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画骨香全文阅读 第3分节
第21章 与渣男同行
十娘坐在船舱里,心情好的那叫一个‘美’!
李甲终于凑够了替她赎身的银子,如愿带她离了春香楼,至此十娘更加确定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与原本故事中的那个杜十娘并不完全相同。
原本故事里的十娘根本就不是什么清倌,而且与李甲乘船离开时还是深冬,想到这些十娘不禁暗自庆幸,要是真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她跳进江水里,不淹死也会被冻死了。
而且最让她开心的是,此时她的身边正放着那只描金朱漆箱,那是十娘在春香楼里的好友,谢月朗在她临走时送来的。
虽然真正的十娘已经死了,但她还是代替十娘当面谢了她。
特别是她跟李甲离开春香楼时,俏月那满是怨念的眼睛,十娘心中的小人仰天大笑。
船向南行,回首北望,但见遥遥京城笼罩在一片烟尘里。
十娘心头阴云拂过,只觉得眼前所有一切都明亮起来,而李甲却好似有些惋惜,只觉那纸醉金迷的生活一去难返。
晓行夜宿,这日傍晚,船舶泊在江中,李甲指着江水对她细说自己家乡的景致。
十娘注视着李甲,道:“李郎,为何听你说的如此美妙,我却心中不安。”
李甲诧异道:“十娘此话怎讲?”
“你可曾仔细想过我随你回府后的情形吗?”
李甲顿时无言。
十娘心里跟明镜似的,李甲的心里未必不爱十娘,只不过在爱情与利益之间,他终会选择后者。
思量许久,李甲柔声道:“我也想过,家中父亲严厉,定不容你进门,不如我先将你安排在外住几日,待我请些亲友为之疏通,父亲定会应允。”
这是要金屋藏娇吗?十娘心中小人微微冷笑。
李甲这人,虽有温柔,但也薄幸。
这个世道,人们通常只会看到金钱与权力,而女子对他们来说,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存在,随时都可以抛而弃之。
李甲没有发现十娘眼中的异色,而是故作为难垂首道:“可惜我现在两手空空,如何能去请亲友帮着说情。”
十娘淡淡一笑,将提前从朱漆箱里取出的银子拿出来,“这里有五十两,李郎先拿去备礼吧。”
李甲眼睛一亮,急忙接过。
第二日。
船一路行至大渡口,李甲忙着另雇小船,安置行李,十娘无事可做,站在码头望着那些停靠的小舟打发时间。
突然一艘小船驶入她的眼帘。
一位身材精壮的男子头戴斗笠,手扶船尾舵,正将小船向码头靠过来。
仿佛感觉到十娘的目光,那男子将斗笠微微向上掀起,露出一张她熟悉的脸孔。
是苍明。
十娘目光落向船舱,但见窗口坐着一个头梳双髻的瘦弱女孩,忽闪的大眼睛露出机警的光华。
正是苍明的妹妹,苍兰。
十娘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她信任这两个人,但人心隔肚皮,难保关键时刻出差错,她可不想大冬天跳下江去,然后被冻死在里面。
要知道,那只描金朱漆箱里可是装满了宝贝。
没有苍明帮忙的话,只怕沉到水里,那箱子会将她一块带到江底,喂了鱼。
现在看到他们的船跟来了,十娘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切就绪,只待好戏正式上演。 第22章 一曲半面妆,影后附体
当夜月明如水,艄公上岸买酒去了,十娘与李甲并坐在船头,饮酒赏月。
远望小镇灯光,江中渔火,十娘只觉仿佛身处画中。
今夜便是十娘故事悲剧的开始。
李甲多饮了些,兴致勃勃,面对清江明月对十娘道:“如此良宵,十娘当高歌一曲,方不辜负这美景当前。”
十娘微微一笑,她虽得了这副身体的部分记忆,但她并不会唱十娘以前擅长的那些曲牌。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做为一个现代的小白领,她经常陪客户应酬,自然属于‘麦霸’那种类型。
清了清嗓,十娘情意缠绵地唱了曲《半面妆》。
李甲哪里听过这个,立时惊得呆在当场。
夜风轻轻吹散烛烟,飞花乱愁肠,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
旧时桃花映红的脸,今日泪偷藏。
独坐窗台对镜容颜沧桑。
人扶醉月依墙,事难忘谁敢痴狂……
就在这时,邻舟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十娘虽未转身,但早已猜到会有这么一幕,唱完后便道有些冷,劝了李甲回了船舱。
却说这时从邻舟冒出头来的,正是十娘故事中最最可恨的渣男二号,富商子弟,孙富。
家资万贯,在南方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而他本人更是轻薄不仁,此次正值他北上游玩归来,独坐无聊之际,忽闻一阵歌声。
曲调虽有些奇怪,但那歌声却如月下花间滴露,缠绵哀怨,引得他坐立不安,便探头出来查看。
谁知他才出来对面船上的美人却回去了,再也没露面。
惹得他心像猫抓似的,一夜未曾合眼,天刚蒙蒙亮便催艄公将船悄悄泊到李甲他们的船只边。
清晨,天上飘起细碎的雪花,今冬第一场雪悄然落下。
孙富身着崭新的狐裘,貂皮帽子,负手站在舱外,假装赏雪。
突然对面船舱篷帘揭开,十娘出来倒水。
原本十娘就长得俏丽,而这一日,她特意仔细打扮了一番,看到孙富时还嘴角轻挑,微微一笑。
孙富只觉心驰神荡,一见便惊为天人。
可是十娘倒完水却返身回了船舱,再也不露面了。
孙富急的坐立不安,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两句诗来,装模作样的高声吟了,这才引了李甲出去查看。
十娘坐在舱里冷笑,听着外面两人高谈阔论,不一会他们二人便互通名姓,显得分外亲热起来。
不多时,李甲便与孙富一同上岸去了。
十娘从窗往外望去,只见苍明已将船撑到她的附近,不管何时她往外看,都会看到苍明静静的立在船舵旁,身影一动不动,恍若石刻一般。
直到天色很晚,李甲才归来。
远远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一身的酒气。
装,你就装吧!
