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鸾令全文阅读 第10分节

第九十一章:逼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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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逼急了

    “可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总不至于要用这样的法子见老爷。”沅寿一面说一面摇头,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缘由,“那位殿下,打小的时候,可就把二姑娘当成心头肉一样了,怎么肯干这样的事呢?何况不要说这齐州城,就是放眼大梁境内,哪里有齐王殿下相见而不得见的人呢?他要见什么,何至于偷偷摸摸的。”

    “所以这事儿未必是古怪在齐王身上。”章氏的手,终于碰上了旁边那只茶盏。

    盏身是青花的,杯盖的边沿上又描了金边,看着富贵堂皇的模样,是章氏日常最爱用的一套茶盏。

    此时她把小杯端起来,一手执杯,一手执盖,盏盖拨弄着杯中浮叶,有一下没一下的。

    沅寿等了好久,却都不见她将后话说出口,便忍不住催问了句:“夫人说古怪不在殿下身上,那是周太医吗?”

    周谌?

    不是的。

    周谌和这府中的任何人都毫无关系。

    他会进到魏家,最初也不过是因为魏鸾,是黎晏吩咐而已。

    而且诚如他自己今日所说,他又怎么敢这样耽搁魏鸾的病情如果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对魏鸾下手,来日给黎晏知道了,他就是死路一条,保不齐还要牵累家人。

    聪明人从来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她早就说过,周谌在宫里侍奉久了的人,有些过于冒险的事情,他碰都不会碰的。

    如今的齐州城中,能叫他碰都不会碰的人,一定是魏鸾,而一定要远离且守着分寸的事,也必定是与魏鸾有关的事。

    章氏略合了合眼:“八成是魏鸾自己。”

    沅寿大吃一惊:“夫人是说,二姑娘自己把自己身子作践病了,又整出这么一场?”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然事事与齐王府扯上关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章氏渐次冷静下来,“你去查一查,清乐院最近见过什么人,干过什么事,还有那个孙喜,他原本就是齐王放进府中的一枚棋子。这个人,未必是图咱们家什么而来的,但他和魏鸾之间时常往来,还不知道私下里商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沅寿犹豫了须臾,到底是开口劝她:“夫人何不走一步看一步呢?我方才还说,如今再不要和老爷对着干了,不然真伤了夫妻情分,弄到最后,大家没脸。二姑娘不管做什么,总要有个目的,等来日咱们静观,也是能瞧出端倪的。半大的孩子,能在您手上翻出什么花儿来?可您眼下又去查清乐院,要是给老爷知道了,岂不又是一场风波吗?”

    “魏鸾近些日子总是针对我,你不是不知道,她的针对不是没由来的,而上次在上房院说出那些看似撕破脸的话,也一定不是事情的结束,只怕不过是个开端而已。”章氏深吸口气,“我何尝想和老爷走到这一步?但”

    她兀自收了声,其实眼底还是有悲伤的。

    她年少嫁给魏业,那时匆匆一眼,是真的喜欢这个人,不然凭当年扬州章氏的名头和富贵,她又怎么会委身魏业做个平妻。

    平妻说来也是妻,明媒正娶进的魏家门,可到底她前头还压着一个元配发妻。

    可昔年她不怕丢脸,她一意孤行,就是要嫁给魏业。

    那时候,魏业的生意刚有些起色,而她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

    经年过去,魏业只怕把那样的情分,全都抛之脑后了。

    人怎么会变的这样快呢?

    短短十几年,心变了,人也面目全非了。

    她还爱着魏业吗?大抵是爱着的,不然如今做下很多事,便不会顾虑魏业的感受,更不会怕有朝一日,她和魏业走到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她不喜欢魏鸾,为着孙氏,也没少暗地里给几个孩子使绊子,可她始终不敢下手太黑,顾忌的并不是孙氏亡魂,而是魏业的那颗心。

    其实她也变了的

    “你不用劝我了,只管去查吧,背着点儿人,倘或真叫人发现了,来回我一声,免得回头老爷问起来,弄得我措手不及。”

    沅寿嘴角抽动:“夫人,您怎么”

    她其实不懂,已经吃过亏了,怎么到如今,还是不肯听人劝呢?

    这么个倔强脾气,从年轻到现在,从来也没改过。

    明摆着这事儿查下去,到最后真闹开了,吃亏的也只是她们。

    魏家这位二姑娘,谁又轻易懂得了?上回元乐郡主到齐州,两个人一道赴了宋家的宴,她都能毫发无损的回府,而郡主却匆匆离开齐州返回京城,这其中实在耐人寻味。

    如今魏鸾本事大了去如果说从前还能拿捏她,那如今可就难多了。

    自从她挨了宋宜一巴掌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真正的脱胎换骨。

    魏鸾好似再也不是那个什么事都要依赖别人的小姑娘。

    从前她靠着魏子期,靠着齐王殿下,最要紧的,在这深宅大院中,她靠着魏业,但如今她自己有了成算这人呐,心眼子一旦多起来,就变得可怕起来。

    沅寿叹息着:“上次奴婢劝您,您不肯听,这回奴婢还是要劝您,哪怕您不肯听,该说的,奴婢还是要说。夫人,走到今天这一步,老爷和您疏离至此,这绝不是二姑娘的过错”她拖长了音,豁出去似的,双膝一并又一软,在章氏面前跪下去,“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府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您没有一日清闲,却又无人能替您分担。二少爷那个样子,您是指望不上了,所有的苦,都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头咽。可是夫人,事情总不能再坏下去啊。”

    章氏心头微动,略欠了欠身,递出去两只手:“沅寿,你起来。”

    沅寿想了想,把手交了过去,虚搭在她手心儿上,顺势站起身来,只是不敢真把力道压在她身上而已。

    章氏拍了拍她手背:“你的心,我全都懂。可是沅寿,事情走到今天,已经不是我想收手就能收手的了。上回你劝我,我不听,如今是把魏鸾逼急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的,何况是她?你瞧着,她什么时候是个叫人省心的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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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不必如此

    第9章不必如此

    魏业这一去齐王府,便是大半天没再见到踪影。

    而魏鸾在后半天的时,其实悠悠转醒过那么一回,只是她精神不济,便是醒了,整个人也有些呆呆的,在外人眼里看来,竟真像是撞了邪一样。

    齐娘在她转醒时打发了一屋子人退出去,怕守在跟前的人多,更招的她不好。

    当珠几个也没多想,领了人就退到了屋外去,而盘腿坐在床上的魏鸾,眼瞧着屋里没了人,神色渐渐恢复如常,哪里有半分呆傻模样。

    齐娘挪着细碎的步子近了前,在床边儿坐下去,扭头往外扫了一回,压了压声儿:“孙喜悄悄来过一趟,说姑娘果然没猜错,沅寿到底是着手在查咱们清乐院近来的动向,还有孙喜这阵子的举动。”

    魏鸾嗤的一声,几不可见的扬了扬唇角,丢出的是一抹嘲讽弧度:“我早说了她不会甘心的,周太医说出齐王府,她就会怀疑这里头有鬼祟,但其实说到底”

    她拖长了尾音,调转视线,目光落在齐娘的面庞上。

    魏鸾看了很久,终于重又开了口:“她到底为什么这么防着我?”

