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第28分节

第269章 难道她想做女王?

    不知过了多久,李菡瑶清醒过来,就听周围一片哗然议论。忠义公方家不仅是朝廷勋贵,更是大靖纺织业的翘楚;忠义公的祖母郭织女,乃万千百姓心中的织女,在此时刻,方家三代、种种功业,全被翻了出来!

    民心就像沸腾的油锅。

    只需一滴水便会炸开!

    李菡瑶嗅觉异常灵敏,出手更快,机遇来时从未失手。她要跟王壑联手,赶在过年前将嘉兴帝拉下龙椅,兴许还赶得上往边关增援粮草和军备。

    她扫视一圈人群,鄢苓已经不知所踪,看样子刚才受惊不小,趁她不注意跑了。不过没关系,她的狂草独一无二,鄢苓认识,王壑也认识。只要鄢苓将信交给王壑,等吕畅一放出消息,王壑便明白她的用意。

    李菡瑶双目炯炯,斗志昂扬,又恢复了朝气,就像从前任何一年岁末,期盼着新年的新气象。

    明年,天下会开启新纪元!

    她也会开启新的人生!

    她对胡齊亞道:“走!”

    天阴沉沉的,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窸窸簌簌,很快在屋顶街面上铺了一层白纱。

    李菡瑶想象王壑接到她传信时的神情,是高兴呢,还是担心?会不会来找她?

    理智上,她希望他别找。

    感情上,她渴盼他来找。

    若是他真找她,能找到吗?

    两人见面怕也不认识。

    李菡瑶又开始揣测王壑会扮成什么样子:如今长大了,打死他也不愿再扮女子了;再者,他虽长相俊朗,却阳刚气十足,扮女子怕不大逼真,那身高就令人吃不消——寻常女子可没那么高的,一双大脚也尴尬。

    若他扮男子,会是什么模样?

    富家公子?

    佝偻老汉?

    还是大胡子壮汉?

    李菡瑶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心里计算鄢苓回去后,告诉王壑,王壑会不会急忙忙撵来了?她瞧着周围行人不大对,怎都盯着看她呢?她便疑心起来。

    京城公子王孙、官宦富家子弟虽多,但李菡瑶形象出众,依然引得人频频侧目。之前她没怎么在意,这会子因为疑心,觉得瞧她的人都像是王壑。

    王壑现在在哪呢?

    鄢苓回去后,看了李菡瑶塞给她的字纸,立即认出来了,大吃一惊。前天她听市井传闻,说江南第一才女当了土匪头子,造反了;怎么又来了京城呢?

    鄢苓先不把信拿给王壑,心下先埋怨起李菡瑶来:

    一个女孩子家,人家奉承你,送个“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听着响亮,其实不过会写几个字、会做几笔买卖,除此外还有什么呢?就自以为是起来。

    先是奉旨进京,半路逃了,连累她父母身死;逃了就逃了吧,又现身造反;造反就造反吧,又跑来京城;来京城就来京城吧,找王壑做什么?倘或再连累王壑暴露身份,他性命堪忧。再说了,王壑心上压了多少事,王家合族都等着他去救呢,哪有功夫理会李菡瑶!

    鄢苓踌躇的很,不知该不该把这信交给王壑。依她的意思,还是不要送的好;但她又怕李菡瑶闹出什么事来连累王壑,到时王壑被蒙在鼓里,岂不被动?

    拿不定主意,心下烦躁。

    一烦躁,又埋怨李菡瑶。

    鄢苓从不认为李菡瑶这江南第一才女有什么了不得,至少不比她妹妹鄢芸强。鄢芸从小受鄢计教导,通经史,专政事;后来又受梁心铭亲自指点,更上层楼。鄢计很多公务都要带回家同鄢芸商议后再处理。鄢芸小小年纪,已是鄢计的左膀右臂,岂是李菡瑶能比的?李菡瑶名气比妹妹大,是因为妹妹养在深闺,名声不显,不像李菡瑶在外招摇。

    自古以来,女子在这个世道生存艰难。

    鄢家遭遇不幸,鄢芸也只能逃命——没了鄢计的庇护,往日所学皆成了纸上谈兵,无处施展。

    李菡瑶不自量力,居然敢造反,怕是最后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她自找死路就罢了,连累别人才可恨。

    鄢苓抱怨了一番,又回到眼前,盯着手里的信看了一会,又依原样折叠起来,放在最贴身的地方藏好,准备走一步看一步,酌情看是否告诉王壑。

    拿定主意后,她才想起另一个问题:李菡瑶是如何认出她的?李菡瑶能认出她,那旁人呢?

    她不由悚然而惊。

    王壑正在筹谋营救王家人,倘若她在这时暴露了身份,定要连累王壑、坏了王壑的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脸,便是看了这些日子,依然觉得陌生。进京前,王壑亲自替她易容改装,在她脸上又是涂抹又是描画,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便成了这样子。此后每隔几天,他都要替她再装扮一次。

    她还是怕暴露,为了彻底除掉自己身上大家闺秀的痕迹,她借着洗衣裳,将双手泡在冰冷刺骨的冷水中,次日,纤纤十指便肿得跟胡萝卜似的。

    王壑一眼便发现了,忙取了药帮她涂抹,一面责怪她,“女儿家手跟脸一样重要,妹妹怎如此不爱惜?这么冷的天,又是出门在外,衣裳不洗也罢。再者,你洗你自己的就好,不用管我们。我们几个在外游历这些年,自己衣裳自己洗;倒是妹妹,长这么大洗过衣裳吗?”

    自然是没有洗过的。

    鄢苓嗫嚅着解释了原因。

    王壑剑眉更蹙紧了,道:“我跟世子离家七载,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京城人也不熟悉我们近况,只要我们稍作改装,谁认得出来?妹妹自小养在深闺中,七八岁上便随鄢叔叔来了徽州,去京城也就那么两次,还是住在我家,除了近亲和贴身伺候的,谁认得你?我帮妹妹把脸改了,这手你就饶了它吧。我扮作富家少爷,难道连一个丫鬟也用不起?丫鬟的手也不能冻得像你这样!”

    鄢苓只得答应他,不再糟蹋手。

    可是,李菡瑶竟认出她了!

    鄢苓思前想后、惶惑不安。

    正想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声,由远而近,“……好好的娘娘不做,跑去占山为王。江南第一才女造反,太荒谬了!难道她还想做女王?”伪装的尖利声音,是王壑回来了。那口气满含揶揄,但鄢苓却能想象他眉开眼笑的开怀模样,前日听到这消息时,他便这样开怀。

    鄢苓手抚胸口——那里藏着李菡瑶托她转交王壑的信——尚未拿出来,便心跳心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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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作者这月更新很不像话,下月努力,来,跟你们握个爪(#^.^#)

第270章 抢去做压寨夫君

    “谁说不是呢。”门帘掀开,风雪裹挟着几个人走进来,除了王壑和张谨言,还有客栈的掌柜,赔笑跟在后面,刚才就是他在跟王壑说话。

    王壑看见鄢苓,笑问:“丫头回来了?书买了?”

    鄢苓一惊,忙上前替他解毛呢大氅,微笑道:“回公子,买了。公子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王壑除了大氅,顺势坐在椅内,笑道:“刚才北疆不是传来急报吗,我恐怕安国的人要打来了,这京城未必安全,我就想回南边去。掌柜的说——”他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接道:“南边也不安全,江南第一才女造反呢。”

    王壑双目亮晶晶的,笑道:“她一个闺阁女子,造反又怎样?还能把爷抓去,给杀了?”

    鄢苓倒了茶来,捧给他。

    他接过,喝了一口,继续望着掌柜的,听掌柜的怎么回。这两天他特别爱听人谈论李菡瑶造反。

    掌柜的道:“哎呀,公子可别大意了。杀了是不会,抢去做压寨夫君呢?公子长得这么俊,可要当心。”

    “噗——”

    王壑呛了一口茶。

    鄢苓忙替他轻拍后背。

    张谨言瞪着掌柜的,道:“你哪儿听来的这混话?人家……江南第一才女,能干出抢夫君这样事吗?”他想说“人家李姑娘不可能做出抢夫君这种事”,话到嘴边又担心被人听出来他认得李菡瑶,忙又改口。

    掌柜的争辩道:“怎不会……”

    王壑咳嗽着连连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因道:“这都是传言,不可信。——你哪听来的?”

