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莫若相全文阅读 第18分节
第一百七十一章 愧疚之心
“王上……”
昭温捂着胸口声音颤抖。
“王上已经放弃我了，她不让我进宫，不愿意再见我，无论我再遇到什么王上都不会再帮我……”
“我是一颗无用的棋子……王上根本不需要我！”
“所以，你便勾结外敌想置王上于死地？”
即墨清和说道。
“不，不，我没有，我从来没想到让王上死，不是的……”
昭温仓皇着摇头。
“我只要扮作王上就好了，我学王上的举止，学王上的习惯，连她说话的口吻我都学的几乎一模一样，公子，你是不是就喜欢如此模样的女子……”
即墨清和低头俯视她。
“你知道你最学不会什么？”
昭温抬起头。
“君王之心，你只知她严刑律法，却看不见他的仁厚宽容，你学的了她手段犀利，却学不会她的智策权谋。”
“你知道今日本相为何会来吗？”
即墨清和再没给昭温说话的机会。
“当初你重伤孔诗倩，是王上派出大批医丞，从夙夜王拿了百灵草安抚孔棘才救了你一命，维运与朝廷相斗正盛之际，王上不见你，是为了保护你，可惜王上大概也未曾想到，她也会看错人。”
“即便是你死，本相也希望你心怀愧疚而死，因为一己私心伤害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你之人，你便在这地牢中，好好品尝着苦果吧。”
说完即墨清和便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准备离开。
就在他出门的一瞬间。
“孔棘，是我杀的，小心鸿祯，告诉王上……对不起……”
即墨清和背对着昭温，没有再回头。
稽薪醒来已经是从王陵逃出的第四日，她虽因着解忧蛊感受不到疼痛，但大量失血和多日被逼供的折磨早已让她身心俱疲，之前她为求生路强撑着与和颂周旋，如今危机一朝解除，竟是当即倒了下去。
好在夙夜回宫守在她身边，日日用大量灵丹妙药为她养着，她才得以快速复原。
“王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数十个医丞小心翼翼的跪在帘帐外问道。
稽薪斜靠在床沿边。
“本王无碍了，你们先回去吧。”
医丞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先走。
“快走吧，快走，还得赶你们走不成？”
夙夜走出来挥挥手道。
“那，臣等先告退了。”
医丞们小心翼翼的拱手，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王上。
“夙夜。”
稽薪半靠着仰起头看着殿中的穹顶开口。
“若是可以，我倒是不希望如此快的醒来。”
夙夜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妹妹……”
稽薪转过头，向夙夜扬起一个笑脸。
“我同你开玩笑的，你能回来真好。”
夙夜撇过脸不去看她。
“不想笑就别笑，这样才更是难看。”
“夙夜，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稽薪缓缓收敛了笑意认真开口。
夙夜一怔，走到她床边，摸了摸她的头。
“无论什么时候，哥哥永远在这里……”
“我知道。”
稽薪点点头。
“对了，烁格呢，自我回来便不见她。”
“她受伤了，虽然不算太严重，但还需要卧床静养，你放心吧，我早已让医丞为她诊治，并无大碍。”
夙夜宽慰稽薪道。
“烁格当日遭了袭击？那她是如何逃生的？又怎么会受伤……”
稽薪连续问了好些问题，夙夜为她理了理发丝。
“这些，或许另一个人更能给你答案……”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君主回朝
君主回朝，百废待兴，稽薪醒来后拟的第一条旨意便是恢复弗图，方世，郑昔泽的官职，所承罪责一律撤销，在众臣皆纷纷猜测此意为何之时，三人皆是立即呈上了谢恩表，拜谢吾王宽宥大度，天佑昊天。
稽薪下令压下昭温假扮自己之事，但又放出自己曾被歹人挟持的风声，此时即墨清和在府中听着丁翰杰回禀王宫近况，不知是喜是悲的轻叹一声。
“公子，您知道，王上此为何意？”
见即墨清和若有所思，亦冬坐在一旁试探着问道。
即墨清和将桌案上的茶具分开，拿起第一个茶盏摆在左上角。
“不说假扮之事，是为安抚朝臣，也为防止朝臣因此事生出异心，一国之君被换，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会是多大的漏洞。”
说完他又拿起第二个茶盏。