    她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的摇头:“齐娘,我从前问过你好多次,她和我娘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以至于娘去世之后,她对我们兄妹几个这样放不下。”

    “是,这话姑娘问过好多次。”齐娘深吸口气,却面不改色,“可我也劝过姑娘好多次,有些话不该听,那些污言秽语,原本就不该脏了姑娘的耳朵。”

    魏鸾显得有些激动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齐娘的手:“那些真的只是你所谓的污言秽语吗?”

    不,她不能相信的!

    章氏在这些年中所表现出的种种,叫她如何能信?

    这次的事,她早料定了章氏会有所猜疑,而起了疑心,也势必有所作为,查到清乐院头上来,是必不会少的。

    那会子齐娘还笑着打趣过她,无非说章氏不是个拎不清的,她真大病一场,爹还不知要如何悬着一颗心,章氏又怎么会轻易来触这个霉头。

    可如今又怎么样呢?

    魏鸾抿起唇来:“今日你也看见了,爹如今对她是个什么态度,甚至连面上的客气都懒得维持。齐娘,她这时候还敢来查我,想做什么呢?她不过是想证实,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胡作非为的一场闹剧,而爹知道了真相,就会对我失望爹生辰就要到了,我却闹出这样的事叫大家不得安宁,这就是不孝。”

    齐娘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目光丝毫不闪躲,自然也把她的激动和愤怒看在眼中。

    如今这样子,章氏还敢查,她的确是没想到,可要为这个,就硬是要说,章氏昔年和大夫人之间有一笔旧账没有了,那也是不像话的。

    她无奈的叹气,左手手臂略抬起些,到底落在了魏鸾头顶上:“难道我会为了她骗姑娘吗?我把姑娘奶大的,姑娘在我眼里,就跟自己的孩子一个样。大夫人生下姑娘就去了,难道不是我把姑娘从小拉扯到大吗?”

    “可是她”

    “别急。”齐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柔和着一把嗓子打断她的急切,“不是我要袒护夫人,而是昔年夫人委实没有必要害大夫人。我知道姑娘都听见了些什么,也知道外头传言就没有断过。这府里头,服侍的奴才一批一批的换,可总有那么些老人儿留下来,当年大夫人在时,待底下的奴才何等的宽厚,谁不喜欢她?她难处去了,总有些心里不痛快的,再加上夫人当初也的确不怎么敬着大夫人,时日久了,可不就传成这样子吗?”

    “可爹从来没有过问!”魏鸾咬紧牙关,偏头躲了一把她的手,“连她自己,也从没有料理过这些舌头。”

    依着章氏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任由这些话在府中流传开来而无动于衷呢?

    除非是她自己本就做贼心虚!

    齐娘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时间想到什么似的,一拧眉:“姑娘,你如今这样针对上房院,总不至于是为了这些传言,要给大夫人报仇的吧?”

    报仇?

    魏鸾自己也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

    不是她不孝顺亲娘,而是实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重生醒来后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每一件事都看似不痛不痒,可她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又哪里还能分心顾得上为娘报什么仇呢?

    于是她下意识的摇头:“不是这样”

    齐娘将信将疑:“我说夫人没必要,是实话。当年夫人进门时,大少爷已经落地了,她就是费尽心思除去大夫人,魏家嫡长子,也轮不上她肚子里的肉。而且她性子虽然不大好,脾气也大,和大夫人没法子比,但真要说害人性命这样的事,大抵还是不敢干的。”

    她话至于此处,略顿了下,想起来魏鸾前头说的话,又叹口气:“当初夫人其实是料理过的,发落了一批奴才,全都赶出了府去,可她堵不住人家的嘴,反倒更叫人家说她做贼心虚,正应了那些传言,是她害死了大夫人,才会这样恼羞成怒,所以后来,她才渐次撂开手,不再管这个事,而时日久了,原本越传越荒唐的那些话,其实慢慢的,也就不会再有人翻来覆去的说了。”

    是啊,于章氏而言,不予理会,才是最好的法子。

    时间终究会抹平一切伤痛。

    曾经真心喜欢着娘的那些人,也会慢慢忘记了,要给她讨个所谓公道。

    魏鸾眼窝一热:“可她后来这样针对我们”

    “那是迁怒吧。”齐娘平声回她,“她也许终究是嫉妒大夫人的,再加上大夫人过世后,她平白受到这样的流言指责,总归心里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时日久了,也就把这些,全都算在姑娘们和大少爷身上了。再者说,姑娘年纪越大,对她也越是不客气,依着夫人想来,只怕姑娘是听了那些传言,也信了那些传言的,你想,她还能好声好气的待你吗?”

第九十三章:弘珈大师

    第93章弘珈大师

    原本这样的天气不该觉得冷,魏鸾先前也的确喝了些周谌开的药,照理说这会儿身上正发热,而她鬓边也的确有汗珠,可听了齐娘这样一番话,她却没由来打了个冷颤。

    她好像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也释然了什么。

    虽然从没想过报仇二字,可她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章氏的手上,或许是沾了她娘的血的。

    而此时此刻,齐娘的话,令她幡然醒悟。

    昔年的章善容又能做什么?

    诚然她可以把嚼舌头的奴才赶出府,可人家离开魏家,就会把这些话永远烂在肚子里了吗?

    显然是不会的。

    齐娘说的那句堵不住人家的嘴,才最戳她心窝。

    她自己就深受其害,吃过大亏,到头来,遇上章氏的事,却又把这样简单的道理抛之脑后了。

    而章氏之所谓三番五次的陷害她,也并不是为着娘当初与她有什么旧怨

    自然了,齐娘有些话没说,她也大抵能猜到。

    章氏那样傲慢的性子,进了门,十有**确实冲撞过娘,而爹爱重发妻,大概也少不了训斥章氏。

    年轻时的章氏,应当是真心爱慕着爹的,心爱的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还是名份上压了自己一头的女人,转过头来训斥自己,章氏怎么会不恨呢?

    再加上她日渐长大,横竖对章氏也不敬,章氏便只当她听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又何必对她客客气气?

    反正对她再好,她也未必会领情。

    “我懂了。”魏鸾略合了合眼皮,先前生气的满腔怒意也渐次散去,“可即便她没做过那样的事,三番五次想害我,我今次所作所为,也只是自保而已。”

    齐娘眼中暗了暗,只是魏鸾低着头没瞧见罢了。

    她嘴角动了动,大约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可等话到嘴边,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委屈什么,不甘什么,她都明白。

    起初魏鸾与她说这个法子时,她也不赞成,可既然如今都顺着她了

    齐娘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姑娘不要想那么多,原也是我想岔了随口一说,说到底,姑娘今次做这个事,也不全是为了针对夫人,老爷的生辰大肆铺张,姑娘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那套玉带那东西,现如今还挂在前院的走廊上,连我见了,都觉得扎眼,更不要说给外头的人瞧了去了。”

    再说魏业那头,自见了黎晏,将魏鸾之事与他娓娓道来后,便坐立不安。

    他一面又担心女儿的身子,一面又实在因为黎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而惴惴不安。

    黎晏对他还算客气,但绷着的面皮始终没能松动下来。

    周谌也在旁边儿陪着,他沉默了大半天,才叫了周谌一声:“脉是你请的,真的无药可医?”

    周谌显得诚惶诚恐,撩了长袍下摆跪在堂屋正中:“是,二姑娘的病古怪得很,脉象确实虚弱无力,但但也的确无从下药。这受惊,最易医治,却也是最不易医治的。臣如今也只能开了安神的方子先给二姑娘服下,只有请了人来仔细看一看了”

    到了黎晏面前,他仍旧这番说辞,这令黎晏眉头紧锁,大为不悦:“你是太医!周谌,母后当年把你调派到我身边来服侍,我一直都信你的医术,今天你就这么回话?”

