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鸾令全文阅读 第23分节

第二百三十五章:传许恭

    第225章传许恭

    与人私通,是要定罪论处的,且这个罪名本就是可大可小,端要看怎么处置了。

    这个张氏嘛……如果按着周余的话来说,她也应该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穷苦出身,年轻的时候嫁给了齐屠户,齐屠户也一直都对她不错,家里日子虽然清贫,但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她平素也都是和和气气的对齐屠户,夫妇两个倒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意思。

    真是叫人想不到,她人到了这个年纪上,竟然与人私通!

    黎晏去看魏鸾,见她满眼的嫌恶,抿唇想了想:“要不你先上楼?”

    魏鸾略一楞,旋即又摇了摇头:“只是一时听来觉得不堪入耳,倒也不至于如此,我没事,你叫赵隼回话就是了。”

    黎晏也没强迫她,这样污秽不堪的事情本不该叫她听的,也怪不得赵隼方才会愣怔那么一下子,又抬眼去看她,不过她既然不愿上楼,仍旧想留在这里听赵隼回后头的话,他也不会说什么,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她都格外的关注,自从出了齐州城,那真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湖州的案子上,好不容易到了眼下,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要是不叫她听一听,她是绝对不干的。

    是以黎晏嗯了一声,才又沉声去催问赵隼:“和她私通的那个男人,是谁?”

    他的直觉是对的,赵隼既回了这样的话,那个男人,十有**就跟这次的案子是有关的。

    果然赵隼闷声开了口:“陈家的大总管,许恭。”

    魏鸾是站在黎晏左手边儿上的,她倒吸口凉气的声音,自然钻进了黎晏的耳朵里去。

    陈家的大总管?

    似陈家这样的人家,似陈正廷这样的心思深沉,若不是心腹之人,他不会叫许恭做了陈家的大总管的,就一如他身边的赵隼一样。

    这个许恭,除了是陈家的大总管之外,手上掌握了陈家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和张氏……私通?

    有那么一瞬间,黎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也只是须臾出神,便又追问了一句:“确定属实?”

    赵隼说是,此时又戳了戳钱易德的腰窝处,也好在这个钱易德胆子虽然小了些,到底不是个十分不争气的人,方才那样子磕磕巴巴说不好话,真是叫这样的阵仗还有黎晏那样难看的脸色给吓坏了,这会儿赵隼替他回了一番话,黎晏也显然没有先前那样大发雷霆的姿态,他稍稍松口气,也暗自放心。

    眼下赵隼戳他,那分明是示意他来回后头的话。

    钱易德心下揣摩了一会儿,原本赵隼今日把他带到殿下的面前,就是为了他的前程铺路的,总不可能到了主子跟前,他一句话也不说,全豆角赵隼替他回了。

    张氏和许恭私通的事情,虽说是他查出来的,但他总要能在主子面前说上话,才能叫主子彻底放下对他的成见,将来他在齐王府的日子才会好过,加上有赵隼帮扶提携,早晚还是能够出人头地,最起码得叫主子觉得,他是个能够重用的人,绝不是个废物才好。

    是以他清了清嗓子,把那口哽在喉咙里的老痰清了下去,也一改先前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回殿下的话,是属实的,这事儿其实陈家上下都心里有数,奴才听陈家底下的小厮说,恐怕上头的主子,也心里有数,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是许恭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陈老爷东奔西走,为陈家如今的家业立过功,没有人敢去为难他,而张氏呢,又是周姨娘的乳娘,周姨娘在内宅中那样得宠,陈家四爷又机灵聪敏,很受陈老爷喜爱,一来二去的,大家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不知道罢了。”

    他说到这儿,拉平了唇角想了想:“好像他们自己平时也还算是检点,不至于人前放肆,只是总归有端倪可循,才会叫人拿住了。这事儿也有好些年了,最早的一回,还是叫周姨娘自己在张氏的房里拿住的……”

    魏子期忍不住皱起眉来:“周锦自己拿住的人?”

    钱易德扬声说是:“说来也怪没脸的,那小厮说是六年前了,青天白日的,张氏不见了踪影,一晌午没到周姨娘跟前去露个脸,却也并没有在她跟前告假,周姨娘是吃过了午饭不放心,叫人四处去找,底下的小丫头听着张氏房里有奇怪的动静和声音,羞臊的红了脸,又不敢闯进去,回去告诉了周姨娘,倒把周姨娘气的不轻,带了两个贴身服侍的丫头到她屋里,把她和许恭拿了个现行。”

    这是够没脸的了,青天白日的就这样子,还是在她自个儿的房里。

    张氏是周锦的乳娘,黎晏和魏鸾都心里明白,周锦安排给张氏住的地方,和她自个儿住的地方不会太远,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是叫底下人更敬着张氏些,可是谁承想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周锦可不是要气坏了吗?

    “那后来呢?”本来魏鸾是没打算开口的,这样的事情她不方便多嘴多问,可是听到这里到底是忍不住,一面掩着唇,一面多问了两句,“周锦既拿了他二人的现行,就没有发落?”

    钱易德自从当年得罪了这位魏二姑娘,后悔不已,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冲撞贵人,之后见魏鸾往来齐王府都如入无人之境,谁也不敢拦她半分,又知道齐王究竟是如何高看她,心里对她便越发生出几分惧怕来。

    眼下听得魏鸾问他,他也不敢抬头,只越发恭敬:“奴才方才也说了,陈家没有人愿意去为难许恭的,除非是叫陈老爷自个儿拿住了他,又实在见不得这样脏眼睛的事,真要打发了他,那是陈老爷的决定,旁人如何敢动他?至于张氏嘛周姨娘虽然气坏了,可并没有气糊涂,六年前那会儿,她在陈家地位尚且不稳,陈家四爷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儿,她要为这个真把张氏赶出府,再不许她跟在身边儿服侍,那周姨娘自个儿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在陈家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人都是护短的,哪怕张氏做了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周锦也仍旧愿意维护她,袒护她,何况前头还有个许恭顶着,只要没人敢拿许恭怎么样,自然也就没有人敢拿张氏怎么样。

    底下的奴才们背地里嚼舌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周锦只要在陈正廷的耳边吹上一阵枕头风,发落几个奴才,赶出去,再不许在陈家宅子里服侍,时间久了,也就没人敢提这茬,再者说了,他们说得多,得罪的不还是许恭这位大总管吗?本身在宅子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不到哪里去。

    而要陈正廷出手料理许恭,八成是不可能的。

    谁也不知道许恭手上捏着他多少把柄,他无谓为了这样本不相干的事情,就把许恭赶出府去。

    张氏到了这个年岁,还能勾的许恭与她私通,那是她自己的本事,更是许恭心甘情愿的,只要不闹到外头去,不惊动了衙门里的人,关起门来,他们两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陈正廷才懒得管他们。

    魏鸾深吸了口气,不得不说,这高门之中,无不肮脏。

    她侧目去看黎晏:“许恭能这样一心待张氏,又不怕得罪人,又不怕吃罪名的,我瞧着张氏本不是个美艳妇人,他大约也是真心喜欢张氏,而张氏对他,也未必只是逢场作戏,不然也不会青天白日叫周锦拿住了。你说……”

    她声音渐次弱下去,犹豫了好久:“张氏买凶杀人这件事,许恭会不会是知情的?而在陈家宅子里头,欺上瞒下,里外勾结,现在你回想起来,单凭着张氏一介女流之辈,真能够做的到吗?”

    “你怀疑是许恭帮着她出谋划策?”黎晏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又顺势回望过去。

    果不其然,他见魏鸾点了点头。

    这样子的怀疑算不上空穴来风,但就如他们都知道的那样,要动许恭……这只是个奴才,黎晏不是动不起,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陈正廷敢不敢又会不会让他动呢?

    黎晏面色微沉:“赵隼,你带上几个人,再去陈家一趟,叫陈正廷带上许恭,到客栈来见我,他要问你是什么事,你也不必说,但总之叫他把许恭一并带上,知道吗?”

    赵隼说明白,就撑着要站起了身,旁边儿钱易德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的,正左右为难,就听见黎晏沉声念叨了句你也起身吧,他面上一喜,便也就跟着赵隼的动作站起了身来。

    魏子期怕这里头再闹出不必要的误会,那毕竟是陈家的大总管,于是在赵隼要转身出门之前,开口拦住了他,又一本严肃的去问钱易德:“你打听消息的那个小厮,真闹上了公堂,他会出面证实这些话吗?”

    钱易德果然不是个草包,冲着魏子期摇了摇头:“奴才打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也委实吃了一惊,怕将来会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那就得叫他出面来作证,所以也问过他,他拒绝了奴才。他说还要在陈家待下去,不能叫他连饭碗都给砸了,但是许恭和张氏私通的事情,陈家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就连那个冯正北,他也知道,再不济,这是陈家大爷交代进去的一条命,陈老爷明知道这件事,总不会还袒护许恭,所以奴才想来,便是他不肯到堂上去证实这些话,也是无妨的。”

    是不妨事儿。

    那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也不必指着一个小厮出面来证实。

    张氏买凶杀人已经是铁打的事实,他们现在只是想揪出张氏背后的指使之人,如果周锦是无辜的,是和这件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到了这种时候,她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维护张氏,尽管张氏的初衷,可能是为她和陈昱舟好,可一旦被拉下了水,周锦就什么都没有了。

    魏子期松了口气,又退了半步,没再说什么。

    那头黎晏冲着赵隼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只是他临出门前,黎晏又拿眼角的余光扫过了钱易德:“他还算伶俐,也知道怎么办事,这回张氏的事情办的不错,往后你看着用吧。”

    赵隼脚下一顿,那头钱易德也愣了神,两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回,纷纷朝着黎晏跪下去,叩拜谢了恩。

    黎晏面上有些不耐烦:“不用跪着谢恩了,赶紧到陈家办正事去吧,再吩咐外头的奴才们,这个许恭,是我要拿住了的,等人到了,叫他们提着点儿神。”

    魏鸾便又庆幸,当初黎晏离开齐州的时候,她再三的劝,他多带了人出门,除去平日服侍的,还有赵隼手底下培养的那些个能办事儿的之外,还另带了一百府兵到湖州来,真遇上什么事儿,他们也能不全都指着府衙的衙役来搭把手。

    她高高的挑眉:“你现在觉不觉得,我劝你多带人,其实很有好处呢?”

    黎晏丢了个白眼给她:“王府中府兵八百,其实”

    他拖长了尾音,声音却又戛然而止,后话没再说。

    魏鸾从前或许不懂,现在却知道的。

    亲王府邸府兵八百是寻常规制,可这八百府兵,是不能够离开封王封地的,换句话说,齐王府的八百府兵,没有圣谕,是不能离开齐州城半步的。

    只不过是黎晏格外受宠,加上这次到湖州是为了自己的私事,他没打算惊动了齐州知府衙门,另备下出行的仪仗,故而他真带了一百府兵出城,一路上护卫他的周全,那也是不怕有人告御状的。

    当日她本没想到黎晏会点了一百府兵随行,才会劝他多带些人手,可等知道了,又不能开口拦着了。

    她在黎晏的眼里,仍旧是个富贵千金而已,她不是秦令歆,纵使在京中长大,却也不该懂得这样的规矩。

    眼下黎晏又乍然收了声,魏鸾知道他险些说漏嘴,心下一沉,只当不知情:“其实什么?”

    黎晏果然摇头说没什么:“逗逗你而已,其实我本来打算带上五百人的,但想想这一路上也不怕遇上什么草莽土匪,没必要那么兴师动众的,才作罢了而已。” 2k阅读网

第二百三十六章:对不起

    第226章对不起

    陈正廷带着许恭一起到客栈来的时候,面上已经写上了憔悴二字。

    这几日以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宠爱了十几年的女人很可能是杀害他嫡长子的凶手,还有一直在陈家还算恭顺的张氏,买凶杀人直接出面的,就是她,这些事加在一起,哪怕是他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也一时间无法接受。

    当赵隼又带着人到陈家去见他,他其实都已然有些恍惚,而赵隼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也大吃了一惊。

    自他们到湖州以来,每每见到陈正廷,他无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何曾狼狈憔悴至此?