“弗图、郑昔泽、方世上书谢恩表，也就间接的承认了自己曾经犯下过错，君主宽宥是有容人之风，做臣子的自然要顺着君主给的台阶而下，王上知道他三人并非有错，但至尊王权不容置疑，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三个茶盏被即墨清和拿在手里，却迟迟未放下。
“至于透露被歹人劫持……”
他看着眼前青云绿盏神色愈发柔和。
“未得旨回王都，调边境军队带兵勤王，控制兵防，圈禁朝臣，哪一项不是大罪。”
“所以，王上是为了公子！”
丁翰杰立刻抢答。
即墨清和笑着摇摇头将茶盏放于桌案上。
“是，也不是……凌将军是边境大将，多年来对朝廷忠心耿耿，此次唯一二子皆入王宫，摆明就是将身家性命留在了王上手里，王上洞悉权谋之道，自然明白其中深意，除去这些，剩下的……”
“剩下的就是因为公子了！”
常是沉稳的亦冬也难得学着丁翰杰抢答。
即墨清和站起身走出屋外，站在屋廊边看不远处随风沙沙作响的竹林。
“那便够了……”
第二日是稽薪上朝之日，弗图，郑昔泽，方世皆朝服归来，与众臣问好行礼，大殿上的气氛一时比前些时日轻松许多。
“弗图大人，此番有惊无险，可见王上对弗图大人的重视啊。”
李文先向弗图拱手道。
稽薪一回宫，郑昔泽第一时间就去了弗图府邸，此时他知前因后果，更知稽薪平安归来，心中除了庆幸就是欣喜，哪里还在意自己受的那点委屈。
“天佑吾王，天佑昊天啊……”
弗图感慨道。
“话说今日上朝，怎么不见左相大人？”
宣政院郎中宋文泉也在一旁小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弗图摇头，宋文泉努努嘴。
“左相此次虽说有功，但这千里勤王又是挟制朝臣的，着实得罪了不少人。”
不远处莫良骏听到几个大人围在一起谈论即墨清和，从鼻子中冷哼一声。
“左相平日里那么清冷玲珑的人，此次回都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真是唏嘘……”
李文先啧啧两声。
“左相会不会找些由头今日不来了啊，他是名满天下的无双公子，又是维运行首，如今这朝堂形势，明显于他不利，若是王上再怪罪……”
宋文泉分析道。
“不会。”
一道笃定的声音从宋文泉身后传来。
“郑大人。”
宋文泉连忙转身行礼。
郑昔泽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殿门外。
“郑大人，您在看什么啊？”
宋文泉看了看除了守卫空无一人的殿外问道。
郑昔泽不说话，半晌。
“来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朝堂请罪
金鸿鸣钟，踏羽归来，殿中大臣们几乎同一时间看向殿外，不远处身影沿着台阶而上愈发清晰。
谪仙容貌，无双气度，一身黑色镶边交领大袖长袍，绯红暗花披风，他未束发，只是绑了一条长及腰部的飘带，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走着，身后未跟着任何人，却好似有千军万马严阵以待，这穹顶王宫宽宏富丽，竟是生生让这即墨清和眉间的坚定和悲悯压下三分威势。
“左相大人这是？”
宋文泉小声开口，众臣回过神来也纷纷交头接耳。
就在此时，传令官从殿阶上走出。
“王上驾到！”
大臣们立刻站好队列。
“王上万安！”
稽薪身着霞色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绣着精致的昊天王室印记，臂上挽迤烟罗织锦，乌黑的发髻上簪着一只摇曳的金色凤翔流苏，更衬得肌肤似雪风华绝代。
她看了一眼行礼的朝臣，面无表情的坐上王位，一双白玉一般的手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众臣见王上迟迟不说话，也不敢抬头，只好都一直躬着身。
稽薪只是看着台阶下站着的即墨清和，自那日昏迷后到现在，她没有见过即墨清和，也未曾召见他，他不喜深色，也很少穿着，今日黑袍上殿，却又未束礼冠……
稽薪颇是探究看了他半晌，即墨清和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抬眼朝她望去。
“臣，大逆不道，有违王恩，恳请王上责罚！”
一片寂静中，即墨清和开了口。稽薪眯了眯眼，他是认错的，可也依旧如往日一般高洁明圣，仿若连过错也是无双盛德。
“都平身吧。”
稽薪没有理会即墨清和，开口淡淡说道。
大臣们都直起身子，可谁也没敢开口说第一句话。
即墨清和脸上露出片刻复杂，随即又似乎释然，他抬手解开自己的披风，披风落地，即墨清和身后赫然束了一支盘起的长鞭。
他解下长鞭，下跪将鞭呈起。
“臣本想缚鞭上殿，但携制兵器露于朝堂有违殿上礼制，臣便以披风掩之，古有负荆请罪之说，臣身为左相，未能恪尽职守，请王上以此鞭责罚，臣，绝无怨言！”
稽薪看了看跪呈长鞭的即墨清和，大声问道。
