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画骨香全文阅读 第72分节

月夜叹,胡不归 第97章 进宫,巧遇皇后

    镇国公府外备好马车,大夫人李氏精心装扮了一番,带着叶芷蔚出了府。

    临行前,镇国公叮嘱她道:“蔚儿进宫,你身为长辈理应处处照应着她。”

    李氏虽然万般的不情愿,但她也只能应声。

    到现在皇上也没有将叶东舟的公爷之位批下来,所以李氏身上仍然没有品级,以往她去宫里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这次还要算是占了叶芷蔚的光。

    马车停在宫门口,随车的丫鬟上前扶着李氏下了车,递了宫牌进去,马上有内侍备好轿子,李氏与叶芷蔚分别上了轿子直奔二道宫门而去。

    一路上,李氏心里就像揣着面鼓,一直敲个不停。

    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宫里要召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也不知皇上是个什么心思。

    轿子停了下来,再往前便只能自己走了。

    李氏跟叶芷蔚下了轿子,由内侍领着进了园子。

    李氏时不时偷眼去看叶芷蔚,只见她眼睛垂着,对周围的景色仿佛丝毫也不感兴趣,完全符合宫里的礼仪要求。

    她们正往前走着,忽听头上传来宫女的声音:“是镇国公府的大夫人吗?”

    李氏一抬头,只见石阶上的凉亭里坐着两个女子,身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一个宫女正探出头来,向下望着。

    内侍见了急忙回道:“正是。”

    那宫女道:“让她们上来吧,娘娘想见见她们。”

    大夫人心头不由得一跳。

    娘娘?也不知是后宫里的哪位娘娘……

    内侍不敢怠慢,连忙带着她们上了台阶,来到凉亭外行礼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丽妃娘娘。”

    是皇后?

    大夫人心中一喜,大爷叶东舟便是属于太子党一系,看来这都是一家人了。

    她喜滋滋的想着,不过转念她又想起当初第一次见皇后娘娘时,她曾暗示自己去寻闵氏手里的一块玉片,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仍没有找到。

    也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还记得此事,有没有因此而怨上自己。

    两人跟着行过大礼,然后站在一边。

    皇后与丽妃坐在凉亭里,桌上放着几样水果和点心。

    皇后穿着大红绣金的八宝妆花褙子,头上插着九翅凤钗,长长的赤金链子垂下来,末端嵌着一颗龙眼大的东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

    叶芷蔚只在站起来的时候飞快的扫了皇后一眼,然后便一直低着头。

    这个女人的心肠是什么颜色,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管前世或是今生,她们之间都有着解不开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惜,这一世,那玉片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们再落到你的手上。

    叶芷蔚心里暗暗冷笑,脸上却露出恭顺的表情,就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平静。

    皇后打量了她半天,赞赏的“嗯”了一声,“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么?抬起头来。”

    叶芷蔚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乌黑的眸子看向皇后,樱唇抿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就像许多毫无心计的女孩子那般,笑得纯真可爱。

    皇后突然叹息一声:“想当初,这孩子第一次跟着公爷夫人进宫时,才那么大点,一转眼就长成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只可惜公爷夫人已经不在了……”丽妃幽幽道。

    叶芷蔚将目光转向丽妃,她穿着一袭桃色的如意褙子,挽着飞云髻,眉目如烟,晶莹的朱唇好似樱桃一般。

    “本宫若是记得不错……三小姐好像与英王殿下有婚约在身。”皇后似无意中提起。

    丽妃故作惊讶的扬起秀眉,“您不说臣妾险些都忘记了。”

    叶芷蔚不动声色的听着她们对话,心里却在不住冷笑,宫里的女人们就没一句真心话。

    她生母闵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她们还在这里装伤感。

    “三小姐今年多大了?”皇后问李氏。

    李氏回道:“十三。”

    “再有两年才能及笄……”皇后沉吟着,目光看向丽妃,“英王现在还没成亲吧?”

    丽妃微微一笑,“是,正妃的位子还空着,府里现在只有两位贵妾。”身为皇子,府里就算有几位妾室也属正常。

    “哦……”皇后眉眼带着深意,叹息道:“可惜了。”

    丽妃疑惑的看向皇后。

    “怎么?你没听闻近来宫里的传言么?”皇后瞥了一眼叶芷蔚,“镇国公府嫡女叶芷蔚命中带煞……克死了叶公爷呢。”

    丽妃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勉强笑道:“这怎么可能……不过是传言罢了。”

    李氏站在一边,目光闪烁,心里乐开了花。

    显然皇后娘娘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轻轻舒了口气,余光落在叶芷蔚的身上,微微有些得意。

    被这丫头压制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让她觉得如此痛快。

    别以为你与英王有婚约便可以高枕无忧,只要公爷的位子一下来,你便什么也不是,老老实实的给我滚出镇国公府!

    “听说镇国公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要将公爷的位子传给长子叶东舟。”皇后说着看了一眼李氏,“本宫说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李氏连忙点头。

    丽妃神色有些晦暗。

    其实自她在宫里听说叶淮安失踪的消息后,便已经萌生了要与镇国公府退亲的念头。

    英王与其他几位皇子不同,丽妃的娘家并无任何势力,所以英王的正妃之位就显得尤为重要。

    以前她会选中叶芷蔚,也是因为镇国公府手中西北的军权。

    可是眼下,叶芷蔚无依无靠,就算她嫁给了英王,等公爷之位传给叶东舟后,那西北的军权也跟英王无半点关系。

    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考虑如何让英王退亲的这件事。

    正好皇后提起此事,丽妃便借势做出惊讶之态,“这……这可是件大事……”她看向李氏道,“不知你们有没有找高僧帮她看一看?”

    其实早在叶芷蔚与英王定下婚约之时,她就已经看过叶芷蔚的生辰八字,钦天监也看过,并无命中带煞一说。

    李氏苦着脸点了点头,一副为难的模样。

    她不怕叶芷蔚开口反驳,因为眼下皇后明显是向着她的。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叶芷蔚居然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半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

    这丫头……不会又想出什么鬼主意吧?

    李氏想着,不过转念又一想,这是在宫里,她怎么敢造次,定是心里怕了,所以才不敢开口。

    就在这时,忽听凉亭下响起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月夜叹,胡不归 第98章 臣女之错,皇上动怒

    凉亭下,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

    皇后与丽妃同时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进了凉亭,悠然的打量着皇后等人。

    “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等人齐呼万岁。

    皇上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在叶芷蔚的身上停了下来。

    “平身。”皇上幽幽道。

    “谢皇上。”

    皇后脸上带着高贵的笑容,将上首位置让了出来。

    皇上撩龙袍衣襟,坦然而坐,随意摆了摆手,“你们也都坐吧。”

    皇后跟丽妃全都落了坐,李氏紧张的不得了,偷眼瞥向身边的叶芷蔚,却见她并不惊慌,只是规矩的站着,气质优雅。

    皇上觉查到李氏的目光,于是打量了李氏一番,忽地想起前阵镇国公递上的折子,想为他的长子叶东舟请封。

    叶淮安刚失踪没几天,镇国公府里便办了丧事,而且还将他的嫡女赶出了府门。

    皇上的眼底微微掠过一丝不满。

    叶淮安的能耐他最清楚不过,此人能文能武,原是接替镇国公的最佳人选,只可惜此人有一个缺点,便是太过疼爱妻女,甚至大过了他本身。

    自从闵氏死后,他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足足九年。

    叶淮安失踪的蹊跷,而且恰巧是他在进宫得召见过后,回府的路上出的事。

    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是有些歉疚,觉得此事与他的召见脱不开关系。

    所以现在连带着,皇上也对叶芷蔚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思,觉得此女落得如此境地,他如能护得她平安,也算是对叶淮安有个交待,换他自己心里踏实些。

    特别是,私下里他曾听人议论过此事,说叶淮安的死与镇国公府的大房二房脱不开关系,很可能是因着有人想争那公爷的位子,所以才对叶淮安下的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更不可能批下来镇国公递进宫来的折子了。

    “这便是淮安的女儿?”皇上开口道。

    这样的称呼,听得李氏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里明显带着亲近的意思,彰显了皇上对叶淮安的看重。

    “是……”李氏心里不安,求救似的看了眼皇后。

    皇后亲手为皇上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道,“是啊,这孩子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当初她刚进宫来时,才只有一、两岁呢。”

    皇上单手接过茶,并不喝,而是放在身前,“哦,不知她都会些什么,府里可有请先生教习?”