    终还是拗不过好奇心。

    掌柜的道:“街上人都传呢。听说那江南第一才女是独女,她爹只得她一个,也没个儿子。她就想招个上门女婿继承家业。可是那些有才的公子,谁愿意做上门女婿?她就造反了!听说已经抢了江南第一才子做大夫人——哦,不叫大夫人,叫大夫君;还有二夫君、三夫君……”

    王壑忍无可忍道:“休得胡说!”

    落无尘还用抢吗?

    巴不得送上门去呢。

    这些人,信口胡说。

    众口铄金便是这样了。

    但是,落无尘会不会真的跟了李菡瑶……王壑想到这个可能,心里酸溜溜的不自在,忙道:“别说女土匪了,说醉红楼的头牌——刚才在外面,掌柜的为何拦我话?”

    掌柜的见问,忙把声音压低了,凑近他道:“那醉红楼新捧上来的头牌是……公子想,这是普通人?公子还是别趟这浑水,倘或搅进去,丢了性命也难说。”

    王壑震惊道:“谁胆子这样大?”

    掌柜的道:“我也纳闷呢。唉,真是想不到的!想当初王家权势滔天——”说到这忙把嘴捂住,紧张地向门口看,见没人,才放心地拿下来。

    王壑道:“多谢掌柜的提点。在下虽然爱美人,也不想惹麻烦。——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道:“这里面的事,我们小老百姓如何能知道。不过,他们神仙打架,我们老百姓心里也有一本账,私下里说起来,都说王相和梁大人是忠良。”

    鄢苓站在王壑背后,刚才掌柜的对王壑说的话,她全听见了,不由遍体生寒;又听王壑笑声瘆人,怕他一个忍不住暴怒,露了马脚,忙插嘴岔开话题,问:“掌柜的,朝廷派人去江南剿匪了吗?”

    掌柜的道:“还不知道呢。这会子怕是顾不上了,边关都打起来了,哪有人派到江南去。”

    王壑又笑了,道:“江南第一才女,不足为虑!”

    掌柜的瞪眼道:“公子怎么老瞧不起女人呢——”这话听得王壑等人一愣,都疑惑地瞧着他,怀疑他是李菡瑶派到京城来的探子,故意散布消息的,然他下一句话,让三人顿时歇了这疑心——“那江南第一才女就是个母老虎!听说她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王壑裂开嘴冲张谨言笑。

    张谨言也抿着嘴忍笑。

    掌柜的还在大发议论:“……她劫了许多军火,听说那几千斤重的大炮,她像变戏法一样变没了。官兵想捉了她立功,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哎呀,徽州现在都是她的天下!掳了许多男子去,做她的夫君……”

    说来说去,又说到抢夫君。

    自来百姓们都爱编这类故事,李菡瑶公开选婿的事,在她起兵造反后,被百姓们发挥了十分的想象力,想着她造反就是为了抢美男,为李家传宗接代。

    可是王壑跟张谨言不爱听。

    王壑认为,李菡瑶拒绝进宫是为了自己;张谨言也认为,李菡瑶(观棋扮的)不肯入宫是为了他。

    王壑还认为,李菡瑶造反,皇帝逼她入宫是诱因,鄢计被害是辅因,他父母被害才是主因;张谨言却认为,李菡瑶造反,多半是为了帮玄武王族。

    他们听掌柜的话便刺耳了。

    王壑先听不下去了,骂道:“岂有此理!这是哪个混账编的瞎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掌柜的忙道:“这不是编的,是真事!我媳妇的姑妈的大嫂子的娘家侄儿在衙门里做事,听他们班头说的。班头的远房亲戚在朝里做官,说是徽州的官老爷上的折子,就是这么跟皇上回禀的。这还能有假?”

    原来是地方官夸大其词,把李菡瑶描述的越凶恶,便越能减轻和脱去他们的责任了。

    王壑道:“好了,越说越玄乎了。掌柜的,别扯这些,你帮爷买的烟花呢?都妥了?”

    掌柜的忙道:“公子放心。都妥了。不过,朝廷最近查军火器械查得紧,连带烟花炮仗都被盘查了。幸亏公子买了运出城,要是从外面运进来可不行。”

    王壑道:“晦气!快些弄好了,爷要离了这是非之地。”

    掌柜的道:“包在在下身上。”

    谈妥后,遂告辞离去。

    王壑即敛了笑容。

    屋里瞬间寒气浸骨。

    鄢苓忙道:“公子别生气。这不定是奸贼的诡计,目的就是为了引公子现身。——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到,在王家尚未获罪的情形下,把王家妹妹弄去那种地方。”

    王壑道:“他们如此费心,爷怎能让他们失望呢!”顿了下又笑道:“李姑娘在江南弄这么大声势,我等须眉男儿,总不好输给她,要呼应她才是。”

    张谨言立即道:“正是。”

    声音亢奋、激动。

    王壑道:“这个年,热闹了!”

    鄢苓下意识地又捂住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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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你们是不是已经放飞自我,开启大吃大喝的逍遥日子了?(*^▽^*)

第271章 一箭双雕

    忽然,王壑转脸向她笑道:“芸妹妹跟她在一起,算是志趣相投了。两人相得益彰!”

    鄢苓道:“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她想说,别连累了鄢芸。

    王壑道:“放心。李姑娘心思缜密,多少男儿都比不上。”

    鄢苓强笑道:“是吗?”

    王壑竟如此欣赏李菡瑶?

    她忽觉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王壑得知父母为国捐躯的消息,又无意中发现嘉兴帝派了龙隐卫追杀他和张谨言,就再也没露过笑脸。这一路到京城,他作了无数布置,也没工夫和心情说笑;却在听见李菡瑶造反的消息后,终于开怀。

    若知道李菡瑶就在京城,他能不去找她?倘若被人发现,前功尽弃不说,更会因为李菡瑶而投鼠忌器。

    “妹妹可是不舒服?”王壑见鄢苓一直捂着胸口,关切地问,谨言闻言也看过来。

    鄢苓急忙放下手,“没有。”

    王壑问:“真没有?”刚才她明明紧紧压着胸口,好像很难受的样子,现在又说没有。胸口是敏感的地方,他又不好点出来,只得追问一句。

    鄢苓忙道:“公子放心。”

    王壑见她气色如常,才罢了。

    “我不会让你影响他的。”

    鄢苓在心中对李菡瑶道。

    这信放在她身上也危险,若被王壑发现,王壑会怪她;若被别人发现,他们会暴露。

    回房后,她将信丢进火盆。

    看着那小小的纸块在炭火间化为灰烬,她才舒了口气。她从未见过李菡瑶,也未收过什么信。

    ……

    皇宫,御书房。

    大雪纷飞,书房外的廊下站了一排大臣,听着里面争吵声,是谢相正对嘉兴帝谏言。

    御书房内有地热,气氛却凝滞。

    谢耀辉匍匐在地叩头不止。

    嘉兴帝身穿明黄绣青龙的龙袍,站在御案后,身形笔直,眼神如寒冰,盯着谢耀辉。

    吕畅站在御案左侧。

    刚才,嘉兴帝执意不听谢耀辉劝诫,以扰乱民心为由,杀了玄武王派回来求救的禁军,并传令:敞开西华门,他要看看玄武王究竟派了多少人回来。来一队,他杀一队,以儆效尤;也让百姓看清玄武王的伎俩。

    谢耀辉“扑通”就趴在地上。

    趴了一盏茶的工夫了。

    嘉兴帝站着,跟他耗。

    忽然谢耀辉高呼:“请皇上以天下为重,增兵增粮给玄武王和忠义公,君臣同心,抵御外敌!”

    嘉兴帝厉声道:“爱卿这是让朕将皇位拱手让与他人?”

    谢耀辉道:“玄武王和忠义公正抵御外敌,何来反心?”

    嘉兴帝道:“若无反心,他们为何不肯交出兵权?”

    谢耀辉直起身来,正色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潘子豪毫无沙场对敌经验,赵括尚能纸上谈兵,他连纸上谈兵的见识也无,如何执掌兵权?”

    嘉兴帝道:“王亨当年亦无沙场对敌经验,梁心铭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也参战了?先是平定白虎王内乱,后去疆场指挥与安国的战争。为何到了潘子豪这里,连个试的机会也不给他,便断言他不能?”