“谁愿意执这鞭刑？”
朝堂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这可是左相，还是无双公子，这，这公然鞭打，谁敢啊……
稽薪露出半分狡黠。
“既然如此……”
话刚出口。
“臣愿意！”
莫良骏拢了拢袖子站了出来。
弗图看了他一眼扶额，嘿这老大人真是……也太没眼力劲了……
稽薪面色一僵。
“莫卿别急，在此之前，本王还需唤两个人上殿。”
“来人……”
她招手示意传令官上前，传令官立刻接旨离去，不消片刻。
“菏泽守将——凌音，凌阳到！”
两人皆是将士装扮上殿。
“凌音。”
“凌阳。”
“叩见王上，王上万安！”
稽薪挥了挥手。
“起来吧。”
“臣，不敢起，臣擅自出兵，罪责深重，愧对王上！”
凌音低头拱手道。
“凌青焱老将军如何？”
稽薪突然问出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凌音一愣，随即硬着头皮回答。
“家父一切安好。”
凌青焱是昊天老将，多年来镇守边关威名赫赫又忠心耿耿，颇受朝中大臣敬仰，如今凌音言明自己是凌青焱之子，在场众人看两人的眼神都变化起来。
“此次本王险些受歹人挟制，菏泽将士勤王有功。”
稽薪开口。
“但有功不代表无过，无虎符明召回都，虽是未进王都，但也造成我们昊天官员们恐慌，此事，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争相认错
“臣愿意向各位大人赔罪，各位大人想要如何惩戒凌音，凌音都愿接受！”
凌音向大殿之中再行一礼。
“凌阳也愿意！”
凌音转头颇为无奈看了一眼附和着的凌阳，却只看见凌阳颇是得意的朝自己眨了眨眼。
“菏泽勤王必先得主帅应允，本王看，除了二位，凌老将军恐也难逃罪责。”
稽薪似是有些不满。
弗图看气氛已经烘到这儿了，赶紧站出来开口。
“王上，凌老将军长年驻守边关忠心不二，菏泽调兵固然有错，但想来也是太过担心王上安危，其兵士未进王都也没有什么损失，如此看功过相抵，更彰显王恩浩荡。”
弗图一番话说得圆滑，稽薪眉间不满似有平息。
“莫卿怎么看？”
莫良骏本与凌青焱就是少时好友，此时当然也不会落井下石。
“臣觉得弗图说得有理。”
“既然如此，凌音，凌阳。”
稽薪站起身。
“你等勤王有功，在宫中休整几日，赏黄金千两，择日返回菏泽，本王将派一名监军与你们同行，百姓安康即是求得无战无灾，而你们，便是保护百姓的第一道防线，昊天边境的安定，便落在你们身上了。”
凌音本以为不说责罚，至少也会受些委屈，未曾想此事竟还是以功结尾，她当下又拜了一拜，这一拜比前面就显得真诚了许多。
“臣，谢王上洪恩！”
凌音凌阳都以勤王有功论赏，即墨清和这个第一时间解救王上之人自然也同是无罪，这鞭刑之事直到稽薪宣布散朝后都未有人再提起，稽薪自己当然就是闭口不言。
稽薪退朝之后。
“莫大人。”
即墨清和将手中的长鞭交给莫良骏。
莫良骏也不避讳当即接过。
“即便是你护驾有功，我也不觉得你能再任左相之位。”
即墨清和神色依旧淡然温和。
“莫大人之意，清和明白，或许真如莫大人所愿……”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殿外。
莫良骏被他的态度噎的说不出话来，正巧郑昔泽走过，他一把拉过郑昔泽。
“郑大人，今日朝堂上，你怎么一句话也没说，你平日不是如此啊？”
郑昔泽与即墨清和的争锋相对众人皆知，郑昔泽锋芒毕露常常说话不留情面，何时如今日一般安静。
郑昔泽看了看前方的背影，眼中似有暗流涌动。
“今日大抵就是王上所愿，又何必在此地一争高下。”
说完未在意莫良骏是否听懂也走出了殿外，还未下台阶，传令官却是拦下了他。
“郑大人，王上召见。”
他到时，即墨清和，弗图，方世都已在殿内。
“王上。”
郑昔泽行礼道。
“坐。”
稽薪心情像是比在朝堂上好上许多。
郑昔泽从善如流坐下。
“各位爱卿，本王自醒来后忙于恢复政务，此时才得空传召你们。”
稽薪开口道。
“王上能平安无事就是万幸。”
弗图很是感慨，稽薪眼中带笑。
“让你们受委屈了。”
“哪有哪有！”
弗图连连摆手。
“是臣等识人不明，险些让王上身陷险境，是臣之过啊！”
“确实如此。”
郑昔泽也低声开口。
“臣跟随王上这么久，竟未第一时间察觉王上的异样，甚至一度心灰意冷府中买醉，现在想来，甚是可笑。”
方世看着弗图和郑昔泽皆面有愧色，心中复杂情感交织成麻，一时间波涛汹涌，当即从腰间拿出飞羽卫令牌站起身朝着稽薪跪下。
“本来接到王上旨意将飞羽卫令重新予臣心中还万分惊喜，弗图大人与我说了王上遭受之事，臣才知，臣根本不配做这个位置，连王上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王都百姓，守护昊天太平！”...
