，还可以看到一些以马门蜥、科多兽作为运输工具的兽人苦工正在辛苦挖掘，环境改造计划是帝国战略的重要一环，毕竟贫瘠荒凉的土地没有任何价值，但草原和森林却不一样。
恺撒微微抬起了脑袋，在他上方是浓厚的云层，阳光透过云层的间隙形成一根根光柱，他感受着空气中的水分，嗅到了湿润的气息——这个地方的降水量比以前多了不少。
图哈拉沙漠已经有了点点绿色，生命力最旺盛的杂草率先出现，在富含矿物质和些许水分的土地上疯狂生长，稀疏的树苗也悄悄露出头来，假以时日，这里将会成为丰饶的丘陵草原。
如果黑龙皇帝愿意邀请精灵之森的牧树人来操纵，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或许过不了多少年，这里甚至会成为一座新的森林。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图哈拉沙漠溯游，恺撒才收回目光，他体表的温度开始变化、同时向上爬升，雨水在他身周蒸发出大量的白色浓雾，在抵达无人可见的高空后，这头黑龙开始加速。
这头五十米的大家伙可以轻易突破音障，即使不依靠传送，在全力赶路的情况下从北地启程到彼端的不落帝国，大约只需花费一天左右的时间，不过恺撒很少在外界露面——他甚至从未踏出自己的领地。
但这次不同，黑龙毫不犹豫离开帝国，从叹息堡垒上空穿梭而过。
根据分布各地的变形怪所提供的可靠情报，“尤克拉希尔的枝杈”已在近期重现天日，出现在艾拉迪亚西北部埃布王国境内。
“尤克拉希尔”这个名字，在以龙语、精灵语为代表的古老语言中被译为“世界之树”，而“尤克拉希尔的枝杈”其实就是“世界树的枝杈”，这种东西可以被视为一种道具、也可以是一种材料，甚至是一种武器，具体定义艾拉迪亚的学者们众说纷纭争论不休，但有一点基本是可以确定的：它绝对比传奇宝物更加珍稀。
传闻自然之神西凡纳斯的权杖，就是由尤克拉希尔的枝干雕琢而成，那是被神灵所青睐的东西，其宝贵程度毋庸置疑。
不过这东西对恺撒吸引力很小，这头黑龙虽然同样贪财，但恺撒很少去刻意搜集魔法武器、道具这一类东西，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而这些东西对一头龙来说用途堪忧，只能被摆在精美的柜橱里用以陈列观赏。
“尤克拉希尔的枝杈”是给精灵之森的。
加西亚·语风最近很苦恼，当初提亚玛特在嘉兰诺德那番话，不仅会对黑翼帝国造成负面影响，也给精灵之森播下怀疑与不安的种子。
当时她以月神的神眷和认可之名反驳提亚玛特，但实际上精灵之森的族裔并不全是月神信徒，恰恰相反，在这个避世的善良种族的聚居地里，精灵之神柯瑞隆、自然之神西凡纳斯才是摄取信仰的大头，只不过精灵王加西亚恰巧是月神的信徒并获得神眷，才令人产生一种“精灵之森的族裔都信仰月神”的错觉。
提亚玛特的话令精灵之森内部产生了信任危机，加西亚在从黑翼帝国回来之后，立即着手进行流血改革，态度过于强硬与之前判若两人，已经在很多人心里埋下了不满的种子，提亚玛特公布的影像激化了这种布满，族王与妖精氏族被邪龙蛊惑的流言不胫而走，精灵之森暗流汹涌，原本匿迹的长老势力重新抬头。
这是加西亚非常害怕出现的情况，也是恺撒不希望看到的，从帝国角度看，黑翼帝国更需要一个稳定统一、在必要时刻可以给予信任并提供帮助的盟友，而不是一个松散混乱的组织；而站在个人角度，恺撒也不想加西亚落入这样的局面，毕竟她对璐娜很好，璐娜也很喜欢她。
如果加西亚·语风“被禅让”，想要重新扶植一个明智的精灵王也没那么容易。
但黑翼帝国无法武力干涉精灵之森的内政，那太明显，恺撒只能从其他方面帮助加西亚稳定局势，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可以顺势协助精灵之森建国。
这是恺撒所期待的，他已经暗示加西亚许多次了，如果精灵之森建国成功，将会成为又一个艾拉迪亚少见的异类国度，同时也是目前存在的唯一一个精灵王国。
黑翼帝国始终推行多种族融合制度没错，但碍于统治者、意识形态、社会结构等等原因，帝国总是吸纳邪恶与中立阵营的氏族，选择加入北方帝国的善良阵营少之又少——这些有着根深蒂固阵营观念的善良种族，会发自内心排斥黑翼，这一点恺撒暂时无法解决。
所以他迫切的希望精灵之森能站出来，开拓“细分市场”，将黑翼无法吸纳的力量进行整合收纳，然后加入帝国打造的北方贸易网络，在国家层面与黑翼互惠互利，共同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南北形势。
在精灵以及其他精类生物的认知中，“尤克拉希尔”是被崇拜与敬仰的生命之母，尤克拉希尔的枝杈视为生命的馈赠、诸神的恩赐，加西亚拿到它之后再进行一些政治表演，想要镇压反动建立王国并不困难。
为了能拿到尤克拉希尔的枝杈，潜伏在埃布的变形怪还写了一份详细的战略可行性报告，不过恺撒倒是不在意这一点，像他这样强大的真龙当然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不是顾忌会激化与艾拉迪亚各国的矛盾冲突，他一把火将可悲的王国烧成灰也没有问题。
埃布王国地处中部偏北，算是艾拉迪亚大陆上的富饶之地，它盛产黄金白银，除了这些亮闪闪的贵金属外，慷慨的山脉还提供了铜、铁以及其他伴生矿石，这奠定了它盛产原材料的能源国地位，而逐渐发展的手工业与冶炼业，让它现阶段正缓缓朝制造国的方向转型发展。
而在恺撒眼中，这个国家显示的数据只有一项：与黑翼帝国关系，恶劣。
埃布王国与北方帝国并不友好，甚至可以归到关系最差最僵硬的国家一类，这与埃布王国的统治阶层有关，也与埃布平民阶层有关。
埃布的人民在数百年的历史中，培养出坚毅勇敢、吃苦耐劳的精神，绵延而来的矿难并未让他们退缩，而长期的地底生活令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变得沉静、冷漠，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愿与外来者打交道，即使是统治阶层也似乎沾上这样的禀性，守着自己仅有的几个盟友与贸易链，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如果不是关系差到一定程度，恺撒也不用亲自过来跑一趟，“尤克拉希尔的枝杈”出现在埃布境内，如果双方关系友好，他只需要派遣使者并付出报酬，就可以让当地王室负责帮忙搜寻。
地头蛇如果真正认真起来，办事效率绝不会差。
仅凭这一点，还无法解释恺撒不选择派遣二哈、尼禄等强力手下潜入而亲自跑一趟的原因，有可能是自三神之战后，黑龙皇帝已经很久没向外界彰显自己的力量，恺撒想借此机会向艾拉迪亚继续施加影响。
也有可能，他仅仅是因为在自己的领地呆腻了，想借此机会放个假，前往外界走一走，完成“领略艾拉迪亚各地风光”这个小时候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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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尤克拉希尔（二）