    只不过赵隼惦记着黎晏的吩咐,任凭陈正廷几次三番的追问,他也没去告诉陈正廷今日黎晏因何传他到客栈去,陈正廷有些灰头土脸的,却没法子推,只能请了赵隼稍等,去换了身衣裳又净了面,才跟着赵隼往客栈去了。

    这会子许恭跟着一起进了门,黎晏一眼望过去,发觉他肩头是在隐隐颤抖着的。

    看样子他如今知道后怕了,张氏被知府衙门抓走之后这么久,他都没有走动过,表现的平平淡淡,一直到今日他传了他们来,许恭才有了害怕的意思。

    黎晏嘴角扬了扬,眼中是一派的清冷。

    那头陈正廷已经带着许恭行礼请过了安,而黎晏自然也看见了他面上的憔悴,摆了手示意他坐着回话,好似十分意外:“这原也没有几日不见,陈老爷怎么看起来这般疲惫憔悴?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啊。”

    陈正廷只一味的苦笑。

    他如何不知道保重身体,但成了如今这样子,他拿什么保重身体?

    但黎晏这会子问了他,且是带着关切体贴的语气和心思,他又不能哭丧个脸不回,便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身体倒没什么,这几日也请了大夫,每日都煎了药来将养,到了夜间也还要再吃些安神的药,才能成眠,倘或哪一日不吃,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要闭上了眼,眼前就全都是昱卿的那张脸,还有这十几年来我待周氏的种种……”

    他深吸了口气,又把那口气长舒出去,如此反复了几次,才又把目光落在了黎晏的身上:“多谢殿下关怀,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黎晏顺着的话叹气,面色凝重,好似真的为他这番话而感到悲伤难过。

    想一想人到中年,风光了大半辈子的人,如今弄得夜不能眠的样子,仿佛被身边最亲近的人给背叛了一般,如何叫人不心疼他呢?

    故而黎晏又冲他摇头:“逝者已逝,陈老爷节哀顺变吧。”

    陈正廷显然不愿意再接他这个话茬,大约也是怕黎晏再继续说下去,还要提起陈昱卿的那些事儿,他的心没有那样硬,承受不住。

    他顿了须臾,索性转了话题,也省的黎晏再去提这事儿:“殿下今日传了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还特意叫把许恭也带上……”

    他犹豫了下,回身看了看许恭,眼中闪过茫然和疑惑。

    黎晏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看他,又去看看许恭:“我听说——”

    他把尾音一拖,音调又往上转着,那是说不出的好听悠扬,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并非如此:“许恭和张氏,他们二人之间,有些个不清不楚的事情,是吗?”

    陈正廷呆呆的看他,显然没料到黎晏会知道这件事。

    其实从六年前周锦第一次拿住他们的时候,他就有想过,要不然把张氏送出府,了不起多给她些银子去安身,好歹是奶大了周锦的人,而至于许恭嘛,他毕竟在陈家服侍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不能叫他到外头随处乱说,自然不能轻易的就得罪了他,所以本身陈正廷是想着,不如把他放到外头的庄子上去,叫他仍旧做个管事,而且庄子上的事儿,也有油水可捞,只要家里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身份地位上自然不如陈家的大总管说的响嘴,但银子他也不会少拿。

    不过后来还是周锦把他劝住了,一来周锦自己也舍不得张氏,二来也是怕他真的得罪了许恭,再给家里头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大总管这样的位置上,一时间也不好再找了人呢顶上去,跟着陈正廷四处奔走,恐怕还要弄出麻烦事儿来。

    陈正廷左思右想,到底觉得有道理,所以后来他放任周锦去料理家里头那些不干不净的舌头,既然选择了把许恭和张氏留在府中,对他们做的事情只当不知道,那就不能再叫这样的家丑外扬,故而就由着周锦去了。

    直到今日,六年过去,家里头的人都没有对外提起过了,那些料理出府的,周锦办的也算是大气漂亮,虽然把人赶出去了,但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当年都是给了银子的,一个人给了十两银子,那几乎是他们一整年的月例银,也够他们拿去做个小本买卖,或是够他们吃喝个好久。

    黎晏从而得知的呢?

    陈正廷嘴巴是微微张开的,那是吃惊之余的本能反应。

    黎晏越发觉得有趣,带了调侃:“怎么?陈老爷不知道这个事儿?”他啧的咂舌,又撇着嘴摇头,“不应该的吧?我听说的是,六年前张氏被拿住,陈老爷你是知根知底的,至于后来为何没有拿了他二人送官,也没有把他们两个赶出府去,我想,一是周姨娘舍不得,二就是你陈老爷用着许恭这么多年,实在是顺手,到底也有几分情谊在,是舍不得就为这样情不自禁的事情赶走他的。不过陈老爷大抵想不到,六年过去,当日你的一时心软,酿成今日内宅之祸,平白搭进去陈昱卿的一条命,要是当初心再狠一些,把人赶出去了,陈昱卿也不会死,是不是?”

    陈正廷眉心一拧,浑身一颤。

    黎晏说得对,如果不是他当初的一念之差,留下张氏这么个祸害……但也说不准的,要说这事儿背地里是周锦动手脚,即便没了张氏……

    他苦笑摇头:“当初殿下不是怀疑过周锦吗?如今还把她关在西院里,还是不许我们去看她,也不许人送吃的喝的去,殿下说没了张氏,昱卿就不会死,真的是这样的吗?恐怕未必吧?”

    魏鸾嘴角往下一沉。

    其实之前黎晏和她大哥都说过,陈正廷本身也是值得怀疑的,直到今天,许恭被他们拿住了,陈正廷还在说,周锦是值得怀疑的,且一味的要把他们的视线挪到周锦的身上去。

    她侧目去看魏子期,发现魏子期的目光始终落在许恭身上,她又顺势望过去,只见许恭低着头,肩头隐隐约约还在发着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从进门的时候开始,许恭就在瑟瑟发抖了,很明显,他在害怕。

    魏鸾面色一沉,许恭一定有问题,他也应该知道,黎晏为什么把他们叫到了客栈来,或者说从张氏被抓走的那一刻开始——

    她清冷着一把嗓音:“许恭,你知道我们早晚会找上你,对吗?”

    许恭猛地抬起头来,锐利的眼神扫到了魏鸾的身上来,像是刀子一样,直剌剌的往魏鸾身上扔了过去。

    魏鸾也不瑟缩,更不会怕他,他越是这样,她心下便越是得意:“而且你今天被传到客栈,显然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而来,所以自从你进了门,就一直在害怕,在瑟瑟发抖的,因为你心里怕了,你知道我们查到了你和张氏的关系,而张氏买凶杀人,大概同你,就脱不了干系,是吗?”

    许恭死死地抿着唇角,却一言不发。

    “魏二姑娘,这……”陈正廷眼前一黑,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他再经不住任何的刺激了。

    从周锦到张氏,如今又牵扯到了许恭,哦对了,还有那个冯正北……

    这些人,在他陈家宅子里,待了多少年呢?记不起来了。

    陈正廷又深吸了口气:“许恭跟着我服侍了很多年,府里府外,上上下下,多少事情都是许恭在料理,从前孩子们都还小的时候,都是靠着许恭帮衬我。”他艰难的吞了口口水,“魏二姑娘话里说,许恭和昱卿的死也脱不了干系,就只是因为张氏的缘故吗?他是和张氏之间……大家在一起相处的久了,有些感情,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的……”

    “无可厚非?”魏鸾拦住了陈正廷后头所有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张氏是有夫之妇,且成婚多年,也生了几个孩子,把孩子拉扯大了,并且齐氏多年来对张氏算是不错的,张氏凭什么与人私通?

    这也就算了,到今日为止,陈正廷又是凭什么说出,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呢?

    魏鸾面色越发难看,对陈正廷的看法也越发不好。

    她本就不喜欢陈家的这位家主,一来有从前的缘故,二来是陈家如今的所作所为,也总归让人看不过眼。

    现在呢?

    魏鸾冷笑着,眼中写满了不屑二字:“陈老爷说无可厚非,是吗?张氏有夫之妇,许恭到了这个年纪,有没有成家立业,我是不知道的,可即便他没有,陈老爷也是读过圣贤书的,难道不知道,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吗?”

    她一面说,一面又掩唇,躲了躲,不愿意再去看他们:“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这些话其实不该我来说,但陈老爷今日所言,实在叫我大开眼界了。他们这样子的人,拿到官府去,是要定罪受刑的,您居然说得出,无可厚非这样的话。”

    她始终不肯再去看陈正廷一眼,好像多看那一眼,都会令她浑身不自在:“还是说,陈老爷明知这样的事情不堪入耳,也知道是他们的罪过,却还愿意保着许恭呢?张氏你自然是舍弃了的,但许恭,是你一定要保着他的,是这个意思的吧?”

    她反问了两句,其实事到如今,越发不敢再信陈正廷这个人。

    最早的时候他们说陈正廷也可能会害陈昱卿,她很难以接受,说到底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且是他的第一子,陈昱卿究竟有多大的过错,才能引得陈正廷这样子不待见,甚至要杀了他,才心满意足。

    但是今日,陈正廷带着许恭出现在这客栈中,当黎晏直截了当的揭穿许恭的真面目,又怀疑起许恭和此案有关之时,陈正廷的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若要魏鸾想来,陈正廷应当是愤怒的,是不敢相信的,一如那日他在府衙大堂上,听闻此案是张氏买凶杀人,而周锦又不得不被他们单独关起来时的态度,那样才是对的,才是他该有的。

    可他并不是——陈正廷一改当日的反应,他选择了相信许恭,更有甚者,他选择保着许恭。

    这样的反应,黎晏显然也是不满意的。

    他同魏子期对视过一回,果然开了口:“陈老爷,你对许恭,好像格外的喜欢,这样的事情出了,你还愿意保着他?”

    “不不不……”陈正廷连连摆手,又急着去辩解,好像生怕黎晏误会了他一样,“不是说要保着许恭,护着许恭,实在是……许恭可以说是看着昱卿长大的,殿下您说,他伙同了张氏,买凶杀人,里外勾结,害了昱卿性命,这叫我怎么敢相信呢?昱卿是府里第一个孩子,那时候家里的生意没铺开,是从祖宗的手里接下来的基业了,所以也没有如今那样忙碌,不到外头去催账收账时,许恭就好带着昱卿四处走走逛逛,逗他开心,陪着他玩闹,那真是拿昱卿当自己个儿的孩子看待的,他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许恭可能做了什么事,站起身来,又把脚尖儿转了个方向,去看许恭:“许恭,你别不说话,你倒是说句话!”

    许恭嘴角隐隐在颤抖着:“老爷……”

    他一开口,带着哽咽的声音:“这件事情,我知道……从一开始,张氏找上我,我就知道了……老爷,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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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不能再受刺激

    第227章不能再受刺激

    事到如今,一句对不起,就能够抹去他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吗?

    许恭的这句对不起,能有多重的分量——他口中所说的对不起,又有几分真心呢?

    陈家一条命,长子的一条命,哪怕陈昱卿有再多的不对,那也是陈正廷辛辛苦苦培养大的,好不容易到如今,能够勉强支撑家业了,就死在许恭和张氏的手上吗?

    陈正廷知道自己再不能受到任何的刺激,他并不怕许恭被黎晏拿住之后,会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许恭勾结张氏害死了昱卿,是他先对不起陈家的,他不会再做更多对不起陈家的事,而且黎晏也不是为了要整治他陈正廷和陈家才到湖州来的,是以他没有必要且也不会咬着许恭不放,非要揪出陈家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才甘心。

    但他接受不了的,是许恭的背叛——

    陈正廷几乎在许恭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便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其实还是赵隼眼明手快,在他身形不稳要跌下去时,已然快步上了前,费了好大力气才托住了陈正廷的身子,免得他真栽倒在地,再碰伤了。

    陈正廷忽然昏死过去,黎晏也吃了一惊,忙打发人到外头去请大夫来,而那头许恭悄悄地抹泪,哽咽着,泣不成声,却也一直都在压抑着,不敢哭出来,不敢惊扰了主子们。

    他犹豫了很久,在赵隼扶着陈正廷重新坐回官帽椅之后,他撩了长袍下摆处,三两步迈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黎晏的面前。

    黎晏皱着眉头躲了一把:“做什么?”