    皇后看向李氏,李氏暗中窃喜,要想扳倒叶芷蔚,现在正是时候。

    她脸上故意露出迷茫之色,“这……请皇上恕罪,臣妾实在不知。”

    皇上面色一冷。

    凉亭里,气氛骤然凝结,刚才的轻松之感荡然无存。

    皇上语气略有不满,“朕刚才问的可有错处?”

    开什么玩笑,这种问话谁敢回答。

    若说皇上没错,那为何无人回答这个问题,若说有错……那是不想要脑袋了。

    “回皇上,您问的并无半点错处。”叶芷蔚柔声回应,打破了凉亭内的僵局。

    “那为何无人回答朕的问题?”

    “因为错在臣女,所以伯母回答不出。”叶芷蔚态度不卑不亢,垂下纤长的睫毛,隐住眼底一抹哀伤之色。

    一时间,凉亭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李氏惊出一身的冷汗,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叶芷蔚,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大胆,敢在皇上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竟敢主动说出“错在臣女”,难道她就不怕皇上治她的罪?

    叶芷蔚恭敬的站在那里,神色从容而平静,目光垂下,不见半丝慌乱。

    皇上本是随口问问叶芷蔚都在府里学了什么,没想到却得了她这么一个回答,他诧异的盯着她,“你……可以说说,自己何错之有?”

    李氏又紧张,又激动,恨不得皇上马上就治叶芷蔚的不敬之罪,但嘴上却道:“蔚儿年幼不懂事,还请皇上恕罪。”

    叶芷蔚淡淡一笑,李氏的心里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想当着皇上的面,将她的种种劣迹说出来。

    大闹父亲灵堂,不肯穿孝,还被得道高人当面算出命中带煞,克父克母,这样的人,皇上岂能容她?

    叶芷蔚主动向前一步,跪在地上。

    她现在要做的是,比李氏更早一步的行动起来,将自己的“劣迹”昭示天下。

    “皇上。”叶芷蔚抬起头来,乌黑发亮的眸子看着皇上,那双眼睛,不禁让皇上想起叶淮安,一个谦逊而儒雅的臣子,一个足以胜任西北军统领的文武全才……

    “臣女自失去母亲后便一直居于南方姑母家,幸得姑母照应,才得以顺利长大,唯只遗憾没有机会能侍奉在父亲身边。本以为回府之后能弥补遗憾,不想父亲却遭意外失踪,父亲夜夜于臣女梦中呼唤,所以至今臣女也不相信父亲已不在人世,为免于折损寿父亲阳寿,故而拒穿孝服,给府里伯母伯父添了麻烦……”

    李氏瞪大了眼睛,看着叶芷蔚。

    这话叶芷蔚说的无可挑剔,可是不知为何,李氏背后却有种凉飕飕的感觉。特别是皇上看向她的目光里就像带着把利剑。

    “皇……皇上……”李氏结结巴巴的,嗓子里就像堵着块破布。

    叶芷蔚跪在皇上面前,完全无视了李氏,接着道:“臣女并没学过什么,只知道为臣子的,要忠心于君,为人子的,要孝于父母,臣女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孤女,无依无靠,从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有朝一日寻到父亲,与他相依为命……”

    皇上微微抿起嘴唇,他想起最后一次召见叶淮安时的情景。

    当时叶淮安已经病得很重,就连走路都要人来搀扶,当他询问他能否替父出征西北时,他竟立即应了。

    而他唯一向皇上所求之事,便是求皇上在他死后,照应他的孤女。

    当时皇上并未放在心上,叶芷蔚是镇国公的嫡孙女,定会被照顾得很好,可是如今看来,却是他错的离谱。

    叶淮安当时称自己的女儿为“孤女”,可见他早已料到会有此种结局。

    “好,好个孤女……”皇上霍然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停在叶芷蔚眼前。

    “昨日有人在朕面前弹劾朕的臣子为逆臣,今日又有镇国公府堂堂嫡女为孤女!”皇上的声调越来越高,在凉亭内回响着,惊得皇后等人全都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传旨!”皇上对身边内侍吩咐道,“镇国公府公爷之位传于叶淮安之女,叶芷蔚,赐忠义匾额一副,如玉意一对,武尊佛像一尊……”

月夜叹,胡不归 第99章 纯真演技派,求解婚约

    皇上圣旨一出,所有人全都呆立当场。

    皇后最快反应过来,笑着对叶芷蔚道:“你还不快点谢恩。”

    叶芷蔚故作天真的瞪圆了眼睛道:“臣女可是女的呀,怎么能称得上公爷二字?”

    一席话尽显天真,引得皇上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朕的天下,朕说你是女公爷,你便是,谁敢不认,便是与朕过不去。”

    叶芷蔚心中暗喜,只要皇上认了这事就行。

    她恭恭敬敬跪地谢恩,脆生生的童音在凉亭里回响着,就像把刀子,一下一下割着李氏的心。

    公爷之位……居然就这么没了?

    皇上把这位子竟然给了叶淮安的女儿,女公爷?

    只要一想到日后在府里,她要对着叶芷蔚那张脸,称呼她为女公爷时,李氏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重的捏了一把,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大伯母?”叶芷蔚转过头来,故意提高了声调,“您怎么了,为何脸色这么差?”

    皇上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李氏身子晃了晃,勉强挤出丝笑容道,“是……是我太高兴了,替你高兴……”

    叶芷蔚也笑起来,皇上隐住眼底阴森的寒光,不断在旁边夸赞着叶芷蔚,只有丽妃脸上喜怒莫辨,不知她在想着什么。

    叶芷蔚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对皇上道:“陛下,臣女斗胆有一事不明。”

    “说吧。”皇上这时心情显然不错。

    “臣女想知道,自己有没有俸禄?”

    李氏唇角掠过一道不屑,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就知道钱!

    皇上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有此问,道:“自然是有的,你为何关心这个问题?”

    叶芷蔚羞涩的低下头去,“有俸禄的话,臣女再回庄上就不会再饿肚子了。”这话声音不大,但在众人耳朵里却好像惊雷一般。

    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孙女还会饿肚子?

    李氏牙齿咬得咯咯响,叶芷蔚坑了李府的那笔米粮都足够她做米铺生意了,她竟然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哭穷。

    似觉察了皇上脸色不妥,叶芷蔚急道:“祖父其实后来偷偷给了我一笔银子,不过那庄上穷得很,臣女不想看那些农户也饿肚子,所以将买来的米都分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了。

    皇上突然冷笑一声,“朕亲封的女公爷,岂能住在庄上?”

    叶芷蔚眨着大眼睛,分分钟秒变演技高手,那双满是期盼与崇拜的眼睛直盯得皇上热血沸腾,自心底涌起无限维护之心。

    “朕亲封的女公爷,有自己的俸禄,日后可承镇国公之位,你以后想住在哪都可以,若是有人待你不好,你可以来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其实,这也不是皇上的冲动之举。

    他早就看出镇国公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叶淮安那样的才华,别说领兵打仗,只怕还没等到西北就被那里的环境吓的跑回来了。

    与其让他们明里暗里争那公爷之位,把这叶芷蔚害了,还不如把她直接推到台前,让那些人全都死心。

    到时等叶芷蔚与英王成亲,西北的军权还是要落在他的控制之下。

    “皇上,臣女现在有一事相求。”叶芷蔚突然朗声道。

    皇后面带微笑对皇上道:“看皇上把这丫头宠的,竟然向您提要求了。”言外之意却是,叶芷蔚不识好歹,贪得无厌,想求圣眷。

    皇上心里有着他自己的小算盘,所以并未在意这些,叶芷蔚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她还能有什么样的要求,无非就是要些赏赐罢了。

    “还有什么要求,你就一并说了。”皇上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臣女来时听皇后娘娘与丽妃娘娘提及臣女被道长算出命中带煞一事,臣女恐连累英王殿下,还请皇上解了臣女与英王殿下的婚约吧,不然日后英王殿下若有什么闪失,臣女……惶恐……”

    皇上一愣。

    他刚盘算着日后如何让英王去接那西北的军权,这丫头就提出来要解除婚约。

    “哦?皇后有提及此事?”他看了皇后一眼,目光隐隐带着不满。

    皇后垂下眼睛,“臣妾也是过于担心英王,所以才提了提。”叶芷蔚若能跟英王解除婚约,对她来说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皇上又将目光转向丽妃,“爱妃是如何看待此事?”