第一百七十五章 烁格身份
稽薪默默的撇了撇嘴。
“本王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比着认错的。”
说着一个眼神，让方世赶紧坐下来，即墨清和低头微微笑了笑，弗图倒是眼尖看见了。
“左相大人，您今日殿上可是气势十足，那么粗的长鞭，打一下就得皮开肉绽吧，您说拿就拿出来。”
稽薪歪了歪头看他，清和和煦开口。
“我们习武之人与普通人本就不同，长鞭过身也不过是皮外伤，只要用内力护住心脉，三五日便会痊愈，连痛感都不会有多少。”
弗图哪里知道即墨清和今日如此直白，当下尴尬的咳了两声。
“清和倒是坐的稳如泰山。”
稽薪开口。
即墨清和认真的轻点了点头。
“臣也觉得。”
弗图看着两人，挠了挠脑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王上，此事虽已尘埃落定，但足以见其险恶用心，苏素宜身为康平国右台御史，谋害邻国尊主，应立即国书责令要求康平处死此人及其同党。”
方世皱着眉头说道。
郑昔泽赞同点头，也开口道。
“鸿祯商会也绝不可允许停留在昊天境内，苏素宜与洪祯关系匪浅，若她有余党会更加危险。”
稽薪叩了叩桌案。
“各位说的有道理，但是，王陵被毁，通道被埋，苏素宜出逃，此事，我们并没有证据。”
“都怪我！限商刚开之时为了制衡维运竟是由着鸿祯进入昊天，才酿成今日大祸！”
弗图颇是自责的低头。
“维运如今渐有缓势，用来打压洪祯在昊天的产业，虽不能说可以彻底清除，至少也可以让他们夹着尾巴做人。”
即墨清和说着，眼睛却是盯着稽薪轻轻叩桌的手。
“清和？”
稽薪见即墨清和难得有些神游开口。
“王上。”
即墨清和反应过来轻呵一声。
“臣失态了。”
“左相大人真是难得失态啊哈哈哈哈，此事我定要记下来！”
弗图调侃道。
即墨清和看向稽薪。
“昭温假扮王上之时，王上这思考时会用手指叩些东西的习惯，她也学的近乎可以假乱真，今日再看却觉得，王上这习惯，学的了三分表象，剩下七分气度却是学不来的。”
他一时提到稽薪被假扮之事，在场未能及时识破的三人都顿时露出愧色。
稽薪微微仰了仰头。
“昭温，连本王，也未能看清……”
“王上打算如何处置昭温？”
即墨清和继续问道。
稽薪似是有些犹豫。
“昭温已在牢中承认杀害孔棘。”
即墨清和的话仿若是促使稽薪决定的最后一环。
“赐死……”
稽薪闭上眼。
“是。”
即墨清和拱手接旨。
就在此时，一名医丞从殿外跪下通传。
“王上，烁格姑姑醒了。”
稽薪挥手站起身。
“时辰也不早了，退下吧。”
稽薪此次召见，既为安抚，也为商讨下步行策，如今万事皆需时间方略，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应声躬身退去。
只有即墨清和站起来。
“王上，臣也想见一见烁格。”
稽薪转身。
“好。”
烁格躺在床上，脸色很是苍白。
一声，王上驾到——
她连忙想坐起来行礼，稽薪快速走进来按住她。
“受了伤就别乱动了。”
烁格看着稽薪险些流出泪来。
“王上平安无事，烁格就放心了……”
稽薪轻柔的拍拍烁格。
“多亏了辰业给我的火药，本王无事。”
即墨清和站在一旁看着气息温和的稽薪，眼中逐渐温柔，他扫过烁格身上的伤，又不禁蹙眉。
“烁格，你当日为何会在鸿祯主司府邸，你身上的伤，是银钗所致，显然是仓促之下刺伤的，你在那里，并未受刑。”
即墨清和的语气并非疑问，而是笃定。
第一百七十六章 愿为琼花
烁格低头，不顾伤口跳下床跪倒在稽薪身边。
“王上，请王上相信臣，臣有不得已的苦衷，臣绝不会背叛王上。”
稽薪低头看她。
“本王相信你。”
“臣当日眼看着王上受袭，却被打晕，随即就被下了软骨散关在府中一件小房子里功力尽失，她们未杀我，只是因为，我还有用。”
烁格快速说道。
“影卫其实起源于昊天的巫医族，多年前昊天先祖与巫医族长定有约定，后世巫医族以影卫身份保护被巫医族认可的王上。”
“我曾游历经过巫医族，听说巫医族以族长和圣女为尊，苏素宜想控制你，莫非你……”
即墨清和开口道。
“臣自小便与影卫几人被秘密送往无人之境修习，后来来到王上身边，从未有人告诉过我这些，此番苏素宜察觉到我的身份，告诉臣巫医族会把跟随王上身边的影卫作为圣女，也就因为如此，她才一直没有杀我。”
烁格倔强开口。
“左相大人怀疑我的忠心，我愿以死明志。”
即墨清和清冷的看向烁格。