    许恭吸了吸鼻子,又抹了一把鼻尖,对着黎晏磕了几个头:“老爷经不住刺激了。殿下,打从我们大爷出事,老爷就是吊着精神在强撑着,到底陈家家业大,里里外外有多少的事,又有多少双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陈家,这些都是要老爷出面应对的,至于各家女眷中……”

    他稍有迟疑,一抬眼,发觉黎晏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才定了定心神:“夫人是许久不管事了,老爷宠爱姨娘十几年,最早那会儿,夫人还有那么一口心气儿,但日子久了,也就随老爷和姨娘去了,对外其实都还好,老爷在外头也都给夫人脸面,但实际上,家里的事儿,夫人早撂开手了,都在周姨娘手上管着。之后的很多事,殿下到湖州也有日子了,想必也知道,这么些年下来,在外走动的,都是周姨娘。”

    黎晏念叨了一声是啊,斜着眼觑一回陈正廷,整个人把身子往后一靠,索性靠在了黄花梨官帽椅的椅背上:“这一点我早就知道,当初还觉得陈正廷宠妾灭妻,实在可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是自食其果了。”

    许恭面色一僵,自然落入了黎晏的眼中去,他嗤了声:“怎么?我说他是自食其果,且是个恶果,你觉得不服气?周氏家境虽然算得上殷实,但终究不是大富大贵,她原本大概不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都是这十几年来,叫陈正廷宠惯坏了,又持家,又在外走动的,有了野心,就想要得到的更多,从而才动了杀人的心思。”

    黎晏在冷笑着,语气中全是对陈正廷的不屑:“所以许恭你来说,他算不算,自食其果?”

    这话许恭没法回。

    他不可能去编排陈正廷,也不可能顺着黎晏这个话往下说,这又有什么自食其果的呢?他在陈家的日子久了,清楚地知道陈正廷的这位正妻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从前手腕高明,出身又还算不俗,大多时候态度强硬,往往不容人,所以在京城那会儿,陈正廷才一直都没有纳妾。

    陈家的家业是祖荫下来的,似魏业那样白手起家的,都先后迎了平妻进门,又纳妾温氏,而陈正廷呢?他从始至终,一直都只有吴氏一个人而已,纳周锦,那是离开了京城,又加之吴家日渐衰败,吴氏再也辖不住陈正廷,陈正廷才纳了周锦进门的。

    陈正廷不喜欢吴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周锦刚入门的时候……他记得那时候的周锦还算是温顺,是以他就明白了,为什么陈正廷会看上了周锦。

    眼下黎晏说,这是自食其果。

    许恭摇了摇头:“奴才不能说老爷是自食其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也都有各人的难处,老爷为什么宠爱了周姨娘十几年,奴才看在眼里,心里也多少有数,况且这也算是家事,殿下如今放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个……”

    他也不敢说黎晏说错了话,只能点到即止:“奴才想同殿下说的,是老爷真的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了。”他一面说,一面又深吸了口气,“从大爷,到周姨娘,如今又到奴才……老爷这样昏死过去,是实在气急了。”

    黎晏拖长了尾音哦的一声:“原来你也知道,陈老爷这是气急了。”他把下巴挑了挑,“说说吧,为什么答应帮着张氏害陈昱卿的性命?”

    许恭一愣:“在这儿?”

    黎晏把两手一摊:“或者你更想在府衙大堂上?”

    对于黎晏来说,他不是实权王,又从小是无法无天的一个人,接手了湖州的案子,又不是为了别的事情,是以不管他是在府衙大堂审案,还是在这个客栈中审过了许恭,那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怕杜启崖告他的状,即便闹到了皇兄那里,他也总有说辞能把这个事儿给遮过去。

    当许恭问出那句话时,他觉得有趣极了:“你是怕上了府衙大堂,还是希望上了府衙大堂呢?”

    许恭连连摇头说没有:“奴才只是一时感到意外而已……这案子……我们大爷的案子,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了,奴才也不瞒您说,况且您大概也早就知道,杜知府是收了银子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的扫向了魏鸾兄妹两个,明显言有所指:“实际上,我们老爷也不知给了杜知府多少银子,但杜老爷就是一味的拖着,我们又没法子,老爷又念着多年的情分,不愿意闹大了去,一忍再忍。所以您说起这个案子,但是在这儿问,奴才以为一定要在府衙上才算数的。”

    黎晏竖起一根指头来,冲着他左右摇了摇:“在哪里审你无所谓,算不算数,也不是杜启崖说了算的。”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许恭愣怔住了许久。

    许恭又深吸了口气:“殿下,那您想知道什么呢?就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帮着张氏,谋害了大爷吗?”

    “不然我应该知道什么?”

    黎晏这句话才问出口,外头小厮带着大夫进了门来,先同黎晏见过了礼,便凑到了陈正廷的身边去为他请脉了。

    为着大夫请脉,黎晏才收了声没有过多的追问,不过他静下心来想一想,方才许恭那样诚恳的说了一通,其实陈正廷突然之间昏死过去这件事,对他的触动是极大的,这会子问他,他大概才会知无不言。

    黎晏是没有在六部之中供职过的人,但以前还在京城那会儿,他年纪还小,又爱胡闹,三五岁的年纪在宫里头长大,觉得皇宫真是大,到处走一走都很好玩,可是等到再大一些,那座宫城便再也吸引不了他,他就闹着出宫玩儿,成天都往外跑,在民间跑的久了,偶尔也会往六部衙门跑,横竖没人敢管他,加上他又有分寸,不会在六部衙门胡闹,再往后,衙门里的大人也喜欢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会同他说上两句,他自己喜欢刑部,就时常往刑部走动,干刑名的人脑子都好使,又带着些不卑不亢的意思,包括京兆尹衙门也是一个样的,是以他听得多了,也见过不少,遇上许恭这样的,他也大概知道应该怎么办。

    故而黎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想了须臾,招手叫了赵隼来,压低了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而后魏鸾就眼看着他起了身往门外走,愣是把许恭也晾在了那里不去理会。

    她咦了声,就想要起身追上去,一旁坐着的魏子期在她胳膊上用力一压,阻止了她的动作。

    魏鸾顺势侧目去看,偏了脑袋:“大哥?”

    魏子期只是冲她摇头:“殿下自有安排。”

    她抿起唇来,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了。

    而那头赵隼往许恭身边凑了凑,做了个请的姿势,魏鸾便明白了,还是要趁热打铁眼下就从许恭的嘴里问出话来,但陈正廷还在这里,许恭又顾念陈正廷的身体状况,大概有些话就不会说,尤其是过会子陈正廷转醒的话,他就更要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了。

    她正摆弄着衣角,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往椅背上靠了靠,就看着赵隼的脚尖儿一转方向,又朝着她的方向凑了过来。

    魏鸾小脑袋一歪:“我也跟着过去?”

    赵隼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这话就一定是阿谀奉承了,他叫过了许恭就往她跟前来,那不是要叫她一起去听一听,是什么?哪里就值得他一句冰雪聪明了。

    不过魏鸾心下到底是高兴的。

    她对这案子多关心又多上心,黎晏是一直都知道的,倘或今日他审问许恭而不许她旁听,她倒不至于跟黎晏闹脾气,可心里会不舒服是一定的。

    这会子赵隼来叫她,她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就起了身。

    然则魏子期显然不想叫她过去,手一抬,就抓住了她的手腕:“鸾儿。”

    魏鸾回身去看他,发觉他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眉头紧锁,还冲着她在摇头。

    她噙着笑,拨开了魏子期的手:“大哥,有时候你就是太小心也太谨慎了,在黎晏那里,从来都不必,你总是忘记这一点。”

    魏子期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一点!

    他只是不想……跟上大堂已经不成体统,如今黎晏不上堂,要在这客栈里审问许恭,他们这些白衣之身,还是回避为好。

    湖州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他耿耿于怀至今,而且一直到今天,外头也还是有这样的话在散播着。

    黎晏呢?黎晏倒是也生气了,可他能做的又有哪些呢?他做的没有多少,他护不住鸾儿。

    在魏子期的眼中,他绝不是那个良人,他越发迫切的希望,魏鸾能和黎晏保持距离,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从小和黎晏走的那样近,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外头那些人恶意中伤魏鸾,要么是眼红嫉妒,要么是为了整治魏家,偏偏又顺带着把黎晏的名声坏上一坏,横竖同魏鸾自个儿是不会有关系的。

    可是她始终都不懂,她始终愿意靠近黎晏。

    这会子这屋里有这么多的人,他也不好与魏鸾争执这个,只是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儿,他一时觉得心也一个劲儿的沉下去,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边魏鸾已经跟着赵隼,带着许恭出了门去,魏子期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的出神。

    直到他回过神,深吸了口气,转而去看那大夫:“陈老爷怎么样?”

    那头大夫已经收回了手,回了句无碍:“陈老爷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了,吃两服药,调一调,就无妨了,平日陈老爷操劳的多,但好在身体底子不错,是以今次没什么大碍,只是以后还是少受一些刺激,不然这样久了,总归对身体不好,日积月累,是一定会做下病来的,我给陈老爷请脉,看着他近日也没少服药,药这样的东西,总有三分毒性在,吃多了也未必是好事,进补的多了,总会反伤了自己的。”

    魏子期面色越发沉下去:“那要是不得不受刺激呢?”

    那大夫叫他说的愣了下,他头一次听见有这样不听劝的,这到底是要为陈家老爷身体好,还是想要陈家老爷身体不好呢?

    他艰难的吞了口口水:“还是尽量……”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就丢出四个字便没有再说,魏子期倒也没再多问什么,受不受刺激,那要看今天黎晏能从许恭的口中得到什么话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三十八章:事出有因

    第228章事出有因

    许恭跟着出了门的时候,还频频回头望向客栈一楼的堂中去,简直是一步三回头的。

    魏鸾是在不经意回眸时瞧见了,她心里头全是不屑。

    这会子做出一副十分关切陈正廷的模样,那当初又何必去害陈昱卿性命呢?好歹是跟在陈家服侍这么多年的人了……

    魏鸾脚下顿了顿,前头还在引路的赵隼自然就跟着她顿住了:“姑娘,怎么了?”

    她摆了摆手,就那样子双手环在了胸前:“许恭啊,你现在很担心陈老爷?”

    许恭叫她问的愣了下,侧目去看她:“是……”他自己回话都回的犹犹豫豫的,其实是拿不准魏鸾什么心思来问这句话,“老爷方才是晕死过去的,奴才这一向又知道老爷在家中如何操劳,身体不说垮了,但总归是经受不住……”

    “嗤——”魏鸾这一声是从鼻子里头挤出来的音儿。

    她见过很多人,但是这样厚颜无耻的,是真的没见过。

    何为厚颜无耻呢?

    陈正廷厚待他了十几年,年头甚至更长一些,毕竟许恭是陈家家生的奴才,他爹娘就是在陈家当差办事儿的,一家子的衣食无忧,那其实都是陈正廷给他们的,到头来,陈正廷又得到了什么呢?

    许恭这会子表现出的一切关心,在魏鸾的眼中,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要真的有这份儿慈悲心肠,也就不会对陈昱卿下手了。

    她想了想,小脑袋也顺势就歪了歪:“这会儿关切的厉害,怕陈老爷的身体吃不消,迟早要拖出问题来,今儿就昏过去一次,明儿还指不定怎么样,你和张氏作的孽,却要叫人家来遭这份儿罪,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是吗?”