    周谌鬓边盗出冷汗来,叩首拜下去:“是臣无能。”

    魏业觉得黎晏的一字一句,都像细密的针脚,全是扎在他心口上的。

    在清乐院时,周谌说出那样的话,他何尝不是如黎晏一般所想呢?

    周谌是在太医院供职多年的人,又能得了太后另眼相看,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没办法,他只能选择信任周谌。

    他的女儿现如今还昏昏沉沉没能转醒,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尽全力去试一试。

    于是魏业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叫殿下。

    黎晏收了声侧目看过去,没吱声,示意他继续说。

    魏业深吸口气:“起初我听来也觉得荒唐,这人病了,有病就该看病,看病就该吃药,周太医说无从下药,我吓坏了,只当我的鸾儿无药可救殿下,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自知不该为此事来烦扰殿下,可如今连周太医都这样说,我实在是没了别的办法。”

    他一面说,一面从官帽椅上挪起来,侧身双膝一并,便跪了下去:“天下得道高僧我不是请不来,可就怕我的鸾儿等不了,周太医既说不妨来问一问殿下,我只好冒昧登门,来求殿下帮帮忙。”

    黎晏眼皮突突的跳。

    他不是受不起魏业的礼,这天底下,他受不起一拜的人,原也屈指可数,只是魏业毕竟是魏鸾的亲生父亲,这样子跪在自己面前

    黎晏下意识的把膝头一偏,没受他这一跪:“你先起来说话吧。”

    他掩唇轻咳了一声,转头去问赵隼:“弘珈大师如今还在京城吗?”

    赵隼点头说是,而正起身的魏业,眉心一紧:“殿下说弘珈大师?”

    黎晏对他的唐突并不感到不悦,沉声恩了一回,就没再理他:“你派个人带着我的话回京去回皇兄,请大师五日之内,必得赶到齐州城中。”

    赵隼却面露难色:“殿下,要是陛下问起缘由,奴才怎么回?”

    “不用回,就说我请大师来的,但也没告诉你们有什么缘故,若问得多了,就去求太后。”黎晏一面说,一面冲他摆手,“这件事情耽搁不得,你现在就紧着去办。”

    赵隼自然是不敢再多问的,事关魏鸾的性命安危,他只怕问得多了,更惹恼了自家殿下。

    于是他应了个是,端了个礼,便匆匆挪步出了门去不提。

    “周谌,这五六日光景,我要阿鸾性命无虞,你总能做到吧?”

    周谌抹了一把鬓边冷汗:“臣一定竭尽全力,等着大师自京城而来。”

    “殿下,弘珈大师他”魏业吞了口口水,“他不是早云隐多年了吗?”

    黎晏翻了翻眼皮看过去:“他自去年起,就留在京城了。”

第九十四章:闭门羹

    第94章闭门羹

    这位弘珈大师,自然是当得起高僧二字的。

    昔年他云游四方,四海为家,魏业也是偶然间在机缘巧合下,才有幸得见他一二次。

    年轻时的魏业,也是信封佛法的,彼时与弘珈将经论道,自觉受益良多。

    却不料经年过去,他已经身在繁华上京

    魏业垂下眼睑,心下难免感慨,天家富贵,高高在上的皇权,自古至今,便是无人能藐视的,便是弘珈这样佛法高超的人,也只能选择屈服,又或者,他是心甘情愿也未可知。

    魏业觉得喉咙发紧,一时却也说不出别的话。

    黎晏瞧他那副模样,想想他当年离开京城时是什么样的心境,便眯缝起眼来:“这几日就让周谌住在你们府上吧。”

    魏业这才回了神,又连声谢过,旁的仍旧不多说。

    黎晏至此已然生出三分不悦来。

    原本他也知道魏业心里想什么,有意岔开话题,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但魏业反倒像是不领情的样子。

    他横起眉来:“弘珈大师在京城,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魏业心下咯噔一声,他语气已然不好,就怕他多心,便忙摇头说不是:“只是上一次见到大师,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多年不曾听闻大师去向行踪,乍然得知,一时吃惊而已。”

    好在他还知道要遮掩,黎晏本有心计较,但想想魏鸾,也只是无声的叹息,摆了摆手,又叮嘱周谌:“二姑娘要有什么不好,或是你照顾不过来的地方,在到王府来调人去,不必回我,你只管看顾好了。”

    魏业从王府离开的时候,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平日与黎晏打交道,黎晏多少都带着三分客气,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他虽从没有敢心安理得的接受黎晏的客气,可却不得不承认,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黎晏那样和软的态度。

    眼前的人分明是个尊贵的王,却总是客客气气的,这感觉自然好。

    可今儿个

    跟在他身后出府的周谌,也瞧出了方才那堂屋中的气氛诡异,只是他夹在中间,什么也不好说,更不敢说。

    这会子出了门,见魏业抬手抹去鬓边汗珠,才长叹一声,一面下台阶,一面拍了拍他肩膀:“魏老爷,殿下和陛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魏业浑身一震,侧目看过去:“周太医”

    周谌却不再言声,迈开步子径直下了台阶,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而已。

    是啊,他今日真是造次了。

    周谌一语惊醒梦中人。

    黎晏再如何喜欢鸾儿,他也姓黎,和天子一母同胞,兄友弟恭。

    这天下,若有人对天子不满,质疑今上,黎晏是头一个不会轻易放过的。

    魏业突然就长松了口气今日若换做旁人在黎晏面前做这副姿态,只怕是很难善了了。

    魏家的欢庆气氛,这几日已经全然不见了。

    阖府上下为着魏鸾这一病,成日里底下奴才们脸上连个笑都不敢有。

    魏鸾刚病倒的第二天,魏业从外头忙完了事情回府,因见着门房上当值的小子眉开眼笑的,生了好大一场气,把人赶出了府去,从那时候起,一家子就全都成了提心吊胆的。

    章氏还在暗中调查清乐院,知道魏业这样子,沅寿又劝了她几次叫她收手,她不愿意听,只是吩咐办起事来更小心谨慎。

    至于魏鸾那里,周谌看顾了两日,又装模作样的从齐王府调了两位太医,一同住在魏家,日日给魏鸾请脉。

    安神的方子开了不知多少,汤汤水水的,魏鸾也没少往肚子里灌,可她面色还是灰白,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精神,冷汗盗了一身又一身,人清醒过来的时候也并不多。

    黎晏耐不住性子,一天三趟的往魏家跑,就连宋宜姊妹两个也惊动了。

    这一日宋宜和宋宁携手而来,正遇上黎晏面色不郁的要出府,于是在府门口遇上。

    宋宜为着前头的事,对黎晏心有余悸,便下意识的往后躲。

    反倒是宋宁,迈出半步迎上前去,蹲身做了礼:“殿下刚看过阿鸾吗?”