“你当日在鸿祯主司府即便死也不愿背叛王上，本相看在眼里，本相并非怀疑你，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烁格看即墨清和说的理所当然，心中气恼又无话反驳，遂又向稽薪行了一礼。
“除了这些，烁格还有一些事没有想明白，苏素宜似乎对巫医族和影卫都非常熟悉。”
即墨清和听烁格说到这儿。
“不仅是熟悉那么简单，烁格出自巫医族，但易容手法却完全不及苏素宜，易容术来源便是巫医族，若非至关重要之人，怎能习得如此深奥的秘术。”
烁格又被即墨清和置疑能力有差，想到因此还未能保护王上，一时气涌攻心咳了起来。
稽薪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烁格，伸出一只手拉起她。
“好好养伤，殿中还需你伺候。”
烁格见稽薪还允她继续留在身边，泪中带笑。
“是！”
两人从烁格房中出来，稽薪若有所思，即墨清和在她身边未曾开口，只是陪着她一路前行。路过琼华宫时，稽薪突然转向，即墨清和亦步亦趋的跟在身边。
琼华宫是宫中禁地，侍奴都不被允许进入，自然就留在了殿外。
琼花开的正盛，在一片姹紫嫣红的时候，洁白如玉，风姿绰约，稽薪缓缓抚上其花瓣。
“宫中老人说，这株琼花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年纪，如今却依旧繁茂，风姿如故。”
即墨清和随着稽薪的目光看向琼花。
“东方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琼花大概也因着这生生不息而备受传颂吧。”
“清和，我有时觉得你就像这琼花。”
稽薪背对着即墨清和，腰间穗带随风飞舞，脖颈光洁，腰肢纤细，她睫毛间被阳光晕成金色，眉眼却始终明亮。
“春夏之交，一片姹紫嫣红之时，琼花洁白如玉，风姿绰约，而当秋风萧瑟，群芳凋落，琼花却是绿叶红果，艳丽无比。”
即墨清和眼眸微动，琼花……
稽薪说到这转过身，一双明眸骤然直视上即墨清和的双眼。
“清和，你究竟在想什么？”
即墨清和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只要王上愿意，臣，便是琼花，或是洁白花蕊，或是红果绿叶，臣定当是王上希望的模样。”
一向清冷自持的即墨清和此刻竟是让人觉得有些卑微，稽薪突然有些激动的甩袖。
“你是当朝左相，统领百臣，你是无双公子！名满天下，学子皆崇，你还是维运行首！手握重金巨贾，你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却告诉我只愿为琼花？”
“你既然说只要我愿意，为什么不告诉我解忧蛊。你连命都不想要，即墨清和，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毒酒毒心
即便是即墨清和，也难见到此时的稽薪，稽薪心中又伤又愤，她一向惯于不动声色，却在此时忍耐不住情绪，把自己的命交到另一个人手中，这是傻还是忠？
当日在密室中被伤了一刀却毫无疼痛的震惊，解忧蛊，解忧蛊，解忧忘忧，是忘一人之忧，还是平添伤痛，既然倾尽了这样的情谊，又为何不告诉自己，一朝如此，现在让自己如何去还？
“我……”
这大概是即墨清和生平第一次不知该说些什么。
“本王会还你。”
稽薪收敛了情绪冷声开口。
即墨清和看着冷了声音的稽薪，轻叹一声认真开口。
“作为臣子，臣愿意为王上披盔卸甲，守卫昊天，作为即墨清和，我希望，能永远的留在稽薪身边，护她周全，伴佑此生。”
“愿为知己者死，清和一诺，生死相随。”
稽薪转头看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昊天威胁清除之日，便是清和兑现承诺之时。”
即墨清和嘴角微微染上笑意。
“好。”
深夜，幽暗牢房中，狱卒送来一桌好酒好菜，面对着阴湿墙壁的昭温转过身来。
“看来这是我的最后一顿饭了。”
狱卒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将酒菜一一摆好，昭温站起身，在桌案旁坐下，她刚想要一卷纸笔，转念却又觉无话可说。
“王上特赦，罪不及亲友家人，姑娘，一路走好。”
狱卒说完这句后就出了牢房。