    丽妃的心里就像开了锅似的,七上八下的。

    开始的时候,她觉着叶芷蔚已经没了依仗,这门亲事不如解了的好,可是转眼间,皇上竟封了叶芷蔚女公爷的称号,这不是明摆着要想将以后西北的军权交于叶芷蔚的夫婿么。

    “臣……臣妾觉得……蔚儿打小便喜欢亲近英王,这门亲事怎么能说解就解了呢……”

    叶芷蔚心中暗笑,刚才你怎么不提这事,现在见有利可图,又想反悔?

    “臣女正是因为喜欢亲近英王殿下,故此才提出此事。”叶芷蔚恭敬道,“自小英王殿下便待臣女如同妹妹一般,臣女断不想因为自己的名声而连累了英王殿下。”

    她故意将小时与英王亲近的事实说成是兄妹之情。

    皇上沉吟片刻,虽然他希望英王能接下西北的军权,不过叶芷蔚现在的名声确实有些不妥。

    丽妃见皇上犹豫,紧张道:“皇上,此事还应该问问英王的意思……”

    皇上突然摆了摆手,“此事先不急,待朕考虑考虑。”说着缓步走出凉亭。

    众人见状连忙起身恭送。

    一路出宫,李氏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全都嵌进了手掌的肉里。

    内侍陪着笑将她们送出宫,又叮嘱着让她们回府去准备接旨。

    李氏脸上挂着假笑,应着声,一路上只笑得面部僵硬,嘴角生疼。

    临走时,皇后娘娘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想来定是对她不满,就连丽妃娘娘的脸色都阴沉着。

    想到这些,李氏不禁打了个冷战。

    莫非丽妃娘娘也怨上了她不成?

    阳光洒在宫门前长长的甬道上,李氏从这里走过,却觉得浑身冰凉。

    待回去了,她该拿叶芷蔚怎么办?

    原先设想着,赶她回庄上,可是现在看来,竟是她想的太天真了。

    这丫头敢当着皇上的面要求解除与英王的婚约,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现在她又得了女公爷的封号,更是如鱼得水。

    她这么想着,突然间害怕起来。

    叶芷蔚会不会早就觉察到了当初闵氏死的蹊跷?就像她一直不肯相信叶淮安的死……

    两人正要出了二道宫门,突然轿子停了下来。

    一名内侍从后面赶上来,道:“英王殿下想与叶小姐说几句话,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月夜叹,胡不归 第100章 英王当面被拒,闫将军再次拦路 加更,Clotaire一辆南瓜马车~~~

    李氏听了外面内侍所言,心中不由得一动。

    皇上刚在园中下了旨,她们才出宫就被英王拦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丽妃派人给英王捎去了消息,所以英王才赶过来。

    只怕是为了叶芷蔚在皇上面前提出要解除婚约之事。

    李氏道:“既是英王殿下有事,我不便打扰,先行一步……”说完,也不待叶芷蔚开口,直接坐了轿子出了二道宫门。

    叶芷蔚坐在后面的轿子里,听得真真切切。

    什么不便打扰,哪有家里的长辈会将一个尚未出闺的女子,单独留下来,陪同皇子说话的。

    不过叶芷蔚也没对她的大伯母报什么期望,所以便让轿子停了,出来与那内侍搭话。

    内侍道,“英王殿下正在偏殿内,请叶小姐过去说话。”

    叶芷蔚动也不动,“我现在孤身一人,怎好私下与男子会面,劳烦你转告殿下,若有事可直接去镇国公府,我祖父定然是愿意招待殿下的。”说罢,转身就要上轿。

    内侍没想到她竟会拒绝,一时间傻在哪里,不知该如何劝阻才好。

    以英王的身份,不论哪家的女子都想多看两眼,别说是私下会面,就算英王殿下不予理会,还有那些主动扑上来的。

    怎么眼下这位叶小姐却丝毫也不动心?要知道,英王殿下的正妃之位可是空着的。

    叶芷蔚一只脚已经迈进了轿子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英王的声音:“蔚妹妹。”

    叶芷蔚心里无声长叹,有道是该来的躲不掉。

    她转过身来,盈盈施礼:“见过英王殿下。”动作优雅而恭敬,带着明显的疏离感。

    英王身着一袭紫色宽袖锦袍,袖口金线绣大红蟠龙纹,衣袂飘飞,清澈的眼眸中月华潋滟,玉冠束发,英眉斜飞,意态潇洒。

    耀目的阳光洒在英王的身上,迸出点点金光,就连等在轿边的几位宫女都被这光晃花了眼,害羞的垂了头。

    叶芷蔚的目光只在英王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

    英王脸上带着温润的微笑,“怎么,蔚儿妹妹竟跟本王生疏起来了?”

    “英王殿下贵为皇子,臣女不敢高攀。”叶芷蔚正色道。

    听了这话,英王不禁微微蹙眉,“难道本王还会害你不成?此地不是说话所在,还是到偏殿去吧。”

    “不用麻烦了,殿下既然有事想问,那便在这里说好了。”叶芷蔚打定主意,绝对不跟英王走。

    宫里的那些道道她可是清楚的很,若是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她与英王的婚约可就真的再无解除的可能了。

    英王无奈一笑,“既然蔚儿妹妹不肯随本王去,那便在这里说吧。”说着,他瞥了眼周围的宫女和内侍。

    那些人全都乖巧的背过身去,眼睛紧盯着脚面,扮起了空气。

    “听说刚才父皇封了你女公爷的称号?”

    叶芷蔚淡淡一笑,“蒙圣上错爱。”

    英王微笑着,“看来以后本王再也无需为你担心,有了这称号,那些人便不敢再欺负你。”

    叶芷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心中小人却拍案而起:担心你妹啊!你早就知道我在镇国公府里是个什么样子,现在跑出来装什么深情,以前怎么不见你出来担心我!

    英王说了半天,见叶芷蔚脸上并无感动的神色,不由愧疚道:“以前都是本王的疏忽,没有保护好你,以后本王定会好好改过,成为你的依仗,保持好你……”说着,他伸出手来,轻拂过她额际的碎发。

    叶芷蔚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半步,刚好躲过英王的手。

    “殿下无需自责,臣女从失去母亲那天起便已学会自保,臣女深知自己身份配不上英王殿下,故此才向皇上请求,解除与殿下的婚约,殿下乃大福大贵之人,臣女却是个不详之人,会连累殿下,还请殿下以后莫要再来找臣女了。”

    英王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是在怪本王以前没有保护好你么?”英王哀伤的注视着她,那眼中灼灼的光华就算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也会为之融化。

    不过叶芷蔚却不为所动。

    前世她死于何人之手,她永世不忘。

    纵然一切都是源于他的爱,但那份爱,却是她承受不起的。

    他的爱,只是占有。

    自闵氏死后到现在,已经九年了,就算她被送去南方,暗中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也只有风暮寒派去的暗卫,虽然那时风暮寒并未记起前世。

    那时,英王殿下在哪里?

    她回镇国公府后,叶淮安遭不测,英王殿下身为她的未婚夫,又在哪里?

    现在听说她得了女公爷的封号,又向皇上提出解除婚约,才急急的现身?