    谢耀辉:“……”

    他与嘉兴帝对视片刻,忽然垂头,低声道:“皇上既坚持,微臣不再啰嗦。微臣告退!”

    嘉兴帝:“……”

    他正卯足了劲要同谢耀辉分辨呢,谢耀辉忽然偃旗息鼓,他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过,屈服了就好!

    现在也没必要隐瞒了,一月前边关急报安国入侵,他便想出这一箭双雕的主意,要将内忧和外患一起解决。忠义公和玄武王若问心无愧,就该以大局为重,交出兵权;若不肯交出兵权,只能与安国死战,横竖他都不吃亏。

    谢耀辉却让他增兵增粮给忠义公和玄武王,那两位一旦得胜,携大功回朝,岂不更加尾大不掉?

    所以他坚决不听谏言。

    谢耀辉退了出去,吕畅朝嘉兴帝看了一眼,也出去了,一班大臣去往军机处,商议接下来的措施。——安国和玄武王相争结束,朝廷好去渔翁得利。

    谢耀辉忽对吕畅道:“请吕翰林随老夫来,老夫有一肺腑之言,要与吕翰林说。”

    吕畅还能不去?

    两人便离开众人,独往另一条宫道走去。

    简繁见了,疑惑不已。

    一内监转身去向嘉兴帝回道:“皇上,谢相爷怒气冲冲地拽着吕翰林,不知往哪里去了。”

    嘉兴帝一惊,站起来就冲了出去,连个斗篷也没穿。他怕呀,好些人嫉恨吕畅,欲除之而后快,万一谢耀辉拼着以命换命,把吕畅给杀了怎么办?

    大雪纷飞,嘉兴帝发力追。

    简繁等人见了,忙也追。

    “皇上,这是去哪?”

    “别问了,去看了再说。”

    一行人顺着雪地的脚印追,过了几道门,忽见前面又到头了,又一道门出现在眼前。

    太监忙道:“在那儿!”

    因为门外的宫道上积雪一展平,没有任何足迹了,可见那两人就在门口的角落里。

    嘉兴帝放慢了脚步,示意众人禁声,众人忙屏息凝神,靠了过去,果然听见外面说话声。

    谢耀辉的声音:“……自古以来,朝堂权利倾轧屡见不鲜。梁青云当年一暴露女子身份,受到满朝上下攻讦。所以,老夫从未当吕翰林是奸臣。”

    吕畅道:“下官谢过相爷。”

    谢耀辉道:“今日,老夫要求翰林一件事。”

    吕畅道:“何事?”

    谢耀辉道:“请翰林劝皇上以大局为重。翰林难道真没想过,忠义公和玄武王没了的后果?”

    吕畅道:“下官想过。”

    谢耀辉道:“你是如何想的?”

    吕畅道:“忠义公和玄武王必除!”

    谢耀辉道:“谁来守卫边疆?”

    吕畅道:“相爷不是都知道了吗?潘子豪、樊纲、镇远将军霍非,虎禁卫大将军贾原……还有无数的能人志士,我大靖不止有王亨和梁心铭!不止忠义公和玄武王!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谢耀辉道:“吕畅,老夫今日才明白,王相和梁大人为何要杀你。现在老夫也想杀你。”

第272章 平步青云

    嘉兴帝一惊,不过外面并无其他动静,就听吕畅道“想杀下官的人多了,不差相爷一个。相爷为何要杀下官适才相爷说过,下官不是奸臣。”

    谢耀辉道“并非只有奸臣误国。”

    吕畅道“谢相觉得下官误国”

    谢耀辉道“正是。”

    吕畅道“愿闻其详。”

    谢耀辉道“你自比梁心铭,又把潘子豪比王相,殊不知你们跟王相和梁大人无法相提并论。”

    吕畅道“相爷这话,是否说早了些”

    谢耀辉道“不早。你最大的缺陷是没有自知之明,看不清自身能力的不足。老夫却看得清清楚楚。老夫只说一点,也是老夫不愿与你苟同的关键。”

    吕畅道“愿闻其详。”

    谢耀辉铿然道“今时今日,倘若王相和梁大人处在你的位置,绝不会置国家安危和天下苍生于不顾潘子豪若真有将帅之才,就绝不会在忠义公抗敌时,扣押粮草,坐视敌人屠戮我大靖边关将士这等不顾大局的人,如何能统领几十万将士况且,此举也寒了边关将士和天下百姓的心,令安国乘隙而入。民心已失,纵然忠义公已死,纵然借刀杀了玄武王,大靖也将分崩裂析”

    嘉兴帝听得心突突地跳。

    这番话,他有些受不住。

    群臣都静默不语。

    简繁忽然明白了,谢耀辉是故意引嘉兴帝过来听这番话的,他点出了关键吕畅和潘子豪不顾大局,而梁心铭当年背负着欺君大罪,却不顾生死与谋反的白虎王周旋。倘若先帝无情,她最终要落个身死下场,但她不曾退缩,也不曾在白虎王和先帝之间左右逢源、谈条件。

    这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吕畅还在说“各人行事方式不同,下官问心无愧,任凭谢相指责。难道谢相以为,此时助长了玄武王的气焰,过后他就能屈服于皇上”

    谢耀辉道“能”

    吕畅道“这不可能”

    谢耀辉道“绝对可能,只要杀了你平民愤”

    简繁心道“这真是妙计”

    吕畅道“抱歉了相爷,下官还不想死。”

    嘉兴帝冲了过去,“谢爱卿,为何如此逼迫吕爱卿”

    简繁叹了口气皇上做出了选择,选择了吕畅。也是,皇上已没有退路了;若退,颜面无存若仅是颜面还罢了,最主要是,皇上对王、张两家的心结无解。

    谢耀辉双膝一软,跪在雪地中,俯首叩头“请皇上准许老臣辞官。”

    “谢耀辉,你也要背弃朕”

    嘉兴帝冒着风雪赶来,寒风刺骨,冷得浑身哆嗦,一听谢耀辉要辞官,气得说话声音都打颤。

    谢耀辉直起身,正色道“皇上,老臣若留在朝堂,有百害而无一利。老臣与吕翰林政见不同,犹如南辕北辙。老臣只要在朝一日,便会对吕翰林掣肘一日;不如辞官,皇上提拔吕翰林,让他掌实权,大展拳脚,放手一搏,或可扭转乾坤,为大靖博得一线生机。”

    嘉兴帝问“既如此说,你为何不肯留下辅佐朕”

    谢耀辉道“请恕老臣难以从命”

    嘉兴帝道“你刚才还说大局。你有顾全大局吗”

    谢耀辉道“老臣正是为了顾全大局。”

    嘉兴帝寒声道“朕,不准”

    谢耀辉道“若老臣留下,便要杀吕畅以祭王相、梁大人和忠义公,以平天下民愤”

    嘉兴帝道“朕,亦不准”

    谢耀辉道“只要老臣做这宰相一日,誓杀吕畅;皇上既不准,要么罢免老臣,要么准许老臣辞官。请皇上恕罪,这其间,没有两全之策”

    嘉兴帝道“你这是在逼朕”

    谢耀辉道“皇上,崔相血溅金殿,虽是一片忠心,却太过刚烈,令皇上英名受损;王相和梁大人死在疆场,吕畅说他们诈死,纷争由此而起。老臣现在是生死两难。若要生,唯有辞官方能保全,待在皇上眼皮底下,彼此安心。若要死,既不能自杀,也不能被皇上杀,否则会令皇上被人非议;也不能死在疆场,让吕翰林怀疑老臣与王相梁大人沆瀣一气。敢问皇上,微臣要如何生如何死”

    嘉兴帝“”

    这生死两难的质问,不啻打了他一耳光。他在心中咆哮“你就不能顺从朕为什么都不肯顺从朕”

    先是梁心铭,次是王亨,再是崔渊,现在是谢耀辉,先帝留下的五个辅政大臣,四个都弃他而去。

    为什么

    吕畅也难堪极了。

    谢耀辉以此表明与他势不两立,比梁心铭的诡谲手段更令他措手不及,也挤兑得他再无退路,唯有向前冲,灭了王家,灭了方家,灭了玄武王族,安定天下,否则,他就是大靖的罪人,将遗臭万年