十娘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甲脸上神色有些不安,进来便一头倒在床上。
十娘装着贤惠,上前温柔道:“李郎为何这般忧愁?”
李甲长叹一声,引得十娘心里的小人恨的想去抓他的脸。
虚伪!薄情!
十娘连问了几次,李甲都不说话,最后侧过身子仿佛睡着了。
十娘知他只是装睡,坐在床沿,将心里的台词又顺了一遍,瞬间影后附体。
“我和李郎历尽艰难,誓共生死,如今马上就要归家,更应该高兴才对,纵然有天大的事情,你也可跟我商量嘛。”
说罢声泪俱下,最佳奥斯卡金像奖就是她的了。 第23章 赏你耳光,最后一场戏
李甲听十娘如此说,这才披衣坐起,愣了半晌,满脸的愧疚之色,道:“十娘,都怪李某无用,只恨无法违背父命。”
他抬头望向十娘,但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中神色冷清,一双美目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李甲慌得低下头去,继续道:“只怕是你我回府的愿望如今就要落空,从此流落他乡,何时是个头啊。”
“白日里父亲派人来寻你了?”十娘问。
李甲没料到十娘一下便猜中了,神色更觉慌乱,“家中老仆今日赶来,说是父亲听说我赎你回去,大发雷霆,命我立即把你丢弃,不然……便与我永不相认!”
李甲说得顿足捶胸,十娘嘴角微微抽动,自认演技惭不如他。
“事到如今,李郎想怎样解决此事?”
“只好……另筹个两全之计。”李甲不敢看她的眼睛。
十娘心中暗笑,“怎叫两全之计?”
李甲哪敢正视她,背过脸道:“就请……请十娘另配富贵郎君吧。”
他本以为十娘定会哭闹,可是背身等了半晌,十娘却静静的,一声不吭。
李甲忍不住转过头来,只见十娘端坐在床沿,背挺的笔直,眼中光华闪耀,周身环绕着一股凌然之气,让他几乎不敢直视。
十娘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君心突变,定是有人指点,李郎你说是也不是?”
事到如今,李甲只好硬着头皮,将与孙富在酒楼谈过的事情讲了出来:孙富愿赠与他纹银千两,以易十娘。
他带了银子回府,保其父不怒,仕途平坦;孙富携美而归,春宵帐暖,亦保富贵终身。
“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甲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只觉脸颊上火辣辣的,他愣愣的瞪眼看着十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娘刚才……居然动手打了他的耳光!
十娘收回手来,仰天长笑,“好个两全岂美,原来十娘价值纹银千两,难为李郎一番苦心,此等良机不可错过,明日一早你银子一到手,我便去孙富船里。”
李甲捂着通红的脸颊原本想怒,但又知自己理亏,眼见十娘傲气凌霜,映衬着船外飞雪,竟然像那冬梅一般,一时间心头纷乱,竟掩面呜咽起来。
第二日天明,十娘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
她并不会梳那些古代女子的发髻,仍将长发辫成一道,垂于肩头,发梢甩在腰间。
脸上妆容却刻意修饰,差点就把巴黎时装周的劲头拿出来了。
但只见花钿精细,绣袄美艳,十娘对镜顾影自怜,故意自叹道:“只怕今日之装不能再见了。”
眼角偷窥李甲,竟看到他面露喜色,恨得十娘心里将他的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
十娘心中长叹一声,今天过后,姐再不陪你玩了,爱谁谁去!
见她打扮已毕,李甲便过舟去孙富那里要银子,孙富总归是生意人,奸诈的很,称必须等得到十娘信物为凭。
十娘冷笑,“这有何难。”反正杜十娘今日便要死在这江中,身边的这些行李再也无用,便差人送到了孙富船上。
孙富一见大喜过望,忙带了银子过舟亲自交给李甲。
十娘出了船舱并不理睬他们两个,而是抱着描金朱漆箱来到船头。
江面,风起浪涌,碎雪扑面。
十娘深吸一口气,眼看就要这一幕就要‘杀青’,最后这一场戏她定要演得让他们永生难忘!
江中,苍明驾一叶小舟正缓缓向李甲他们的船靠近。
码头上,青衣乔装的船夫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这边…… 第24章 云暗江心,十娘投江
江面,碎雪蔽日,风浪与云平。
十娘怀抱描金朱漆箱,昂首伫立船首,返身招呼李甲与孙富。
孙富眼见十娘今日打扮的分外娇美,整颗心都跟着痒痒起来,忙跟上前。
李甲失了十娘,心里隐约有一丝不舍,与她这一路,却连一点便宜也没沾到,每次他想亲热,她都以要等到洞房之夜托福终身为由推了。
不过看着拿到手的银子,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与十娘的感情纵然再深厚,她也只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只要他的父亲为他在京城铺好路,这种女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十娘目光扫过李甲与孙富,从他们脸上她根本看不出任何歉疚,他们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将她像个物件似的交易了。
“你们二人仅以纹银千两交易,也未免太目光短浅了。”十娘脸上突然转了厉色,高声喝道。
李甲与孙富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十娘冷冷一笑,猛地将怀中宝箱打开,喝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但只见朱漆箱内珠光宝器迷人眼目,猫眼精光射,绿祖母石通体晶莹,红宝石大如栗,赤如樱桃。
李甲跟孙富大惊失色,箱中尽是奇珍异宝,何止纹银千两?