    黎晏从前没怎么留意过这么个人,可是出了宋宜那档子事之后,他留意过宋家一阵子,多少也就捎带上了宋宁。

    更何况这次秦令歆到齐州,宋宁莫名的设宴,而秦令歆匆匆离开齐州,还给魏鸾留下那样的东西、那样的话,他便叫赵隼打听了一阵子。

    这个宋宁

    黎晏皱着眉头打量她:“寻常无事别总来打扰她休息。”

    宋宁脸上的笑就僵了僵。

    她们这些人,是不知道魏鸾为何病了的,更不可能知晓什么邪祟冲撞这样的话,早在周谌说出这番话后,魏业和黎晏就勒令了任何人不许口多言。

    宋宁和宋宜不是日日来,隔两天来一趟,端的是殷勤切切,十分关系的模样,但其实心怀鬼胎而已。

    这会儿黎晏这样挤兑她一句,她面色略变了变:“是这两日来看望她,惊扰了她养病吗?前几日赴宴时,我瞧着阿鸾还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面说,一面眼眶竟有些发红,声儿也染上了哽咽的意味。

    黎晏听来莫名觉得刺耳,便愈发往后退两步:“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个病需要静养,你们总来打扰她,于她养病无益。宋二姑娘也不必急着哭,她的病,原也没严重到这地步”

    他拖长了音,此时彻底黑了脸,眼神也暗下去:“你站在魏家府门前这副姿态,是为她好,还是存了心要咒她?”

    宋宁几乎大吃一惊。

    黎晏像是像是故意找茬的?

    她所知道的这位殿下,虽脾气古怪些,可一向还算宽厚,更不要说这样去为难一个姑娘家

    眼下别说黎晏往后退,连宋宁都心生几分怯意出来。

    她下意识的咽口水,连那副委屈模样也不敢做了:“殿下这话言重了,我如何存了心要咒阿鸾,实在是替她担心的”

    却不想她话音未落,黎晏一摆手:“既是真心实意为她好,就回去吧。”

第九十五章:祸从口出

    第95章祸从口出

    宋宜由始至终,一言未发。

    黎晏自台阶步下去,上了轿子走远时,宋宜才上了前,扯了扯宋宁:“你好端端的,招惹齐王殿下做什么。”

    宋宁自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了,可要说招惹她何时招惹过黎晏?

    她眯了眼,回头看宋宜:“姐姐从前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怎么一回事,就叫齐王殿下吓破了胆吗?”

    她不说还好,此时说起当日事,宋宜一口气提上来,愤然甩开手:“上次的事情也是因你而起!”

    宋宁面色一沉:“姐姐,祸从口出。”

    宋宜没由来打了个冷颤

    她这个妹妹,年纪越大,她越是看不懂了。

    宋宁小的时候爱争爱抢,后来不抢了,乖巧了许多,其实对这个妹妹,宋宜没有多厌恶,甚至是她幼时那些顽劣,宋宜都觉得是情有可原。

    然则时至今日

    宋宜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这是你的祸,不是我的。”

    宋宁却欺身上前来:“你错了,这是宋家的祸,而宋家的,就是你我的,甚至也是哥哥的。”

    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是那样诡异,原本秀丽的一张脸,霎时间变得面目全非:“上次我与姐姐说过,此事过去了,齐王殿下不追究,魏家也不追究,是你的万幸,以后就不要再提起。姐姐,这才过了短短几个月,你就全忘了吗?”

    宋宜明白了。

    如今的宋宁,哪里还有半分儿时的天真模样,她心思重,重到人难以猜测

    上次打了魏鸾那件事,现在细想,从最初时,便是她从旁怂恿的。

    宋宜自己也承认,她是嫉妒魏鸾的,知道黎晏他们都不在城中,也确实是存了心想整治魏鸾,但一开始,真没有动手羞辱她的那份儿心,是宋宁

    那天黎晏回城,她吓坏了,后来爹带着宋宁赶到魏家,她原本是想说的!

    宋宜面色一沉,连带着声音也沉了下去:“我是你亲姐姐,你却这样坑我?阿宁,你嫉妒魏鸾,你也想整治她、羞辱她,可是你不想惹祸上身,更不想得罪齐王殿下,所以你利用我?我是你的亲姐姐!”

    宋宁不屑的嗤笑。

    有些人生来蠢钝,便如宋宜。

    她懒得多说什么,打开了宋宜钳制着她的那只手,略一提裙摆就下了台阶。

    可等她步下去,回过头发现宋宜站在那里并没有挪动时,咦了声:“姐姐,齐王殿下都说了,不要去打扰阿鸾养病,你不走吗?”

    她歪头看宋宜,宋宜却莫名心悸。

    明明是最无辜澄明的一双眼,她如今却不敢多看了。

    而说魏鸾那里,这一日原本是醒着的,见了黎晏一回,气息虽然弱,但还算勉强能支撑。

    周谌说不能总这样不见天日,便叫人挪了贵妃榻在清乐院中,当珠和尤珠扶着她到院中坐了下来。

    魏鸾缓了口气,打发了两个丫头各自忙去,独留了周谌在身旁。

    丫头原是没多想的,她说有了胃口,想吃糯哝的糕点,她们便欢喜的什么似的,一溜烟跑去弄吃的了。

    周谌站在旁边,摇了摇头:“两个姑娘都是真心实意担忧二姑娘,魏老爷这几日也没少发愁,倘或将来真相给他们知道了,岂不寒了他们关切二姑娘的这颗心?”

    魏鸾笑,却显得有些惨淡:“我知道这是下下策,也是为难了周太医,这几日还要在魏家住着。分明也没有病,却还要装模作样的诊脉开方子。”

    她深吸了口气:“黎晏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周谌摇头说没有:“殿下只是吩咐了,下药的时候把分量再三的称,倘或伤了二姑娘底子,是不会饶了我的。”

    魏鸾便更觉得过意不去。

    是了,这场病,打从一开始,原就是她自己装出来的。

    而为了逼真,她叫周谌给她开了药,几服药吃下去,便真是个受惊心悸的症状,即便是当日魏业和章氏起了疑心,不愿意听周谌的,要从外头请了大夫入府来给她诊脉,结果也是一样的。

    她脉象虚弱无力,但却实在找不出诱因,只能归为邪祟一说而已。

    至于弘珈大师那里

    魏鸾到底不放心,略抿了抿唇:“黎晏真的能说服弘珈大师?我知道他是得道高僧,这样的人,怕不好说动的吧?这种事,在他们眼里,该是对佛祖大不敬才对。”

    “二姑娘只管宽心,”周谌劝了两句,“殿下既说了他有办法,就一定能叫大师松口,不然这阵子二姑娘受的苦,岂不白受了?”

    虽然是装病,可药却是实打实进了她肚子里去的。

    魏鸾是个极不爱吃药的人,黑漆漆的一碗药汁,又苦的人舌根发麻,那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她到底哦了声:“眼下没人,我想问问您”她又顿了声,犹豫了下,“西院现如今一切都好吗?”

    其实她一直想问,但想想胡氏办的那些事,就不愿意提起这个人。

    说到底,胡氏肚子里那一个,也是魏家的血脉。

    当日她虽恼怒胡氏胡作非为,也确实是把胡氏气的不轻,可后来得知胡氏真有了见红的症状,也确实吓了一跳。

    再之后,章氏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魏家的内宅,还不是她章氏一手遮天吗?

    周谌看她眼中明灭几变,不必细想,也知道她是在问什么,于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件事情,原本也是殿下特意交代过的,二姑娘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护着小夫人母子。其实魏夫人她”这事关魏家家事,他终究不好多言,便收了声,径直揭过去后话,“横竖如今西院有我看顾,魏夫人不会贸然对小夫人做什么的。”

    “那胡氏的身体,这个孩子能平安落地吗?”