金银镇是埃布王国的南方重镇，拥有国家三分之一的矿石来源，曾经这里还是整个埃布王国的中心，但现在，它只是好不容易从王室诸侯权力争夺的旋涡中抽身而出的独立城镇。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悲剧、也是一种讽刺，埃布王国贵族领主之间的肮脏交易片刻不停，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为吟游诗人编撰各种各样故事提供了足够的创意与素材。
恺撒行走在金银镇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由于金银镇一半的男人都是矿工或者铁匠，所以民风格外彪悍，比好勇斗狠的北地人还犹有过之，到处都是披着简易毛皮露出上身的壮汉。
和大部分人类城市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半身人。
艾拉迪亚半身人的数量比任何一个类人种族都要多得多，而且没有统一的政权，繁殖与生存能力惊人的半身人在各地都随处可见，但金银镇却格外的多，从城镇往南绕过荆棘山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就是半身人的地界，它们与埃布人为了争夺矿脉和领地打了几百年，而半身人对于勘矿与手工的能力也是人类所需求的，所以在埃布王国的一些边陲城镇，就出现了双方开战时互砍、停战时一起做生意的古怪局面。
金银镇的埃布人与半身人一直维持着这样怪异的默契，但近期，随着大量冒险者的涌入，镇子里变得乱糟糟的，满镇子都是些“尤克拉希尔”、“九头巨妖”之类的传言。
恺撒保持着低调，东张西望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街上匆匆怒吼着走过的佣兵们脚下生风，在皮甲的碰撞声中踩翻了一个路边晾晒的洗盥盆，顺带着将主人一同撞倒，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径直离去。
恺撒仔细看了看，被撞倒的是头女性半人马，她上半身与普通人类基本一致，微黄的头发梳在脑后，穿着有大块补丁的布衣，下身则是一条剪裁得体的裤裙。
她双手撑在地上、蜷起四蹄，以一个略显艰难的姿态重新站起来，拍了拍裤裙上的灰尘，为难的看着新染的污渍，面色悲苦。
恺撒弯腰捡起被踢至脚边的洗盥盆，往前走了两步，递过去。
女性半人马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声音和人类如出一辙，她接过盆，在屋口旁的水缸里舀一勺水，重新涮洗。
恺撒没有低开，看着她微微晃动的尾巴，主动开口道：“看上去在这里生活并不容易。”
“天灾，先生。”
恺撒显示的形象并非上层人士，半人马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念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光了我们的全部积蓄，我的丈夫被迫进山给你这样的外来客做向导，他们说要找什么尤克拉，女神在上，那可是极度危险的赌命活，山里面的怖狼、烈鬃和山妖……”
说着，她哽咽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心酸与悲痛。
“他遭遇到了什么？”
半人马转过身来：“地震，突如其来的。或许不是地震，人们都说那是九头巨蛇造成的动静。”
“我的丈夫当时正在崎岖山道上，地震带来了滚石。”她啜泣起来：“那些外来客甚至没把他的尸体带回来。”
“我很遗憾。”
恺撒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个悲伤的故事，等到女半人马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他才接着开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他们一样，是个从北方来的探险者，能给我讲讲最近的消息么？我听见本地人都在喊尤克拉希尔、九头巨妖的传言。抱歉让你想起伤心往事，这是一点小小的报酬。”
说着他从兜里取出一枚银币，想了想，又掏出一枚，放在半人马手心。
“太多了，先生。我并没有什么秘闻，一些大伙都知道的故事值不了那么多钱。”半人马看了一眼，推辞。
依靠矿石与冶炼为支柱的埃布王国并不富裕发达，物价与生活成本高不到哪去，两银在贸易城邦只能喝两顿酒，在这里却能维持一周的生活，在半人马眼中这钱的确不少。
恺撒说了两句，她还是收下了。
“感谢您的慷慨，先生。请进来歇歇脚，我尽量将我所知道的全部说给您听。”
在人马的邀请下，恺撒走进这间街边小屋，屋子不大，左右各有一扇矮窗，紧挨着进门对面墙壁的是张木制卧褟，它与矮窗之间放着柜橱，上面对开，下方有三个抽屉。
角落里还有一扇镜子，边缘有几道裂纹，木制底座的花纹简单得毫无美感，像是随意勾画上去的敷衍品。
恺撒找位置坐下，屋子里有一股木屑的味道，看上去才刚刚新建不久，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淡淡的膻味，那是半人马身上自带的气息。
“九头巨蛇不是最近才出现的消息，早在很久之前，埃布王国就有关于它的传说，而生活在大草原的一些半身人氏族，也偶尔会讲述它的故事。”
半人马给恺撒倒了杯水，然后屈膝跪坐：“传言它在荆棘山脉的险峰与地缝中游走，吞食一切可以吞食的活物，据说它有不死之身，必须同时砍掉所有头颅才能将其杀死，它有一千米长、九十九颗满是毒液的牙齿。”
“本来这只是神怪传说，就和你们北方啃食世界的黑龙传说一样毫无根据，但听说在一个半月之前，九头巨蛇伴随尤克拉希尔一同出现，当时荆棘山脉里大部分矿工、冒险者都死掉了，只有几个活人跑出来带回这则消息，后来他们也发了疯，很快就都死了。”
“镇子里人心惶惶，有人说九头巨蛇会毁灭一切，有人说九头巨蛇衔着世界树的枝杈等待勇士挑战，很多人都打算离开这儿，去王国其他地方避难，我和我的丈夫原本也打算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则消息引来了许许多多外地人，这些富有的外来客给小镇带来了不少活力，我们也就留了下来，谁知道……”
恺撒边听边点头，慢慢思考，在他的记忆阁楼里，没有搜寻到任何有关九头巨蛇的消息，而这也基本证明这种生物在艾拉迪亚之前并不存在。
九头巨蛇，要么被以讹传讹的闹剧，要么是一种尚未被发现的未知生物。
“除此之外。”恺撒沉吟一下，问：“它是否还曾出现过？”