十娘随手拉出箱内上层抽屉,将星汉神砂,煮海金丹和铁树花尽数投入江中。
看着李甲等人手足无措,满脸懊悔的神色,十娘心中的小人笑的张狂。
幸好提前她托了苍明帮她暗中定制了一批赝品珠宝,今日她投入江中的,正是那些假货。
李甲和孙富根本来不及细看,就见十娘将那些宝贝投进了江里,急的傻了眼。
这时邻舟的客船听到动静,纷纷靠过来,想一探究竟。
十娘故意又持了朱漆箱给李甲看,只见箱内第二层抽屉内尽是明珠翠玉,三层白璧紫金……
价值更是难以估计。
十娘故意将宝箱举起,看那动作,好似欲将其投入江中似的。
李甲又是心疼,又是懊悔,不觉掉下泪来,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抱住十娘的双腿,哭求她停手。
孙富站在后面脸色铁青,急得团团乱转,不知如何劝阻才好。
十娘抬脚将李甲踢到一旁,纤指伸出,直指孙富,痛骂道:“孙富,你计狠心毒,破人姻缘,我死后纵然化为厉鬼,也定不饶你!”
孙富听得心惊肉跳,连连后退,本想躲起,怎耐身后站得尽是艄公船家,不知不觉间,他们都聚在船上观看,孙富根本无处可躲。
十娘脸上冷意决然,又向李甲道:“十娘落入风尘实非本意,因此平素多有积蓄,以备用于急难,却不想十娘有眼无珠,错认鱼目,试问李郎,区区纹银千两比十娘箱中珍宝如何?”
李甲心中又苦又涩,只能拼命哀告:“全都是李某的错,十娘息怒!”
心疼了吧?知道后悔了吧?
十娘骂完两人心中痛快,不知不觉间,原本十娘残留在她心中的,那丝对李甲的感情,居然渐渐消散开了。
她在心中默默祝祷:李甲表面深情厚义,实则负心薄情,我会代替你好好活下去,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十娘!
江面北风萧萧,但见云暗江心,十娘突然仰天长叹:“十娘敢告世人,非风尘女子负李甲,乃官宦公子负十娘也!”
说罢,她提起裙摆,怀抱百宝箱,纵身一跃跳入江中…… 第25章 佛预不堪解
天禅寺。
清雪静落于幽曲石径之上,耳畔唯闻钟磬之音。
风暮寒身着奢华的黑色狐裘,负手站于天清寺的望云台上,偶尔轻咳几声。
“施主还未解得佛预?”在他身后,一位老和尚正在用手里的碎谷粒喂食山中野鸟,那一大群鸟儿仿佛并不怕他,抢食热闹的很,但却没有一只鸟儿敢落到风暮寒的身边。
老和尚微微叹息,“施主身上杀气太重。”
风暮寒目光冷清,眼睛里虽然没有杀气,但却如这冬日的天气一般,冰的化不开,“三年了,我一直未曾遇到佛预之人。”
老和尚微微笑了笑,“施主以为老衲是在说谎不成?”
“慧悟主持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话虽如此,风暮寒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他确实怀疑过佛预,当初他四处求医问药,企图医治身上所中之毒,便问天禅寺求那镇寺之宝,能解百毒的画骨香。
但却被告之十几年前,画骨香被前任主持带下山,云游四海不知所踪,唯独留给前来求画骨香之人一个佛预。
失魂之人欲归天,生死轮回两相厌。画骨无需苦寻觅,人海茫茫终相见。
风暮寒百思不得其解,之前他也曾数次来天禅寺,求解于现任主持慧悟。
可是这老和尚却每次都只笑称天机不可泄漏,弄的他也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望云台上匆匆上来一个小和尚,合十对老和尚道:“有人求见世子爷。”
风暮寒知道这望云台并不是普通俗家弟子能够踏入的,便想随了小和尚下去。
望云台有石阶百余阶,光是上下便够风暮寒受的,老和尚道:“施主身子不便,就让那人上来说话吧。”
小和尚双手合十下去了。
不一会只见青衣自望云台下匆匆跑上来,脸色铁青。
风暮寒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全身不禁打了个寒噤。
青衣跪于地上,气息微喘,显然是跑了很远的路才赶回来的。
“速速讲来。”风暮寒声音一如平常,但若细看不难发现,他拢于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回世子爷,属下罪该万死……”话未说完,青衣额头早已满是汗水。
“阿弥陀佛……”听到青衣言出‘死’字,慧悟和尚吟了声法号。
风暮寒剑眉紧锁,眼睛却死死盯着青衣,喝道:“说下去!”
“杜十娘她……投江而亡!”
风暮寒呆呆的站着,周围的声音都好似都在这瞬间离他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只觉满口腥甜的血味。
这血的味道……与那时带有香味的血比较起来……
突然间,无数个原本独立的画面被连贯起来。
那时他嘴里尝到的,带有冷香味道的,还有后来他烧掉绢帕时闻到的……原来缓解他身上毒症发作的,竟然是她的血。
失魂之人欲归天,生死轮回两相厌……
佛预里原本无法被理解的句子,他突然间悟了。
只可惜……还是迟了……
“扑拉扑拉!”望云台上,无数野鸟像是受到惊吓,全都冲天而起,密密麻麻,遮云蔽日。
风暮寒仰头看着它们,眼中光华渐渐淡了,一下子就像全身的生命力都被抽走一般,一头栽倒。 第26章 天上掉下来的亲戚
凉州城。
苍明将马车停在客栈前,十娘身上裹着大氅,兜帽扣下来遮住了半个脸与苍兰下了车。
那日,自十娘上了船,苍明便驾船继续南下,直到凉州才靠了岸。
十娘心中暗自庆幸,找了苍明这样懂武技又忠厚老实的帮手。
跳江那日,幸好苍明提前下水助她,不然那宝箱还真难保得住。
她上了苍明的船后,换下湿衣裳躲在船舱里看着李甲他们那条船上乱成一团,捂嘴偷笑。
有人撑了船过来帮着捞人,有人拿了长杆在江里乱淌一气。
大半天过去了,却都无功而返。
孙富见势不妙,要回了当初交易十娘的千两银子,逃回自己的船上去了。
李甲就没这么轻松了,邻舟与码头上的人骂声不绝,更有许多人做势欲打,吓得他手足无措。艄公将船划至码头,把李甲推到岸上,又抛下行李,啐了一口道:“此船只虽小,不载无义之徒!”