    简繁则惶惑不已

    谢耀辉这是想抽身

    那他该何去何从

    他还想往上走一步,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然眼下这局势,令他不确定起来,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怕落个身败名裂、葬送性命的下场。

    这个处境,他曾经历过在李家看王壑和观棋对弈时,他深陷其中,进退都寻不到出路。

    大雪铺天盖地地飘落,笼罩天地,就像天子的怒火,带着沉沉的威压,令众臣大气不敢出。

    嘉兴帝并未动雷霆之怒,面上平静的可怕。他盯着谢耀辉他绝不能让臣下逼迫谢耀辉想辞官吗他偏不让谢耀辉如愿。他要罢免谢耀辉可是,这样一来就显得他寡情无道,他的英名要雪上加霜。

    最终他道“准”

    这个“准”砸在雪地上。

    谢耀辉的仕途戛然而止。

    谢耀辉伏在雪地上,叩谢道“老臣,叩谢圣恩”

    嘉兴帝淡淡道“起吧。”说罢竭力作平静模样,侧首,目光一扫后面众臣,见简繁目光茫然失措,怒气又起,冷冷问“简爱卿是否也想辞官”

    众人目光“刷”看向简繁。

    这天寒地冻的,简繁硬惊出一身冷汗,脱口便道“微臣绝无此意”说着话已经跪下了“微臣身子还算康健,正要替皇上分忧”

    嘉兴帝道“如此,传旨擢升简繁为右相。京都知府尹恒为左相。即日起,为百官之首”

    简繁道“微臣谢恩”

    忽然间就平步青云了。

    因何心底却沉甸甸的

    明天就要过年啦朋友们

第273章 相思之毒

    谢耀辉辞官,简繁临危受命,立即陷入纷杂的政事中,主要是筹集粮草和军备。嘉兴帝令人断绝忠义公和玄武王的粮草军备,朝廷却不能不准备,以应付借刀杀人后,将要直面安国的战争。还要挑选合适的官员,或擢升或调任,由此引发吏部一系列官员人事变动。

    谢耀辉虽辞官,嘉兴帝并未释怀,命两名龙隐卫暗中监视他,发现异常立即回禀。

    谢耀辉回到家,当天下午便带着珍藏的美酒,乘马车,迎着漫天风雪,去找恩师苏熙澈喝酒去了。

    苏熙澈年近古稀,告老前也曾官至宰辅,其长女是朱雀王妃苏莫琳,其长子苏青松娶了梁心铭的养女梁朝云。他虽告老在家,对朝堂的局势十分关注。

    当下他听弟子说辞官了,大吃一惊,不由责道:“你既与那姓吕的势不两立,更不该辞官。就该与他耗下去!你是宰相,手段也不差,你怕他?”

    谢耀辉闷头喝了一口酒,道:“耗下去又有何益?弟子再有手段,也比不过梁青云。她这些年用尽心思,明里暗里,除了多少奸佞?除一个又来一个,惩治了姓张的,又来了姓吕的。皇上要用他们,如之奈何!”

    苏熙澈敲着桌子道:“你若坚持到最后,你就比她强!”

    谢耀辉又斟满一杯酒,也不敬苏熙澈,自己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那眼睛就红了,隐有泪光闪烁,“再争下去,于国无益,总要有个决断……”

    苏熙澈问:“什么决断?”

    谢耀辉将在皇宫的事告诉他。

    末了道:“倘若吕畅能助皇上兴国,弟子只会欣慰,这辞官让贤就辞对了;倘若因此亡国——”说到这他顿了下,才悲凉道——“弟子也尽力了!”

    苏熙澈不由愣住了。

    大靖真有亡国之灾吗?

    谢耀辉可以辞官,他的女婿赵寅是朱雀王,是万万避不开这纷争的,怎么办?他心焦起来。

    苏熙澈怔了好一会才问:“皇上提拔了简繁?”

    谢耀辉点头道:“是。”

    苏熙澈道:“他这升官的滋味怕不太好。”

    岂止不好,简直烦恼。

    这日,简繁忙到天黑才从皇宫出来,回到府中,便吩咐叫火凰滢去书房伺候笔墨。

    原本他打算回京后便收了火凰滢,谁知才进京,李菡瑶造反的消息也传递到了京城。他受了皇上叱责,哪有闲心纳妾;况且,火凰滢出身风尘,是他从江南带来的,他正处在风口浪尖,若被御史知晓,恐怕要受弹劾。他便将火姑娘交给夫人,让夫人教导她规矩,以后再说。

    他升官升出一肚子心事,要好好梳理一下,不想被人打搅,这些天,从江南到京城都是火凰滢陪伴他,这女子很合他心意,因此依然吩咐火凰滢来。

    谁知,火凰滢却病了。

    府里刚请了大夫来诊治。

    诊治结果:中毒!

    简繁没想到朝堂上杀机四伏,他家里也后院起火,顿时大怒:回家才几天,就闹出人命了!

    他便挑灯夜战、追查凶手。

    他曾在吏部、刑部任郎中,又去地方上任知府、提刑按察使,后在户部任尚书,手底下经历多少刑民案件,当下在正堂摆开阵势,逐一查问嫌犯。

    火凰滢是吃了杏仁茶才中的毒。当时,她端着杏仁茶,吃了一小口,因和小丫鬟锦儿说话,叫锦儿预备针线和绣绷子,她吃完了好绣花。——这两天,她开始学针线活。谁知几句话说下来,便觉腹痛不止,呼吸艰难。锦儿慌得忙去回禀简夫人。简夫人急忙叫大夫来诊治。

    简繁震惊——吃一小口便昏迷不醒,若是把一碗都吃了,他回来怕是只能看见一具尸体了。

    经拷问厨房一干人,得知这杏仁茶不止火凰滢吃了,各房都有送,连简夫人还吃了一碗呢。简繁便明白,这是有人针对火凰滢,单单下在她碗里的。

    大夫验过那碗吃剩的杏仁茶,确实有剧毒,因杏仁这东西若炮制不当,吃了会中毒,他便认为火凰滢中的是杏仁毒,但简繁见火凰滢皮肤发青,断然道:“这是相思子!”

    相思子,又名红豆,其种子剧毒。

    火凰滢的杏仁茶里,下了研碎的相思子粉末。幸亏她只喝了一小口;大夫来后,见是中毒,虽不知何毒,先设法给她催了吐,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简繁拷问厨房人,以及事发前进出厨房的丫鬟媳妇,众人都言之凿凿,都不知情。然简繁目光是何等犀利,早看出江姨娘的丫鬟红袖神色不自然,便下令搜查各房,连夫人屋里也要搜,暗地里却嘱咐管家,对江姨娘屋里仔细搜查,结果搜出了一小包相思子。

    简繁便提审红袖。

    红袖进来,跪在堂下。

    简繁盯着她,且不说话。

    红袖等着他问,却始终没等来问话声,又不敢抬头,一会子便熬不住了,瑟瑟发抖。

    简繁这才温声道:“本官明察秋毫,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为了遮掩家丑,以奴代主顶罪。你知道什么,尽管直说,老爷替你做主;若是不说,老爷查了出来,那时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一家子都要受牵连。——便是他们在江家,也休想逃出本官手掌。”

    红袖哆嗦道:“明、明白!”

    简繁道:“抬起头来。”

    红袖抬起头来看他,只见他面白如玉,下颌三缕美须,并未显他老,反令他儒雅中透着几分威严;目光深沉,洞察人心,比那些少年公子更具魅力,早折服。

    简繁问:“姨娘的相思子哪来的?”

    红袖呆呆回道:“从街上一个南边的商人那里得来的。”

    简繁问:“她可知此物有毒?”

    红袖道:“商人说了。可姨娘很喜欢,说相思如血,看见它就想起了老爷,可解相思。”

    简繁听了沉默,过了一会才道:“把对我的相思用来杀人,想来还真叫人不寒而栗。火姑娘刚来,她怎就起了杀心,又是如何给火姑娘下毒的?”