    周谌好似感到意外,原本以为她该极讨厌西院住着的人,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可眼下看来却又不是这样。

    他噙着笑点头:“小夫人身体并无大碍,现在又养的精细,能保的住孩子平安降生的。”

第九十六章:信任

    第96章信任

    这个孩子,自然是要尽全力保住的。

    魏鸾头疼起来,又与周谌客套了几句话,便十分客气又委婉的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周谌看她脸色不是特别好,不好多打搅了她,开的药虽不至于十分伤了身体,但总归伤神些,多休息对她而言没有坏处。

    而只有魏鸾自己知道,她此刻心里是有些慌乱的。

    其实很多事,和前世完全不同,从上次爹带着胡氏自扬州而来,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再有后来秦令歆到齐州这件事,宋宁那天在宋家花房与她说的那些话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是全然不知,也未曾经历过的。

    这样的变故是如何而来,魏鸾不得而知,也无意再去探究,总归事情已经改变了,她要做的,是面对,是想着如何应对这些变故。

    而这样的变故是好是坏,如今也全成了未知的,对她的将来又会有着怎样的影响,她更是无从知晓。

    可是胡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她记得前世爹纳妾时,妾生的那个孩子,不满三个月夭折,从那之后爹几乎是性情大变,从前和善的一个人,变得阴晴不定,脾性十分古怪,时常一言不合便大发雷霆,弄得家里上上下下人心惶惶,连章氏也一样。

    魏鸾深知那个孩子,对她爹多重要即便如今一切都变了,可她坚信,胡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对她爹来说,也是一样重要的。

    人到这个年岁还能再添个孩子,家里添人丁添兴旺,这一定是再好不过的事,一家子都跟着欢喜的,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任何意外

    魏鸾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处,正好眼风扫见了齐娘挪步过来。

    许是她脸色太难看了,齐娘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无声的叹息:“姑娘这几日也没少受罪,脸色还是恁的难看,我瞧着人也瘦了一大圈。”

    她知道这是心疼她,更知道齐娘打心眼里其实不赞成她今次作为。

    魏鸾顺手接下茶杯:“等这事儿过去了,你要好好帮我补一补身子。”

    她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的,齐娘又拿她没法子,唉声叹气的在贵妃榻旁坐下去:“我瞧周太医出门那会儿,也是面色凝重,姑娘跟他说什么了吗?”

    “倒也没什么,我问了两句西院”魏鸾脑海中精光一闪,“他跟我说,胡氏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问题,可你却跟我说他面色凝重他总不是瞒着我什么吧?”

    齐娘实在不知道她如何会这样想,周谌又委实没有瞒着她的理由,而更令齐娘意外的,是她对西院如此上心,而且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像是盼着西院好。

    于是齐娘略皱了眉:“姑娘对西院好像很上心?”

    “胡氏肚子里毕竟是魏家的骨肉,真要是出个什么差错,最伤心的还是爹。”魏鸾斜过去一眼,“你也不是不知道,上房院存着什么心。现如今是周太医看顾着,她寻不着机会下手了而已,可是黎晏也只是叫周谌到府上看顾胡氏这几个月,等这几个月过去了,还不知道如何呢。”

    “姑娘其实还是心善的。”齐娘笑着揉她,又把她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

    这样的天气原用不着这样的薄毯,捂在身上反倒热得慌,但魏鸾身子不好,哪怕是轻风一阵,齐娘都怕她吃了风更要做下病根,是以才寻了条轻薄的小毯来给她盖着。

    这会儿她歪在贵妃榻上翻来覆去不老实,小毯子便掉下去大半。

    齐娘把毯子拉好了,语气中满是慈爱:“我以为上次她那样对姑娘,姑娘该恨极了她。”

    “其实没什么恨不恨,我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也本不该有太大交集。而且我大概是理解的”魏鸾拖长尾音,低头看看身上的薄毯,再抬起头望向齐娘,“她那样的出身进了府,除了爹就是无依无靠,她急于寻求一个庇护,而在这个家里,最能在爹面前说上话的,除了大哥,便只有我。她一个内宅妇人,难道找上大哥?一来二去,也只能找上我了。”

    “姑娘既然都知道,那天又何必”

    可是齐娘的话刚说了一半,魏鸾便扬声打断了:“我明白是一回事,纵不纵着她就是另一回事。她才进门就不安分,诚然我也不喜欢上房院,可毕竟人家还占着正室的名头,难道我还帮着爹宠妾灭妻?那不是向着爹,也不是为了魏家好,这样的事,我才不干。胡氏自己错了主意,打量着我年纪小,能叫她三言两语轻易骗了去,她的确是心术不正的。不过一码归一码,她心术不正,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无辜。”

    说着魏鸾又想起齐娘前头说的,周谌面色凝重那一茬。

    她眼神略暗了暗,心中升起阵阵担忧:“我如今身上不好,黎晏虽然天天来看我,但身边总围着一群人,我也不好问他周谌的事。齐娘,你这两日没事的时候,多往西院走走,也看看胡氏到底好不好。”

    齐娘还想劝她几句别多思多虑,眼下什么也没有她自己个儿的身子要紧,小小的人儿怎么就有那么多的心要操,可是回过头来又欣慰她那一颗孝心,还有那份儿识大体明事理,便只好什么也不劝了。

    她点头应下来:“我会多看顾着西院的,孙喜那里我也会交代一声,如今上房院又要操持老爷的生辰,又要分心看顾姑娘,估计也腾不出手去管西院。姑娘也别太多虑,西院要真有不好的,周太医一定会尽全力调理医治,等过阵子姑娘大好了,实在不放心,寻了齐王殿下问一问,难道周太医还敢欺瞒殿下了?”

    于是魏鸾便笑了,一面说好,一面歪头看她:“有你在,我才安心许多。”

    这话不作假的。

    她落地就没了亲娘,从小是齐娘把她带大的,爹再疼爱她,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总有不在家的时候,小时候章氏端着母亲的架子说教她,多少次都是齐娘护着她。

    她病了痛了,是齐娘守着她,顽劣胡闹,也是齐娘一面无奈的笑着又一面柔声教导她

    魏鸾看着齐娘慈眉善目的那张脸,心底越发安静下来。

第九十七章:相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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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相克

    弘珈大师自京城而来,其实也就过了不足三日而已。

    原本京城与齐州相距便不远,齐王府去的人有着急忙慌的,今上得了信,只以为是黎晏有什么不好,哪里还叫弘珈路上耽搁?于是一路快马加鞭,竟一时也顾不上弘珈身体是否吃得消,就这么紧赶慢赶的,从魏鸾出事,到弘珈至齐州,只用了不足三日而已。

    然则这三日中,魏业无不提心吊胆,实在是魏鸾时好时坏,好起来的时候,只是精神不太好,脸色也不太好,旁的都没什么不对的,可坏起来坏起来真是要让人揪心死,连章氏素日那样不待见她,都曾急的在魏鸾床前掉过泪。

    而弘珈大师一到齐州,便径直住进了齐王府,一概外人都没有见,之后也有人听闻他身至齐州,送上过拜帖,却全都让齐王府的人给拦了回来。

    那毕竟是齐王府,是黎晏的地方,他们不敢一再的送拜帖,是以便只能不了了之。

    一直到这一日的后半天,魏业终于有些坐不住,原本请了弘珈大师从京城来,就是为了魏鸾的这个病,可是已经一整天过去了他不是说不体恤大师赶路而来,舟车劳顿,可是魏鸾的病实在耽误不起,齐王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整日没有动静?