李甲又悔又痛。
悔的是他不知十娘手里居然会有那么多奇珍异宝,而他居然就这么把她拱手易人,还沾沾自喜以为得利。
痛的是十娘当着他的面,将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掷于江中,这简直就像用刀在割他的心头肉一般。
如当初他能顶住家父的种种压力,将十娘带回家中,就凭那些珍宝,他以后也定能官路畅通,平步青云,可惜,一切都难以挽回。
十娘每当回想起那日一幕,便觉心头痛快之极。
在客栈休息了两日,十娘将苍明和苍兰叫到跟前,问:“你们以后有何打算?”
苍兰还是身形瘦瘦的,但脸上已无原来的病色,她望了望哥哥,开口道:“我与大哥无处可去,如小姐不嫌弃就将我们带在身边吧。”
经过几日相处,苍兰早已喜欢上十娘,在她身上没有小姐的架子,对人也很和善,这种主子,就是提着灯笼也难找。
十娘微微一笑,那日他们纵然见她箱子里那么多珍宝,眼底却从未露出半点贪婪之色,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所以平日饭食等开销她也并不吝啬,苍兰年纪小,哪见识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天天幸福的像过年一样。
苍明则是神色沉稳,“兰儿说的便是我想说的,如你不弃,我们愿跟随你。”
十娘当然愿意将他们兄妹两个留在身边,可是在这个时代,独身的女子很难混迹于商业。
想要做好生意,自然就要结交官场,她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熟悉,苍明虽身为男子,但他懂的还没自己多,一切事都要她经手,自然劳心费神。
又在凉州待了几日,苍兰的病彻底好了,脸上居然还胖了些,十娘便打算在城里四处走走,用她的话来说,这叫“市场调研”。
苍兰苍明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现在她是老大,自然事事都要听她的。
苍明租了马车,带着她们在凉州城里四处转悠。
路过成衣铺,十娘的眼睛亮了。
她还在另一个世界时,就是在服装贸易公司工作,职业习惯使她不知不觉想进来瞧瞧。
店老板看到十娘进来,打扮着穿都极为普通,根本不急着招呼,而是由她带着苍兰自己在店里转。
十娘看中了一套成衣,转头想唤伙计,却发现他跑去门边招呼新进门的客人了。
十娘也不生气,全当这里是自助超市,拿起成衣便转到屏风后面去试穿。
这时自门外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夫人,身边带着丫鬟婆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进了店里让伙计去将前几日在这里订的成衣拿出来。
老板陪着笑亲自过来伺候。
有丫鬟接过成衣,陪着夫人去后面屏风后试衣。
可一转进屏风内,夫人和丫鬟便愣住了。
她们没想到屏风内有人,而且十娘这会把上衣脱了,露出半个香肩……
双方面面相觑。
“小姐……”苍兰有些惊慌,想将十娘的身子遮起来。
十娘却是现代人的想法,试个衣服被人看了,而且对方还是个女的,这根本没什么。
那夫人的眼光却落在了十娘的肩头。
在那里有一块朱砂记,看形状好似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夫人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身子晃了几晃,险些跌到,幸好身后的丫鬟扶住了,“大夫人,您不要紧吧?”
“没……没事……”等那夫人回过神来时,十娘早已换上新衣,带着苍兰走了。
夫人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中一般,脸色惨白,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丫鬟害怕了,“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夫人猛地醒过神来,一把推开那名丫鬟,冲到外面。
站在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被吓了一跳,心道这大夫人这是怎么了?脸色跟撞见鬼似的。
“王妈妈,刚才那位小姐呢?”夫人急道。
王妈妈一时回不过神来,惊讶道,“那……那位小姐刚付了钱,往外走了。”
夫人神色突然大变,紧跟着往外就追。
“大夫人,您慢着点,当心摔着……”王妈妈年纪大了,腿脚慢,她催促那些丫鬟们快些跟上。
出了成衣铺,夫人慌慌张张的四下打量,但并没有看到她希望找的人。
这时王妈妈也赶了出来,一把扶住夫人急道:“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吓坏老奴了!”
“那个人,那个人是薇儿啊!”夫人拉着王妈妈的手又哭又笑。
王妈妈呆住了。“薇……薇儿……”她猛然醒悟到夫人指的是什么,“夫人,您是说大小姐?”
夫人全身颤抖,腿脚发软,身边的王妈妈连忙扶住她,“夫人,您当心身子。”
杜府的大小姐,丢了快十年了,现在突然夫人说见到她了,这种心情她自然可以理解,可是只凭一眼就认定对方身份,这也未免有些牵强。
生怕夫人再做出过激的举动,王妈妈只能一边安慰夫人,一边让丫鬟叫来马车,准备带夫人先回府去。
就在这时,从街对面的酒楼出来两个女子,正是十娘跟苍兰。
苍兰提着食盒,满脸的兴高采烈,街边拉着马车的苍明见了不禁露出微笑。
正当十娘走近马车,突然就见一个穿戴贵气的夫人踉踉跄跄冲过来,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这是怎么个情况?十娘愣住了。
“薇儿,薇儿,娘终于找到你了!”夫人浑身都在发抖,她紧紧将十娘抱在怀里,仿佛生怕她消失了一样。
十娘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夫人,大约三十来岁的模样,保养的非常好,衣饰华美精致,一看便知对方非富即贵。
“夫人,你认错人了吧?”十娘刚刚开口,只见那夫人听了她的称呼,脸色突然一白,一下便昏倒在她身上。 第27章 渣男身边过,杜甫很忙
坐在杜府的马车上,十娘掀开了车帘,悄悄看向外面。
刚才莫名其妙的就跳出来个夫人,非说自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这也太狗血了吧。
十娘揉着额头。
刚才那夫人在她怀里晕倒了,可把那些丫鬟婆子们吓坏了,倒是一个叫王妈妈的,冷静应对,将那夫人抬上了马车。
但她却不让十娘离开,非要请她去杜府做客,说什么等夫人醒了再做计较。
这分明是怕她跑了,要把她强行带走。
苍明一直盯着十娘的眼色,如果十娘露出一点为难的表情,他会马上行动,哪怕动手打伤这些人他也会带走她,护她周全。
可是十娘却没有反抗的意思,直接让他驾了马车,带着苍兰跟在杜府的马车后面。
一路上,听王妈妈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十娘才渐渐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杜府在南边也算是有头有面的富商之家,虽然这几年生意大不如前,可也算是富甲一方。
十年前,杜府曾经丢过一个七岁的女儿,她也是杜府大夫人与杜老爷最疼爱的孩子,自从丢了女儿后,大夫人与杜老爷派人寻遍各地,但都毫无音讯。
王妈妈隐约曾听大夫人说起过,这个丢失的女儿肩头有一块蝴蝶形的守宫砂,便试探的问了。
十娘倒是回答的痛快,“我身上确实有这么个印记。”
王妈妈这才确定了大夫人刚才定是在屏风后面看到了什么,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笃定眼前的这个娇丽的女子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杜薇。
马车穿过凉州城中最繁华的地区。
这里,商贾云集,店铺林立。
街边左侧,鱼市、肉市、漆器、金银铺林林总总;街右侧,鲜果、珠宝、玉器,店铺招牌摩肩接踵。
再往南,这里的建筑一看便知尽是住着高门贵族。马车外,行散的商贩已渐渐不见,目之所及,街上尽是装饰华美的马车。
就在这时,后面行来一辆马车,飞驰着超过她们的马车,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十娘刚想放下车帘,突然瞥见马车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孔来。
孙富!