    红袖又惊又怕,已经是满脸泪水,颤声道:“自火姑娘来了,太太亲自带在身边教规矩。江姨娘便看她不喜,私下里嘲笑她出身贱。火姑娘嘴巴也不饶人。江姨娘很生气,回来摔东摔西,说火姑娘……是狐媚子……勾引老爷。还说火姑娘不知尊卑上下,言语冒犯。说朝堂不太平,要是被人知道她出身风尘,老爷就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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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猪年大吉、猪事顺遂、身体康健、幸福美满哟!(*^▽^*)

第274章 正妻和姨娘

    简繁越听怒气越盛:女人的嫉妒心简直不可理喻!火凰滢什么时候勾引他了?他倒是希望火凰滢勾引他呢,可惜人家并不。还有,火凰滢虽然言语傲慢,却并不是个惹事的人。她流落到那种地方,若爱惹事,早被人撕了。她只是格外看重自身尊严,不容人轻贱而已。

    江姨娘想害人,找的借口真叫高大,竟跟朝堂局势扯上了,还说毒杀人是为了他好!

    就听红袖继续道:“……那日大家在上房,不知怎么说起相思子,太太说那东西有毒,叫别玩儿。姨娘便起了这个心了,说老爷这都回来几天了,都没叫火姑娘伺候,说明没把她当回事,死了也没什么……”

    简繁凛然,“如何下的毒?”

    红袖哭道:“这个,婢子实在不知。婢子将相思子磨成粉后,交给姨娘,底下的事就不知道了。”

    简繁再提审江姨娘。

    江姨娘抵死不认。

    “我没有!老爷,妾身是冤枉的!那相思子是妾身因为思念老爷才讨来的呀……”

    江姨娘是个小意温柔的女子,娘家父亲叫江箴,是户部一主事。虽是妾室,两人也有过一段美好日子。如今简繁听见“相思”二字,却觉得格外刺耳。

    简繁道:“你没有?那相思子磨成粉干什么用?”

    江姨娘语塞,脸也白了,顿了下,忽然泄气,破罐子破摔地又哭又骂:“是,妾身是想给那狐媚子下毒!谁让她勾引老爷的!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摆出那副清高样子给谁看?这东西连太太也不放在眼里,能留她?可是那杏仁茶里的相思子真不是我下的。妾身还没来得及叫人下手呢。老爷,这府里想她死的不止妾身一个!老爷明察!”

    简繁道:“……”

    江姨娘真会抵赖,照她这么说,他要从头细查好一阵子,只怕最后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认又如何?

    已是证据确凿!

    该如何处置呢?

    这家丑虽不宜宣扬,却断断不能隐匿不处置,他刚升为宰辅,不能齐家,要如何治国?!

    他便叫了江箴来,将事情经过告知,并道:“按理该送官,然本官刚升了宰相,家中便出了命案,这不是送给御史弹劾的把柄?再说,于江家名声也不好听。”

    江箴吓得连连点头说“是是”。

    简繁道:“简家是不能留她了。然你我虽为上下官,到底有一份亲戚的情义在,本官也不好休了她,令江家蒙羞。你便领她回去,你瞧着处置吧。”

    江箴只得将女儿领了回去。

    次日上午,便命人来简家报噩耗,说江姨娘在园子里赏雪时,不慎落入水中丧命。

    简繁忙,让夫人出面料理。

    简夫人当仁不让,让人把江姨娘的尸体拉回来,一应丧事都料理得妥妥帖帖,又将红袖远远地打发到外地庄子上,嫁了人,一场人命官司便消弭于无形。

    晚间简繁落衙,去看火凰滢。

    火凰滢住在正院上房后的抱厦内,简夫人拨了两个丫鬟和锦儿一起伺候照顾她。

    简繁进入套间内,看见小小的红漆雕花架子床上,曾经火一样的女子卧在锦被下,一把青丝拖在枕畔,脸儿苍白憔悴,心下微痛,侧身坐到床沿上。

    许是听见动静,火凰滢睁开了眼睛,黑漆漆两眼珠更衬托得那脸惨白,嘴唇没有血色。

    简繁轻声道:“委屈你了。”

    火凰滢看着他不出声。

    简繁又道:“江姨娘死了。”

    火凰滢依然不出声。

    简繁伸手摸向她额头,问:“生气了?”想来火姑娘何曾吃过这大亏,可不得生气。

    火凰滢嘴动了动,有些费力地张开干焦的唇,轻声道:“你不是说,松山景很好,还有寺庙?”

    简繁点头道:“不错。”

    火凰滢道:“我想去上香。”

    简繁微笑道:“好。”

    顿了下又道:“先把身子养好。”

    火凰滢就不吱声了。

    简繁便说了几处松山冬景,又说了几道慈安寺的素斋,末了嘱咐她好好休养,才离开。

    他去了外书房,命人叫来上房院内一名丫鬟,问起夫人的言谈表现。丫鬟道,太太在听说江姨娘死讯后,跌碎了一个茶碗,午饭也没吃,就躺到床上去了。后来老爷叫人传话,让太太料理丧事,她才起来的。

    简繁听后静默。夫人这是怕了,在他面前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这招杀鸡儆猴凑效了。

    昨天他听了红袖的话,便警觉夫人在这当中恐怕也插手了,不然好好的提起相思子的毒?下毒的事虽是江姨娘做的,夫人却是“黄雀在后”。

    他这个夫人,能耐呢。

    只是,她能把事做得天衣无缝,叫人抓不着把柄,倒无法指责她,只能杀鸡儆猴。再者,夫人是正妻,与他荣辱与共、休戚相关,轻易动不得的!

    想到这,简繁忽如醍醐灌顶:家事上,正妻和姨娘,他选择正妻;朝堂上,君王和臣子,如何选择还用想?事实上,他在徽州杀鄢计时,已经做出了选择;回京后,因受崔渊、谢耀辉等人影响,这才乱了心。

    如今醒悟,也不晚。

    既做了决定,当好好筹谋,在大靖内忧外患的关口,替皇上分忧,正是他大展宏图的机会。

    这夜,他在书房筹划了一夜。

    次日,他便进宫觐见嘉兴帝。

    御书房内,除了简繁,还有尹恒、吕畅。

    简繁上前奏道:“皇上,微臣以为,应召朱雀王和白虎公回京。朱雀王曾镇守北疆多年,赵家在军中威望高,是接替和制衡玄武王的不二人选。白虎公根基虽浅,但擅长制造火器,可坐镇京郊火器研制中心。”

    嘉兴帝道:“朕已经传旨朱雀王和白虎公进京了。”

    简繁大喜,忙问详情。

    嘉兴帝道,早在他接到边关急报时,便已经传旨南疆,令朱雀王进京,“据探马报,朱雀王不日将到京。”

    简繁振奋道:“皇上英明!”

    嘉兴帝也露出笑脸。

    总算简繁没有反对他。

    简繁又奏道:“臣还有奏。”

    嘉兴帝忙道:“爱卿讲来。”

    简繁道:“玄武王族势力大,若是将其灭族,恐怕会动摇国本。微臣认为,可从其内部分化,以旁支代替嫡支,继承爵位,只诛杀张伯远父子即可。”

    嘉兴帝和吕畅对视一眼,喜悦道:“爱卿与朕英雄所见略同——已经这么办了。”

    当下命吕畅告诉详情。

    ********

    新年好朋友们!给大家拜年,祝大家猪年大发、事事顺心如意!

第275章 母子

    第一代玄武王的父辈共兄弟两个,合计有六子。其中:玄武王张乾乃长兄,携灭国之功封王,乃长房嫡支,爵位传至张伯远。几百年来,六房族人不知多少。

    玄武王族长房一直兴盛,其他各房多依附于长房。而历代玄武王都十分重视管理族人,不论哪一房子孙,但凡有些资质,都会被送来京城,在玄武王府受教导和培养。长大后,一是通过科举入仕;二是进入军中,在玄武王麾下效力;最不济,也会在王府做管事。

    现有三房的张伯昌,是张伯远的祖父告老还乡,在祖籍定居时,见其聪慧灵秀,亲自赐名,后来又送到京城王府,与张伯远等兄弟一块读书习武。

    张伯昌少年时,便跟着老玄武王镇守西北、征战沙场,立下许多功劳。其长子出世时,沿袭族中“谨”字辈给儿子取名“谨言”,却被告知:谨言已经预留给世子了,另外挑其他字吧。无奈,张伯昌只能为儿子取名张谨睿。

    张谨睿长大后,每谈及此事,都很不忿,说世子继承爵位就罢了,名儿也要预留?有本事将来建功立业,否则名儿叫得再吉祥,又有何用?!