“没有，只是最近的确有许多人不明原因失踪，其中大部分都是前往荆棘山脉的冒险者，没有他们的大嗓门，镇子里的人也得不到什么其他消息。”
恺撒笑笑起身：“谢谢你的消息，这些消息对我很有用。”
“也感谢您的慷慨，先生，愿女神庇佑您。”半人马站起躬身，再次感谢。
点点头，恺撒退后两步，转身走向门口，拉开木门，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低头“嗯”了一声道：“女士。我想，如果埃布生活不易，北方或许是个不错的去处。”
“北方……”女人马重复，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劝慰。
恺撒没有解释，走出屋舍，顺手关上木门，表现得和正常人类一模一样；之后他又找到潜伏埃布的变形怪询问，得到的结果与半人马所说相差无几，没有更多的内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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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尤克拉希尔（三）
看着人声鼎沸的金银镇，恺撒始终有一种既视感，有一刹，他甚至以为埃布王国学习了北地“先进”的发展经验，正在效仿黑石镇以旅游城市吸引外来人口拉升经济。
但变形怪方面没有额外消息的话，基本上可以排除埃布王国官方造谣的可能。
走着走着，路过一栋建筑，人头攒动十分热闹，高喊的声音将恺撒思想拉回现实：“招募前往荆棘山脉查探的勇士、佣兵以及冒险团体，每人一金保底，发现任何有关线索奖励十金，如果遇难另有二十金补偿。”
恺撒稍微看了看，原来是城镇中央的冒险者大厅，这种古老的体制建筑从第一纪元末期人类意识觉醒时便已经存在，看样子将来也会一直存在下去。
冒险者大厅始终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在艾拉迪亚各种各样无聊乏味的诗歌戏剧中，这里总会成为故事的起点：落难的王子踏上复仇之路、无畏的勇士开展屠龙之旅……然而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
恺撒打量着这栋陌生的建筑，在北方，冒险者大厅已经快要销声匿迹，虽然自己总是成为冒险者的假想敌与人生巅峰，但恺撒个人对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好恶成见，不过从国家层面来讲，帝国不喜欢这些拥有武力且不受控制的人类，冒险者在北方帝国的职能被其他更优秀高效的细分职业所取代。
许多在北方呆过一段时间的外来客时常缅怀改革之前的景象，并将冒险者的消逝称之为“时代之殇”，不过更多帝国的支持者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这恰恰是时代进步的表现。
言归正传，北方帝国的变革浪潮并未席卷到艾拉迪亚其他地方，所以埃布王国、金银镇还是保留着老派景象，尤克拉希尔的出现不仅令冒险者蜂拥而至，还引得更多人为之揪心——九头巨蛇的可怕威胁令荆棘山脉的威胁度上升了三个层级不止，矿业勘察、开采被迫停顿，掌控这些重要资源的贵族们急了，在各地开出不低价码请人前往探查情况。
目前为止没人应声。
无论任何一个行业，都会在它出现后不久迅速固化形成金字塔，而冒险者、雇佣兵这一行业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他们不会出现在冒险者大厅，行业里的名气导致会有数不尽的高价任务自己找上门，而聚集在这里人基本都是金字塔的最底层——无实力、无团队、无资源的三无人员，说得难听点就是乌合之众。
所以这里虽然人头攒动，但却出现任务发布后无人上前的情况，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之际，人群忽然被挤开，一个身高一米八，穿着皮甲，扛着门板式样巨剑的壮汉踏入场内。
“我是怪物猎人，这活我接了！”
场面静了一下，满厅的冒险者、佣兵还有工作人员都将目光望向那个人，包括恺撒。
壮汉身材挺拔、眉目方正、一脸正气，上身是花哨的锁子甲，高耸的云肩满是狰狞倒刺，下身则是漆黑的裙甲，这身装束与戏剧诗歌里描述的勇士如出一辙，简直就像是从歌剧院跑出来的那样。
显然，围观者也注意到了这种熟悉的既视感，发出低低的嗤笑声，壮汉瞪视着人群扫了一眼，拎起重剑轻飘飘的松开放下，咚地一声，巨剑直接砸穿木板，顺势插入底层铺设的石板中，围观者仿佛被巨锤砸中脑仁，噤若寒蝉不敢作声，那重量绝对沾着就死。
恺撒皱起了眉，开玩笑，他刚刚还在想这地方不可能冒出厉害角色，结果现在就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个，现实仿佛巴掌一样糊在脸上。
但这不合理。
一阵微不可察的能量涟漪淌过，恺撒利用灵能扫描醒目的壮汉，得到结果令他挑了挑眉，眼中略有犹疑，再度确认后才露出了然神色。
在动用灵能后，对方几乎是同时间发现他的存在，转头望向恺撒所立身之地，上下打量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先回过头去。
任务的发布者是名贵族侍从，这时候喜出望外，一看那只像半扇门板一样的巨剑就知道不简单，立即热络的凑上去和壮汉沟通任务细节。
“我能处理好一切，我是专职的怪物猎人，沙罗·玛尔达。”壮汉大声说，声音像是被擂响的战鼓，迫使与他对话的贵族侍从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但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消灭邪恶的，强大的怪物需要众人携手才能取胜，我需要更多勇者的帮助！”
说着，他慢慢转过身来：“嘿，刚才那个暗中观察的施法者，准备一起走一趟吗？”
“乐意之至。”恺撒虚着眼说。
有了强力战士和施法者的引领，剩下的冒险者立即开始踊跃报名，不多时，这支由乌合之众作为主力的团队就已经形成，并且即刻启程前往荆棘山脉。
一行人乱哄哄的出发了，那兴奋劲头不像是去探索九头巨蛇，而像是抓两只山猪，而根据恺撒的判断，抓两只山猪对这帮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活。
“施法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玛古希尔。”坦格里安的名字是不能用了，黑翼帝国辐射龙的姓氏都是坦格里安，再加上黑龙皇帝本身的真名，这个姓氏如今早已传遍艾拉迪亚大陆。
利用开路的名义将其他冒险者甩到身后，壮汉沙罗·玛尔达忽然没了大大咧咧的神情，小声问：“玛古希尔，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我想问：你准备做什么？”