虽然那日在江上见过他只区区几面,但这种渣男,纵然将身上贴满金子她也能认得出他的本性来。
见十娘望着驰过的马车出神,王妈妈小声道,“这是孙府的大少爷孙富,与我们老爷同在凉州城经营布庄生意,今年初居然还得了皇商的头衔,风头正盛。”王妈妈的神色里隐隐闪过不屑。
果然同行是冤家。
十娘这会倒没有其他想法,只不过她既然有留在凉州城的打算,那么以后难免会遇到他。
她自是极不愿看到孙富这种渣男,耀武扬威的在自己眼皮底下跑来跑去。
皇商?
十娘心中冷笑。
有句话叫站得高,摔得狠,看来早晚她都要给孙富上它一课!
到了杜府,王妈妈便忙着张罗,给大夫人请大夫,暂时将十娘他们留在了待客的小花厅里。
“看来这是被他们扣下了。”十娘苦笑。
苍兰年纪小,有些害怕,但好在身边还有哥哥跟十娘在,所以勉强装出镇定,只是脸色白的吓人。
“放心,他们又不会吃了咱们。”十娘拉着苍兰的小手让她坐下。
苍明道:“小姐,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便明说,我虽武技不精,但带你闯出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十娘突然笑了,“闯出去又能如何?以后难道要变做朝廷通缉的罪犯么?”
纵然高门富户,也是她们这种人惹不起的。
苍明眼中没有一丝犹豫,“只要小姐一句话,苍明在所不惜!”
十娘气息不禁一滞,苍明眼中的绝决她怎么看不出来。
“你们无需担忧,反正一切有我就是了。”十娘端桌上的香茶,慢慢品着,当初为了接待好外商客户,她可是学了一年多的茶道,这会品着茶香,却觉得滋味逊色很多,完全冲泡不得法。
苍兰有些焦急,小声道:“小姐,你真是他们府上失踪的小姐吗?”
十娘扬起秀眉,“谁知道呢,也许只是相识。”一切都要等到那位夫人醒来再说,也许杜府的那位老爷还要出面见她一见。
十娘默默的在心里盘算着。
要想将生意做大就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后盾,钱财方面她是不愁了,可是她却没有势力。
今天眼看着一个做生意发家的富商就能将自己给扣下,要是换作官场,只怕就是掉了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要是能背靠杜府这种高门富户,她的生意就绝对不用发愁啦。
十娘心里想着,外面的天色已渐渐暗了。
这时进来一个丫鬟道,“夫人有请。”
苍明与苍兰不能去,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花厅里,十娘走前又特意嘱咐他们切不可乱走,这才跟了那小丫鬟去了。
穿过曲折回廊,一路经过水榭凉亭,十娘还未来得及踏进门口,忽见一个人影自屋里跑出来。
“薇儿,娘的薇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十娘被她抱在怀里,心里的小人泪流满面。
好歹在那个世界她也算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可是现在却只有十六、七岁,突然被人这么抱在怀里哭喊成女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夫人,当心身子。”屋里的丫鬟这时纷纷出来劝解。
夫人不断擦着眼泪,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十娘,片刻不离,“薇儿,娘带你去见见爹爹。”
要见爹地?十娘突然很想吐槽,她是不是穿越进了狗血的韩剧里面啊,为毛情节这么似曾相识呢?
这么强大的情节,编剧大人造么?作者造么?
夫人拉着十娘的手进了屋,只见屋中上首坐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色绣银滚边锦袍,下巴上蓄着一缕美髯……
十娘眼角抽了抽,这人长的非常眼熟……
这个长像……完全就是教课书上杜甫的样子嘛!
十娘瞬间石化当场。
我地苍天啊,偶地爹地居然是杜甫?
都说杜甫很忙,可是他这也太忙了吧,现在居然都穿越过来了? 第28章 华丽转身,身份洗白白
杜老爷坐在屋里,见他的夫人拉着一位年轻的女孩子走进来。
往脸上看,那女孩容貌清秀,梳着简单的发髻,神色从容镇定。
若是换了其他女子,突然遇到这种事,被强带进府来,只怕不被吓哭也要吓得手足无措,但此女眼中却根本没有任何惊慌之色。
他看着夫人紧拉着对方不肯松手,脸上露出丝为难之色,轻声道,“夫人,你且放手,莫要把薇儿弄疼了。”
夫人吓的急忙松开手,又紧张的问,“薇儿,娘可是弄伤你了?”