昭温自嘲的笑了笑，往杯中倒了一杯酒，她看着杯中晃荡的清酒，忽然想起被即墨清和拦住长鞭救下的瞬间，想起在青楼里一把抓住自己手腕带着自己离开那个地方的王上，想起那时的千寻池边，木莲花开，绝色倾城，那副场景，即便是回忆也让人觉得无比怀念。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终归是踏上这条不归路，再也不能回头，她举起酒杯，朝着虚空敬起。
“王上，昭温错负您教诲，此生再无机会回报您，若有来世，希望您不要再遇见昭温。”
说完一口喝下杯中之酒。
紧接着她又为自己倒上一杯。
“即墨清和，我从未后悔喜欢过你，但望你，得偿所愿……”
一阵疼痛感从腹中传来，昭温口中吐出鲜血，她仰面倒在枯草上，看着昏暗的房顶。
她突然忆起许多事，忆起许多从未注意的小事，她眼皮愈发沉重，脑中却更加清醒。
她闭着眼笑着，直到这最后一刻她才想明白，人世无垠，爱恨匆匆，眼前所拥有的便已是上天恩赐。
我曾拥有温暖，也曾拥有光明，只是还未珍惜……
“王上……”
前来通报的侍奴跪在稽薪面上低声说了几句。
稽薪正在批阅奏折的手突然晃动了两下。
“她，说了什么吗？”
侍奴低头。
“回王上，没有。”
“下去吧。”
稽薪似是有些疲惫。
侍奴退下后，她站起身走到殿中窗边，天空一片漆黑，连星星也不见几颗，她站在那儿望了许久，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只是轻声对着那边漆黑说了几个字，脸上有着一瞬的悲哀。
第二日的千寻池边，宫中的匠人将这里打理的很好，稽薪沿着池边走了一圈，或许是觉得池水清凉，她脱下靴袜将脚浸泡在水中。
侍奴通报凌音到时，她也只是招招手。
“凌音，来。”
凌音不知道稽薪是什么意思，只好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
“凌音，这水干净清凉，你也来试一试。”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凌音之约
王上都发话了，谁敢不从，凌音也脱下靴袜小心翼翼的坐到池边，稽薪似是未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只是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玩至兴起，侍奴送上两杯果酒，稽薪端起金鼎酒杯喝了一口，突然开口。
“为何想做将军？”
凌音愣住，稽薪转头，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
“苦守边关，军旅苍茫，为何？”
“凌音自幼长于边关，一心只想沙场驰骋，为昊天守卫疆土。”
凌音回答道。
稽薪眼神犀利。
“还有呢？”
凌音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稽薪，被她威视所逼又不禁移开视线。
“臣，臣还想建功立业，想能成为王上一般的人物。”
凌音声音越来越弱，若是凌阳在这儿，定会惊讶凌音还有如此胆怯的一面。
“哈哈哈哈。”
稽薪笑起来，将一只脚从池中抬起，坐姿极是不羁，她端着酒杯的手随意摆着，发丝落在锁骨间，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昊天可以有女将军，但需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女将军。”
她微微凑近凌音。
“即便是本王嬉闹玩水，毫无仪态，你，依旧惧怕本王，为何？”
凌音心中慌乱忙低头。
“王上天威盛荣，常人不敢直视。”
稽薪依旧是慵懒的用手肘撑着腿。
“你怕本王，并非因为本王常是威严赫赫，不苟言笑，而是因为本心敬畏，你或许觉得本王杀伐无情，震慑朝野，但本王今日却是想告诉你，那不过是因为吾心无惧。菏泽将士们眼中，你是凌家大公子，武艺高强善用刀兵，可若你想建功立业，首先要脱去的便是你伪装男子的身份。”
“心有忌惮，便会被掣肘，本王可以让你接替你父亲的位置，但本王要你，以真实身份，获得菏泽守军的支持，若是你能做到，你便是名正言顺的菏泽守将，昊天功册史上将记上你的名字，若是你不能，那便证明，你的能力还未能到可以成为菏泽将军的程度，本王会另觅其他人选接替凌老将军。”