    魏鸾一面说,见许恭嘴角抽动着,他仿佛有话说一样,于是她就先啐了一口上去:“你还要说什么呢?说你吃了猪油蒙了心,上了张氏的恶当?做都做了,这会儿还来充什么好人。陈老爷也是倒霉透了,遇上你这样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很少说难听话,一直以来在家里头受宠,黎晏又惯着她,她好多时候无法无天,又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但难听的话是不会说出口的,打小她父兄没教过,她姐姐又是个大家闺秀的做派,而黎晏周身又都是贵气,她耳濡目染,自然也端的一派华贵,虽不至于说端庄持重,但轻浮的言行,实在少有。

    许恭是叫她骂的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旁边赵隼暗暗吃惊,倒觉得这位二姑娘今次好似真的是大动肝火,对许恭的所作所为实在看不过眼,不过眼下他又不敢叫魏鸾再多说,怕把许恭说急了,或是羞愧难当了,过会子他主子还要问话呢,再问不出个所以然,那麻烦可就大了。

    是以赵隼脚尖儿一转,往回踱了两步,猫着腰又低声去叫魏鸾:“姑娘,主子还在东厢那头等着许恭,您别把自个儿气坏了,不然许恭的作孽就更重了,主子见了要生气的,更没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魏鸾一双圆滚滚的乌珠滚了两滚,到底把视线落在了赵隼身上:“你怎么替他说话?”

    她也说不好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从何而来,但一定不是为陈正廷打抱不平,或许……或许是赵隼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她从前见识过,也被这样的人坑害过,就一如前世的宋家,尤其是宋家那一对儿姊妹。

    赵隼连连摇头说不敢,魏鸾知道自己这话是迁怒,深吸了口气,正了身形:“我同你开玩笑的,走吧。”

    她面上表情也转的太快,赵隼心说这位二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却实在难猜,他也算是各色人等都见识过的人了,从前还能揣摩出这位二姑娘的心意和心思,但如今……如今反倒很难做到了。

    ……

    黎晏是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的,左手手肘下有个黑漆祥云纹的三足凭几,他双眼略合着,看起来像是在小憩精神。

    魏鸾其实觉得这客栈很妙,在大堂主楼东西两侧,各有厢房两间。

    当初他们一行人住下来的时候,魏鸾为着好奇,再加上连魏子期和黎晏也从没见过哪里的客栈,是像这样的布局,在外头还有厢房,便多问了两句,掌柜的说是之所以置了东西厢房,就是为了招待贵客。

    可什么叫贵客呢?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里的掌柜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的二十多年,见过不少古怪客人,有些人不愿意同那些人住在一处,楼里虽然一共分了四层,三楼和四楼的上房雅间都是个顶个的舒适,但总归有时候人多,扎堆在一起,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有些客人会为此甚是不悦。

    故而掌柜的在客栈经营了几年之后,便在楼前的院子里,又另建了东西厢房出来,东西各两间,全是独立成小院儿样式,各自隔开来的,若有十分有钱的客人,一间屋子住上一晚是要十两银子的。

    魏鸾倒觉得这掌柜的好会经营,有钱人家不稀罕那十两银子,在外走动为着个清净舒服,也掏得起这十两银子来,便是长住的,也是有的。

    她那会儿还听掌柜的特意跟他们提起过,西厢房靠近门口的那一间,从前是陈昱卿常年包了下来的。

    本来最开始掌柜的不肯干,厢房拢共就这么四间,这近二十年来,好些客人入湖州,愿意到他们客栈来打尖儿,那就是冲着这四间厢房来的,他又不缺生意,更不会缺这点儿银子,但陈昱卿这样一包了去,开了先例,往后人家只拿了银子来说话,个个都要把厢房包下来,不管住不住,就是得放在那儿,那他的初衷便不再了。

    不过后来陈昱卿给他开了一晚上按十五两银子算的价格,加上又抬出陈家的名头吓唬人,掌柜的寻思着,横竖不是亏本买卖,又再三的同陈昱卿商量了,对外照旧挂起来,只是每逢来了客人要住西厢一号房,都只推说已经有了客人住进去,而陈昱卿在外头只不要声张就是了。

    魏鸾那会儿还追问过,陈昱卿他又图什么呢?家大业大的人,哪里不能买下一处宅子,也未见得这厢房就成了人间仙境一样的去处,值得他花那么多的银子,非要包下那间房。

    后来他们才知道,陈昱卿有时候在外头厮混胡闹,其实是很不入陈正廷的眼的,他是痛恨长子往来于花街柳巷的,而早些年,陈昱卿也有过外宅,但都是偷偷的,被陈正廷发现过一回,把他的月例银子全给断了,也不许他到柜上去支银子,他便再不敢养外宅,只敢说瞧上了姿色上乘的良家女,纳妾迎回家中去,而至于那些姿色更不俗,但出身平平的,又或索性就是花楼姑娘的,他不敢带回家,又不敢到楼子里寻欢作乐,外宅不能养人,刚好这客栈中有这样几间厢房,因价格不菲,布局自然也就能入陈昱卿这样花花公子的眼,他就动了这个心思,即便一年豪掷几千两,也在所不惜。

    这会儿三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魏鸾瞧着黎晏倒神色如常,撇着嘴踱步过去,在他左手边儿坐了下去。

    她刚一落座,黎晏把手边茶盏往她那头一推,她低头看,盏盖是半开着的,隐隐能看得见里头的浮叶。

    魏鸾面上隐有笑意,只是不言声,素手执盏,吃了一口茶,觉着通体舒畅,那茶杯才又放回原处去:“神神叨叨的,把人叫到东厢房来问话,我大哥刚才还说我呢。”

    她是压低了声音的,赵隼站的近一些还能勉强听清,许恭站得远,便听不大真切了。

    黎晏也随着她笑:“随他去吧,他一向这样,但凡你与我亲近些,他就要阻挠,大概我跟你大哥上辈子才是冤家,今生谁也不待见谁,但偏偏还要打交道。你瞧我近来屡屡服软示好,我看着,他态度倒没见多和软,那都是看在‘齐王殿下’的份儿上而已,勉强给我几分客气和尊重,不好太叫我下不来台罢了。”

    魏鸾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的,但见黎晏不急着去问许恭话,反倒有心思同她东拉西扯,而且他这时才缓缓睁开眼来,眼风又从未扫过站在门口的许恭。

    他有心晾着许恭。

    魏鸾眼一眯,便决定陪他演下去,只把许恭晾在一旁,旁若无人的与他交谈起来:“这样的话都说了多少年了,从我记事儿的时候,说到现在,总要有十年了吧?你们俩大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在我是知道不必与你疏远的,大哥再怎么说教我,我只不听就是了。”

    黎晏好似吃惊:“你大哥的话,你都不听了?那看样子,我在你心里分量不轻。”

    魏鸾嗔怪他,又有意无意的朝着许恭的方向努努嘴。

    她知道许恭站得远听不见,便又越发压低了声儿问他:“晾一会儿也就是了,你这东拉西扯没完没了,真打算把人一直晾在门口?”

    “他都没有急,你急什么?”

    黎晏话音落下,才往门口的方向去看了许恭第一眼。

    他怎么没有急躁呢?

    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分明不时便搓一搓,脑袋是低垂的,但黎晏能看见许恭的脑袋时不时的动一动,他大概想要四处张望,更迫切的想知道,他和魏鸾在做什么,为什么叫了他来,却又像是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

    至此,黎晏才哦的一声,又扬了音调:“叫你来是有话问,陈老爷昏睡着,你又担心他身体,把你带出来问话,是顺了你的心意,不再刺激他,你站在门口不进来,是打算我问什么,你都闭口不答了?”

    许恭忙拔高了音调说不是,才踩着细碎的步子,几乎小跑着,凑近了前去。

    他不敢站着回话,知道自己是犯了事儿的人,这位殿下这会子没直接拿了他送官去,一定有殿下的用意,但也绝对不会是体恤怜悯他的。

    “殿下只管问,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恭一味的磕头,又一声比一声响,“是奴才犯了弥天大罪,罪无可恕,没有什么好不应,更没有什么好不答您的。”

    魏鸾听着他磕头的声音直皱眉头,黎晏知道她见不得这个,就稍稍坐直了些,欸了一声:“你这么个磕法,得磕死在我面前,怎么着?知道自己犯了事儿,事情败露,索性磕死了,也算是赎了你的罪孽?”

    这话听来像是玩笑打趣,可许恭却心头一凛,果然也停下了继续磕头的动作。

    他抬起头来,呆呆的看黎晏。

    黎晏和魏鸾二人对视一眼,额头果然是磕的红肿一片,照这么个磕法……许恭别是真的有这样的心思,索性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吧?

    魏鸾心下咯噔一声:“张氏究竟有什么好?”

    她是脱口而出的,黎晏不禁摇了摇头。

    这丫头有些傻,这话偏就她一个姑娘家问不得,可当她察觉到许恭也许有心求死时,竟一心觉得,许恭还是有意维护张氏,宁可死,也不想再供出张氏更多的罪状来,但是又不能继续对不起陈家,那不如死了算了。

    黎晏深吸口气,接过魏鸾的话:“许恭,你到如今这个年纪,应该早就成了亲,膝下也该儿女双全的吧?”

    许恭说是,倒没了先前吞吞吐吐的样子,他一吸鼻尖儿:“只是我家那个福薄命不好,十年前就去了。后来我为陈家奔波操劳,一双儿女年纪小,没有人照看,就有续弦娶了一个,偏偏那一个又黑了心肝儿,我不在家,就一味的磋磨孩子们,孩子小又不敢告状,我第一次知道,就是张氏跟我说的……”

    他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的叹气:“要是续弦娶的是个好的,也就不会有这后面的所有事情了。”

    看样子,当年许恭跟张氏好上,不是无迹可寻,更不是没由来的,只怕许恭那一双儿女,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黎晏如是想,便就开口问了他:“你续弦的那一个,对你的孩子并不好,或许是虐待了孩子,正巧让张氏碰上撞见了,告诉了你,而之后张氏又一味的可怜你的孩子,对你一双儿女无不精心照顾的,日子久了,你也就对她动了感情,是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三十九章:说服

    第229章说服

    许恭面露痛色,眼底也有无尽的伤痛,而良久之后,他才点了头。

    魏鸾的心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往下一沉。

    她深吸了口气,扭头去看黎晏:“他……”

    黎晏手往上略一抬,打断了她后头的话,又转过头来去看许恭:“你喜欢张氏,因为她在你的眼里,是温顺柔和的一个人,服侍周姨娘又一向都尽心尽力,你的发妻或许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远比张氏要好的更多,但时间过去太久,你早已经把她给忘得差不多,那之后你续弦又娶了这样一个,慢慢的,你就发现了张氏的好,而她大概——”

    黎晏是故意拖长了尾音的。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的,又特意将眉头挑高了:“她大概更有意和你亲近,对吗?”

    黎晏这句话一问出了口,许恭便立马吃了一惊的。

    他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所以当黎晏会问出这样的话……其实在黎晏的心里,张氏在当年,便是有意来同自己亲近,或者说的再难听一些,从一开始对他的一双儿女不错,那就是张氏存了心来勾引他的吗?

    “殿下,这……这不可能的……”许恭支吾了一番,低声咕哝了句什么话。

    黎晏一拧眉,同魏鸾面面相觑,发觉魏鸾也皱眉不说话。

    他知道魏鸾对许恭的反应并不满意,或者说,打心眼里儿厌恶这样的许恭。

    他深吸了口气:“为什么?”

    话虽还是冲着许恭问,只是目光再也没有落在许恭的身上去,他始终盯着魏鸾在看,像是怕极了她会突然生气一般。

    魏鸾其实是个十分性情中人的人,许恭续弦娶的那个女人,不管再怎么不好,许恭在没有休妻之前,同张氏勾勾搭搭的牵扯不清,这于魏鸾而言,一定是她所不能接受的,哪怕那个女人,一味的苛待许恭的一双儿女,实在算不上一个好母亲,其实同章氏是很像的。

    黎晏深知许恭说起这些,会叫魏鸾想起她家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许恭对那个女人的态度,魏鸾或许本是无所谓的,但因为有了一个张氏的存在,她心中便多了几分厌恶感。

    许恭那头始终不敢正眼去打量魏鸾,他是个知道外头事儿的,加上陈家出事之后,陈正廷也同他说过很多话,当初黎晏带着魏家兄妹到湖州,陈正廷就特意的交代过他,出门在外不要得罪魏家兄妹,既有齐王殿下坐镇湖州,哪怕那会儿陈家那位三爷叫拿到了大牢中,陈家不是也什么都没再做过吗?