    是以他在府中再坐不住,也没带几个人,出了门就要往齐王府去的。

    只是没料到才一出府门,远远地瞧见了黎晏的软轿,那顶轿子后,还跟着一抬轿子。

    魏业收住了脚,拧眉看着,直到轿夫停下来,黎晏从轿子里钻出来,他才三两步迎上前去。

    果然,他话没问出口,就已然看见了弘珈大师从后头跟着的那顶软轿步了出来。

    魏业面露欢喜颜色,也终于长舒一口气:“等了整整一日,我原是要再到王府去求殿下的”

    黎晏一摆手:“大师今日刚到,一路辛苦,让他休息一番再来才最好。先前送到王府的拜帖太多,底下奴才大约把你的帖子一并混进去压下来了。”

    其实黎晏为着上次的事对魏业还是有些不大满意的,这会儿抬了手在他肩膀上压了一把:“走吧,进府再说,前因后果我昨天已经和大师说过了。”

    魏业一愣,再想看过去,却只见弘珈目不斜视,双手合十,缓步而来,一直到了他面前才略站定住,又做了个佛礼,口称魏老爷:“令千金之事,殿下已经与贫僧细说原委,到底能不能为姑娘去除病魔,贫僧只能说,尽力而为。”

    得他一句话,魏业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他忙还了一个佛礼:“有劳大师,辛苦大师了。”

    一众人进了府中去,弘珈来的悄无声息的,显然是不愿大肆张扬,故而魏业吩咐了下去,不许太过铺张,只将礼数全了便可。

    而要为魏鸾做法,清乐院中便不许有闲杂人等在,不要说底下服侍的奴才们,就连魏业和章氏,也被一并请到了月洞门外。

    这几乎是魏业最后的希望了,整整三天过去,魏鸾就全靠周谌开的安神方子吊着精神,如果今日弘珈大师仍旧说没法子,那她

    魏业暗暗焦急,可又不好当着黎晏的面儿太过失礼。

    黎晏眼风扫过时,察觉出他的心焦:“魏老爷不必如此焦心,吉人自有天相,阿鸾会没事的。”

    他们在清乐院外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或许要更久一些,弘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魏业原本就提着的那颗心,越发悬起来。

    他刚想上前两步去追问,后头魏子期悄无声息的拉住了他。

    他回头看,发现大儿子冲他摇头,又往黎晏那头使了个眼色。

    魏业心一沉,果真站住脚没再挪动。

    黎晏往前迎了两步:“大师,怎么样?”

    弘珈仍是个双手合十状,面上也是不骄不躁的:“天生万物,相克相宜,二姑娘此番遭罪,全因在一个克字之上了。”

    “克?大师是说,有人克了鸾儿?”魏业哪里还站的住,三两步近前,几乎与黎晏肩并肩的站着。

    黎晏瞧见了,但想着他是爱女心切,便也没多说什么。

    弘珈点头说是:“不过所克非人,乃物。”

    魏业叫他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历来听人说八字不合,生来相克,便一如当年魏鸾降生时,传言纷纷,大多说她生来克母,将来还不知如何克自己的亲眷。

    这些话魏业是从来不信的连这个他都不信,更不要说物克人这样荒诞的话了。

    可偏偏这样的话出自弘珈之口。

    魏业眉头紧锁:“这大师佛法高超,可能寻得相克之物,又可有化解之法?”

    弘珈说有,这令魏业大喜过望。

    黎晏也是眉心一动:“大师这样说,是已经知晓阿鸾病倒,是何物所克了?”

    “魏老爷府中近些时日,是不是从外面购回大量珍贵玩物?”

    魏业一愣,旋即说是:“先前为着再有几日,便是我的生辰,的确是从外头又寻了许多珍玩来”

    弘珈不会无故问起这个的,魏业心念微动,已然明了什么:“可是这些东西出了差错?”

    “方才贫僧为二姑娘看过,二姑娘今岁十三,原就有这么一劫,最好是别碰什么大富大贵之物才最好,如此相安无事,待今岁过去,也就无恙了。”他略合了合眼,“贵府可有什么十分名贵的玉器吗?”

    新近买回来的十分名贵的玉器

    魏业眉心突突的,面色微沉,连带着站在后头的章氏,也几不可见的变了脸色。

    黎晏观他面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轻咳一声,便只当不知一样,沉声问他:“果真有?”

    魏业点了头:“先前从扬州得的一整套玉带是羊脂白玉与东陵玉拼成的一套,倒是名贵”

    “那便是了。”弘珈叹息一声,“玉主大贵,集天地精华又延年益寿,更有甚者主宰万物。魏老爷,令千金有大劫之岁,家中本就该少见玉器。贫僧方才所见,二姑娘腕间仍旧配着翡翠镯,这已然不好,如今府中还得上等玉带一套,自然更损了二姑娘的元气,才至于她到如今这般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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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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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相安无事

    玉本富贵无极,乃国之重器,名家手笔,便更不同凡响。

    这样的道理,魏业是明白的。

    只是从前未请了高僧来与魏鸾批命,他又哪里知道,今岁魏鸾有一大劫。

    逢上劫难年岁,自然该烧香拜佛,虔心祷告,他们这样的人家,便不说终日茹素,也该俭素行事,以期佛祖庇佑,好早日度过,逢凶化吉。

    倘或他一早知晓魏鸾逢劫岁,今年的生辰,说什么也不会叫这样子铺张。

    现在倒好了,明日就是他生辰寿宴,请帖是早就送到了各家去的,排场也都铺开了,如今弘珈大师却说,自扬州得的那套玉带,冲撞了魏鸾。

    魏业眉心动了动:“大师,那有什么化解之法?”

    他显然明知故问,别说黎晏,就连弘珈也面色微沉:“魏老爷,贫僧所言已然十分明了。二姑娘命中富贵,可今岁运数不好,不该再与主大贵之物相遇,遇上了,势必相冲相克。玉器之贵,绝不是二姑娘能够压得住的,到头来,折损的便只有二姑娘的福气。”

    魏子期好似是看出了魏业的犹豫和纠结,眉心一拧,刚好魏鸢站在旁边儿扯他衣袖。

    他回望过去,只见魏鸢也是面色不郁,嘴角抽动似要张口。

    他丢了个眼神过去,阻止了她将要说出口的那些话,而后反手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安心,迈开步子近前去,又在魏业身后三两步的地方站定住:“那依大师所说,只要将这套东西送出府去,鸾儿便可无恙吗?”

    “府中最贵便该数着这套玉带,自然要尽早送出府去,余下的玉器,最好也暂且收起来,倒不用尽数送出府,请了红绸来盖上,只要不见人,不见光,就冲撞不着二姑娘。”弘珈一面说,一面又做合十礼,“魏老爷生辰降至,排场自然少不了,可二姑娘性命攸关,魏老爷还是好好思量,究竟孰轻孰重的好。”

    魏业把眼眯缝起来,沉默了好半天,终于在黎晏将要动怒时,他松了口,叫了声子期:“就按大师说的办吧,过会儿你打发几个手脚麻利的,把东西从抄手游廊拆下来,装了箱,今儿就送到庄子上去,今年就不要再开箱了,庄子上也不要叫鸾儿再去住,一切等过了年再说。旁的玉器一类,也拿红绸蒙起来,鸾儿屋里平日用的、戴的……”

    他略顿了声,视线绕过魏子期,看向了后头站着的齐娘。

    齐娘与他四目相对,立时会意,跨出小半步来,蹲身一礼:“这会子就收起来,全都放到库房去,今年都不会再拿出来给姑娘佩戴了。”

    黎晏倒觉得,魏鸾今次牺牲实在是大。

    没了玉饰,便只剩下金的银的,再不就是些檀木一类的,偏她生来又是最爱玉饰的人,从玉簪到玉镯,再到腰间追着的玉佩,无一例外……

    眼下倒好了,为了弄走那套玉带,要把自己妆奁里的玉饰尽数收起来,也白费了他先前在京中特意留意的那一番心思,带回齐州的那一套鹊头玉簪,恐怕今年她都上不了头了。

    念及此,黎晏不由轻叹了声。

    为着这一声轻叹,魏业又回过神,不解的看他:“殿下?”