    叶芷蔚垂着头,隐住眼底深冷的不屑。

    “臣女无权责怪任何人,殿下定会寻到逞心如意的佳人,臣女真心祝福殿下。”

    “……蔚儿妹妹?”英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叶芷蔚转身上了轿子。

    他听见她吩咐起轿,看着轿子出了二道宫门。

    站在他身后的内侍低着头,不敢去看英王殿下。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生来就不长耳朵,堂堂英王殿下刚才竟然被镇国公府的三小姐拒绝了,这怎么可能!

    像英王殿下这样优秀的男子,不是所有大家闺秀都梦寐以求的良配吗?为何叶小姐会拒绝……

    内侍把头低的,几乎要扎进自己的衣裳领子里去……

    叶芷蔚的轿子一直出了宫门。

    镇国公府的马车等在宫门外,可是大夫人李氏的马车却已然不见踪影。

    小莲跟米嬷嬷全都等在马车上,见她出来全都松了口气,上前道:“大夫人说您被英王殿下请去,自己先回府去了。”

    叶芷蔚冷笑,自己的这位大伯母做事可真漂亮,把她扔在宫里,自己却跑了,回府后定是又要嚼舌头了。

    米嬷嬷担忧道:“大夫人说英王殿下会送您回府,怎么没见英王殿下出来?”

    叶芷蔚淡淡道,“我只是停轿与英王殿下说了几句话,当时内侍跟宫女都在眼前。”

    听了这话,米嬷嬷才稍稍松了口气,上前扶着叶芷蔚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忽地从远处跑来一匹俊马,正停在叶芷蔚的马车前。

    “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那人笑道,一双鹰目射出火热的视线,落在叶芷蔚的身上。

    叶芷蔚一见此人,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闫将军。”

    闫程鸣笑道:“叶小姐莫要客气,以后见面我还要向你行礼才是,女公爷。”

    叶芷蔚秀眉挑起,皇上只不过在宫里口述了圣旨,内侍还没把圣旨送到镇国公府去,眼下就已经有这么多人都听到了风声。

    “看来闫将军消息灵通的很。”叶芷蔚打趣道。

    闫程鸣爽快的扬头大笑,“叶小姐好不容易出府一趟,正巧午门那里热闹的很,咱们一同前去。”说罢也不待她同意,直接上前,一把拉住了马车的头马。

    马车猛地一晃,叶芷蔚在车上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闫程鸣回头咧嘴一笑,“叶小姐坐稳些,不然掉下来伤了哪里,我可是会心疼的。”

月夜叹,胡不归 第101章 午门监刑官,逆臣?

    闫程鸣强行拉着叶芷蔚的马车,向着午门方向而去。

    因着大夫人李氏离开的时候,故意带走了所有镇国公府的随行侍卫,所以现在叶芷蔚的身边,除了马夫,便只剩小莲跟米嬷嬷两人。

    一路上,叶芷蔚心里的小人将李氏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然后又顺便问候了下闫程鸣的生母。

    午门外早已人山人海。

    最外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四周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官兵。

    闫程鸣下了马,来到马车前,道:“叶小姐请下车吧。”

    叶芷蔚只好让小莲挑起车帘,下了马车。

    抬头看,只见午门中央设置了一处高台,四面旌旗招展,上搭紫色绣麒麟遮阳伞盖,伞下摆着三把太师椅,左手边坐着一名内侍,一看便知是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衣着光鲜,单是那做派就带着几分傲慢。

    右手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着大红织金飞鱼通袖罗。

    叶芷蔚只觉自己的眼角跳了几跳。

    那身衣裳再眼熟不过,在现代世界的电视上她不知见过多少回:头如龙,鱼身一角,那个纹饰……分明就是飞鱼服。

    再看那名男子腰间悬着的绣春刀……

    我去,这人是锦衣卫!

    闫程鸣注意到叶芷蔚眼中露出的惊讶之色,不屑一笑,低声道:“随我来。”说着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将她拖进了人群里。

    小莲跟米嬷嬷干着急却没有办法,只能等在马车上。

    闫程鸣拉着叶芷蔚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很快来至一处官兵把守的角落,闫程鸣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在那官兵面前一晃。

    那官兵立即闪身让到一边,闫程鸣从容拽着她走了进去。

    叶芷蔚发现,靠近高台附近,并没有其他百姓入内,这里站着的大多都是些身穿官服的朝臣,还有些则是官兵跟锦衣卫。

    普通的锦衣卫身上是没有飞鱼服的,飞鱼服是一种荣宠与身份的象征,所以叶芷蔚多看了台上右侧的那名男子一眼。

    闫程鸣忽地在她耳边轻笑,“没想到叶小姐也有这种英雄情节,严岐山,严指挥使年轻时,也算是风云人物,不过他手上无辜的血太多,不适合叶小姐……”

    叶芷蔚听出他话里有话,就算一时不解,也不想开口去问他,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闫程鸣也不恼,拉着她躲在旌旗底下的阴影里,看着周围的光景。

    就在这时,自高台后走出十名手持朱漆廷杖的行刑狱吏。

    人群里顿时骚动起来,不少胆小的百姓看到那朱漆廷杖时,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看这阵势,不用猜也知道,这定是要准备行刑了,只是她猜不透,为何闫程鸣要拉她来看这个。

    闫程鸣注视着那十名行刑狱吏,唇边尽是不屑的冷笑,“叶小姐难道就不好奇,这是要对什么人行刑?”

    叶芷蔚淡淡道,“不管是什么人,都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闫将军不觉得带我来看这种东西,有失风度么?”

    闫程鸣咧嘴一笑,“风度?我就是想让你看个清楚,那个人的真正嘴脸!”

    那个人,他指的是谁?

    叶芷蔚愣了愣,目光顺闫程鸣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高台一侧,官兵与锦衣卫突然闪列两旁,自中间走出一人,稳步上了高台。

    那人身着紫色一品武官麒麟官服,头戴七梁冠,腰横玉带,坠云凤四色花锦绶,意态放荡不羁,桀骜不驯。

    随着他迈步登上监刑高台,官袍衣袖随风扬起,似行云流水。

    叶芷蔚只觉呼吸一滞,今天的监刑官……竟然是风暮寒?

    风暮寒目光似无意间扫向台下,剑眉挑起,狭长凤眸斜睇而下,眼底光华如星辰流转,尽显妖冷睥睨之势。

    闫程鸣冷笑出声,“叶小姐,你莫要被此人相貌所惑,今日我便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叶芷蔚惊讶的看向闫程鸣,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好不容易才强忍住心里的笑。

    他的真面目?我还需要看么……

    不过闫程鸣此时并未注意到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投在风暮寒身上。

    高台上,大内总管与锦衣卫指挥使严岐山同时站起身来,向风暮寒拱手行礼。

    风暮寒回了礼,撩衣襟下摆,大马金刀的在中央的位子上坐定。

    台下有朝臣议论纷纷,“威武将军不是带兵去了北边寒沙城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们没听说么,近日有御史上折弹劾南王世子,逆臣犯上,独断专行……”

    “这么说他是逆旨回京?”

    “好大的胆子,皇上居然也能容他?”

    “听说他回来了便彻查右侍郎吴府的灭门惨案,依我看,他不过是利用此事排除异己罢了。”

    叶芷蔚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面无表情。

    风暮寒是怎么回的京城,她再清楚不过,可是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她的心里仍会觉得不舒服。

    闫程鸣见叶芷蔚眼中掠过一丝灰暗,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两人站在台下,一会功夫,只见锦衣卫押着一列人来到台下,叶芷蔚粗略数了一下,大约足有一百多人。

    锦衣卫指挥使严岐山站起身来,将手一摆,一旁走上来一名内侍,手中捧着诏书,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刘长秀、宋详文、刘起才,结党营私……陷害忠良……不思报效朝廷,至右侍郎吴府一门惨案……”

    台下跪着的数百人全都低着头,双手捆于身后,一个个浑身发抖。

    直到小内侍宣读完诏书,十名行刑狱吏走上前来,将最前排几名犯人齐刷刷地按到在地,然后昂首望着台上。

    严岐山这时已然坐回到位子上,与大内总管对视一眼,对风暮寒低声说了些什么。

    风暮寒薄唇逸出一丝不屑,自唇间吐出两个字:“行刑。”

    声音虽不大,但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宛如惊雷一般。

    十名行刑狱吏抡起朱漆廷杖,照着最前排那些人的屁股便挥了下去……

    才打了五、六下,台下惨叫声连连。

    “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那些人不断挣扎着,大声呼喊。

    台下朝臣无不唏嘘感叹,大有兔死狐悲之态。

    叶芷蔚正看得出神,忽听闫程鸣小声道:“叶小姐可知这些将死的人中,有多少屈死鬼?”