    早在京城的时候,他就知道,魏家这个二姑娘是得罪不得的,谁得罪了她,冲撞了她,齐王殿下是要同人家红了眼,撕破脸的。

    如今魏二姑娘就坐在面前,他哪里敢抬起头去正视人家一眼呢?

    是以他并不知道魏鸾的面上闪过的无数不屑,更不晓得在魏鸾眼底的那些厌恶感,他只知道,齐王殿下在咄咄逼人……不,或许不能说是咄咄逼人,在这位殿下的眼中,他也只是为了这个案子而已。

    许恭略合了合眼,深吸一口气,又把那口气长长的舒出来,如此反复几次,他好像很努力地在平复自己的心绪,到了最后,才重新睁开眼来,深望了黎晏一眼:“我是真心喜欢张氏,而她,也一定不是为了利用我。”

    那样的笃定,那样的坚决,叫黎晏和魏鸾二人皆是心下一颤。

    除了他们自己之外,真的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坚定的爱情了吧……

    黎晏是富贵堆里长大的人物,宫里头且不说了,至于宫外,那些权贵人家纳妾也好,养外室也罢,更有甚者,还有养男宠的,什么风流韵事都有,昔年闹的京中满城风雨的,比比皆是。

    至于魏鸾呢?

    魏业以往总是做出一派深情,仿佛爱极了孙氏,而魏鸾又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后来,她所坚信的一切,都被黎晏给推翻了。

    无私的爱情,她很多年没见过。

    眼前的这个许恭,这份真情实在令人动容,只是可惜了,他爱的,是他本不该爱的人。

    魏鸾无奈的摇头,实则也替他惋惜:“只是可惜张氏早已嫁做人妇,且张氏也生了孩子,她有自己的家,她也该相夫教子,你呢?你与她私通之时,你也成家立业了,也有一双儿女承欢膝下了。张氏固然善待你的孩子,可她终归不是你孩子的母亲,你的儿女,可以喜欢她,可以喜欢跟她玩儿,可是你呢?你连这点自持能力都没有吗?许恭,你在陈家这么多年,陈老爷有那样倚重你,我不信。”

    “二姑娘,张氏真的没有引诱我。”他当然听得出来,在魏鸾的话里话外,仍旧是觉得,张氏勾引了他。

    但是许恭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并没有那样的事发生。

    他抿紧了唇,又把唇角往下一拉:“您觉得是张氏勾引了我,可您要想一想,如果没有胡氏先折磨了孩子们,也没有张氏正好撞上那一幕,难不成,她早知道这一切,就是抓准了时机,再去照顾我的孩子吗?”

    他一面说,一面又摇头:“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况且这么些年下来,两个人在一处相处,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虚情假意,我又不是块儿石头,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黎晏哦了一嗓子,长长的音儿婉转着:“所以你觉得,你为了张氏,能够奉献一切,当然了,也能够牺牲一切,即便是要你舍弃如今得到的一切,你也心甘情愿为她付出,是吧?”

    许恭不假思索的就点了头:“她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她,何况是……”

    他没说完的话,黎晏和魏鸾却听懂了。

    在许恭的心里,陈昱卿的命,和他的命,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换句话说,许恭并不能算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尽管在出事的第一时间,魏鸾便知道,这个奴才,一定算不得忠仆,但此时听到他亲口说出这样子模棱两可的话,还是不免心头一阵寒凉。

    多少年的感情,抵不过与张氏温存的这几年。

    魏鸾眯起眼去看他:“你就没有害怕过吗?”

    许恭摇了摇头。

    怕吗?

    不,现而今回过头来想,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怕过的,这样的罪名他真的担的起吗?恐怕未必,真要是出了事,还得叫陈家来保他。

    不过后来他也就不怎么怕了。

    张氏是个温柔的人,会体贴他,照顾他,能把他家里头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一双儿女也被张氏教的还不错,所以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的忘了,为什么要怕呢?他有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欢愉了……

    “我最初的时候,也害怕过,但后来就不怕了。”

    黎晏果然嗤了一声:“你自然是不会再害怕了的。六年前你和张氏被周姨娘拿住的时候,你应该是怕极了,也是最怕的时候吧?”

    许恭点头说是:“那时候叫姨娘拿住了我们,真是羞臊的没脸了,本就是青天白日的……”

    他话到这里,赵隼在旁边儿掩唇咳了一声:“许恭,别什么话都往外瞎说。”

    这算是提醒他,至于是不是善意的,许恭本也不在意。

    他想起来魏鸾还坐在这屋里头,这样的话……说穿了,当年是他和张氏白日宣淫,情不自禁,才会惊动了周锦,那时候真是害怕极了,就怕主子们合计下来,要拿了他两个去送官的。

    大半辈子都给了陈家,他那时所得到的一切,在外行走,至少湖州城中,人人都少不得高看他一眼,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事,他怕,他当然会怕。

    许恭抿了抿嘴,又反手摸了摸鼻尖儿,后头的话没说,只是转了话锋:“横竖那会儿姨娘拿住了我们,原本老爷和姨娘是要拿了我们送官的,但是后来……后来不了了之了。其实我知道,那时候府里好些人背地里嚼舌根,我虽然是府中的大总管,可是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着也堵不住人家的嘴,真是没脸见人了。”

    黎晏便冷笑出声来:“但是你慢慢地发现,那些人,都让周氏发落了。你方才也说了,这么些年来,其实都是周氏持家的,所以那些人一离府,你就知道,这是周氏干的事儿,但周氏敢这样子做,背后就一定有陈正廷支持了她,不然她也不敢这样子去包庇张氏。所以从那之后,你就更放肆,和张氏的事儿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再也不必遮遮掩掩,从前还要藏着掖着的,如今也不必了——”

    他啧声咂舌,冷着眼肃容去看许恭:“说说吧,陈昱卿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爷的事情……大爷他……”许恭仍旧把头低下去,赵隼眼看着他好似抹了抹眼角。

    其实黎晏也看到了,是以他朝着赵隼丢了个眼色过去。

    赵隼立时会意,明白了他的意思,咳了一嗓子,把一副嗓子清干净了,左脚在地砖上轻踏了一步:“都到了今天了,做这幅样子又是要给谁看?是给我们主子看,还是要给魏二姑娘?许恭,事儿是自己做的,罪责早晚跑不了你,事到如今,陈家和陈老爷也不会再原谅你,至于你爹娘,恐怕在陈家也再待不下去,你就是哭天抢地,肝肠寸断,他也不会再原谅你,你不必再这样子,只管有什么说什么就够了。”

    许恭的那种哽咽姿态果然顿住,他呆呆的抬头去看赵隼,发觉赵隼面无表情,他再侧目,目光从黎晏和魏鸾的身上匆匆扫过。

    他吸了吸鼻子,把那副模样彻底敛了起来:“是,奴才知道了。”

    他连嗓音都沉了下去:“那是半年多之前,张氏有一天突然来找我,说她有一件事,是在心里过了好些年,一直想做,但是始终没有敢做的。我那时听了,一是好奇,二是担心。殿下您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张氏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又像是个无欲无求的人,照理说我在陈家待了这么多年,有好些事情,也是能替她办的,但她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什么要求,也没求过我替她办什么事儿,再加上……再加上我们这样的关系,又不好叫人家知道,送她些东西,也是偷偷摸摸的,有些值钱的,她也不敢戴也不敢用,我其实一直觉得这些年来很亏了她的。”

    许恭对张氏,实在算是有情有义,大概那时张氏也是知道许恭这样的心思。

    男人啊……

    魏鸾摇摇头:“然后她就告诉你,她想要陈昱卿死,是吗?”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不说的,许恭便认了:“而且她后来还说,不只是大爷,二爷和三爷,一个她都不会留,其实为了什么,您大概也都知道了,还不是陈家家大业大的,她要的是四爷将来能继承陈家,要的是周姨娘越发扬眉吐气,母凭子贵。”

    “你就这么痛痛快快的答应了?”魏鸾一时气结,手掌不自觉的收紧了握成了拳,听了他这番说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没成想许恭却连连摇头,矢口便否认:“奴才怎么会痛痛快快的就答应了呢?”他一面否认着,一面就抬头看了过去,“那会儿她这话说完了,奴才就愣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她又怎么可能动这样的心思,着实把奴才给吓到了。”

    “那后来呢?”黎晏面色越发凝重,张氏当初能够说服许恭,便一定不只是许了许恭好处那么简单,他眯着眼,眼眸中透着精光,“陈正廷待你一向不薄,你必定不会为了张氏许你的什么名和利就决心对陈昱卿痛下杀手,这样帮着张氏为非作歹,后来,张氏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许恭唉声叹气:“说来是困在一个情字,奴才知道,这样说,殿下您会不屑一顾,可实际上,就是这么简单而已。那时候我不同意,张氏一个劲儿的哭,在我面前跪了下去,说周姨娘受委屈了这么多年,从前在家里做姑娘就命苦,跟了老爷也只是个妾,没人看得起她,诸如此类的。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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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刺激张氏

    第230章刺激张氏

    在魏鸾的心里,对张氏的印象是十分淡薄的,只有之前在府衙大堂,黎晏拿了她过堂那会儿,她远远地见过张氏,偏那时张氏不敢总是抬头看,是以她也没能把张氏那张脸看的清清楚楚,至少不足以烙印在她的心上。

    只是从周锦和许恭对张氏的态度,她隐约可以看得出来,张氏平素为人不算坏,而且她这些年也算是昂首挺胸做人的一个人,许恭先前也说了,张氏多少年来没有开口求过他任何一件事。

    许恭拿这陈家的大权的,里里外外,他要是想瞒天过海,连陈正廷都不一定能逮得着他,张氏和他好了这么多年,看许恭这架势,八成又是对张氏有求必应的,女人家的直觉都是准的,那双眼睛也是毒辣的,她会看不出来?会察觉不到?

    想到这一层,魏鸾不免又感慨,张氏的手段实在是高明。

    要谋害陈昱卿三兄弟这件事,张氏应该真的筹谋了很多年,在这一点上是没有欺骗许恭的,而她多年的筹谋,也造就了她多年来不求许恭一针一线,就是卯足了劲儿,等着同许恭开口的那一天。

    而许恭的?

    他呆呆的以为,自己真心实意的付出,换来的一样会是张氏的一颗真心。

    魏鸾打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嗤的声儿来:“你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一切都只是张氏的计而已?”