    因此缘故,张伯昌父子对嫡支颇有嫌隙。七年前,张伯远转去北疆时,撇下张伯昌,令他回京。之前,张伯昌本在虎禁卫任职,因张伯远之故,被罢官在家。

    半月前,嘉兴帝传密旨给张伯昌,许他只要除了张家嫡支,就将玄武王的爵位传给他。

    张伯昌本还犹豫、不忍,其子张谨睿却喜不自胜,怂恿他接了密旨,在玄武王府内闹将起来。

    简繁至此,彻底放心。

    他道:“微臣还有一事。”

    嘉兴帝见他所提,处处皆是为国为君,且与自己意见相合,龙心大悦道:“爱卿快奏来。”

    简繁瞥了吕畅一眼,如果可能,他也希望如谢耀辉所言,杀了吕畅平民愤,然谢耀辉失败了,他便不能再提,须得另辟蹊径,纵不能杀了吕畅,也要压制。

    因道:“臣听闻太后要杀吕畅,被皇上困在慈宁宫?”

    嘉兴帝笑容一僵,这话题可不大合他心意了。他淡淡道:“爱卿想要说什么?直言便是。”

    简繁正色道:“太后从不干政,先帝时如此,皇上登基后也是如此。太后前日动怒,乃是为国为君;皇上乃太后亲子,纵天下人都背弃皇上,太后不会!皇上与太后意见相左,也不能为了外人、为了臣子而幽禁太后。天下人会以为,皇上一意孤行、众叛亲离!”言下之意,嘉兴帝为了吕畅而幽禁太后,乃大不孝之举;吕畅谗言惑上,导致太后和皇上母子不合,乃大不忠,罪该万死!

    他要请出太后,压制吕畅!

    他的话得到尹恒竭力附和。

    吕畅一听便明白简繁的算计,可是他别无退路,不然还能反驳,让皇上永远关着太后?他便跪下请罪,说这都是他的罪过,他愿去慈宁宫请罪。

    简繁瞅了他一眼,板脸正色道:“吕翰林果然这么想,乃我大靖之幸,皇上之幸!”

    尹恒皮笑肉不笑道:“翰林早该去给太后请罪的。现在悔悟,犹未晚也。知错就好!”

    吕畅:“……”

    这简繁比谢耀辉狡诈!

    嘉兴帝何尝不知太后为他好,只是太后觉得他被吕畅迷惑,他也觉得太后被梁心铭蛊惑,母子这才反目;如今听简繁说来,也觉不妥,是该请出太后。

    他便道:“也好,诸位爱卿随朕一起去瞧太后吧。”

    他怕独自去了慈宁宫,太后又把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又或者非要杀吕畅不可;大家一起去了,太后也不好当着臣子的面和他闹,再者,简繁如此会说话,也能劝劝太后。

    简繁道:“微臣正要拜见太后。”

    于是,众人便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还在卧床静养。

    嘉兴帝先入东寝殿,向凤榻上的太后请安;简繁等人则隔着八扇牡丹屏风,向太后问安。

    简繁朗声道:“臣闻太后凤体欠安,不胜恓惶!安国进犯我大靖北疆,忠义公战死;朝堂上,谢相辞官,值此内忧外患之际,臣恳请太后为大靖、为皇上,保重凤体!”说罢匍匐在地,碰头有声。

    嘉兴帝:“……”

    这简繁,一股脑把什么都说了,想瞒也瞒不住了。他有些尴尬地瞧着太后,道:“母后……”

    吕畅更是忐忑不安,他是被简繁给架在火上了,只能请罪。可是这请罪也不是随便请的,若是认下他蛊惑君心的罪名,便是死罪;若不认,怎么说呢?

    一向伶俐的他只好跟着磕头,说他惹怒了太后,求太后罚他,只愿太后凤体早日康复。

    出乎意料,太后没有发作。

    简繁等了好一会,才听屏风内传来平静的声音:“诸位有心了。哀家身子已无碍。”

    简繁等忙又祝福一番。

    太后便令他们退下了。

    嘉兴帝却留了下来。

    太后待室内安静下来,才转向嘉兴帝,直视着儿子,问:“谢耀辉因何辞官?”

    嘉兴帝便觉难堪,静默了一会才道:“他要杀吕畅,以平民愤。”说完等着太后发作。

    太后却含泪道:“此时杀他有何用!杀了他,也阻止不了玄武王造反。——张伯远反定了!”

    嘉兴帝吃惊道:“母后!”他没想到太后会这么说。之前,太后可不是这样认为的。

    太后道:“君臣相疑,玄武王族在先帝时就经历过一遭,是老玄武王退让一步,在剿灭白虎王乱党时,以身殉国;这次,张伯远是不会再退让了!”

    嘉兴帝郑重道:“儿臣明白!”

    太后双目忽然射出犀利光芒,沉声道:“为今之计,必须除掉张伯远,方能让大靖安定。”

    嘉兴帝愣了下,激动道:“母后放心!儿臣已经宣朱雀王和白虎公进京,节制玄武王。”

    太后果然是为着他的。

    简繁没有说错!

    太后点头道:“皇儿千万要记住:不可令朱雀王去攻打玄武王,只可令他统帅对安国的战事。朱雀王定能不负所托。若是玄武王不顾大局,执意在此时挑起内战,朱雀王便不会容他,会主动替皇上镇压他。”

    嘉兴帝赞道:“母后高明!”

第276章 比不了

    太后又道:“要以最小的代价消弭内乱。玄武王族传承数百年,势力强大,全部诛杀恐动摇国本,只可诛杀嫡支,再从其族人中另选一人继承玄武王爵。”

    嘉兴帝更加振奋道:“儿臣正是如此行的。”便将他下密旨给张伯昌父子一节告诉太后。

    太后点头道:“如此甚好。同样,王家亦不可诛杀。王家乃书香门第、世宦大族,弟子门生、亲朋故旧遍天下,在士林中有很高声望,杀之会引起公愤。他们是文人,若没有玄武王的兵力支持,不足以成大事。”

    嘉兴帝犹豫道:“可是王壑……”

    太后拍着枕头道:“皇儿怎还不明白?不论如何,王相、梁心铭是有功之臣,皇儿一再说他们假死、有反心,可证据呢?没有证据,怎能诛杀其族人?这不是让天下人骂皇上无德吗!若是王家有人露出不臣之意,再杀不迟。——凭律法杀人,才不会引起民愤。”

    嘉兴帝道:“儿臣明白了。”然他心里却不这么想,不灭了王氏一族,他总不能安心。这事回头再找简繁等人细商量,他想,眼下切不可再冲撞太后。

    太后又道:“即刻下旨,擢升白虎公为白虎王!”

    嘉兴帝忙道:“儿臣遵命!”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此时升白虎公为郡王,可笼络白虎一族。看来,以往是他小瞧了母后,太后只是不愿干政,其实既有远见,又有魄力。

    他此时对太后亲近许多,芥蒂全消,觉得还是母子贴心,因而主动道:“儿臣还让吕畅娶郑姑娘……”

    “不可!”

    一语未了,便被太后喝叱。

    嘉兴帝忙问:“为何不可?”

    太后恨铁不成钢道:“郑家即将封王,吕畅算什么东西,就能娶王爷的女儿?便是没有封王,也是白虎公,他也高攀不上。——皇上该亲自纳了她!”

    嘉兴帝忙道:“儿臣原也想让郑姑娘进宫,只是儿臣听闻郑姑娘对吕畅颇为倾心,才有意成全。”

    这其中还有李菡瑶的功劳,因嘉兴帝宣李菡瑶进宫,惹出许多的事,所以在郑姑娘这事上,不敢再自作主张,想成人之美,谁知又被太后呵斥了。

    太后不信道:“若男对吕畅倾心?你别是弄错了吧。”太后觉得一定是吕畅想攀附白虎公,才故意在皇帝面前说郑若男倾心他,其实未必有这回事。

    嘉兴帝道:“既这样,不如母后宣郑姑娘进宫,亲自问问她,也免得儿臣乱点了鸳鸯谱。”

    太后道:“如此甚妥。”

    母子两个今天议事出乎意料的和谐,彼此都满意。这时,一宫女端了药进来,嘉兴帝忙接过去,亲自一勺一勺喂太后喝,并不时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药汁。

    喝罢,宫女将药碗撤了下去。

    嘉兴帝意犹未尽,觉得有必要向太后表明他的孝心,说他绝不敢为了吕畅顶撞母后,都是为了国事。他便告诉太后,这一系列良策多出自吕畅,吕畅是有能力的。

    太后靠在凤榻上默默听着,等嘉兴帝说完,又想了一会,才认真道:“皇儿到这时,还不明白哀家为何要杀吕畅?不明白先帝为何重用梁心铭和王亨?”