十娘好脾气的微微笑了笑,“无事,我只希望知道你们为什么将我们强行扣留在府里?”
随便认爹娘的习惯可不好。
杜老爷突然挥了挥手,站在屋里的丫鬟全都乖乖退了出去,并将门反手带上。
十娘知道对方应该有极其重要的事要讲。
果然,夫人眼中泛起泪花,“你的肩头可有一块蝴蝶形的印记?”
十娘点了点头。
“可否能让为娘再看一看?”
十娘无奈,对方口口声声已经是把当娘的身份给坐实了。
看就看,反正看一眼又不少块肉。
十娘与夫人转到屏风后,褪去衣衫,露出肩头那块朱红色的守宫砂。
“果然……”夫人泪水盈盈,“薇儿啊,你让为娘找的好苦!”说罢紧紧拥着她,不能自已。
十娘费了好大功夫才安慰住对方,让夫人放开她,将衣裳重新穿戴整齐。
杜老爷目光不错地望着自己的夫人,似在问询结果。
“没错。”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真的就是我们的女儿,杜薇!”
“只凭身上的一个记号就能认定我是你们的女儿?”十娘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原来她认为对方只是认错了人,可现在看来,她还真有可能是她们失散多年的女儿。
想来十娘自小进了春香楼也有十年了,从时间上算,正是六、七岁左右被歹人拐走的。
“还有一个方法能够证明。”杜老爷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异色。
一旁的夫人微微愣了愣,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老爷……”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她是在害怕,如果最后这个法子证明对方不是她的女儿,那她可真的要心碎而死了。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杜老爷的额头冒出汗珠,“可是,我们必须确定,她就是我们的薇儿才行。”
十娘看着杜老爷取过一支烛台,夫人小心翼翼的取来一根绣花针,为难的欲言又止。
杜老爷道:“孩子,难为你在指尖取一滴血出来。”他将茶盏的盖倒过来,让十娘将那滴血滴在上面。
这难道是要搞滴血认亲?
十娘以前在电视剧里经常见到这个情节,可是滴血认亲不是要将血滴在清水里的吗?
她将指食刺破,将血滴到茶盏盖内,那夫人连忙拉起她的手指,极心疼的为她轻轻吹着,弄的十娘感觉自己像是只有十来岁的孩童似的。
杜老爷并没有像十娘猜测的那样自己也刺破手指,他端起茶盏盖,将它放在了烛火之上。
片刻功夫,茶盏盖受热,隐隐弥漫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初闻好似胭脂,仔细分辨却又觉得里面带着冷香的味道。
夫人脸上的紧张表情消失了,就连杜老爷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你果然就是我们的薇儿!”杜老爷猛地向前几步,但似突然记起女儿现在已经长大,不能再将她抱在怀里,表情有些尴尬。
“这是怎么回事?”十娘有些迷糊,刚才那香味她也闻到了。
“你的血如遇热,便会散发出这种香味。”夫人紧紧将十娘搂进怀中,“这世间,也只有娘的薇儿才会如此,你要注意,这件事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才好。”
不要让别人知道?难道是怕他们把自己当做妖怪?
十娘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吐槽,这其中应该还隐藏着她所不知的隐情。
她的血受热后就能发出香味?她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次,她对于所附身的十娘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好奇。
看着十娘满脸的疑色,杜老爷叹了口气,“真难你这孩子了,这十几年来,我们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你娘经常半夜醒来,说梦到你被歹人虐打,哭得泣不成声……”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就因为他的一次偶然过失,弄丢了女儿,发展到后来,夫人迁怒于他,连房都不让他进。
后来他只得日日歇在二房姨娘那里,谁知这样一来,夫人却更加不理睬他了,总算现在女儿回来了,她也有了好脸色,杜老爷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十娘看出她的这位“爹地”心里其实还是有正室夫人的,之前只不过失子之痛折磨了这个家,让他们的关系也紧张起来。
十娘大大方方的站起,按照记忆,她应该向父母施礼。可是就在她躬身福礼的瞬间,杜老爷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闪身避开。
还是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都是自家人,薇儿无需多礼。”
杜老爷神色仍有些紧张的模样,十娘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悄悄泛起疑惑。
刚才他的样子分明是怕受了自己的礼,按说女儿向父亲施礼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为什么他会害怕受自己一礼?
她还没想明白这些事,夫人已经亲热的拉了她的说道:“薇儿,快跟为娘说说,这些年你都过的如何?吃了不少苦吧!”
编瞎话这些事可难不倒她。
十娘心里得意,幸好自己在进府前就想好了对策,而且在花厅里时也跟苍明和苍兰串通好了台词。
她只称自己被卖到北方,养父母也是做生意的人家,家中突遭变故,她只能远走他乡去投奔远亲,可等到了凉州城才知道那名远亲早在五年前就故去了。
杜夫人听得泪珠滚滚,不住的擦着眼睛,杜老爷一语不发,不过眼圈也是微微发红。
十娘拿出当初与客户谈判的劲头,几个时辰便将一切摆平了。
待到第二天苍明苍兰见到她的时候,十娘已经华丽转身,蜕变成了杜府的嫡女,杜薇。 第29章 融入杜府,这才叫有钱人
一大清早,杜府上下便喜气洋洋,里里外外都透着像过年似的气氛。
各院的主子们晨起洗漱完毕,又用过了早饭,便去给府里的佛香居给老太太问安。
与平日不同的是,女眷们的打扮都分外华丽,从早上她们便得了信,杜府丢失了尽十年的大小姐突然找回来了。
她们都急着想看看这位杜府的嫡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转身化为杜薇的十娘由大夫人牵着手,进了屋子。
屋子里,居中榻上坐着杜府的老太太,杜老爷的生母,只见她身上穿着细羊毛皮裘,每粒扣子都是由翠玉打磨而成,头上戴着珠玉抹额,中央缀着的那块祖母绿的宝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
十娘……啊不,现在应该叫杜薇了,她上前来盈盈行礼,口称见过祖母。
老太太神色淡淡的,从眼晴里根本看不出喜乐,只轻轻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话:“回来就好。”
杜薇忙垂下头,配合着做出感动万分的模样。
大夫人生怕女儿受了委屈,忙将她扶起,又将屋里的其他人介绍给她认识。
二姨娘名叫晴荷,二十来岁的模样,打眼一看便知是个精明的人物,她的女儿杜雪娥伺候在老太太身边,不时的哄着老人家笑出声来。
看来二小姐是个受老太太宠的。
三姨娘名唤宁珠儿,人如其名,长的那是如玉珠般弱不禁风,娇柔无比,只听她说话声音就觉着心里像被小猫抓似的。
弄的杜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今天三姨娘的女儿杜灵雁并没有到场,二小姐无不遗憾的嘟着嘴,“三妹病的也太不是时候,不然也能来见见大姐!”