    许恭仍旧是摇头,对她问出口的这些话,显然不屑一顾,更没有放在心上:“如果这样的计谋她坚持了这么多年,我也认了。”

    魏鸾身形微微一动,还想要问些什么话,黎晏一眼横过去,拿眼神分明是示意她不要再揪着这个事情不放。

    黎晏毕竟是男人,或许他年纪还是小了些,可他深爱过一个姑娘,他能够理解也能够明白,在许恭的心里,张氏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存在。

    魏鸾几次三番的说起张氏用计,并非真心的对待许恭,这叫许恭听来,便非常的刺耳,眼下还有很多问题,要靠许恭来解决,真把许恭给说急了,他三缄其口,那他们可就什么话也套不出来了。

    这会儿魏鸾瞧见了黎晏这样的眼神,知道他也不是埋怨,但他总归是要自己不要再去刺激许恭,于是魏鸾讪讪的收了声,抿了抿唇角,再也不多说什么。

    黎晏也是等过了好半天,给足了许恭缓过那个劲儿的工夫,才张口问他:“你见不得张氏哭,更见不得她在你面前下跪,她压根儿也用不着三番五次的来求你,你就已经心软了,再回过头去想一想,有你和她里应外合,怎么会成不了事呢?既然事情能成,那不过是早晚的问题,陈昱舟一定能够继承陈家家业,到那时周氏也少不了你的那份儿功劳,好处更不会少了你的。或许你对陈正廷是忠心的,我也说过,你并不为会那些名利的东西去背叛陈家,可是这些名利的东西,一定是能入你眼的。”

    魏鸾呼吸一窒。

    是啊。

    许恭不会为了这些东西背叛陈正廷,可是当他选择了去背叛,那么这些东西,就一定是更能够诱惑他的存在。

    魏鸾抬眼望下去,见许恭面露愧色,这个人……

    她胸中涌起一阵子的怒意。

    这个人叫他们说中了。

    当初他答应了张氏的请求,是真的计算过,在事成之后,能够得到多少的好处。

    陈家的大总管又算什么呢?陈昱舟拿了陈家大权,他的地位,便一如人们常说的……她斜眼去看黎晏,人家讲“从龙之功”,或许便是这样,只是碍于黎晏坐在这里,她又不敢把这样的话说出口而已。

    许恭面上的愧色稍稍褪去后,才正了神色,去回黎晏的那番话:“其实殿下您……”他做了深呼吸状,“您眼睛毒的很,不愧是皇宫里头长大的人,您这样说,奴才不敢不认,要说没有这样想过,那是奴才不坦诚。奴才先前也说过,既然事到如今,就没有什么好不坦诚的。”

    他说到这里,犹犹豫豫的又顿了好半天,好在是黎晏和魏鸾两个人都没有催促他,仿佛是在等着他去回忆那段往事。

    其实时间过去的并不久,可是运筹帷幄,那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劳心劳力,又怕事情败露,处处都要周全了,真是心力交瘁。

    现而今回头去想,许恭都不免一阵阵的心惊。

    他想了好半天,才又重新开了口:“那时候张氏和奴才说了,这些事情,她其实早就有自己的筹谋,只是有些事情她不好出面去办,总要找个人替她成全了,她思来想去,什么人都不靠谱,唯有我……”

    魏鸾讥笑出声来,那笑声中全是讽刺的意味:“唯有你?你这个陈家的大总管,陈正廷身边无数秘密的掌握者,求到你这里来,张氏真是想得出。”

    一直到现在,魏鸾都没有放下她心中对许恭的排斥和抵触。

    在她看来,张氏就是有所图,当初也不过是利用了许恭续弦的那位夫人对他一双儿女不好,借此机会去接近了许恭而已,只是许恭不愿意相信,也不肯去面对自己被利用的事实。

    黎晏又不叫她说,她其实心里憋的难受。

    那头许恭抽泣了两声:“奴才也知道,这样做,愧对陈家,更愧对老爷,但是奴才……”

    人家说,人不为己,才是天诛地灭,似许恭这样的,又算是什么呢?他又算是为了什么呢?

    黎晏没有再过多的询问什么,只是叫他把当初张氏的所有筹谋全都复述出来,又叫了魏鸾取用纸笔,将他所言一五一十的全都给记了下来,临了了叫许恭签字画押,这就算是他的口供罪证,而后嘱咐了赵隼,暂且把人押在客栈中,不必送到府衙大牢去,毕竟张氏还关在牢里,眼下张氏的供词还没问完了,不该叫他两个人在牢里碰了面。

    赵隼一一听了,把这些全都记下来,又将那份供词给收好了,才又提了许恭出门去不提。

    魏鸾长松了口气,转了转手腕,她腕间的镯子跟着她的动作转动着,她扭脸儿偏了脑袋过去看黎晏:“那现在要怎么办?”她说着又调转了视线,把目光落在门口的方向,望着赵隼和许恭渐次远去的身影,出神良久,“有了许恭的供词,难道凭这个就顶张氏的罪吗?看许恭话里的意思……也不是,他自己也明说了,这事儿和周锦脱不了干系。其实他没有周锦的铁证,但他自个儿就算是人证,当初他也以为,张氏是替周锦气不过,才会有这样的筹谋盘算,想要替周锦,替陈昱舟,挣出个更好的前程来,但后来许恭慢慢地发现,张氏做的这所有一切,周锦都是知情,且也是在暗中支持她的,那些银子,就是周锦从周家的茶庄上安插了自己的心腹,当时我表哥和周家做生意,周家得了的那些银子,不就是叫周锦给暗地里弄走了吗?”

    黎晏面色并不怎么好看,他觉得这事儿隐隐有哪里是不对的,可是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那种古怪的感觉,让他一直都不能放心,也无法安心。

    照理说来,有了许恭如今的这份儿证词,即便是不再提审张氏,他能顶张氏和周锦的罪,陈家和孙家之间的恩怨,也能就此了结,孙昶也能够安然无恙的返回滨州,继续做他的孙家大爷。

    可是……事情真的就这样简单吗?

    他突然间回了神:“你不觉得,事情太过简单了吗?许恭图什么?”

    “什么?”魏鸾叫他说的愣了下,显然云里雾里的。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后脑勺:“什么叫许恭图什么?他不是说了吗?最开始的时候就只是不忍心,加上周锦和张氏又许了他好多……”

    “不是跟你说这个。”黎晏冲着她摇了摇头,“你想啊,许恭是陈家家生的奴才,从小就在陈家服侍的,他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陈家的呢?按他自己的说法,还有赵隼打听来的那些消息,就连许恭先后两次成亲,陈正廷都没少替他操心,也没少给他出银子。陈正廷这样待他,他为了张氏,都能对陈昱卿痛下杀手,你觉得,事情败露,他会这么快就松了口认罪,把张氏的所作所为,全都供认不讳,且还攀咬出周锦来吗?”

    魏鸾一时哑然。

    如果不是黎晏突然问起这件事,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的,可眼下叫黎晏这样子一提,她才发觉,好似事情是发展的太过于顺利了。

    这样的进展,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

    到了湖州之后这么久,这件案子仿佛一直都是一筹莫展,一头雾水,他们的眼前总是有团团迷雾,他们很努力地想要拨开,想要探寻到那背后隐藏的真相,却始终不得其法,甚至于,湖州城中流言四起,矛头直指向她,这些东西,全都是阻碍,而这阻碍,也很有可能出自于陈家。

    魏鸾一时沉默下来。

    但是现在呢?

    从得宝到湖州,再到赵隼查到王石头和冯正北之间耐人寻味的往来关系,再牵扯出张氏,一直到许恭……

    “事情好像进展的太过于顺利了些。”魏鸾秀眉蹙拢着,“就好像是……就好像……”

    黎晏眉心一动,把她没说完的话立时就接了过来:“就好像是有人刻意的牵引着,引导着我们,一步步的接近了所谓的真相。可是阿鸾,这样得来的真相,就一定是真相了吗?”

    魏鸾果然摇头:“若是有人刻意引导,那势必不是真相,至少不是我们本来想要的那个真相。”

    黎晏会心的笑,这丫头是够聪明的,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魏鸾仍旧是愁眉不展:“那然后呢?你觉得许恭为了张氏能杀陈昱卿,没道理如今一被拿住,就立马把什么都交代了,他图什么?又为了谁?如果他真的爱张氏爱到了骨子里去,那今日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松口,恐怕只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揽过来,自己一个人担着,说是他利用了张氏,欺骗了张氏,从头到尾,张氏都是无辜的那一个。”

    “是啊,他现在所说的,所做的,都是把张氏往鬼门关送,还有周锦。”黎晏沉了沉声,面色越发凝重,“六年前他和张氏被拿住,诚然,即便是没有周锦从旁求情,陈正廷也未必动他,但总归是有周锦替他们求了情,才有了陈正廷的高抬贵手,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如今的作为,不是恩将仇报吗?”

    这样说是有道理的,不过魏鸾倒觉得这没什么,本来许恭杀害陈昱卿,还答应张氏要接连谋害陈昱礼和陈昱明两兄弟,就是在对陈正廷恩将仇报,一次是做,两次也是做,这样的人,早就没了什么骨气可言,也再不是个铁骨铮铮的君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黎晏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屑,便无奈的摇头:“他选择了对陈正廷恩将仇报的那一刻,便是要把余生交付张氏的,如何还会对周锦恩将仇报?”

    魏鸾眼底闪过茫然。

    黎晏知道她不懂,她也不必懂,这句话,他心里最清楚也最明白就足够了。

    魏鸾见他也没打算往下说,便欸了一嗓子,又转了音调去问他:“那你同我说了这么多,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是顺势结案,还是……你另有什么打算吗?”

    黎晏到底不是干刑名的人,能查到今天这一步,其实已经算他厉害的了,接下来……

    他从罗汉床上起身下了地,在那青灰色的地砖上来回的踱步,脚下的木屐哒哒作响,一声声落在魏鸾心尖儿,她眉心跟着那声音一动又一动:“你别来回走了,走的我眼晕。”

    他至此才收住脚步停下来:“走,带你去牢里见见张氏。”

    他语气里透着坚定,魏鸾看过去,见他眼中也满是坚定。

    她眸色一喜:“刺激不得许恭,未见得刺激不得张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四十一章:他在撒谎

    第231章他在撒谎

    张氏出事之后,周锦就被黎晏派人给押起来了,她又犯的这样的事儿,没人会为她使银子,是以她入了府衙大牢之后,杜启崖也没看在谁的面子上,加上他一点儿银子都没拿到,便也就不会对张氏格外照顾。

    当初黎晏也只是说叫把张氏单独关押,别给人背地里做手脚的机会,杜启崖明白他意思,还有特意吩咐了几个人,盯紧了张氏的那件牢房,但要说环境嘛……

    黎晏带着魏鸾一路往里走,前头引路的衙役一直带着两个人走到了监牢最深处,魏鸾探着身子往那头看,尽头处有个拐角,隐约有光,但监牢中毕竟昏暗不见天日,便是有光,也只是淡淡又薄弱的微光,瞧不真切的。

    那衙役脚下一顿,往旁边侧身一站,比了个手势:“张氏就关在拐角的那一间,知府大人特意吩咐过,除了日常看押张氏的几个人之外,是不许我们往那件牢房旁边儿凑的,这几日就连张氏的饭,都是专门有人给她送的。”

    黎晏心下了然,杜启崖在这件事上也还算是尽心得力,生怕张氏出了差错,他不好交差。

    于是他嗯了一声点点头,又摆手示意那衙役自己退下去,等到衙役走得远了,他才悄悄地捏了捏魏鸾的手:“牢中阴暗潮湿,你要是不惯待着,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魏鸾噙着笑点头,实则那股子阴暗的霉味儿一阵阵的扑面而来,已经令她倍感不适,但她又绝不会叫黎晏一个人去见张氏,横竖黎晏这样的出身,如今也在这监牢中遭这份儿罪,她在一旁陪着,也没什么好说的。

    故而她只是拿手去掩了掩鼻息,一面又轻声说无妨:“上回我不是也跟着大哥来看过表哥一趟吗?你放心吧,我没事的,哪里就那样娇贵了,这地方你来得,我便来不得,受不住了吗?”

    黎晏知道她是强撑着,只是不揭穿她的那点小心思,反倒觉得得意洋洋的,不管怎么说,她是愿意陪着他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境遇下,他都会感到无比开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黎晏跟在她身后,也是顺势护着她,直到了那尽头处,往左手边拐角绕过去,没走出去三五步,关押张氏的那一间牢房便入了二人的眼。

    黎晏曾在七岁上时,去过大理寺的监牢,也为着好奇心,偷偷地跑进过刑部大牢,只是地方到底比不得京中,尤其是大理寺和刑部中所关押无不是重犯要犯,那些涉案之人,从前大多位高权重,或是富贵无极,是以监牢的环境,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湖州府衙的大牢……

    而魏鸾感到震惊的,是张氏的这间牢房,与她先前所见孙昶的那一间,完全就是两码事。

    黎晏捏着她的手心儿,感受到了她整个人颤抖了一回,他蹙了眉心去看她:“怎么了?”