“很简单，去找一些有关九头巨蛇的线索，然后拿去换金币、领钱，就这样。”
“少废话。”
沙罗低喝一声：“你以为我是蠢蛋么。你根本不是什么法师学徒、中阶法师，你这家伙最少也是大法师吧？你这样的人为了几个金币奔波？”
“你不也一样么？”
“我。”
沙罗好像被问住了，嘴唇翕动一会，才开口：“我不一样，我……我需要钱，钱现在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恺撒表示赞许：“钱一直都很重要。”
完全用不着侦查，随着逐渐深入荆棘山脉，恺撒很快就嗅到了一种晦暗深沉的味道，那是大部分邪恶爬行生物都具有的体味，树叶下、小河边、岩石旁……无处不在，看来九头巨蛇的传说并非无的放矢，这里的确有某种大型怪物活动的痕迹。
第四百零七章 尤克拉希尔（四）
壮汉沙罗的鼻子动了动，脸上没什么表情，恺撒也不动声色，带着一行吵吵闹闹的佣兵继续往里走。
他们沿着茂密的丛林一路向南，入眼之处皆是埃布地区常见的青松林，野兽出乎意料的少，偶尔有些动物的影子，也是一闪而逝。
一行人越过一两座山头，进入荆棘山脉的腹地，往下看去地形逐渐变得崎岖起来，按理来说像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草木应当非常茂盛才对，但前方的树木似乎变得枯萎了，尤其是在山谷底下，到处都是乱石。
这不正常，尤克拉希尔的枝杈是世界树的一部分，满含生机与活力的，即使不灌注能量将其激活，它自然发散的气息也能将一片荒地变成森林，但这个地方却完全相反。
忽然变化的环境摄入眼底，恺撒想了想，说：“你看见了。”
论力量黑龙皇帝的确站在世界之巅，但论博学与见识，只有五十多岁的黑龙面对大部分长生种时都弗如远胜，旁边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恺撒话中有询问的意思，他倒不是担心怪物太强大前方太凶险，仅仅是对尤克拉希尔的存在表示怀疑。
“嗯，没什么。”
壮汉点点头，示意没什么问题，继续往前走。
过一会，想了想，他还是低声解释了下：“世界树的枝杈在刚刚诞生的时候，需要抽取大地的养分以唤醒自身，等到维持状态保持稳定的时候，才会反哺大地滋养万物。”
“它从哪来？”
“谁知道呢，或许是上天的馈赠也说不定，但根据历史记载，想要找它不太容易。”空气中爬行生物的气味在逐渐变浓，沙罗眼里露出一丝警惕神色：“九头巨蛇，我还未听说这样的怪物……”
天渐渐暗了下来，阴郁的氛围让身后那群乌合之众恢复冷静，虽然队伍还在继续前进，但他们已经点燃了火把，虽说在黑暗中点火容易暴露不太明智，可这是冒险不是战争，野兽怪物怕火。
再走了一段路后，他们终于抵达灾难的爆发地，前方是一片矿场，尤克拉希尔和九头巨蛇的消息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一个半月之前，就在这片矿场爆发了对凡人来说毁灭般的灾难，当时在场的两千人中，几乎无一生还。
金银镇领主的应对办法就是在入口处插上几块木板，上面用通用语、半身人语书：极度危险！未放弃生命者禁止进入！
一开始还有许多不长眼的冒险者试图挑战自我，不过无论是团体还是个人，大多都在越过这片矿场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半个月前，人们才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视起荆棘山脉中可能存在的未知怪物来，同时也将消息传至艾拉迪亚各地。
夜晚到来，广袤的大地沉睡在黑暗之中，万籁无声，寂静像是在为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亡灵进行无声哀悼。
“前面有活人。”
盯着警示路牌，沙罗突然说，他快速迈动脚步绕过矿场废墟，同时不忘回头瞥了恺撒一眼，他是真的将恺撒当成了施法者，正为对方的漫不经心感到不满，这家伙轻松随意的样子好像是来游玩一样，这种事原本应该是施法者率先发现的。
生命的气息出现在矿场后方的山谷，进入山谷以后，越是往里走，环境就越显得荒凉起来，地表几乎看不到什么植被，利齿交错的尖石如影随形，远远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些枯萎的老树，山间的冷风像是幽灵一样穿过枝杈，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经过沙罗的描述，恺撒知道这是土地的养分被尤克拉希尔所吸收的原因，但他并不知道怎么搜寻那玩意，刚刚用灵能扫遍荆棘山脉也什么发现，爬行生物的气息也时浓时淡毫无规律，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线索。
这不是问题，因为面前这个“人类”知道。
之前种种不经意间透露的迹象表明，沙罗知道如何找到九头巨蛇和尤克拉希尔，只需要跟着他的意志前行，迟早会被引至最终目的地，不过，碍于这家伙所属正义善良的阵营和根深蒂固的本性，他会在路上做许多耽误时间的事——比如现在。
他们沿着崎岖山路一路辗转，最后在山脚下发现一座营地。
“那种东西……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抵抗的……我就不该贪财跑进来这里……或许在金银镇的时候就离开还能有活路……”
还隔着一段距离，恺撒就已经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个营地大概能有五六十人，点着篝火，对于另一批冒险者的到来，他们没有出现任何惊讶、戒备、兴奋等情绪，仅仅是抬头看了两眼，又低下头，嘀咕两声：“又一批送死的。”
“嘿，朋友。”在公共场合，沙罗又进入之前豪爽热情的人设中，挺起胸膛往前走：“看样子大家兴致不高啊，怎么，你们遭遇到什么打击了吗？”
没有人接话。
恺撒看了看，这些人的表情让他想到当起被圈养之初的灰人马——濒死时无法反抗的绝望。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咱们汇聚在一起。”
被忽略的感觉令沙罗脸上怒意一闪而没，为维持人设，他勉强笑了笑：“我是专职的怪物猎人，经验丰富，可以带你们离开。”
“离开？”
他的话令营地的人有了反应，一个看上去像是首领的中年人低声道：“我还没见过谁能离开的，只要进入荆棘山脉，我们都是食物。”
“你是说……九头巨蛇？”
“别说怪物猎人，猎龙人来了都没用，外面的人都错了，它不是普通怪物，而是传说中能与神祇战斗的邪物。”
一个灰发女人挪了挪屁股，面对这些新来者，抱膝坐在地上，对沙罗说：“光是那些蛇蝎仆从，就能够扑杀这里所有人，包括你。”
“邪物？艾拉迪亚已经有五百年没有邪物出现了。”沙罗冷笑着放下大剑，剑身没入岩石：“你们见着它了？”
“见着它的不是我们，是军队。”