杜薇笑了笑,长长的眼睫垂下,挡住眼底的淡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见着三妹的时候。”
众人又在屋里说了会话,二位姨娘的眼神总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那种感觉让杜薇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肥肉,被几只恶狼盯上了。
老太太始终都对这个突然回来的长孙女淡淡的,手里捻着佛珠,只在临走嘱咐了大夫人一句:“既然这丫头回来了也该给太守府去个信儿了。”
杜薇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微微一动。
给太守府去信?她回来与太守府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正在疑惑,大夫人这时已然拉了她出了佛香居,非要亲自带她去逛后宅的园子。
等逛完了园子,杜薇这才知道‘有钱’这二个字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园子内碧水环绕,临水山石嶙峋,回廊蜿蜒如带,当是漏窗上的花纹就达数百种之多,花卉、鸟兽、山水应有尽有。
园内林中古木参天,山上有溪水流下,山水间由一条曲折的复廊相连,曲栏精致,垒叠湖石,令人目不暇接。
要不是乘了轿子,只怕跑到太阳下山也逛不完园子。
大夫人一路上都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生怕她跑掉似的,两人同坐在轿子里,大夫人的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薇儿,为娘真怕这只是一场梦……要是醒来了,你是不是就不在为娘身边了?”
杜薇听了这句话,不觉心弦震动,略有凄然之意,心道,十娘,可怜你枉活一世,居然有这么疼爱你的父母而不知。
她笑笑安慰道:“这怎么可能是梦,薇儿不会再离开娘了。”
“那就好,那就好!”夫人连忙擦掉眼泪,露出笑容。
轿子停下大夫人拉起她的手道:“薇儿,为娘带你去看看你的院子。”
说着一路拉着她穿过园中小径,来到一座精致的院落前。
杜薇抬头,但见院门顶的牌匾上写着:聚福阁。
大夫人一笑,“为娘希望你这辈子都平平安安的,多福多寿!”
杜薇无奈,撒娇道:“娘,我才多大啊……”
大夫人开心的不得了,拉着她进了院子。
院里正在洒扫几个粗使丫头见到她们连忙低头行礼。
大夫人径直拉着她走进去,只见院子中央种着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抬头仰望根本看不到树梢。
院内的池子里满是金色的鲤鱼,太阳一照,波光粼粼,鲤鱼身上的鳞片反射着点点金光,真好似水里藏了金子一般。
虽是冬季,但屋内的几上仍摆放着几盆娇艳的牡丹,花朵开的正盛。
见她露出惊讶的目光,大夫人笑道:“我们府上有暖房,你喜欢什么花尽管让管事的丫头去挑。”
望着生机勃勃的院子,杜薇突然间觉得,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也不过于此了。
进了屋子,杜薇才发现,这里所有的陈设全部都是新的。
窗边立着雕花细木的贵妃榻,紫檀描金八宝柜顶上摆着糯底阳绿白玉金佛,牙雕三羊开泰的围屏,地上铺着厚厚的金丝棉织珊瑚毯……
大夫人紧紧盯着杜薇的脸,生怕错过一个细微的细节。
“薇儿,娘不知道你平日都喜欢些什么,如果你不满意就跟娘说,娘马上就去换……”
望着大夫人眼里闪过的一丝忐忑,杜薇突然觉得喉咙里有些酸涩,她知道,这一切本是为了十娘而准备的。
“我很喜欢啊,娘无需担心。”她微笑着,忍住眼底浮起的一丝水雾。
好不容易才送走了大夫人,杜薇累的一头倒在贵妃榻上。
她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可是她心里清楚得很,在杜府的一切这才刚刚开始,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她去做。
想到这她一下子跳起来,对守在外屋的丫鬟道:“让苍明和苍兰进来。”
不一会,苍明和苍兰便进了客厅,但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不比从前,所以见她出来,苍明拽着苍兰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突然,一只手扶住了苍明的肩膀,苍明抬起头来,正对上杜薇那双水灵灵的眸子。
“苍明大哥快起来!”杜薇不满道,一边将苍兰也拽了起来。
“这怎么行,现在您是大小姐了……”苍明还想解释。
杜薇秀眉一立,对身边的丫鬟道:“你们全都出去,没我招呼不许进来。”
几个丫鬟老实的退了出去,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苍明大哥,请坐。”杜薇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只惊得苍明一时间手足无措。 第30章 渣女另有所图
早在进杜府之前,杜薇已经将描金朱漆箱存到了钱庄,手里只留了百十来两现银用以急需之用。
现在她取出一百两银子交给苍明。
苍明不解的回望着她,“小姐,您这是何意?”
苍兰也觉出些异样来,莫非是小姐不想要他们了,要拿钱打发他们走?
杜薇似看出他们的顾虑,低声道:“我从未将你们兄妹俩当成下人看待,你们若是留在这里,早晚都要变成杜府的奴才,即使这样,你们也愿意?”