月夜叹,胡不归 第102章 清除异已,欲灭口?

    这些一向清高孤傲的官员从来也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当街按倒在地,脱了裤子被羞辱不说,还要被廷杖责打。

    风暮寒一声令下,行刑狱吏将朱漆廷杖高高举起,大喝一声。

    朱漆廷杖呼呼带风,一棒子就抽了下来。

    被打之人惨叫连连,不多时,被打之处全都显出青紫,朱漆廷杖每落下一次,旁边必有人吆喝着数目,而且每打五下便要换人行刑,以保证每次击打的力度完全一样。

    五十杖后,当场十人全部毙命。

    行刑狱吏望向台上。

    风暮寒面无表情,玩赏着手里的茶盏,幽幽道:“接着打……”

    行刑狱吏又从人群里拖出十人来,按倒在地,重复之前的程序:脱光、开打、毙命。

    没一会功夫,台下地面上已被血水浸透。

    台下朝臣百官听着那些已变了调调的嘶嚎,开始还有人不屑的撇嘴,到后来,渐渐的,再也没有人敢开口议论。

    行刑狱吏周而复始,不断将杖毙之人拖下去,把活人带上来,那些被拖走的尸体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观看行刑的官员里,不少人似支撑不住身体,直接站在原地呕吐不止,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直接翻了白眼,背过气去。

    叶芷蔚屏住呼吸,其实这味道也让她极不舒服。

    高台之上,就连大内总管脸色也有些发白,只有锦衣卫指挥使严岐山与风暮寒面不改色,淡漠的盯着台下。

    被捆绑在地,活着的犯人越来越少,一旁堆起的尸体却越来越高。

    等待死亡的滋味远远比死亡本身要可怕的多,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咯咯咯……”不知是谁的牙齿开始打颤,这声音在此时听来,竟显得格外清晰可辨。

    尽管他们跪在太阳底下,但绝望的寒意却是透骨的冰冷。

    闫程鸣眼中带着不屑的冷意,这些人因何会被杖刑,他知道的比谁都要清楚。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策划右侍郎府一门惨案的凶手,他们不过是太子党的成员,没想到风暮寒竟敢公然借查案之机向兵部下手,将所有与太子有关的人全都挖了出来。

    朱漆廷杖仍在不断上下挥舞,血雨纷飞,高台一侧的帷幕上尽是溅起的血点,朝臣们的牙齿也开始跟着打颤,此时,再也无人敢提“逆臣”二字。

    逆臣又如何?若是没有皇上的维护,他怎么敢一下处置了兵部这么多的官员。

    就在行刑狱吏再次将一批尸体拖下去的时候,从下面跪着的人群里突然扑出一人,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我招……我都招!”

    风暮寒凤眸斜睇,冷冷道:“带上来。”

    马上有锦衣卫将那人推上了高台。

    那人跪在地上,全身抖成一团,但眼中尽是对生的渴望。

    风暮寒看了那人一眼,薄唇勾起,只吐出一个字,“赦。”

    下面其余的犯人全都惊住了,只见锦衣卫将那人直接拖了下去,带到高台后,再也看不到了。

    锦衣卫指挥使严岐山朗声道:“还有人想招供的,便趁现在,若是没有,继续行刑!”

    闻听此言,下面的那些犯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间全都匍匐向前,拼命嘶吼着,“我招!我招!”

    “大人!我全招!”

    闫程鸣鹰目射出寒光,右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

    叶芷蔚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想杀人灭口!

    这些犯人若真像闫程鸣所言,与吴府惨案无关,那么必是有其他原因,风暮寒才要置于他们于死地。

    除了太子党一系,她想不出他会对谁下手如此之狠,所以这时见闫程鸣想动手,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

    她悄悄向后退了半步,一眼瞥见身边立着的旌旗,眼珠一转,将整个身子都用力靠上去。

    那旗子不过是依靠着地上的几块石头才立起来的,哪经得住她全身的力量,一下子,旗子就倒了。

    几名站在附近的官员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被倒下的旗杆砸到。

    这不过是小小的骚乱,但却被台上的风暮寒尽收眼底,他的目光落向这边,在看到闫程鸣的时候,凤眸微眯,眼底迸出凌厉杀气。

    闫程鸣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笑着对叶芷蔚道,“这里血气太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说着他拉了她转身便走。

    临离开的一刹那,他扭头向台上露出得意一笑。

    风暮寒看着闫程鸣拉着那个熟悉而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宽袖内,修长的手指握了起来。

    “世子?”严岐山提高了声音。

    风暮寒缓缓转过头来,眼中带着丝茫然之色,“严大人何事?”

    严岐山叹了口气,显然刚才他说的那些话,风暮寒一字也没听进去。

    “世子不要太过操劳。”他劝慰道,“审问犯人之事还是交由我们锦衣卫便是,待审出结果后自然会派人通知世子。”

    风暮寒闻听此言,站起身来,“既然这样,此处便有劳严大人。”

    严岐山一愣,刚才的话不过是些场面的客套话,没想到风暮寒竟真的要先行离开,按照南王世子的性子,就算他真的累了,也从没见过他主动开口在关键时候退场的。

    严岐山看了一眼台下剩余的犯人,除了刚才主动求饶招供的那些,余下的不过十几人。

    大内总管也乐得送人情,在旁附和道:“有严指挥使在,必然不会有事,风将军连日操劳审案,稍后皇上必然还要召见您,不如趁现在去歇息会。”

    风暮寒微微颔首,卷起宽袖,负手下了高台。

    行刑狱吏继续行刑,重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风暮寒刚刚来到台下便叫来青衣,低声吩咐了几句,青衣点头悄然离开刑场……

    与此同时。

    闫程鸣拉着叶芷蔚挤出人群,重新回到马车上。

    小莲跟米嬷嬷见叶芷蔚平安回来,全都松了口气。

    闫程鸣道:“叶小姐可有受到惊吓?”

    叶芷蔚懒得跟他说话,索性装出惧怕的模样直接躲进了车厢。

    闫程鸣并未觉查出她的异样,只当女子看过这种场面后都会被吓到,于是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往镇国公府方向而去。

月夜叹,胡不归 第103章 当街对峙

    闫程鸣护着镇国公府的马车离了午门。

    还没走出多远,叶芷蔚忽觉马车骤然停下。

    小莲警觉地挑起车帘,向外窥探,然后回来在叶芷蔚耳边低声道:“小姐,有人拦车,好像是南王世子身边的人……”

    叶芷蔚并未觉得吃惊,刚才在监刑台上,想必风暮寒已经看到了她,若说他就这么容闫程鸣送她回去,这才叫奇怪呢。

    “叶小姐,南王妃有请,请您入府一叙。”马车外,传来青衣的声音。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外面闫程鸣道:“实在不巧,我现在正送叶小姐回府去,你且回复南王妃,让她改日再来请叶小姐好了。”

    叶芷蔚不禁黑了脸色,闫程鸣这人,实在是……太自以为是,现在就开始管起她的事来了。

    青衣骑着战马,拦在马车前,拱手道:“南王妃请的是叶小姐,去与不去,都在叶小姐自身,无需闫将军拿主意。”

    闫程鸣不屑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南王世子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也配跟我说话?”

    青衣眸中带了冰冷的光芒,态度从容,话里却暗藏了凌厉的杀机,“闫将军若对属下不满,尽管明言,莫要扯上世子爷。”

    闫程鸣骑在马上,上下打量着青衣,“我就算连你的主子一起骂了,你又敢怎样?”