看到那柄分量惊人的巨剑，女人眼中涌出一抹希望，但随即又立刻熄灭，下巴埋在臂弯里：“荆棘山脉中有五支以上矿脉，你们以为金银镇乃至埃布王国会对这里的事视若无睹、只邀请冒险者前来调查吗？”
“他们派来了军队，然后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支数量超过两千的精锐军队，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全军覆没。”
“三分钟……”沙罗的神色凝重起来，他在思索自己需要几分钟才能覆灭一支两千人军队，反正在保持人类的状态下绝对做不到。
“三分钟。”恺撒想了想，继续发呆。
第四百零八章 尤克拉希尔（五）
啊！！
不远处的营地边缘忽然传出一声惨叫，伴随重物被拖动的声音，地面上的尘土砾石被摩擦得簌簌作响。
“它们来了！”
“是蛇蝎仆从，快靠近有火的地方。”
“别慌！”
众人顿时惊恐起来。
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沉着仔细的检查起身上的武器装备，嘴上虽然说着没有希望，但谁也不会轻易放弃一线生机，比起其他怪物，蛇蝎仆从还算是稍微好对付一些的家伙。
沙罗提起插在地上的巨剑，向前凝望——
不远处的营地边缘，一个冒险者在拼命挣扎中被拖着倒拽起来，双手在地上又抓又挠，但还是在数秒之内被一道怪异的身影拖入黑暗，之后，如有生命的迷雾淹没那片区域，令人窥视不得。
吧唧，吧唧……
一阵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黑暗中传出，伴随着血肉被撕裂的声响，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直欲作呕。
“该死。”
沙罗脸色苍白的低骂一声，天生的正义感让他不容人类在他面前被猎杀，他反握重剑，向前横斩，灿金色的光芒点亮夜空、扫清黑暗。
那是一头纯黑色的、体表有着厚厚甲壳的异形生物，看上去与黑翼氏族中的棘兽有几分相似，但个头更大、也更凶恶，它的背壳上布满尖刺，前端有像骷髅一样的人脸，嘴中利齿交错，血肉模糊。
带着能量的剑刃扫过，斩击切断了它的右臂，但并不致命，怪物受伤后发出呼救般的低嚎，咬着一大块人肉逃走了。
“别追！”
营地首领立刻上前拦下作势要追的沙罗，凝重的说明情况：“这怪物不止一头，是一群，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多少。你很厉害，但别就这么死了。”
沙沙沙……
话音还未落下，黑暗中就传出更多的声响，用东西在地上蠕动、以一种人们难以想象其行动方式的速度飞快贴近。
所有人浑身都是一僵，扭头死死盯住声音传出的方向。
星辉洒落，照亮人群恐惧的源头，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只又一只的蛇蝎仆从爬出黑暗，那颗骷髅般的头颅正对人群，嘴里涎水淌落。
一种沙哑尖锐、令人极度不悦的声音，从领头的怪物嘴里传出来：“你们……都是食……”
轰！
话说一半，原本气势汹汹的十余头蛇蝎仆从，就在一瞬间全都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场面有如天降神罚，一座无形的巨峰轰然而落，重重砸在它们头顶。
面目可憎的怪物们身体变形、甲壳崩裂，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脑袋被挤扁，绿色的血液和白色的糊状物从身体各个缝隙溢出来。
全死了。
时值凌晨，星与月渐渐隐入云端，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死寂之中，只剩篝火火把噼啪燃烧，摇曳的光芒映出一块块堆叠在一起的岩石表面沟壑与阴影。
“这……”
之前劝诫沙罗不要去追的首领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局面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些怪物竟然在一瞬间死了干净。
这一幕给人们带来的震撼不亚于晴天霹雳，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有些呆滞，嘴巴差点合不拢，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蛇蝎仆从被这样轻松杀死。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清楚，这些蛇蝎仆从根本不像现在所表现得那样孱弱，至少一只杀死一队（十人)冒险者不成问题，同时它们的数量也是未知数，始终在山谷周边的黑暗中环伺。
它们每天都会出现，但似乎收到了什么命令，并不急于将所有人杀死，恐吓行为大于猎杀，它们的主人——“九头巨蛇”，似乎很享受这种玩弄活物的游戏，将他们当做玩具。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这有机会活到现在。
沙罗慢慢转身，对于法术，他是真正的大师，平日只言片语的随意指导都可以令施法者们趋之若鹜，但刚才他分明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反应，无论是魔法的韵律还是元素的浪涛，通通都不存在。
“之前我的判断有误，你不是施法者……你是灵能术士。”
他盯着恺撒，沉声说：“在冒险者大厅那次，你是故意伪装法力波动让我发现的。”
恺撒脸上很平静，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在意暴露力量，甚至没接着这茬，而是反问道：“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你要带这么多人跑到这来，这里对他们很危险，按理来说，你应该不想他们死才对。”
默认了，沙罗上下打量着眼前披着黑布袍的年轻人，从头至脚从脚至头，再度确认对方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对他的问题作出回应：“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找到罪恶之源。”
无聊至极的趣味，恺撒腹诽。
钓鱼执法，这帮家伙的老套路了，它们喜欢伪装成人类混在有可能被袭击的人群里等待危险，然后在关键时刻撕破伪装大发神威，以此满足它们爆棚的正义感和惩奸除恶的终极欲望。
其中也不排除虚荣作祟的可能，毕竟正义在被践行的时候总要有个目击者歌功颂德，作为最亲善人类的物种之一，这些家伙很喜欢自己的声名在外举世皆知、受到人类的尊敬与崇拜。
恺撒没空揭穿沙罗的小心思，看着被碾压成泥的一滩血肉，问：““这些野兽也是尤克拉希尔制造出来的？”