    黎晏方回了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连摆手:“没什么,只是听大师这样说,到底是长松下一口气,阿鸾人没事便好。”

    他像是怕魏业再追问什么,转了身不再看魏业:“大师,那人如今还昏昏沉沉,时好时坏,是只要把这东西送出府,再吃几服安神的药,就能好转过来吗?”

    “这要看周太医妙手回春了。”弘珈与他拜礼,“贫僧与周太医,不过各司其职,殿下问贫僧这样的话,贫僧无法为殿下解惑。”

    黎晏叫他倒噎了一嗓子。

    今天这件事,弘珈原就答应的不情不愿,要不是为了报恩二字,恐怕是决计不会应允的。

    说到底这是骗人,哪怕目的是好的,也不是为了害谁,可欺骗就是欺骗,一心向佛的人,自然信的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子明目张胆的骗人家一大家子,弘珈心里有道坎儿过不去,更怕的是将来佛祖要怪罪。

    可是事情不由他,横竖是要帮忙办的……

    黎晏抿起唇,索性也不再理会他,只是吩咐了周谌再多住两日,无论如何要把魏鸾的身体养好了才算完。

    至于魏业那里,自然生出些别的念头来,无奈当着黎晏和弘珈这样的外人面,他没法子同章氏问个清楚明白罢了。

    好在黎晏也没打算杵在魏家不走,虽说担心魏鸾,但分寸毕竟有。

    早几日他来看魏鸾,也都是魏鸾转醒时,才会进去看上一眼,说两句话,两个人中间也隔着屏风,还有魏家兄弟和一堆的婢仆陪着,眼下魏鸾还在昏睡,自然他是进不到屋中去的了。

    等到魏业带着魏子期和魏子衍兄弟送走了黎晏,转头与魏子期交代了几句府外的差事,顺带着叫把魏子衍一并带出了府去,说是叫他好歹学学本事长能耐,但魏子期心念微动,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别的事儿,可又不好多问,便只能点头应下,带着魏子衍一并出了门,其余后话一概不再多问,也不再多提。

    魏业回到上房院时,章氏已经打点了清乐院中一切,又留下了魏鸢在那里看顾着,这会子见了魏业打帘子进门,她迎上去,面上带着好几日未曾见过的轻松:“眼下弘珈大师也看过,总算是雨过天晴,老爷也可以放宽心了。”

    “是,有弘珈大师这样说,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今年家中就不要再见玉器,省的再冲了鸾儿。只是善容”魏业面色如常,语气却已然不好,“那套玉带,是你从章家得来的,又讨巧的送到我面前,早几日便在府中高悬,说是要给我的生辰添排场的,是吧?”

    章氏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果然早在弘珈大师说出那套玉带冲撞了魏鸾时,章氏的一颗心,便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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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架空

    第99章架空

    魏业是带着气的,在拔步床上坐下的时候,章氏莫名觉得他力道大得很,那张床要叫他坐塌一样。

    她的心,没由来就跟着打了个颤。

    魏业是不信她的,不然他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老爷是觉得我蓄意要害鸾儿?”章氏不答反问,越发带着几分不甘心。

    魏业抬头看她,像是审视,可是目光又没真切的落在她身上。

    他视线渐次飘远,摇摆不定的,也不知究竟落在了何方。

    章氏瞧见了,顺势往过去,一路顺着魏业的目光侧目看过去,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了西侧墙上挂着的一副美人图上。

    她一颗心,便更往下沉。

    那副美人图,是孙氏生前最喜欢的,自然了,也是她最喜欢的。

    孙氏还活着的时候,那幅图一直挂在孙氏屋里,那时孙氏跟着魏业住上房院,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而她呢?

    她喜欢的东西,魏业都会尽量的满足她,唯独是不能与孙氏抢,就好比这幅画……

    在孙氏过世之后,这幅画终于挪到了她的房里来。

    彼时沅寿不知劝过她多少次,何苦要把这幅画还带在自己身边,甭管从前有多喜欢,可这东西毕竟跟了孙氏大半辈子,如今人不在了,把东西留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的看着,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是,这一定是给自己添堵,可章氏要的,就是这份儿堵。

    她从前觉得孙氏除了那张脸,处处不如她,无论家世出身,还是为人处事,孙氏都远不及她,尤其是魏业在京城的那几年,哪一处不是要她在外走动?孙氏又能帮到他什么呢?

    可即便是这样,魏业也仍旧打心眼里疼爱孙氏,难道真的就为了那张脸而已?

    是以孙氏去后,她把这幅画留下了她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世上,从前有这么一个人,是她比不上的,而她要做的更好,要等到有朝一日,魏业猛然发现,原来从前的痴爱都是不值得,孙氏没有一处比她强,她才是魏家最应当应分的主母。

    但是今天,当魏业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幅画上时,章氏明白了

    原来过往十三年,于魏业而言,都不过是转瞬之间,她为魏家做的、为他做的,他全都不放在眼里,她仍旧比不上孙氏,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

    “那套玉带,的确是我早几个月前便托了父亲,倘或遇上稀罕的、十分好的,无论多少钱,一定要买下来,为的就是老爷今年的生辰。”章氏深吸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而起的酸涩,“可我从没想过,这东西会害得鸾儿至此。弘珈大师说,她今岁命中有大劫,我又如何得知?”

    “刚过了年,你要到妙法寺上香时,我记得,我交代过你那么一嘴。”

    魏业的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了章氏身上。

    果然,章氏浑身一震,显然也想起了魏业指的是什么。

    今年出了年,趁着元宵佳节的热闹还没彻底散去,她的确曾带着魏鸢和魏鸾去过一趟妙法寺上香还愿,也为着祈求来年家宅安康,那会儿魏业在她临出门时,特意说了那么一句,叫妙法寺的主持为家中孩子们卜上一卜,看看有什么不好的,也好尽早寻个化解之法……

    可是她从妙法寺回来,魏业没再问起过这档子事,她也就没再跟魏业提过,谁知到如今,却成了有嘴说不清了!