    青衣伸手便去摸腰间的配剑,就在这时,忽听马车里响起一个清脆的女音:“既是王妃有请,我自然要去,闫将军的好意我已然心领,还是请回吧。”

    这话叶芷蔚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我去哪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跟总是跟着,厌烦得很!

    可是闫程鸣听了这话,并不气恼,鹰目快速掠过青衣腰间的配剑,“我们又不是外人,叶小姐不必客气,再说那南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我怎能放心让你跟这种人在一起。”

    马车里,叶芷蔚以手扶额,真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她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可是没想到这位闫程鸣却比她更胜一筹。

    马车外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青衣与闫程鸣谁都不肯退让半步,双方一触即发。

    就在叶芷蔚担心他们二人会当街动手之际,突然自街对面过来数十匹战马,为首一人,身穿紫色麒麟武官官服,正是南王世子风暮寒。

    “闫将军。”风暮寒语气幽幽,听着好似与往常无异,但叶芷蔚却能觉察出此时他心中的不快。

    “哦?午门行刑应该尚未结束吧,监刑官便可擅离职守?”闫程鸣故作姿态的回头向午门方向望了一眼,“世子就不怕那些犯人被人劫持了?”

    这话已是满带着赤果果的威胁。

    风暮寒凤眸微眯,唇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闫将军多虑了,那些人既然已经落到本世子的手里,就万万没有再逃出生天的可能,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本世子的手里。”

    这一次,不管太子如何暗中挑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的,先是拔除了兵部的太子党人,接下来他便准备着手清理户部,皇上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所以他要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出异已。

    “世子真是好大的手笔。”闫程鸣冷笑一声,“手上沾了这么多无辜者的血,难道就不怕晚上做噩梦?”

    风暮寒无声轻笑,“为将者手上还有没沾过血的么?”

    “那可不一样。”闫程鸣轻拉缰绳,故意来到马车窗外,“上阵杀敌,沾的是敌军之血,朝堂之上,世子你沾的可是无辜者的血,这未免也太残忍了吧?”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车里的叶芷蔚听得。

    他相信,不论哪个女子都会本能的惧怕鲜血。

    之前叶芷蔚会拒绝他而选择了南王世子,是因为她看中他的样貌,被他所迷,可是当她看清他嗜血无情的一面后,定会有所动摇。

    其实这会功夫,叶芷蔚在车里确实有所动摇,她正在车里搜寻着趁手的东西。

    小莲紧张道:“小姐,您这是想做甚?”

    叶芷蔚抓起一只茶壶,咬牙切齿道:“用这个……能把他打昏么?”

    吓得小莲跟米嬷嬷同时上前将她手里的茶壶夺了下来。

    对于闫程鸣的冷讽,风暮寒意外的,竟然没有反驳。

    他是什么样的人,马车里的那个女人想必早就一清二楚,他从来也没有在她的面前隐藏过自己的真实。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沾上鲜血,也绝不后悔。

    一切只因他不想再让这一世,重蹈覆辙!

    他不想再错过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种将心生生割裂的疼痛,他已经尝过一次了。

    这一世,他要扫清所有暗藏的隐患,将她保护在血腥杀戮之外,他要将她捧在手心里,等她长大。

    可是……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让她看到刚才那一幕。

    虽然他自信她的心里还是装着他的,但仍不免在看到她与闫程鸣离去的背影时,内心狂跳不止。

    她会因此而厌恶自己么?

    闫程鸣见他目光落在马车上,微有迟疑,于是笑道:“许是因为刚才我带叶小姐去看了行刑,她这会有些不舒服,南王妃那边改日再去,告辞了。”

    说罢强行命令赶车的马夫,继续前进。

    风暮寒一语不发,拉马挡住马车前方的路。

    闫程鸣鹰目掠过得意的笑,“怎么?世子还想来硬得不成?”

    他自认武功不输于任何人,早就想见识一下世子皆赞的南王世子的真本事。

    “让开。”风暮寒薄唇轻启,吐出二字。

    淡淡的杀意自他身上迸发出来,衣衫无风自动,袍角袖口逆风扬起,跟随在他身后的众侍卫,纷纷拉马向后退去。

    除了踢云乌骓,其他马儿都敏锐的觉察到了这股不详的冷意,烦躁的不断撩着蹄子,刨着地面。

    “有意思。”闫程鸣安抚住躁动的座骑,拉开架势站定,“能得与世子切磋的机会,真是三生有幸。”

    当街两位武将僵持不下,早就引起了不少过路人的注意,特别是风暮寒那一身的官服,显得尤为醒目。

    “那人是南王世子?”

    “气氛不对劲啊……莫非是想要当街动手不成?”

    “快离得远些……”

    青衣注意到,眨眼间,他们所在的这条街上,一切行人商贩全都走得干干净净,就连附近的商铺都关上了门板。

    那情形……简直如临大敌。

月夜叹,胡不归 第104章 世子的忌讳,质问

    街道上,行人与商贩全都避开,略显空荡的路上唯有叶芷蔚所在的那辆马车尤为醒目。

    叶芷蔚挑起车帘一角,微微蹙眉。

    风暮寒一身官服,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如此情形要是双方动手,难免会被外人抓到把柄,好好的监刑官不做,跑到大街上跟人动手?

    叶芷蔚想到这里,立即吩咐外面马夫道:“还愣着做甚,回镇国公府!”

    那马夫是大夫人李氏特意挑选的人,自然暗中得了李氏的吩咐,有意要坏她的名声,所以搪塞道:“三小姐,不妥吧,闫将军和南王世子两位爷都在这,咱们怎么好直接回了……”

    叶芷蔚一听眉毛就立起来了,她说服不了外面的两个疯子,但是要是连这么个马夫都搞不定,也太窝囊了。

    叶芷蔚一把操起桌几上的茶壶,姐不发威,你当姐是哈啰kitty么?她挑起车帘,一茶壶便招呼到那马夫的后脑勺上去了。

    马夫被打的晕头转向,叶芷蔚上前顺势一脚将他踢下马车。

    “世子爷,您先慢动手,借我个赶车的马夫可好?”

    风暮寒与闫程鸣双方正一触即发,没想到叶芷蔚却突然搞出这么一出。

    风暮寒瞥了一眼身后的青衣,低声道:“你去吧。”

    “是。”青衣下了战马,上前将叶芷蔚马车拉住。

    躲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马车里这位小姐好生厉害,竟然敢对南王世子这么说话。

    而且南王世子竟然还真的肯借人给她。

    虽然他们不知道青衣是什么人,但看他的衣着打扮,定然不是普通之辈,没想到他也心甘情愿的给那个女子做马夫……

    别人心里怎么想青衣不知道,但青衣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很,这位叶三小姐对于他们主子来说,是与众不同的存在,绝对不能得罪。

    “青衣大人,麻烦你了。”叶芷蔚用茶壶招呼过马夫后心情好了很多,重新放下车帘,“今日我有些不舒服,改日再向南王妃请罪。”

    青衣将叶芷蔚要走,犹豫的看向他的主子。

    风暮寒薄唇紧抿,略一点头。

    青衣二话不说,挥鞭子抽在马背上,也不管那名被茶壶打破了脑袋的马夫在地上不断哀嚎,直接将马车驶离了众人身边。

    闫程鸣这时仍想上前阻止,他刚催动座骑,忽觉对面袭来一股凌厉的杀气,他转过头来,正对上风暮寒那双蒙霜的凤眸。

    风暮寒缓慢催动战马行至他身侧,目光如剑般自他身上掠过。

    “闫将军……”风暮寒语气幽幽,就连周围的温度也仿佛骤然下降,“闫将军知道本世子最忌讳什么吗?”