    她摇头惊叹:“我先前见表哥的那间牢房,虽也不是什么享清福的地儿,但勉强也算得上干净,稻草铺在身下睡着虽说也不舒服,但……但总也好过……”

    张氏是面对着墙盘腿坐着的,身上的枷锁早褪了去,只手腕间和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而已。

    她听见了外头说话的声音,缓缓回头,见是黎晏二人,才勉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来。

    她上了年纪的人,在这府衙大牢关了几日而已,人便已见憔悴疲惫之姿了。

    张氏缓步至于门边,沉重的镣铐越发妨碍了她的脚步,又叮铛作响。

    她躬身下去拜了礼:“殿下和二姑娘是有要紧的事要问奴婢吗?怎么这样跑到大牢里来了。”

    魏鸾眼窝一热。

    她知道,张氏是不值得同情,更不配她的可怜的,可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这十几年张氏跟在周锦身边又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说如何的锦衣玉食,但总归是没吃过什么苦头。

    这间牢房,床是石头堆砌起来的,单是看着,魏鸾都觉得腰上一疼,这样子睡上几天,那肯定是要浑身酸痛的。

    之前孙昶的牢房中,好歹还有张桌子,桌子上放了水壶茶杯,虽说也显得破败,但张氏这一间,却是索性都没有那些东西了。

    “你这几日都不用喝水的吗?”

    张氏唇角扬了扬:“做错了事,杀了人,被拿住的那一刻起,奴婢就知道,这一辈子的福气和运气,都到头了。”她低头,说话间,又把手腕抬高了一些,那镣铐晃动着,越发叫人感到沉痛,“奴婢是来赎罪的,不是来享福的。”

    她一面说,一面深吸了口气:“奴婢知道,二姑娘到了牢里,去见过孙家大爷。孙家上上下下使了不少的银子,还有您魏家的面子在,知府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总要照拂孙家大爷一二,奴婢哪里比得上?”

    黎晏轻咳了一声,扯了扯魏鸾。

    魏鸾拉平了唇角就没再多说什么。

    张氏说的也算实情,这也不算是杜启崖苛待她或是如何的,本来关进了监牢中,就再没了福气可言,住的好一些,或是坏一些,对张氏来说,都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

    不过张氏也算是聪明,知道他们此来是有要紧事,且又是不愿意在大堂上开诚布公的问话的,所以才会这样子纡尊降贵到监牢中看她。

    张氏的一通感慨发泄完,抬了眼皮去看黎晏:“齐王殿下想问奴婢什么?”

    黎晏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几乎面不改色,只是缓缓开口:“你和许恭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果然张氏浑身一颤,面色一僵,先前的那一派云淡风轻,早不见了踪影。

    她慌了。

    黎晏侧目与魏鸾对视一回,几不可见的朝魏鸾点了点头。

    魏鸾会意,稍稍上前半步:“你当初跟许恭好上,也是为了今日的筹谋吗?许恭一直否认,一直说不是,说你们是两情相悦,张氏,是这样吗?”

    “他说……”张氏嘴唇都在抖着,“他说是两情相悦……这不是利用,”她深吸口气,好似在努力的平复着心绪,“我没有利用他,他也没有要利用我,他是真的爱我的,不然我都一把年纪了,凭他的地位,凭他手上的银子,要什么样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没有呢?他是爱我的。”

    说起许恭和她之间的感情,张氏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一味的重复着这几句话。

    许恭是真心爱她的,这话,究竟是在说给他们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黎晏蹙拢眉心,还没来得及问出后面的话,张氏又从那样的魔怔中走了出来:“殿下您怎么知道我和许恭的事儿的?您见过我们姑娘了吗?”

    他摇头说没有:“周氏还在陈家西院禁足,我没见过她,也没叫任何人见过她,包括陈正廷在内。你和许恭的事,当初陈家宅子里闹的人尽皆知,六年过去,周氏为你们的确发落了不少人,但总不是把每个人的嘴都给堵住了的,有心打听,总能知道。”

    “也是,这世上的事,从来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张氏又唉声叹气,“殿下也抓了他吗?”

    “抓……”黎晏把这个抓在放在舌尖上品了品,随后说不是,“只是叫赵隼把他带到了客栈,问了些话,我目下还不打算把他收押,先关在客栈,等着结了案,再看着怎么给他定罪了。”

    张氏长舒口气,好似放心了一般:“那就好……那就好……”

    魏鸾听来不由皱眉,怎么事到如今,张氏还有心维护许恭一样呢?

    她如是想,便也就如是问:“张氏,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你还想维护许恭?你还想着,许恭能够全身而退?”

    “这本就……”

    “你想说,这本就和许恭毫无关系?”张氏只刚开了口丢出三个字,魏鸾寒着脸打断她的话,“真是巧了,许恭话里话外,也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都是你筹谋的,缜密的计划,全都出自你手,而他,只是因为爱你,因见不得你哭红了双眼苦苦哀求,又跪在他脚边求他帮你,所以才会与你里外勾结,帮你谋害陈昱卿性命,如若今次没有被我们拿住,将来,还会一并害了陈昱礼兄弟的命,就只是为了叫陈昱舟继承陈家家业。”

    魏鸾啧声咂舌,简直是惊叹出声的:“你对许恭大抵是真心了,是我小看了你,以为你只是为了利用他陈家大总管的身份。他那样供认不讳,说出你是主使之人,而你的背后,站着的就是周锦,偏偏到了你嘴里,他仍旧是无辜的。你既想替他脱罪,不妨把所有事情都认下,凭你和周锦两条命,也够把他给摘出去的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把两只手摊了摊:“本来嘛,许恭手上不知道捏着陈正廷多少秘密,我看陈家这位家主,也未必真的敢弄死许恭,你们倒正好彼此成全。有你和周锦两条命,足够消陈正廷心头怒气,这许恭也算是命好,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你这么个红颜知己想保着他,真的了不起,真是够伟大的。”

    张氏呆呆的,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望着魏鸾有些出神。

    魏鸾知道,这些话,她听进去了,全都放到心里去了。

    黎晏身形一动,刚想开口追问,魏鸾牵着他的衣角,往后一用力,拉住了他。

    他也没回头看,却明白了魏鸾的用意,于是讪讪的收声,任由张氏出神发呆。

    大约有半盏茶的工夫,张氏好似从神游的状态猛然找回了自己的神思来,她感到震惊,同时又愤怒,难以置信之下,两只手一抬,攀握住监牢的门框,带着手上的铁链一阵响动,也坠得她手腕生疼。

    但是那样的疼痛,却好似都不值一提,抵不过她心口的疼。

    “二姑娘,您说,您是说……”她一开口,已经有了哽咽的声儿,她又吸鼻头,努力不叫自己哭出来,“许恭说,这一切是我筹谋策划,是我计划周详,请他帮我,才有了今日陈家之祸,而我的背后,又是我们姑娘在指使我的?”

    魏鸾高高的挑眉,把眼皮一番:“怎么?难不成许恭还会冤枉你,给你泼脏水?”

    她说着,把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的又去打量张氏:“我怎么瞧着不会呢?照你说的,你和许恭是两情相悦,彼此都是拿真心在对待彼此的,他有什么好冤枉你的?我看你方才那副样子,肯为了他去死一般,他在我和黎晏面前言辞凿凿之余,也曾为你求情开脱,说的情真意切,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负心人。”

    “不,不不不——”张氏面上的难以置信再掩藏不住,她猛地收回手,仿佛那门框上的倒刺会刺的她体无完肤。

    她不敢看黎晏,更不敢去看魏鸾。

    张氏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悲伤,当她的一双眼终于敢望向魏鸾时,两个人四目相对,魏鸾竟从那双眼中,看见了悲痛欲绝。

    分明已经是历经沧桑的人,竟被短短几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乃至于慌乱悲痛至此。

    张氏从没有怀疑过这是个计,是她和黎晏拿来诓骗她说出真相的计。

    在张氏的心里,许恭……许恭的分量,一定比周锦还要重。

    魏鸾是个女人,她永远能够理解和体会,那种付出了真心,拿命去爱过的一场的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许恭之于张氏,便是那般存在。

    所以张氏会绝望,会心痛,更会心碎。

    她突然不忍心,可很显然,黎晏又猜对了。

    许恭和张氏之间发生的一切,一定不是许恭说的那样简单,陈昱卿的死,也未必就真的是周锦指使着张氏策划来的,许恭在这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大概……大概只有许恭和张氏他们自己,说得清楚。

    念及此,魏鸾狠下心来,咬紧了牙关:“你做这幅样子,是给我看的吗?话是许恭说的,可事情终究是你做的,你不说话,那我便当你默认了,如果是这样,黎晏这就要派人去拿了周锦归案了,有了许恭的供词,也是时候该结案了,我表哥为此案受了不少委屈,你们也应该要……”

    “不!”张氏撕心裂肺的喊声震的魏鸾下意识退了两步,“他骗了你们!他也骗了我!许恭在撒谎!”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四十二章:原来是他

    第232章原来是他

    黎晏和魏鸾二人皆是眼中一亮,那是精光闪过,那样的光芒,自然没有入了张氏的眼。

    此时的张氏,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她跟了许恭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觉得这个男人是她的天,也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她遇上难处麻烦事儿,很少去惹许恭烦心,她不愿意给许恭带来任何麻烦,她知道这个男人愿意为她付出,这就足够了,又何必事事都去麻烦他呢?他每日要操劳府里府外的事,已经很累了,她心疼尚且来不及,实在舍不得他有更多的麻烦。

    张氏自认为是处处替许恭着想和考虑了的,便是当年被周锦拿住的时候……

    她把周锦奶大,拿周锦当亲生的姑娘看待的,她倒是也拿周锦当主子看了,只是大多时候,还是有些别的心思,觉着周锦敬着她,也是应当应分的。

    所以当初周锦拿住了她和许恭的时候,她去求过周锦,豁出去这张老脸,希望周锦不要拿着这件事儿去对她和许恭做什么……

    张氏还记得,那时候周锦板着脸,几乎把这么多年的情分,都弄没了。

    这件事,时至今日,她都没有同许恭说过,说出口来像是在邀功,两个人情分到了,为彼此做些什么,也没必要非得什么事儿都说个明明白白的,大家心照不宣,日子不也一样的过了吗?

    但如今……如今她为许恭做了那么多,许恭却转过头来给她身上泼脏水,陷害她,叫她百口莫辩。

    这几日她住在这监牢中,备受折磨,可是能把这一切的苦都忍下来,那些委屈,也都往自己肚子里吞,当初她决定那样子攀咬周家的时候,甚至于把周锦也出卖了,从小到大的情分,那真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她为许恭付出的,难道还不够吗?

    张氏深吸了口气,整个人靠在牢房西侧的那面墙上,她侧目望向那小小的窗口,仍旧是有微光照进来,又洒落在地上,可是没能摇曳生辉,仅仅是把监牢中的阴凉,越发放大了。

    魏鸾有些心急,张氏这里会松口,吐露出的一定是会令她和黎晏都震惊不已的话,可偏偏这时候,张氏又沉默了……

    她脚下一动,又往牢房门前凑了凑,嘴角一扬的工夫,一声张氏便脱口而出了。

    黎晏想要拦的,可是来不及,只是勉强扯住了她衣袖一角。

    她动作快了些,一步跨出去,衣角却在黎晏的手上,魏鸾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一股子外力,往后头扯了一把。

    她回头看,见黎晏面色如旧,只是暗暗地示意她不必惊扰张氏,她抿了抿唇角,犹豫了须臾,到底讪讪的收了声。

    张氏那里反而悠悠开口:“殿下您不用怕,二姑娘便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您也不用怕奴才不肯开口了。”

    她回头去看,好似把神思敛了起来,她不再看那扇小窗,踱步往牢房门口的方向来:“奴才说了,许恭他骗了您,骗了所有人,当然了,他也骗了奴才。”

    黎晏始终不动如山的面色,终于有一瞬间的崩塌。

    他略拧起眉头来:“他怎么骗了你,骗了我们?”

    张氏脸上闪过沉痛,那种无辜的模样,叫魏鸾心下动容:“这整件事,都是许恭一手策划的,不是奴才。给了王石头的那五百两银子,也不是从周家的茶庄上弄出来的,周家亏空的那七百两银子,是我买通了人,悄悄弄走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真的事情败露了,那要把这脏水泼到周家身上去。”

    “是许恭策划的?”黎晏果然大吃一惊,“周锦知道吗?”