“那倒不是，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会与神圣的世界树有关？”
沙罗平静道：“它们不是艾拉迪亚目前已知生物的任何一种，看样子应该是某种合成兽、或是被扭曲改造的异种，这么一来的话，传说那个‘九头巨蛇’是邪物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时候，一旁的营地首领也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这个世界蠢货终究还是少数，看到平静对话的两人，他大致猜到了怪物被碾死的原因，徘徊踌躇了一会，终于走过来问：“两位……先生，如果刚才那东西，一次性忽然来很多很多，而且还有更强更可怕的，你们能对付吗？”
“不知道。”
沙罗摇头，他也确实不知道，虽然大概知道如何寻找尤克拉希尔的枝杈，但“九头巨蛇”到底有多厉害，他至今也没有获得任何消息，没有接触怎么清楚。
恺撒没说话，他对九头巨蛇半点兴趣没有，邪物也好神孽也罢，只要不出现在他面前主动找麻烦，他都可以当做不知道、没看见。
毕竟这里是埃布王国不是北地，黑龙可不像旁边这位那样充满爱管闲事的嗜好，之前动用灵能也仅仅是想节省时间，快点找到尤克拉希尔的枝杈拿走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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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尤克拉希尔（六）
“希望这趟我们能活着出去……”营地首领原本已经绝望的情绪，想到刚才被碾压的蛇蝎仆从，稍微恢复了些许精神。
“会的。”
沙罗应声，又摇头：“但是现在不行，真正的正义绝不纵容邪恶，我必须先将九头巨蛇铲除，无论它是什么。”
沙罗侃侃而谈，但其他人的脸色却是渐渐变了，在这些冒险者看来不趁着这机会逃跑、还去九头巨蛇简直就是找死，或许沙罗并不理解这种被给予希望而后又面临绝望的感受，这些冒险者不由得一阵激动。
“我们只能走到这，再往前死路一条。”
‘“并不是我们不想惩奸除恶，而是我们根本没有铲除邪恶的能力。”
“先带我们回去吧，求您了。”
即便冒险者这么说，但沙罗仍然不为所动，紧紧地盯着恺撒，他知道所有人中，只有这个沉默寡言的灵能术士能够帮到自己。
“做个交易吧。”恺撒抬起头看他：“我为尤克拉希尔而来，你先带我找到世界树的枝杈，之后我帮你对付九头巨蛇。”
“好。”
沙罗应下，然后忽然回头看着哭喊哀求的混乱人群，低喝一声：“吵死了！”
喊完他默默发出了强效鼓舞术，顿时所有人都和打了鸡血一样，举起刀剑嗷嗷乱叫，唯一能有些许抵抗力的营地首领还想说话，被恺撒的一记灵能沉默闭了嘴。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群山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寒风凛冽，离开避风的山坳，只能看见无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树干，扭曲的、倾斜的、矮短的、瘦高的，所有的树干都呈青色或是灰色，没有叶子，但覆盖有一层黏糊糊、毛茸茸的阴晦苔藓。
“令人生厌。”
沙罗驻足看了看，对恺撒说：“你看这些树，它们的生命被尤克拉希尔活化时的汲取抽干，但随即又被一种邪恶气息所侵染，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想说，世界树的枝杈很可能与九头巨蛇在一起，甚至已经被九头巨蛇所占据对吗？”
“就是这个意思。”
人们继续往前走，小心避开众多扭曲交缠的树根，这里已经没有路了，但沙罗似乎认定了方向，一股脑往里钻。林中没有灌木，地表逐步上升，越往前走，树木就显得越高大、粗壮和黑暗。
偶尔有潮湿水气凝成的水滴从静止的树叶山滴落，除此之外，整片山脉寂静无声，似乎连之前出现的怪物都离开了。
此刻不闻声响、不见危险，但恺撒逐渐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自己正被监视着，那眼光起初充满了抗拒，接着抗拒程度加深，变成了厌恶、敌视乃至憎恨。
这种感觉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到后来，人们开始不断迅速抬头或是回头扫视，仿佛碎石可能遭遇突如其来的一击，即使是沙罗也不例外。
他领着人群绕着山一圈圈蜿蜒向上爬，直到山顶，出乎人们的意料，头顶的天空蔚蓝清朗，因为它们走在阴暗森林的遮蔽下，没能见到旭日东升、黑暗消散。
沙罗在这里停步，空气饱含水气和阳光，显得灰蒙蒙，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但他的目光却直指一个方向。
“那里。”
沙罗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洼地：“尤克拉希尔诞生的地方，就快到了，我想咱们的九头巨蛇应该也在那儿。”
壮汉快步向前走，恺撒也随之跟上，不料走到一半，脚下陡然一空。
嘭！！
恺撒眼前一花，荆棘山脉的景物天旋地转，等一切稳定下来，周围哪里还有沙罗与其他人类的身影，他正站在一片充满腐蚀气味的地面上。
唔……
恺撒皱着眉大量周围两眼，抬起头望向天空，一片绿色的火烧云——仿佛稠密的液体悬于天际，这种云布满天空，给大地笼上一层诡异色彩。
冰冷的地面周围，全是一些细碎尖锐的砾石，目力所及处不见草木活物。
“这手段不是幻觉，一个不稳定的半位面？”
恺撒想了会：“有能力创造这样的地方，怪不得搜索荆棘山脉的时候找不到它。”
嗖！
一只布满倒刺的、粗大锋利勾镰状前肢猛地从他身后出现，斩向他的颈脖。
噗。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恺撒一把抓住勾镰往外一拔，把一只蛇蝎仆从从虚空里整个拖出来，随意一掏，这怪物的厚重甲壳就被生生贯穿，从中间一分为二，鲜血黏液爆溅，惨烈得难以描述。
恺撒舔舔嘴唇，笑了下，露出一口灿烂白牙：“重叠空间？我开始感兴趣了。”
话音刚落，他向前伸出手，与此同时一只勾镰刚好从虚空中探出，看上去像是递过来给他抓住般。
恺撒甩了甩手，随意抖掉手指上残留的绿色汁液，随后他猛地向上一跃，身体如同弹簧般直入云天。
呼……
右上方一支两米多长的菱形尖刺从云层中出现，旋转着轰然撞过来。
“当！”
钢铁交击，尖刺被恺撒一巴掌砸烂，前半截在空中爆开，后半截以更快的速度砸向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恺撒继续向上，忽然周围传出一阵难言的滞塞，压着他狠狠向下坠落。
呼……
在保持人类体型、无处借力的情况下，恺撒失重坠落下去。