    闫程鸣自认身手在军中也算是属一、属二,可是他却从没有遇到过像风暮寒这样的对手,看他慢慢带马靠过来,竟让他的背后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

    风暮寒目若利刃,如同万年古井深寂而冷冽,摄寒入骨,“本世子最忌讳别人动本世子的东西。”

    “你的东西?”双方虽未正式交手,但闫程鸣却渐渐被他身上迸出的真气逼迫得冒出冷汗。

    “闫将军记得就好。”风暮寒冷笑一声,明明是笑声,但此时在闫程鸣的耳朵里听来,却显得森然无情。

    风暮寒并未停下,而是与他擦肩而过,催动踢云乌骓继续前行。

    留在后面的十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心里全都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最后世子爷没有动手,不然他们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侍卫催动战马,纷纷跟在风暮寒身后离开。

    闫程鸣坐在马背上,直愣愣的呆立在那里,微风吹过,背后有些发凉。

    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的衣裳全都被冷汗湿透了。

    “南王世子……”闫程鸣脸上渐渐浮上一丝玩味的笑意,“果然是个人物。”

    此人不除,太子大业难成!

    想到这里,他不由回过头来,望向刚才风暮寒离去的方向。

    突然,他觉得肩头一凉,扭头一看,顿时脸上神色大变。

    他的肩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直透肌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闫程鸣以手捏着自己的肩头,吓得冷汗连连。

    若说刚才的他还带着一丝不屑与侥幸,那么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南王世子的可怕之处。

    他甚至连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的手都没有注意到,这要是真的对峙起来,只怕他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另一边,青衣驾着马车往镇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叶芷蔚坐在车里气愤难平。

    闫程鸣这种人实在难缠,他不像英王,只要略加提点便会退让,他狂妄而又自大,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存在,不管什么样的冷言冷语,都会被他忽视。

    她又想起今天午门的那一幕血腥的杖刑,以及听到的那些关于风暮寒的流言蜚语,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如今的风暮寒似与上一世不同,前世他更多的将精力投在军队上,而今他则深入了朝堂纷争之中,她知他并非是喜好玩弄权势之人,但如今他却身陷这种纷争的漩涡。

    这种情况,是她所料未及的。

    她正在胡思乱想,马车忽地停了一下。

    她刚想开口询问外面青衣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车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挑开,南王世子飘然而入,麒麟官服扬起一阵微风,还带着些许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不知为何,叶芷蔚突然就有些恼了,她有种被别人算计的感觉。

    先是闫程鸣,故意带她看什么行刑,为的是让她发现风暮寒嗜血无情的一面,而后又是风暮寒让青衣帮她驾车,然后却光明正大的偷偷跑进她的车厢。

    他们……还真是当她这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世子爷莫不是上错了车?”叶芷蔚恼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静一静,她需要时间好好将发生的这一切理顺。

    风暮寒没有开口,凤眸却是冷冷掠过车厢里小莲与米嬷嬷的身上。

    她们两人早就见识过了南王世子的霸道,知道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她们想拦,也是无用的,所以全都挑帘出去了。

    叶芷蔚苦笑不得,笑骂道:“你们倒底是向着谁!”

    小莲离开之前扭头向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叶芷蔚恨的磨牙。

    风暮寒在她对面坐定,面沉似水。

    “世子?”她觉出风暮寒神色似有些不对劲。

    “那姓闫的,都跟你说了什么?”风暮寒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他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似想一直看到她的内心里去。

月夜叹,胡不归 第105章 此世,亲手为你打造太平盛世

    风暮寒凝视着她,眼底掠过一丝焦虑,“闫程鸣都跟你说了什么?”

    叶芷蔚平静的回望着他,反问道:“你为何会做了监刑官?”

    风暮寒薄唇抿成一道细线,脸上多了迟疑之色。

    “你不想说便算了。”叶芷蔚无所谓道,她故作轻松的摆了摆手,“反正我也不想知道,那是你的事。”

    “闫程鸣……”

    “那是我的事,与世子无关。”叶芷蔚没好气道,她累了一整天,先是进宫,然后又被闫程鸣拉着去看什么劳子杀人,现在又被这醋坛子质问,她很想安静的一个人待一会。

    风暮寒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生怕错过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正像闫程鸣所言……本世子在借刀杀人。”他一字一句道。

    叶芷蔚秀眉微微扬起,欲言又止,“你是在替皇上……”

    “我便是那把暗刀。”风暮寒直言道,“我借他之势除异已,他借我之手杀人。”

    叶芷蔚禁不住屏住呼吸。

    前世风暮寒就曾说过,他替皇上杀人,不过那时他杀的是外敌。

    风暮寒注意到她目光中流露出的惊讶,幽幽道,“这一世,本世子杀的是朝臣。”

    叶芷蔚愣在那,半天没回过神来。

    虽然都是暗刀,但两者却截然不同。

    杀外敌之刀手上沾的是敌军之血,纵然得了无情冷血的名声,却与声望无损,杀朝臣之刀,手上却会沾上无辜者的鲜血,说到底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久而久之,就会出现类似这种“逆臣”的流言。

    “为什么……”叶芷蔚不解的眨着眼睛,他有多强大,她比谁都清楚,为何今世他会选择如此难行的一条路,而折损了他的名声。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风暮寒的回答。

    车厢内的气氛骤然凝结,唯闻他们彼此间的呼吸之声。

    “薇儿……”终于,还是风暮寒最先打破了沉默,他轻声唤着她,声音带着丝暗哑,“你可信我?”

    叶芷蔚只觉心头一跳,目光落在他的眼中,发觉那里竟然带着一层淡淡的血丝。

    这些日子,他定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要暗中派人护着她,一面又要在宫中与太子等人周旋……

    望着他那疲惫的神色,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不管他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她都会信他。

    风暮寒一直紧张的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见她从刚才的紧张中松懈下来,暗暗松了口气,试探的伸出手,想去触摸她的脸。

    淡淡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叶芷蔚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

    风暮寒的手立即僵在了半空。

    “待回去了,我为你安排几个会武功的丫鬟。”他岔开话题道,修长的手指收拢起来,掩握在宽袖内,“你若想留在镇国公府,那些人难免还会找你的麻烦……”

    叶芷蔚见他左右言他,目光散乱的落在窗外,心里微有些不忍。

    刚才她不过是下意识的躲避,他的身上尽是沾染着血腥的味道,光是回想起刚才午门的那一幕就让人心悸。

    风暮寒有一句,没一句的嘱咐着她,再也不提半句闫程鸣的事。

    待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外时,风暮寒却突然高声道,“青衣,继续走。”

    叶芷蔚一愣,其实就连在外面驾车的青衣也被这命令弄的不知所措,可是主子的话又不能不听,所以青衣拨转马头,马车继续向前,驶过了镇国公府。

    叶芷蔚不解的看向窗外,道:“这是要去哪?”

    还没等她将目光从窗外移回来,面前突然一暗,衣袂带风,一具温热的身体已经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那股血腥之气混合着龙脑香的气味扩散开来。

    她刚想挣扎,却听耳边传来低语,“薇儿,莫要怕我,不管何时,我都不会伤你!”那声音低沉而暗哑,却好似陈年美酒,诱人沉醉。

    她原本伸出去准备推开他的手,不由得停在了半空。

    似觉察到她心里的迟疑,风暮寒越发的抱紧了她,隔着麒麟官服,她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就像失控的野马,一下,一下,仿佛一直要撞到她的心里去。

    “薇儿,薇儿……”风暮寒喃喃的唤道着她。

    叶芷蔚在他怀里扬起脸来,凝视着有些失控的南王世子。

    阳光自细纱车帘外照射进来,细碎的落在他的身上,麒麟官服上的金线闪耀着点点金光,而此刻,那双凤眸中的光华,却比这金光更耀目,就像夜空无数道掠空而过的流星,带着炽热而迷乱的光芒,令人眩目。

    “不准你避开我,听到没有!”他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心口,他不在乎双手沾上多少鲜血,也不在乎折损名望,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她而已。

    这一世,他要亲手打造属于她的太平盛世。

    她想要恬静的生活,那他便除去一切呱噪之辈,而非是如前世那般,避开喧嚣。

    他非是不肯说出自己的计划,而是不想让她整日的担惊受怕,次次都要经那被刺杀的风险,他宁可在她面前粉饰太平,也要将她护在手心里,为她挡尽一切风雨。

    “就算你真的厌恶我这身血腥,我也不会放手。”他唇角勾起,深深的望进她的眼睛里,好像要将自己溺毙在其中,“这一世,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管什么人,都休想让我放手。”