凌音心中波涛翻涌，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梦想更加重要，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也正因为此，她隐瞒女子身份混迹军营，甚至在误解即墨清和之时险些走上错路，因为她知道，只有牺牲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但如今王上却是要求她放下她的伪装，这是考验，还是机会？凌音不知道，但她愿意奋力一搏。
“凌音明白，凌音定当竭尽所能！”
凌音站起身行大礼道。
“本王既然允诺你，便是相信你的能力，菏泽第一人既然有着第一人的本领，就要有第一人的坦荡，本王需要一个没有致命秘密的将领，昊天也需要一个善兵爱民的女将军，凌音，不要让本王失望。”
稽薪挥挥手，让侍奴将果酒端给凌音。
凌音热血沸腾，接过酒盏一口喝下。
“凌音必不负王上厚望！”
“好！”
稽薪拍掌。
“你明日启程回菏泽，本王遣派的监军将会携秘旨一道，若你功成，秘旨便会生效，凌音，本王望见你束发带盔之时，不必再假以伪装，凌家女将本就当豪气冲天……”
“是！”
凌音此刻满心斗志，恨不得立马回菏泽大干一场，稽薪又安抚了她几句便让她早早离去收拾行装。
天色正好，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稽薪索性坐在草地上靠着小憩了一会，正朦胧时，隐约听见侍奴跪在一旁通传。
“王上，左相大人请见。”
她迷迷怔怔。
“不是昨日才见过，让他过来吧。”
说罢又歪着头睡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所顾忌
即墨清和到时，便是这样一幅春色，淡粉纱衫随意的批挂在地上，秀眉端鼻，秀美无伦，午后暖阳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睡着的稽薪少了平日里的威势，更像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少女，容色绝丽，纤尘不染。
“左相……”
一旁侍奴低声行礼，即墨清和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他缓缓走到稽薪身旁，脱下宽袖外袍轻柔的盖在稽薪的身上，做完后他也席地而坐，看着稽薪也看这千寻池，此时的即墨清和满心暖意，就像是偷来的时光般美好又珍贵。
稽薪醒来是被一阵食物香气勾醒的。
“清和？”
即墨清和正在用一把小扇轻轻扇着石桌上的小炉，见稽薪醒来，他放下扇子，走到稽薪身边蹲下。
“王上。”
他自然伸手将稽薪扶起，倒是稽薪因为久坐腿有些发麻，一个踉跄跌进即墨清和怀里。
感受到眼前人温暖的怀抱，稽薪顿时僵了一下。
似是感受到稽薪的僵硬，即墨清和轻缓的笑了一声，稽薪顿时定了心神，既然大家心意都已是明了，这些小事，就没什么好再害羞的了。
她拉住即墨清和的衣襟站直。随即放开手。
“清和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边说边看着冒着热气的小炉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即墨清和眼中带着笑意。
“王上此番元气大伤，臣做了一些药膳，为王上补一补。”
他打开炉盖，顿时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清和真是，时常叫人惊喜啊。”
稽薪坐下来，单手托腮等着即墨清和为自己盛上一碗，即墨清和眼中带着宠溺，拿起碗盛起药膳递给稽薪。
“尚好。”
稽薪点头。
即墨清和笑意更深。
“王上此番想必又将一员大将纳入麾下，清和这份药膳，就当是献于王上的贺礼。”
稽薪手中的勺子停住，她抬头看了一眼即墨清和。
“清和倒是什么都知道。”
“臣来之时正巧遇见凌音，她满脸写着壮志得意意气风发，除了王上，臣想不到能做到此事的第二个人。”
稽薪拿起勺子又吃了几口药膳。
“本王允诺她若她能以女子身份获得菏泽守军支持，便让她接替凌老将军的位置。”
她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透出几分调皮。
“清和知本王为何如此？”
即墨清和敛眉。
“一是除去她心病，为凌音成为将军后不会因此事而被胁迫，危及稳定。二是既是王上下令，又给予重托，若是此事成了那便是王恩浩荡，若此事不成，菏泽会有新的将领，无人敢有所置喙。”