    章氏一时有些急切:“老爷若是不信,大可到妙法寺去问方丈,出了年我到寺里去时,的确请方丈卜过几卦,但方丈说的是今岁一切平安顺遂,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叫我放宽心,今年一定是顺顺利利的一年。回了家老爷没再问,我想着既是顺岁的,也没什么好与老爷说,那会儿刚过来年,各处报上来的账目也要老爷亲自过问,老爷整日忙的不着家,这些琐事,我自然没再说起来过,谁知道今日到了弘珈大师口中,怎么就成了鸾儿今岁有大劫”

    她越说越激动,呼吸也急促起来:“老爷目下这样问我,便是十分的疑心了,既起了疑心,我也愿意陪着老爷去一趟妙法寺。”

    “妙法寺就不必去了。”魏业一面摇头,一面已经站起身来。

    他缓步下来,在章氏面前站定住:“上回你病倒,身子也没大好,家里的事,有王川,我瞧鸢儿打理家事也还算过得去。这些年你总拿她当孩子,却不想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你总处处骄纵她,将来嫁做人妇,她如何做当家主母。如今趁着你要养身子,家里的事,你索性丢开手,也叫孩子历练历练,有王川帮衬她,还有齐娘照顾着,出不了大差错,真有她处置不来的,再来回你也就尽够了。”

    魏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是要彻底架空章氏手上权利。

    如此一来,章氏又如何能够甘心。

    她整个人横档在魏业身前,拦住了他离去的身形:“老爷这样说,可还记得我也是你明媒正娶进魏家门的妻?我身体无恙,老爷却要叫姑娘和总管把持家中大权,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

    “你要脸面,要做人,我给足了你脸面。”魏业黑着脸,“善容,从西院出事到今次鸾儿病倒,你是打量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话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摊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夫妻两个人走到今天不容易,可短短几个月,几乎离心离德,这已经让章氏头疼不已,如果再把这些最隐晦的揭开来……

    她一时身形不稳,打了个摆。

    魏业上手扶住了她:“你的心太乱了,该好好静静心,没有人要取代你,也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你永远都是魏家的当家主母,只是持中馈这件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他说罢要走,章氏却近乎声嘶力竭的喊老爷。

    魏业自己也吓了一跳,何时见过这样失态的章氏,即便是上次带胡氏回家,要她给扬州修家书一封,也没见过她这样失态……

    他不自觉的收住脚,慢慢回过身:“善容,我们还会好好的,你用不着……”

第一百章:等闲变却故人心

    第100章等闲变却故人心

    章氏却死命的拽紧了魏业衣角不肯撒手。

    那仿佛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成婚这么多年来,魏业很少与她红了脸,从前是看在章家的面子上,对她多生出几分忍让和偏爱,后来时间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

    而章氏也知道,魏业原就是这样一个多情的性子。

    他心里最重的人是孙氏,但无论她也好,还是昔年的温氏,乃至于如今的胡氏,她们这些人,在魏业的眼里,都是能包容则包容的,不是什么十分了不起的事,不会就红了脸,连句重话都少有。

    可是如今,她这个正头正妻,却屡屡在魏业这里受到如此的待遇。

    从前沅寿说过的话,在她耳畔响起,或许是她自作自受,可时至今日

    魏业这样直截了当要夺了她的权,连那样伤情分的话也说出口,她实在是怕了。

    以前孙氏不会这样的。

    孙氏的确是个柔善的女人,真正的心地善良,宽和待下,而她做不到那样子……

    章氏手上力道又是一紧:“老爷,过去很多事情,我都认,也承认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了,甚至于西院那件事情,我嫉妒胡氏,我全都认,不必老爷耿耿于怀又不好问出口。但是这次鸾儿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她斩钉截铁,带着近乎疯狂的坚定:“那套玉带,我原是想着买了回来,老爷见了一定高兴。早前几个月家中没有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那会儿老爷带着子期外出,我想一路舟车劳顿,总该回了家有个高兴事儿,又正巧我爹遇上了,自然重金买回来,如今老爷生辰将至,也刚好拿出来。但要说我拿这个来害鸾儿,我实在觉得冤枉。”

    她说冤枉,再诚恳没有,一向要强的人,霎时间红了眼眶。

    魏业心下动容,其实想一想,这样子害魏鸾,对她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东西是她置办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儿,真传开了,她名声也坏透了,便不是她做的,外头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想,横竖她不待见鸾儿也不是一日两日。

    只是魏业终究心结难解。

    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干了太多令人失望的事。

    他在外头有那么多的应酬,这么大的家业要支撑,她呢?

    她却并不能够为他安定内宅。

    从胡氏进门的那天起,她明里暗里就不知生出了多少的事端来,又桩桩件件要把魏鸾扯进去。

    魏业把心一横,伸手拨开了章氏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善容,我信你是无辜的,也信了你的这番话,但你最近的确是累了。”

    他话音一顿:“上次周太医也特意叮嘱过,你如今的身子,实在不适合过分操劳。眼下看着是无恙了,可不好好将养,等以后少不了都是毛病。你如今年纪也渐次大了,总不至于真等到华发生满头,才想着将养身子吧?”

    章氏登时面如死灰。

    她几乎放下了所有的尊严,甚至在他面前承认过往做错了那么多糊涂事,然而魏业不为所动……

    她心头一紧:“老爷是铁了心,要夺权了吗?”

    “我说了,没有人能够取代你,我更不会从你手中夺走什么。”魏业也黑着脸,“夫妻之间,这样子说话,难道不伤情分?善容,你就是太要强,从年轻到现在,没有一日改过,得空的时候也好好想想,为人妻,处处争强好胜,到底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才会喜欢孙氏,喜欢温氏,甚至喜欢那个卑贱的胡氏!

    因为她们是柔婉的,是顺服的,而她做不到!

    魏业到底拂袖离去了,章氏也没有再拦着。

    他的心不在上房院,拦着人,也留不住心。

    他对她,早就无爱……不,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无爱的。

    沅寿满面愁容进了门,一眼瞧见呆坐在月窗下的章氏,心下咯噔一声,脚下越发快了三分:“夫人,我瞧着老爷方才脸色难看,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敢大声,唯恐惊扰了章氏。

    章氏缓缓回过头来看她,须臾嗤了声:“他叫我这些日子不必管事了,家里大小的事情,有魏鸢,有王川。沅寿,上一回是为着我生病,这回呢?”

    她的笑越发苦涩起来,连眼底都是止不住的悲伤:“他怪我争强好胜,怪我不够顺服你记得吗?当年他到咱们府上求娶时候,说的那番话。”

    沅寿眉心动了动。

    怎么不记得呢?

    那会儿魏业虽已崭露头角,但和扬州章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更何况他早有妻室,那是正经的结发夫妻,本就不可能休妻再娶,是以家下老爷便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那时候魏业曾跪在章家正堂中,口口声声说的是,慕名而来。

    可他能慕什么名?

    夫人在家做姑娘时,就并不是以柔婉而博得良名的。

    现如今一转脸,这些却全都成了夫人的坏处。

    这人心呐,变得未免也太快。

    沅寿心下不落忍,上前去扶住她:“夫人别这样想,日子总……”

    “你总说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章氏把手往外抽了抽,“你瞧着吧,魏鸾一定还有后招。她今次借病,就让我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以后还不定闹出什么花样来。”

    沅寿抿唇:“夫人还是怀疑,二姑娘根本就没有病吗?”

    “你就信有这么邪乎的事情?”章氏眼神也冷了下来,“那套玉带是早就买回来了的,我不过放在库房一直没拿出来,就等着今年老爷生辰再往外拿。怎么在家里头放了这么久她都没事,我才叫人在前院的抄手游廊挂了一日,她就病倒了?齐王倒是大费周章,还特意把弘珈大师请到齐州城来,说来说去,竟成了那套玉带冲撞了她,这难道不可笑?”

    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东西原也不是头一天弄回家里来的,怎么早不病倒晚不病倒,偏偏这时候呢?

    说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为过,或者说,魏鸾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上回夫人病倒的事,魏鸾也是心存疑虑的。

    沅寿略一眯眼:“那夫人要不要把上次查到的事情告诉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