呼啸的气流高速从耳边划过，眼前是极速缩小的云层，冰冷刺骨的气流不断从衣领缝隙灌进来。
轰！
恺撒的身体重回地面，砸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石头仿佛被重锤凿击，于同一刻四分五裂，碎块滚落至很远。
恺撒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凡人视若死境的高空坠落，他掉下来毫发无损。
“不仅能够创造半位面、控制空间交叠，还能修改该位面的物质规则。”恺撒低声说：“你是什么东西？”
他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猛地摇晃起来，仿佛发生颠覆位面的地震，在剧烈的震颤中，虚空发出了十分不妙的声响，像是某种硬物裂开的声音。
噼啪噼啪……
第一声想过后，便是连锁反应，巨大的蹄子从虚空中一跃而过，在逐渐恢复稳定的地面上踏得砰砰作响，一对蝠翼在身后舒展而开，掀起一阵劲风。
“恶魔？”恺撒的面色严肃起来，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没嗅到恶魔独有那种气味——深渊气息。
“吾乃莫奈衍生体之一，莫奈巴洛。”
形似恶魔的家伙开口说话，看上去具有一定智慧，不过在自我介绍之后就是一声大吼：“屠戮！”
第四百一十章 尤克拉希尔（七）
“怎么回事？”
沙罗从地上站起来，正准备弯身拍净身上的尘土，耳朵微动，凝神感受着空间里的细微颤抖。
“地震吗？”营地首领迟疑着回答，左右环顾，跟在他们身边的冒险者只有七人，大部分都坠入其他的半位面，各自分散。
人们站在暗红色的砾石上观望，这片被不详绿云笼罩的土地什么也没有，周围一片安静。
“这应该是九头巨蛇创造出的物质空间，光凭这一点，它的能力就绝对在传奇以上。”沙罗有些担心，能成长至传奇的怪物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何况这片空间似曾相识，更让他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应当想办法赶紧离开。”营地首领提议道。
“没错。”
沙罗眯着眼环顾四周，没有以往大大咧咧的样子：“这样的空间不可能是凭空创造的，它存在一个物质基点，找到它然后毁掉，我们就能离开。”
……
铛！！！
莫奈巴洛的刀刃和恺撒的拳头狠狠抵在一起，两者身材差异巨大，莫奈巴洛差点被恺撒认作恶魔，有着像深渊领主那样巨大的身躯，背后巨大的蝠翼末端还燃着暗绿的火焰，而恺撒还没有解除伪装、依旧保持着人类的身躯。
但力量上似乎半斤八两。
恺撒明显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对方身上涌出，这股蛮力作用在长刃上，正随着他的不断加力，同样攀升不止。
“莫奈，就是人们口中的九头巨蛇么？作为衍生体——也就是喽啰的你，比我想象中要强。”
恺撒没想到已将伪装态的力量提升到这个地步，这头怪物居然还能挡得住自己：“我有点期待见到那怪物了，希望它能让我兴奋一些。”
他突然松开力量，不再继续角力，身体后拉，趁着莫奈巴洛持着长刃向前的空当，侧身避过利刃，右手如刀，竖劈而下，砸在莫奈巴洛用来持刃的手臂上面。
噗嗤。
血肉皮肤被切开的声音。
唰的一下，莫奈巴洛巨大的身体陡然消失在原处。
恺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后一股巨力轰然砸落。
轰隆！
他反手就是一肘，但类人形态的肢体限制了破坏力与防御力，肘击莫奈巴洛的利爪上，却无法阻止攻击继续。
形似恶魔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扬起前蹄举着巨刃朝他狠狠劈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莫奈巴洛的一只利爪就从另一个方向扫过来，带着狂风，重重拍在他腰上。
嘭！
恺撒被一下拉动飞出去，狠狠撞进远处暗红色的土地里，烟尘滔天、碎石迸溅，仿佛一门大口径重炮的炮弹砸了进来。
“好烦啊……”
灰尘弥漫的烟雾中，恺撒缓缓爬起身，扭了下脖子：“时间太久，已经不适应类人形态的身体了……也不知道怎么战斗……”
哗啦。
莫奈巴洛身上缠绕的铁链也被它扬起来，抽在恺撒脑袋上。
放慢速度可以看到，黑袍人受到攻击的半边脑袋整个凹了进去，脸颊、眼球、嘴全都扭曲变形，然后才如遭雷击再次被砸飞，跌入另一片土地。
莫奈巴洛迈动四蹄追上去，刚冲到一半再次端起长刃，一条几乎和它脑袋一样大小的巨爪，陡然从烟雾中窜出，狠狠抓住它的脑袋。
“吼。”
莫奈巴洛发出一声低吼，身体踉跄着向前，被一股巨力拉扯着不受控制地前移，它努力将身体后仰，蹄子在地上踩出四条深深的沟壑，但仍无法改变局势。
滚滚烟尘中，雾气渐渐散开，露出一条长满黑鳞与棘刺的巨爪。
“等一会。”
恺撒抓着莫奈巴洛，他的身体还保持着类人形态，只有右臂变成了骇人利爪，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搓脸，直到脸部恢复完好无损的样子后，才开始下一步动作。
恺撒单手捏住莫奈巴洛的头颅，将其高高举起来，悬在半空：“既然伪状态对付不了，就释放十分之一的力量好了。”
他的身体依旧只有一米八左右，但延伸出去的右爪却不断放大直至十余米，乃至可以将庞大的莫奈巴洛整个拎着起来，场面十分怪异，且相当惊悚。
锵锵锵……
莫奈巴洛拼命用手臂和刀刃捶打握住自己的巨爪，但无济于事，释放真正力量的恺撒恐怖，光是体型对比，两者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对方光是右爪就与它的身体大小相似。
“尤克拉希尔是不是在九头巨蛇那？”
恺撒盯着怪物那双凶狠暴戾的眼睛，问：“还有，我要怎么离开这儿？”
“龙，奴隶。”
嘲弄虚伪又幽灭不定的声音从莫奈巴洛嘴里传出来，吐出的语句像是死人嘴上蠕行的毒蛇，纤弱细小且悚然致命：“你们认为自己赢了，可除了衰败外，你们什么都没有，奎尔……”
嘭。
头颅爆开，深绿与嫩白的浆液血肉炸向四面八方，莫奈巴洛巨大的无头尸体重重落在地上，带有酸味的血像喷泉一样从颈脖处冲出来。
“不说就算了。”
恺撒收回利爪，甩了甩手上的污秽，这些没营养的废话多听一句都是谋害脑细胞：“其他东西我不想听。”
离开这个空间对恺撒来说不需要花多大功夫，早在几年之前，他与炎魔之王阿兹利尔斯的战斗就毁掉了一个半位面，那是真正的物质空间，拥有形成新世界的潜能，而这里则不同，这地方只是一个被创造的、脆弱的半位面而已。
恺撒好整以暇，利爪缓缓刺入脆弱的虚空，荡起痛苦的涟漪，随后，恺撒面前的空间开始溶解，化作吸收光线的黑暗旋涡。
随着时间持续，空洞周边也开始向外扩散。
如果从位面观测的视角来看，就会发现这个本就不稳定的空间出现了一个凸起，然后膨胀、碎裂，迅速蔓延以至于被虚无与混沌所吞噬。