“无双公子果然是无双公子，清和如此懂得本王的心思，实在是……”
稽薪没有说下去。
但即墨清和立刻听懂了其中深意。
“臣，永世追随王上。”
“本王确实不敢将你再放走。”
稽薪端起碗低笑。
“药膳做的如此好，不给本王多做做实在是可惜了。”
当日即墨清和回到府中时已是黄昏，他吩咐小瑾将草药分类好，在落日余晖下细细分辨草药的效力。
“公子，今日的药膳，王上可喜欢？”
亦冬站在一旁问道。
“很好。”
即墨清和手上拿着一株草叶，语气有些轻快。
“那便好，也不枉费公子如此费心思了，良药苦口，强身健体的药草也多半不大好吃，将药物融入食材，可花费了一番心思。”
即墨清和清浅笑笑。
小瑾抱着新分类好的草药走过来。
“公子，您为了王上做这些小瑾明白，可小瑾不明白，您为何一定要选今日呢？”
即墨清和转身。
“因为我需要她，有所在意。”
第一百八十章 自修欲离
亦冬和小瑾皆是迷茫状、
“凌音凌阳明日回菏泽，此前王上未曾召见，这最后一日，按照王上的个性，必定会敲打这未来菏泽守将一番，王上她生性聪慧，九窍玲珑，善于谋略而且深藏不漏，我进宫点名明她谋策用意，若是君主，必定会心生忌惮。”
“那公子还为何……”
小瑾不解问道。
“有如此一个通透自己步步谋策之人，只有永远困住，或者，让他永远开不了口，她严刑，并非滥杀，况且，我信她不会选第二条路。”
“只要她心中有所顾虑，便会将我永远留在身边，此番轻而易举又遂我心愿之事，小瑾，你觉得呢？”
即墨清和云淡风轻说着。
“公子英明！”
小瑾终于想明白，但却又因为这深沉的步步算计更加不解，如果再问怕是显得有些唐突了，小瑾心里思量着，决定以后还是自己领会免得公子操心。
即墨清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小瑾，果真还是懵懂少年人。
稽薪归来后虽是忙碌，但她心中一直记挂着一件事，那便是自修，当日即墨清和救出自己，自修也一并离去，此后她便再没见过他。
此时稽薪站在自修新府邸的门口，看着府中小厮们将一个又一个箱子抬出来，像是要搬家的模样。
“请问，你家主人这是……”
小厮抬头一看是个极美的姑娘。
“我家主人要走啦，说是不呆在昊天了。”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情况，他在这家府中还没呆超过一个月，只是说要走，便忙着帮忙收拾行李。
“是吗？”
稽薪开口。
正在这时，自修拿着一只花瓶走出来。
“都把本少爷的花瓶看护好了！我这花瓶可是云中贡品，金贵的很！”
稽薪见他依旧是在旭日初见时纨绔的模样，不由的笑出声来。
自修忽而感到似乎有些隐隐灼热的目光，他转过头，看到站在台阶下的那道身影，心中一怔，只觉这一瞬间，便是一眼万年。
他曾被背叛，被抛弃，被迫流亡异乡，他见过世间冷暖，只觉人世冰冷，不值一信，只是此时的眼前的人，嘴角带笑，亦如最开始般张扬明丽。
“小薪。”
自修也露出笑容。
稽薪挑了挑眉，自修将手中原本说是金贵的花瓶随意扔给一旁小厮。
“小薪，你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看来是不需我款待了。”
自修虽是调侃着，手上却没停下，他拉过稽薪。
“虽说我要搬家了，但今日我也带你看看我这富丽堂皇的宅院，算是尽尽地主之谊！”
“自修，你这性子，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稽薪被自修拉到中堂，她环视这一圈院子，置景尚可，但也未能称得上富丽堂皇，这自修。
“我之前差人找你，你府邸中人说你已经回了康平，但后来你又出现在王都……”
稽薪说的有些委婉。
自修面对着她。
“我与苏素宜早已没有任何瓜葛，至于找人假扮我，是因她要以我的名义控制洪祯商会。”
自修虽然说得很是轻巧，但稽薪依旧能从他的话语嗅到一丝悲凉，之前自修被困旭日，苏素宜认回儿子，其中想必并非是母子和谐一派情深。
稽薪此时也不再忍心戳他的痛处。
“此番我来，是为了谢你，那日在王陵舍命相救。”
自修又立马恢复了少爷的样子。
“你是小薪啊，若是其他人，我可是理都不会理的。”
“我知道。”
稽薪露出几分狡黠。
“对了，你可知道，苏素宜与巫医族，有什么关系？”
“这个，未曾听说。”
自修摇头。
“但和颂是她的心腹，在王陵中被埋，此番她遁回康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