苍兰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她觉得就是当奴才也没什么不好啊,只要能跟着小姐,就是当奴才也比在外面饿死病死强。
苍明却是明白了她的用意,只是他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苍明大哥有什么想要问的,但说无妨。”杜薇道。
苍明抬眼看她,“难为小姐您开口叫我一声大哥,愧不敢当,我只是担心我们走了以后,你在这里若是被人欺负……”
杜薇先是一愣,而后突然大笑起来,倒把苍明笑得莫名其妙。
“苍明大哥以为我是在赶你们走?”
苍明苍兰面面相觑。
杜薇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你们难道忘了,当初在客栈时,你们曾答应过我,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难不成这么快你们就先反悔了不成?”
苍明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并不是要拿银子打发他们离开。
“在杜府里苍明大哥行动多有不便。”杜薇耐心解释道,像这种高门富户的后宅,成年男子走动极为不便,而且处处还会留人话柄。
“我想在凉州城做些生意,但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外面的事只能先请苍明大哥多多费心。”她将银子顺着桌子推到苍明面前,“大哥可先在城里找个落脚之处,待以后生意做起来了,再置办地产。”
还要置办地产?苍明有些愣愣的。
他原本以为,杜薇到了杜府就会舒舒服服的做她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去做那些抛头露面的生意。
杜薇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谁有不如自己有,杜府的生意再好也不是我的。”
苍明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理,只不过她身为女子,出府时多有不便。
“这件事苍明大哥尽管放心。”杜薇伸手摸了摸苍兰的小脑袋,道:“苍兰先留在我身边,以后有事你尽管在杜府的侧门递条子进来找她。你在城里各处多转转,着重注意布庄的生意,还有附近都有哪几家染坊都要查清。”
杜薇交待完后,苍明便拿了银子痛快的离了杜府。
走时杜薇又塞了张银票给他,苍明开始说什么不收,后来杜薇瞪了眼睛,他这才收下。
杜薇懒洋洋的趴在贵妃榻上打盹,苍兰换了丫鬟的衣裳陪在她身边,一双眼睛里兴奋的神色挥之不去。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听外间传来丫鬟问安的声音:“二小姐安。”
“姐姐呢。”二小姐的声音听起来甜甜脆脆,轻快的就像百灵鸟。
外面的丫鬟说了些什么屋里听不到,紧接着门帘一挑,二小姐杜雪娥袅袅走进来。
杜薇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来相迎,二小姐显得非常热情,高高兴兴的过来拉她的手。
“姐姐在这里住的可习惯?”说着也不待她开口,自己便像主人似的在她身边坐下,抬头扫了眼屋子里的陈设,眼底一抹黯淡转瞬即逝。
这里的每件摆设都是新的,特别是那些金银玉器的小玩意,光是看着就那么让人眼热。
“本来我还怕姐姐住不习惯,想来看看这里还缺些什么,没想到母亲想的比我还周到。”二小姐微笑着,头上的纱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煞是惹眼。
母亲想得比你还周到?
杜薇差点笑出声来,心说姐可不是你的孩子,用不着你上杆子操这份心。
杜雪娥笑意盈盈跟她说着闲话,但杜薇发现,她时不时总将话题往她的身世上面引。
原来是想知道姐是打哪来的?杜薇心中的小人笑的邪恶,姐偏不告诉你!
二小姐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本想叫丫鬟给她倒些茶来,可是转头却发现,屋里一个丫鬟也没有,不由得皱起眉头,“姐姐这里的丫鬟太过懒惰,怎么连规矩也不懂,定是姐姐为人太好说话,把她们都给惯坏了。”
杜薇只是笑着,也不搭话,二妹发了会牢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明日府里要办宴席,姐姐正好可以结识些各府的女眷,不然整日躲在屋里日后当心嫁不出去!”
杜薇心中叹息,这个时代的女子只怕人人都盼望着日后能有个好夫婿,不过真能得到幸福的又有几人?到不如独自一人逍遥自在。
她这边想着,二妹却径直来到梳妆台边,“我先来帮姐姐挑挑,明儿要带的首饰。”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杜薇垂下长长的睫毛,隐住眼底的冷笑,对方眼中那明显的醋意,她怎么看不出来?
盒子一打开,杜雪娥只觉眼前一亮:三层的首饰盒里齐齐的摆放着各色簪环首饰。
嵌珠珊瑚蝙蝠花簪、金镶珠宝半翅蝶簪、珍珠吊坠,还有那赤金盘螭巊珞圈、珊瑚戒指以及玛瑙福寿护甲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二小姐愣了足足半晌才回过神来,悄悄吞咽了口唾液。
杜薇看得清楚,却装作毫无觉察,唤了声:“二妹?”
杜雪娥脸上急忙带了笑,转过身来将首饰盒放在贵妃榻上,逐一在杜薇的鬓发上比试着,最后居然选了一套及其奢华贵重的头面。
“就这套吧。”二小姐笑的无害,“第一次露面总要穿戴得正式些。”
杜薇看了看那套满是黄金与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头面,也露出了笑容,果然是野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丫头从打一进门就没安什么好心。
要是明天真把它戴在头上,只怕转眼间她就会落得个暴发户的名声。
紧接着二小姐又差人将她所有的衣裙都拿出来。
她亲自挑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还有一件大红色的衣裳。
“这两件要是姐姐穿起来,一定更加明艳照人。”
杜薇眼底闪过阴云,我擦,这两件要是穿在身上再配上那套头面……
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个大便超人的形像。
离开聚福阁后,杜雪娥微微的翘起嘴唇,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小桃不满道:“二小姐,您就甘心把跟太守府的婚事拱手相让给大小姐了吗?”
二小姐微微一笑,“你懂什么,她就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明天,我要让所有到府里来的小姐们都看到,这位刚回来的大姐根本配不上嫡女的身份,到时候婚事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二小姐您真是冰雪聪明。”丫鬟急忙阿谀奉承道。
两人得意洋洋的穿过小径,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一排矮树丛的背后,苍兰正瞪着一双警惕的大眼睛默默的注视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