    叶芷蔚愣愣的看着他,心里掠过一丝酸楚。

    别人都道南王世子冷血无情,桀骜不驯,其实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副面具,在那面具之下,隐藏着的,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柔软与敏感的内心。

    她伸出手来,反环住了他的腰身。

    风暮寒先是一愣,心里原本的压抑与焦虑突然间就土崩瓦解了。

    之前他嘴上虽然强硬,但是心里仍不免担心她会对自己产生成见,特别是当他看着闫程鸣带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竟然产生了惊慌的情绪。

    “……风暮寒。”许久,她才唤了一声,“我哪也不会去,就等你来娶我的那一日。”她紧紧的抱住了他,将头靠进了他的怀中。

    马车,一次次从镇国公府的门前经过,青衣已经驾车绕着镇国公府转了无数个圈圈……

月夜叹,胡不归 第106章 宣旨,叶瑶琴作死

    叶芷蔚从府后门进了镇国公府。

    她带着小莲跟米嬷嬷刚回了院子,还没等进门就被叶瑶琴拦住了。

    “这是我的院子,你要么回你的院子去住,要么给我滚回庄上去!”叶瑶琴气势汹汹道。

    叶芷蔚站在那里,平静的注视着叶瑶琴,“这是堂姐的意思,还是大伯母的意思?”

    “自然是我母亲的意思!”叶瑶琴越发得意,“别以为你进了一趟宫回来就能改变什么。”她一摆手,身后的丫鬟们将叶芷蔚放在院里的东西全都丢了出来。

    这本来就是她的院子,之前借给她住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好不容易才巴巴的等母亲回来,本想问她拿个主意,可是大夫人却从回来便被镇国公叫了去,询问宫里的事,所以叶瑶琴便想当然的认为叶芷蔚在宫里定是得罪了什么贵人,不然的话为何她没有跟母亲一起回来?

    所以她立即去了自己院子,将之前叶芷蔚住在那里时放的东西全都丢了出来。

    米嬷嬷跟小莲气愤难平,本欲上前与叶瑶琴说理,却被叶芷蔚拦了。

    “让她丢。”叶芷蔚神闲气定的站在那,看叶瑶琴耍威风。

    “小莲……”她点手将小莲叫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小莲听了她的吩咐后捂住嘴巴,隐住脸上的笑意,匆匆走了。

    叶瑶琴并不在意小莲的离开,府里现在是大夫人主持中馈,她才不相信有人敢为她撑腰。

    她将叶芷蔚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然后便带人重新整理自己的院子,所有被叶芷蔚动过的东西,她都嫌弃,所以整个院子都要打扫,一时间院子里忙碌个不停。

    她们这边正收拾着,忽地前院来了报事的婆子,道:“大小姐,宫里来人了,夫人要您过去。”

    叶瑶琴一愣,续而一喜,“是父亲公爷之位下来了么?”

    婆子支支吾吾道:“前院正在设香案,准备接旨,老奴也不知……”

    叶瑶琴就连做梦都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正牌的嫡女,她忙叫来丫鬟,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才到前院来。

    前院这时香案已然摆设已毕,内侍刘公公手捧圣旨正在与镇国公寒暄,大房跟二房的人陆续全都到齐了。

    刘公公扫了一眼众人,对镇国公道:“不知三小姐现在何处,为何不见她来接旨?”

    听了这话,还不待镇国公回答,大夫人李氏忙开口道:“出宫之时三小姐被英王请了去,不知去了哪里,我在宫外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出来,只得吩咐将她的马车留在那里等她……”

    李氏这话说的极其巧妙,若是不知道的听了必会产生一种误解,这位三小姐定是水性杨花,就连出宫时都忘不了去勾引男子,还让长辈等在宫外。

    不过刘公公在来府上宣旨之前,就已然得知今日叶芷蔚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甚至包括她求皇上解除她与英王殿下的婚约之事。

    所以刘公公特意多看了李氏一眼,眼中多了丝隐晦不明的意味。

    李氏并没有发现刘公公眼中的深意,而是面露担忧之色,对镇国公道:“我已派人出去寻三小姐了,想必到时英王殿下也会派人将她送回来,应该不会有事。”

    镇国公皱着眉,神色显得有些不满。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宣旨的内侍在这里干等着,这也太失礼了,别看刘公公不过是个奴才,可是在皇上面前却也是能说上话的,回宫之后必然会将府里发生的事,说给皇上听。

    就在这时,金管事匆匆赶来,当着刘公公的面,向镇国公禀道:“国公爷,三小姐正在偏门外,装了马车,看样似要回庄上去……”

    “什么?”镇国公脸色一下便沉了,他们这边全都在等她一个人,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一声不吭的就要走。

    刘公公捏着尖细的嗓音道:“三小姐应该知道圣上会下旨,为何要走?”

    金管事犹豫着,似乎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镇国公脸上带了怒意,喝道:“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是大小姐……她把三小姐赶出了院子,还把她的东西丢出来,说是大夫人命她快些回庄上,不要在府里碍眼……”金管事低着头,绘声绘色将叶瑶琴在院里为难叶芷蔚的事说了一遍,中间还不忘添油加醋。

    大夫人李氏只得听目瞪口呆,二房那边全在暗中发笑,大房这边越倒霉,他们就越高兴,只要李氏下了台,那府里中馈便会落到他们二房手中。

    镇国公脸色忽白忽青,犀利的目光投向李氏,“这是怎么回事?”

    叶芷蔚走与不走岂能由叶瑶琴说得算,叶瑶琴敢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说,必定是背后受了大夫人李氏的唆使,不然她一个女孩家,怎么可能说出如此狂妄的话来。

    李氏结结巴巴道:“误会……误会……这一定是误会,瑶琴这孩子那么喜欢她三妹妹,怎么会赶她出去……”

    镇国公询问金管事道:“可有将三小姐拦回来?”

    金冥阳道:“已经拦下来了,三小姐马上就到。”

    正说着,叶芷蔚带着小莲跟米嬷嬷赶来,正巧叶瑶琴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看到叶芷蔚的瞬间立即嚷起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叶芷蔚垂了眼睛,“是祖父派人叫我回来。”

    “怎么可能!”叶瑶琴冷笑道,“今天可是我父亲大喜的日子,等圣旨下了,他就是公爷的身份了,而我则是府里的嫡女,你这没人要的东西,以后少出现在我跟前,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她们站的位置被园中的树挡着,所以叶瑶琴并没注意到此刻树后便是摆设香案的地方,一大帮人全瞪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府里大小姐说出来的话。

    平日那个温婉可人的大小姐,原来竟是如此阴狠的性子。

    府里的下人们全都吃惊的盯着大夫人,叶瑶琴是她的女儿,她敢这么说话,必然是她教出来的。

    大夫人站在那里,有种想要逃开的冲动,恨不得地面上有道缝,让她钻进去。

    大爷叶东舟几步走到李氏面前,猛地推搡了一下她,低声喝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不快些让那丫头闭上嘴!”

    李氏这才惊颤着回过神来,连忙迈步迎上前。

    虽然才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但此刻她的身后却被数十道目光盯着,她就连自己先迈的哪条腿都不记得了,跌跌撞撞的行至叶瑶琴跟前。

    “瑶琴……快些住口!”她喝道。

    “母亲!”叶瑶琴见她母亲来了,顿生气势更盛,“母亲,你说三妹是不是在宫里闯了祸,得罪了贵人?”

    “这……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李氏一头的冷汗,恨不得马上封了叶瑶琴的嘴。

    “难道不是吗,宫里来人下旨,父亲的爵位到手,我们还留着她做甚?”

    叶芷蔚从容的站在那里,仪态优雅,神色平静,她望着叶瑶琴,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之色。

    不是宫里下旨封赏她父亲的么?叶瑶琴迷惑的瞪大了眼睛,无意中一转头,惊见镇国公等人全都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黑着脸色,正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