    嘉兴帝懵懂,不能答。

    太后犀利道:“有能力没能力,口说无凭。昔日,梁心铭每做一件事,局势便明朗一分;而今吕畅每做一件事,局势便坏上一分。先帝创下大好的功业,王亨和梁心铭功不可没;皇儿如今君臣离心,全拜吕畅所赐。新旧两代人,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还用争辩吗?”

    嘉兴帝:“……”

    这话击中了他的要害。他想要辩解,竟找不出话来辩解,便道:“这全是梁心铭压制新人。”

    太后道:“梁心铭当年受到满朝上下压制!”

    嘉兴帝道:“可先帝护着她。”

    太后道:“你不也护着吕畅?”

    嘉兴帝急道:“梁心铭夫妻专权弄权,将儿臣当傀儡,若非如此,儿臣怎会对她不满!”

    太后针锋相对道:“当年左相也专权弄权,也费尽心机要杀梁心铭,结果被梁心铭查出谋害诚王内幕,逼得撞柱自尽。吕畅若果真有能力,就不会处处依赖皇上维护,使得皇上将朝中老臣得罪了个光,落了个昏庸的骂名。梁心铭当年虽也仰仗先帝维护,却没让先帝费心,甚至没让她夫家和王亨费心,全凭自己的能力排除万难,使先帝得了个‘堪比英武帝’的贤名。她女子身份暴露那天,多少大臣围攻她?那架势,恨不能生吞了她!她一连弹劾五本,证据确凿,上至宰相,下至侍郎,最低也有三品,悉数被她拉下马,京城吏治肃清一空。——这是吕畅能比得了的?”

    嘉兴帝:“……”

    这段历史,他自然是熟悉的,虽无可辩驳,但却不肯心服。就像被长辈教训的孩子,无论长辈说的多么振聋发聩,孩子总想自己掌控人生;对于如何当皇帝,嘉兴帝也自有主意,处处受约束,那还是皇帝吗?

    他又不能对太后甩脸子,因为太后没动怒,以理服人,他若表现狂躁,岂不落了下乘?

    他接不上话,很是羞愧。

    太后见他难堪,心一软,自悔语气冲了,再者她也不想破坏母子间好容易修复的关系。

    她语重心长道:“母后非是责怪皇儿。谁是生来就会治理天下的?咱们得吃一堑长一智!皇儿若因此成长,这些牺牲便很值得,也因祸得福了。你既不喜梁心铭专权,就该提防吕畅,不能事事都听他的,以防他成为第二个梁心铭。你细想想母后这话,可有道理?”

    嘉兴帝觉得这话十分贴心顺耳,神情缓和不少,忙道:“母后教导,儿臣谨记。那吕畅,儿臣也防着他呢,也没全听他的。谢耀辉那日辞官,说要让贤,让朕重用吕畅。朕没有提拔吕畅,提拔了简繁和尹恒。”

    太后忙道:“皇儿这样很好。”

    母子两个重新恢复和睦。

    太后说她好多了,催嘉兴帝去忙国家大事;并道:“叫皇后和贵妃都来慈宁宫,陪哀家。”

    嘉兴帝忙道:“这应该的。”

    太后道:“就住在慈宁宫。”

    嘉兴帝一怔,有些不解。

    太后道:“这个时候,哀家不想后宫出任何事。将她们拘在慈宁宫,皇儿可安心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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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李菡瑶的第二步

    太后因为上次盛怒之下要杀吕畅,导致母子关系破裂,这次吸取教训,取迂回之术,令嘉兴帝逐渐疏远吕畅。虽不能动吕畅,却能管潘贵妃。吕畅先是向皇上建议宣李菡瑶入宫,后又举荐潘子豪去西北,太后早就怀疑他跟潘家有勾结,只是没有证据,不好说的。为防止潘贵妃与宫外勾连,太后便想将潘贵妃拘在眼皮底下。

    嘉兴帝听见又是为他,岂有不答应的赶忙跪下,说劳累母后病中还要操心,愧疚的很。

    太后忙叫他起来,催他走了。

    嘉兴帝这一趟慈宁宫之行,与太后重新和好,且母子在国事上达成一致,不禁心怀大畅。

    他再也不是孤身奋战了

    母后坚定地支持他

    简繁也坚定地支持他

    他不止有吕畅,还有尹恒、朱雀王、白虎公等老臣。

    出了慈宁宫,他感觉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由自主连脊梁都挺直了。站在宫道中央,仰望天空雪后初晴,天空十分明净,正如他此刻的心情;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团团白雾扩散。

    他孩子气地笑了。

    “皇儿若因此成长,这些牺牲便很值得。”

    太后的话犹在耳边,令他振奋他是天子,就算做错了又如何哪一代帝王不是趟着鲜血坐上龙椅的王亨、梁心铭、玄武王、忠义公、崔渊、谢耀辉这些人能成为他巩固江山的奠基石,是他们的荣耀

    他回到御书房,继续处置国事,因用惯了吕畅执笔记录、草拟诏书等,依然唤吕畅来伺候。

    吕畅敏感嘉兴帝对他有些不一样了,君威沉沉,不像从前,君臣之间隐有一份知己的默契。

    终于厌弃他了吗

    也对,这些人梁心铭、王亨、崔渊、谢耀辉、简繁一个个的前赴后继打压他,他便是个铜人也要被砸扁。前日谢耀辉辞官,说是让贤,让嘉兴帝重用他,可是嘉兴帝却没有提拔他,而是提拔了简繁和尹恒。

    这是不敢犯众怒

    还是不相信他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吕畅今日才有了真正的体会。

    他岂肯坐以待毙

    他不知太后跟嘉兴帝说了些什么,但他很清楚嘉兴帝对王壑的忌惮和想杀王壑的决心。

    他觑着嘉兴帝喝茶歇息的工夫,道“因微臣之故,朝中老臣皆与皇上离心,太后也差点与皇上母子失和,微臣虽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皇上于万一。谢相辞官,是怕承担骂名;微臣不怕。哪怕遗臭万年,微臣也要助皇上除却心腹大患,坐稳这江山”说罢匍匐在地。

    提到谢耀辉,嘉兴帝脸一沉,道“他不是宰相了。”

    吕畅道“是。皇上不缺宰相”

    这话嘉兴帝听着顺耳。

    他觉得简繁比谢耀辉识趣、有能力多了,脸上转晴,安慰吕畅道“爱卿不必灰心。朕本想擢升你,又恐你因此更加成为众矢之的,这才未提你。横竖你都在朕的身边,官职高低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咱们君臣一心”他对吕畅用起了帝王心术,可见太后的话起了作用。

    吕畅忙谢了皇帝厚爱。

    他要向嘉兴帝展现自己的能力,便将郝凡扮李菡瑶的计划回禀给嘉兴帝,“微臣想引王壑现身。”

    嘉兴帝听后,果然振奋。

    太后说不能灭王氏一族,但他怎肯罢休,然太后说的有理,灭王氏一族恐引起文人士子反对。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杀王壑、灭王氏一族的理由。

    吕畅替他找到了这个理由。

    他沉声道“你好生安排此事。”

    吕畅道“请皇上放心。为防走漏风声,还请皇上莫要将郝凡扮李菡瑶的真相告诉第三个人,尤其是简大人。这也是保护简相的意思。”

    简繁在处置李菡瑶失踪一事上态度暧昧,吕畅这是暗示嘉兴帝提防简繁。

    这话触动嘉兴帝的心思太后告诫他不可事事听吕畅的;同理,他也不能过于信任简繁,得让这些臣子互相掣肘,方是制衡之道。因而他道“准奏。”

    吕畅道“微臣还有一言。”

    嘉兴帝道“讲来。”

    吕畅道“待我们放出抓住李菡瑶的消息,微臣无法预料王壑会采取何种行动。倘或他公然反抗朝廷,皇上便可宣布他与李菡瑶勾结造反,将他捉拿,并查封王家。朱雀王不日将到京。王爷与王亨梁心铭交好,微臣怕他不会袖手旁观。故而,还是等朱雀王离开后再行此事。”