空间创造者发出的痛苦意志犹如滚沸的铁水，灼烧自己的每一根神经，它意识到自己限制了一个难以控制的东西，而这种脱离掌控的方式会对它本身构成巨大伤害。
请求、威胁、咆哮……重重情绪降临在这片逐渐毁灭的空间，向灾难的始作俑者传达意愿，不过恺撒仍我行我素，将这片半位面全都撕毁，重新回到艾拉迪亚的荆棘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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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尤克拉希尔（八）
当恺撒离开半位面空间的时候，沙罗已经先一步在原地等待了。
作为一头拥有无尽知识与见闻的古金龙，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挣脱异空间才是怪事，而且可以预料的是，他脱离半位面的方法肯定比恺撒更轻松。
双方没有交流，恺撒抬起头，人群之前所立身的山脊已经出现了三头蛇蝎仆从，他又回头环顾四周，这些蛇蝎怪才一小会就从四面围了上来——活着离开半位面的人它们唯一的攻击目标，尤其是还有恺撒这个并不低调的家伙，简直像是黑夜中的火烛一样吸引着这些九头巨蛇的魔仆。
恺撒几乎可以听到九头巨蛇憎恨地在他脑子里尖啸，不过他并不考虑这个问题，双方迟早都会碰面，虽然途中或许会碰到更多的魔仆以及那种叫“莫奈衍生体”之类的东西。
“对了。”
想到衍生体，恺撒抬起头放松颈椎，伸手捏着后脖子，对沙罗说：“刚才，你那边有衍生体吗？”
沙罗没问衍生体是什么，而是直接摇头：“没有，我们只遭遇了蛇蝎仆从、枯萎兽以及扭曲变异的猎食荆棘花，没有叫衍生体的怪物。”
恺撒应了一声，没继续这个话题，三头蛇蝎仆从已经靠拢至近前，它们拥有低等智力，半站起身向人群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蛇蝎仆从本就不是九头巨蛇的傀儡，而是一个单独存在的物种，只不过被某种方法奴役并扭曲了禀性，就像黑龙对一些北方氏族所做的那样。
沙罗将手中的剑一划，空气中一道金光让几头怪物稍稍退缩了一些，但它刚想趁这个机会跟旁边的冒险者说几句话时，蛇蝎仆从却低沉地咆哮以上扑了上来。
找死！
沙罗的愤怒来得很容易，他轻轻一跃便完成了十米的立定跳远，脚一落地，上半身已经摆出最标准的攻击架势。
故技重施，一记横扫。
剑过头落。
没有丁点失误，三头蛇蝎仆从被同一剑枭首。
恺撒看了两眼，在利用类人态伪装战斗这点上，他与金龙的确相差甚远，这种水平即使用人类剑术大师的标准评判，沙罗的记忆不说千纯百炼，至少也能称得上干净利落，看样子没少干伪装成人类这码事，相当熟悉。
不过他的破绽也太多了，不说高超的魔法、利落的剑术与卓著的见识，光是这记三番五次出现的“破邪斩”问题就足够大了，虽然缩减了能量进行了伪装，可是真正懂行的人还是能一眼识破。
算了，不管。
解决三头蛇蝎魔仆并不是结束，远处的洼地里，数不清的巨型蜘蛛正从地穴中钻出来，它们很快就将那一片洼地所填满，但涌出并未停下，依旧有源源不绝的新蜘蛛出现，它们层层堆叠在一起，以至于将洼地填平。
“就是它们！是它们屠杀了埃布王国的军队。”
身侧的营地首领惊叫，声音不由自主的发抖：“我亲眼看到这些蜘蛛在死人的肚子里产卵，它们变得更多了！”
“奈幽蜘蛛。”
沙罗的眼睛变得锐利：“无论艾拉迪亚哪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拥有任何关于它们的文字记载，我以为早在数千年之前，它们就已经灭绝绝种了。”
“让我想想。”
趁着这些形态各异的蜘蛛还未发动进攻，沙罗多说了两句，他微微仰起头，瞳孔发散的望向天空，似乎在追寻脑海中久远的记忆：“埃布王国，荆棘山脉。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仅次于多瑞玛的繁荣之地……”
娓娓道来的背景故事没机会说完，因为对面的蜘蛛军队已经完成整合，一头巨大的、六足的怪物站到了军队最前方，它的模样像是被放大了数千倍的甲虫，锐角从鼻翼向上延伸，身体大部分呈紫色，后背与尾部则被青色覆盖，身体边缘末端有着暗金色的花纹。
“吾乃莫奈衍生体，莫奈·阿努巴拉克。”
它后四足撑着自己完全站起，先是用古通用语介绍自己的身份，而后又转为对手听不懂的奈幽语：“为了复兴，进攻！”
话音刚落，一堵黑色的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放大，霎时，连头顶灰白的太阳都即可消失，一种宛如千万支铁剑在千万块砾石上摩擦的声音贯穿所有生物的脑仁。
恺撒面前升起了一层灵能壁垒，两个离他稍微远一些的人，砰地摔倒在泥泞里，没了头颅，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
“这些该死的蜘蛛通晓魔法！”沙罗狂吼了一声，愤怒而挫伤，拔出剑：“冒险者，随我作战！”
旁人的惊恐愤怒与他无关，恺撒只看到在蜘蛛军队的后方，黑色的墙垣森然耸立，那是幻景之后的真实，这地方不止有地底洞穴和地下通道，它们还打算在地上世界修建一座城市。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与我无关。”
他平静地说，充满穿透力的声音越过喧嚣战场：“把尤克拉希尔交出来，我就离开，将来或许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强大的外来者，我知道你杀死了莫奈巴洛。”
站在层层堆叠的蜘蛛山上方的巨大甲虫阿努巴拉克说：“但尤克拉希尔是我们唤来的，也是我们准备的城市之心。你想要，就自己来取！”
“好。”
恺撒点头，与保持防御姿态的沙罗不同，他一只脚踏上那片黑色的土地，开始向前迈步，身体周围满溢着灵能的烈焰。
蛛网迎头洒落，还有地刺、岩突与闪电，但全都在恺撒面前分作两半，左右偏逝而去，当如暴雨般的攻击在恺撒面前宛如失势的鬼魂般无能为力时，他听到距离已被拉开很远的冒险者发出一阵欢呼。
“战斗，战斗！”
发现法术手段无效之后，蜘蛛们尖叫呐喊着冲了上来，露出它们渗着毒液的口器和前足，又齐齐发出一声与它们身份充满违和感的吼叫：“血肉如草，吾身如刀。战斗！战斗！”
恺撒没在意，但沙罗却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感觉似曾相识：“血肉如草，吾身如刀……血肉如草，吾身如刀……”
随即，他恍然大悟，神情变得惊骇，眼底的惶恐犹如午夜阴霾挥之不去：“这是远古种族奎尔多雷的誓言，这些第一纪元的蜘蛛怎么会知道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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