    嘉兴帝道“有理。准奏”

    吕畅出宫,已经傍晚了。回家的路上,他回想这一天的经历,真如履薄冰。

    他献计得到嘉兴帝重视,不敢得意,反更谨慎,唯恐出一点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因此一到家,他便叫来心腹他以前的书童、现在的师爷邱荫吩咐“派人盯着郝凡。不必跟得太近,只远远的盯着,知道她每日的行踪即可。”

    邱荫道“是,大人。”

    吕畅道“还有她的随从,到时一并拿了。哪怕是做戏,也要做全了,何况,也未必是做戏呢。”

    他的眼神有些冷。

    李菡瑶也在算计。

    她以身犯险,接近吕畅,并未将这当做唯一的途径,正在开辟第二条进攻之路。

    当日,她诈死脱身,后来听听琴和鉴书告诉她,火凰滢曾对她的失踪表示怀疑,说了一番话。

    火凰滢对听琴道“替我带句话给李姑娘。”

    听琴装傻道“我不懂姑娘说什么。”

    火凰滢道“你不需要懂,只要替我带句话儿给李姑娘。”

    听琴道“我们姑娘没了,正找呢。等找到了,姑娘自去告诉她,或者我们替姑娘转告。”

    火凰滢轻笑道“怎么着都好。你告诉你家姑娘我会在钦差大人跟前替她遮掩的”听琴又要反驳,火凰滢抬手制止她辩白,继续道“我不要求她承诺我什么。她不愿进宫,我也不愿去简家做妾,我跟她是一样的人。我今日帮她,乃是举手之劳,只求有一天我逃离京城、回到江南时,若艰难,她能酌情拉我一把。”

    假期快结束了,朋友们珍惜哟

第278章 你可愿与我携手

    听琴答“好”也不是,答“不好”也不是,只说“姑娘别费心套我们的话了。我们姑娘丢了,我们比钦差大人更急呢。这是闹着玩的吗!”然后走开了。

    火凰滢也未再纠缠不清。

    后来,简繁追查此事时,始终未对李家下狠手,李菡瑶便明白了:这固然有慕容星拿住了简家把柄的原因,只怕火凰滢也起了作用,她便记住了此事。

    她先一步进京,只带了胡家父子数人,却另派了一行人遥遥跟在钦差队伍后,盯着简繁和火凰滢。简繁回京才几日,府中便死了一个姨娘。要说这件事与火凰滢没关系,李菡瑶是不信的,虽然江姨娘死在江家。

    她便想要见火凰滢。

    怎奈火凰滢不出简府。

    正没主意时,忽然接到传信,说火凰滢出府了,往松山去了。李菡瑶急忙换女装,带着丫鬟婆子去松山慈安寺敬香、赏腊梅,却令风儿扮作郝凡,依旧在市井间奔忙,缺的人手从后进京的一行人中抽调来补上。

    松山慈安寺。

    火凰滢正跪在偏殿的观音座下祈福,简府的丫鬟婆子们都在外面等候,只有锦儿在旁伺候。

    寂静中,忽觉有人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下,她本懒得偏头去看,却听对方低声道:“火姑娘别来无恙!”

    这声音,好熟悉!

    火凰滢猛然转脸——

    只见一个陌生的少女对她眨眨眼,微笑点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俯身趴在蒲团上,叩拜起来。

    火凰滢心内震惊,面上却恢复如常,一面双手合十,做出闭目祷告的模样,一面轻声问:“李姑娘?”

    李菡瑶直起身,回道:“不错,是我。”

    虽已猜到,李菡瑶承认后,火凰滢依旧十分震动,问道:“你不是在江南吗?什么时候进京的?”

    李菡瑶道:“那是障眼法。我比你们还先到京城。”

    火凰滢见她直言不讳,觉得十分荒谬,忍不住问:“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嚷出来?”

    李菡瑶低声道:“不怕。”

    火凰滢问:“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

    李菡瑶年纪虽小,可不是个冲动的性子,绝不会为了不相干的陌生人脑子发热,义气用事。

    李菡瑶微笑道:“火姑娘,你不会以为我在江南造反的消息是闹着玩儿吧?我自信有识人之明,才敢为天下先;若识人不明,被人所害也怨不得他人。——我早看出姑娘与我是一类人,虽流落风尘,却绝不甘心与人为妾,碌碌一生。姑娘当日的话我收到了,没等姑娘艰难落魄时就来找了。姑娘可愿与我携手,做一番事业?”

    火凰滢身子一颤,好容易才控制自己,没转脸去看李菡瑶,心内却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她窥见了人生的转机!

    鉴于李菡瑶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她十分佩服、羡慕,恨不能即刻爬起来跟李菡瑶走,然面上依然谨慎地问:“你进京有何图谋,又想要我做什么?”

    李菡瑶道:“我进京自然是为了浑水摸鱼,为掀翻昏君的龙椅添上一份助力,再救人。”

    火凰滢问:“救王家人吧?”

    李菡瑶道:“不错。”

    火凰滢问:“你钟情王壑?”

    李菡瑶静默了一会,才点头道:“是。”一面双手合十,喃喃对着观音像祷告“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助信女娶得良夫,信女定当以天下百姓为己任,拯救苍生于水火,若违此誓,叫信女万劫不得超生!”

    火凰滢:“……”

    她忽然很想笑。

    李菡瑶在菩萨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意,是狂妄,是自信,更是一份赤城的心!

    她便笑回:“好!”

    一字吐出,忽然心定了。

    李菡瑶喜悦道:“我便知道姐姐会答应的。”立即改口叫姐姐了,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

    火凰滢悄声问:“妹妹还没说,要我做什么?”

    李菡瑶道:“姐姐暂时不用做什么,等到……”她低声说了一篇话,仿佛长长的祷告。

    火凰滢对着菩萨庄重道:“妹妹看得起我,不以我出身泥淖而轻视半分,且以性命相托,我今在菩萨面前起誓:必不负妹妹所托,献上投名状!”

    李菡瑶喜道:“我等姐姐会合后,再畅饮庆贺!”

    两人均低头微笑,心中喜悦、激荡——在大靖内忧外患之时,天下有识之士都为之侧目,谁也不知道,两个少女在皇家寺庙中筹划,要问鼎天下!

    在锦儿看来,两人都在祷告。

    少时,火凰滢先起身离开。

    火凰滢中午在寺内吃了一顿素斋,下午去了山下梅园赏梅,于傍晚时回到简府。

    她刚决定了一件人生大事,神不知鬼不觉,面上丝毫不显,但心中雀跃、兴奋不已,双目不由自主溢出异样光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简繁落衙后,一眼便察觉了她的变化,趁着她伺候自己用晚饭,笑问:“今儿玩得可高兴?”

    火凰滢笑回道:“高兴。婢子在江南时,也曾游过些园林和寺庙,也曾赏过梅花;今看这松山的梅园别具一格,慈安寺恢弘大气,素斋也好吃……”

    她不能与人分享秘密大事,却不妨碍她与人分享好心情。在这好心情的渲染下,她口中的慈安寺、梅园等景致都生动起来。她褪去了风尘老练,就像个正常的活泼少女一样,叽叽喳喳说着、明媚地笑着。

    简繁欣赏这样的火姑娘!

    他请出了太后,压制了吕畅,心情也很好,因打趣笑道:“出去玩一趟,就高兴得这样?”

    火凰滢欢喜道:“婢子还抽了签呢,是上上签!”

    简繁道:“哦,拿来我瞧瞧。”

    火凰滢笑道:“烧了。”

    简繁刚要问“为何烧了”,眼瞥见夫人在旁坐着,一笑道:“这是不想给我瞧了?也罢,就不瞧了。”

    简夫人在旁微笑看着他二人说话,有时插上一两句,因见简繁喝了两杯酒,看火凰滢的目光染了丝丝情欲,便适时建议道:“老爷,火姑娘身子也大好了。不如今晚就由她伺候老爷。屋子我都预备好了。”

    简繁看向火凰滢。

    火凰滢笑容僵住。

    她心里十分的鄙视简夫人,明明恨不得她死,面上还要装贤惠,张罗她跟简繁圆房,害得她不知如何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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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五迎财神,祝大家财运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