    张氏摇头:“我们姑娘不知道。”她一脸愁苦,“奴才不是说了吗?事儿是许恭策划的,其实……其实……”她支支吾吾的,又偷偷抬眼去打量黎晏,“后面的话,奴才说了,殿下您愿意信奴才吗?”

    黎晏觉得有趣儿,连魏鸾听了也直挑眉头。

    这个女人其实是不寻常的,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能问出这样的话,若换做别的什么人,今日只怕要哭死在这府衙大牢中了,莫名其妙的替所谓的爱人背了这样的罪名,到头来还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泼脏水,不愿意与她共同分担,说穿了,就是把她推出来,叫她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名而已。

    张氏这会子这样说……

    魏鸾拉了拉黎晏的衣袖,侧目看他,而黎晏却并没有低头回望回来。

    黎晏想了想:“愿不愿意相信你,那是要看从你的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话来的。”他高高的挑眉,“你打算告诉我什么呢?这件案子,许恭不是主使之人吗?是他策划的,可他背后,仍旧另有其人?”

    “是!”张氏斩钉截铁的回了他,又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模样,“许恭的背后,是另有其人的,而那个人,您大概永远都想不到——”她把尾音拖长了,又昂首挺胸的,“陈正廷,陈家那位好家主,陈,正,廷!”

    她几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把陈正廷的名字丢出口来。

    而魏鸾果然惊诧之余更兼害怕,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两步,还是黎晏上了手稳住她:“当心些。”

    她勉强站定住,心口突突的跳,一味的不敢相信。

    原来……原来黎晏的直觉是对的,不,那或许不是直觉。

    从黎晏第一眼见到陈正廷时,他也许就看出了陈家这位老爷的猫腻了。

    当日在府衙大堂上,黎晏那样子针对陈昱明的时候,陈正廷仍旧无动于衷,他真的就站在旁边,那样看着,哪怕是后来杜启崖把陈昱明扔到大牢里头去,陈正廷不是也没再出面过吗?他和杜启崖那样的交情,陈昱明犯的那点事儿,根本也没多大,总归不知者无罪,说上几句软话,把人捞出来也就是了。

    偏偏陈正廷没有,他什么都没做过。

    魏鸾呼吸一窒,她想到了——那天黎晏说过,陈正廷从头到尾,或许都只看重自己的名誉,或者说,那是陈家的名誉,似陈昱卿和陈昱明这样的儿子,对他、对陈家来说,一定是败坏门风的存在。

    想一想客栈中的那个厢房,陈昱卿花了那么多银子在外头乱来,可见他平日里有多么的不收敛,至于陈昱明,她是见识过的。

    魏鸾暗暗心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叫了声黎晏:“你说对了,真的是他……”

    黎晏冲着她摇了摇头,仍旧把目光死死地定在了张氏身上:“所以从头到尾,是陈正廷指使许恭,让他杀了这几个儿子?而许恭左思右想,以防万一,找上了你,想着等到出事儿了,把你推出来顶罪,自然了,也能拉上整个周家一起来顶这个罪。而你最初是信了许恭的鬼话的,觉得不会出事,即便是出了事,他会保着你,只会让周余和周锦父女两个做主谋,你不过是听了他两个的指使而已,是吗?”

    张氏忙不迭的点头:“便是殿下您说的这样了。那时候许恭与奴才说的很好……”

    她又在霎时间陷入了回忆之中,片刻的沉默过后,到底是又开了口,接上了自己前头的那番话:“那是半年多之前了。那会儿许恭找上奴才,说了这件事,一开始奴才是不同意的,要说叫周家来顶罪,那奴才是再没那么同意的,您知道的,奴才对周余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的——”

    她一面说着,就一面又刻意的把尾音去拉长。

    其实张氏的心里是痛苦的,她眼下说出的这些话,她自己的心,都在隐隐刺痛。

    说到底,她很难以想象,许恭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同黎晏他们说出的那些话来的,又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对,她没有说错,许恭骗了她,从一开始就骗了她。

    许恭那时候说的所有的话,会保着她护着她,诸如此类的,全都是骗人的,一旦出了事,第一个被推到前面去顶罪的,就是她这个弃子。

    弃子,她就是那个弃子而已。

    张氏的那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做了一副深呼吸状,又把那口气长长的吐出去:“那会儿要说把我们姑娘也拉进来顶罪,奴才是说什么都不肯的。您知道,那毕竟是奴才奶大的孩子,怎么忍心呢?”

    她后头的话都不必再说,黎晏也懂了。

    实际上张氏目下说的这番话,同许恭是差不离的,都是为着不忍心,也都是为了舍不得三个字。

    她真心的爱慕着许恭,自然经不住许恭的软磨硬泡,更或者,当初虽然许恭说过会拉了周锦来顶罪,但也许她和张氏做了些保证,周锦的罪名小一些,总归不会叫她拿那条命去顶了这份儿罪也就是了。

    所以后来张氏松了口,同意了许恭的要求,也愿意为许恭做这个中间人,又去找上冯正北。

    “陈正廷为什么要杀陈昱卿?”黎晏面色阴沉,哪怕他早就猜测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可是当张氏真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难免心情不好。

    毕竟虎毒不食子,陈正廷要有多狠的心,才会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的手上,这样的人,心狠手辣,更不配为人。

    张氏唉声叹气的,又摇了摇头:“说来是冤孽吧。陈正廷这个人,把自己的脸面看的极重,当年陈昱卿强抢民女,又在外头整天的乱来,今儿宿在这个楼子里,明儿个怀里搂着个楼里的姑娘招摇过市,为这事儿,陈正廷不止一次的请过家法,后来他年纪渐长,大概是夫人也不停地说教,他才有所收敛,可您知道的,这样的高门大户中,陈昱卿身为嫡长子,他这样子的行径与作为,外头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让陈正廷没少蒙羞。”

    “他为了这个恨陈昱卿吗?”魏鸾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难以置信的望向黎晏,他真的把一切都猜对了,那么接下来,陈正廷还有什么作为?

    她脑海中几乎空白一片,猛然转过头来问张氏:“杀了陈昱卿,接下来呢?他要陈昱礼和陈昱明兄弟两个……不对,他要把罪名放到周锦的身上,那陈昱舟就不配再继承陈家家业,他在陈昱礼两兄弟之间,一定有一个是要保下来的,是……陈昱礼?”

    话到后来,魏鸾的声音几乎在颤抖着。

    黎晏听着,广袖略震了震,去捏了捏魏鸾的手心儿。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也知道她心悸在哪里,无非是他猜对了一切,而这一切,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然则不出他所料的是,张氏站在阴暗处,背着小窗照下来的光,又把头点了下去。

    他听见魏鸾倒吸口气,越发捏紧了她的小手:“陈正廷做的这一切,其实也不只是为了让陈昱礼继承家业,当初我说过,陈正廷他自个儿就不是嫡长,他爹当年叫他继承家业时,也只不过看中了他的能力和本事,陈家不是什么百年望族,没有那样大的规矩约束着,要谁来继承家业,不过凭陈正廷一句话而已,他没必要为了让陈昱礼当家做主,这样害自己的孩子,归根结底,都只为了该死的面子二字。”

    对他的这番话,张氏真是再同意不过的,站在那头频频点头:“殿下您真不知道,奴才从许恭嘴里听到过许多话,早在我们姑娘没有进陈家门之前,陈正廷这个人就是个心胸狭隘的,把面子看的极重,照许恭的说法,当年许恭也受不了他这样,只是时间久了,慢慢的也就忍下来了。这回他要杀陈昱卿和陈昱明两兄弟,为的就是这个了,到了这种时候,奴才也不骗您,也不会再瞒您什么,您也知道,当初拿了奴才到府衙大堂,奴才就已经认命了的,那会儿说的有关于周家的一切,都是许恭交给我的……”

    她一面说,一面仍旧显出一副愁苦姿态:“半年前奴才离开过湖州一段时间,殿下应该是知道的吧?”

    黎晏听她自己提起这件事,咦了声:“我知道,你出城做什么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四十三章:是他骗了你

    第233章是他骗了你

    “那时候出城,是去拿银子的。”张氏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给王石头的银子,许恭说不能动家里头的钱,一旦叫查出来了,是件麻烦事儿,这笔银子得从外头弄来,偏偏这件事情不能给太多的人知道,总不能随便找了个什么人,就跑出去拿了银子再回来,又不知道嘴牢不牢,真出了事儿牵扯一通,大家都要跟着倒霉。”

    黎晏细细的品了品这番话,想了好半天:“所以你出了城去拿银子,但你并不是回了你老家?”

    张氏自然点头了。

    她老家早就没人了,当初就是孤苦伶仃的,进了城里来,嫁了人,就再也没惦记过老家怎么样,实际上她那个镇里头,也算是大家族,有族长,有族中的叔伯们,只是早就不往来了,也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往来,日子久了,好像也就忘了有这些人的存在,是以她又怎么会在周锦面前告了假,一走大半个月,跑回老家去呢?

    那时候离开湖州,她是只身一人上路的,她也没少吃苦,但为了许恭的那些话,那些苦苦哀求的话,她都忍了,走了再多的路,也都打碎牙齿和血吞,之后也再没有同许恭诉过苦。

    “奴才是多了个心眼儿的,”张氏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眼眶已经泛红,且眼中真是包了一包泪的,“当初许恭叫奴才到城南十里地的一家银号去取银子……”

    “城南十里地?”黎晏敏锐的捕捉到,也就是说,当初张氏离开湖州,和她老家完全是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对外掩人耳目到了这个地步……

    他深吸口气:“为什么许恭要你到那家银号去取银子?那家银号跟陈家有什么关系吗?”

    “有的。”张氏频频点头,又想了好半天,“那时候许恭说的云里雾里,他一开始也没跟奴才坦白,后来奴才不肯去,总觉得蹊跷的很,他大约真的用得上奴才,才坦白了,说那家银号其实是陈正廷在七年前就开的一家银号,外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陈家的账都是陈正廷一手管着,家里的叔伯长辈也管不着他,他就支用了家里的银子,在外头开了这家银号。”

    “目的呢?”魏鸾一时疑惑不解,便追问了两句,“且不说陈家家大业大的,他也不缺这点银子,便说这偷偷摸摸的……”

    这话虽说难听些,可不管怎么说,陈正廷就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在外头开了一家银号,何必呢?

    魏鸾顿了顿声,把心底的那点子犹豫全都忽略掉,到底是把自己的前话又接了上来:“他在外面偷偷地开了一家银号,他要这些银子?还是单纯的要这家银号呢?”

    张氏面上闪过茫然,但旋即又望向魏鸾:“听许恭说,那家银号只有他知道,陈正廷最早的时候,就是防着有这些事情的,因为有些事情上不了台面,见不了光,家里的银子有些时候用不得,我听他的意思,当年给杜知府送的好些银子,都是从那家银号取回来的,也都是许恭亲自去的。”

    话至于此,黎晏就明白了,陈正廷自己有自己的想法,那家银号说白了,就是方便他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譬如贿赂杜启崖,又譬如这次买凶杀人的事儿,回过头来想,陈正廷这个人,的确是用心险恶,歹毒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了。

    “你去取银子,有什么凭证吗?”

    “有!”张氏好似激动了起来。

    说起凭证二字,她眼中就有精光闪过:“奴才方才就说了,幸亏是留了个心眼,当初许恭叫奴才去银号取银子,奴才便想过,他总要给奴才个什么凭证的,您大概知道,虽说银号这种地方,也算是开门做生意的,迎来送往,人来来存取银子,都是有凭信的,他一开始也没给奴才。”

    黎晏高高的挑眉:“后来他给你了?”

    果然张氏又把头点了下去:“再者说了,那银号里都是要登账的,一笔银子是一笔,奴才去取银一千两,走的又是明账,并没有暗地里背着人,是许恭叫奴才光明正大的从柜上去取,那就有登了底的,而且他给奴才的凭信,奴才也留了一份儿……”

    魏鸾对银号其实不算十分熟悉和了解,魏家没有这样的营生,从前她爹倒是也想过,银号毕竟来银子也快,存进来的银子,拿去做些别的经营,本来魏家就已经有底子,要有了个银号去作支撑,那不更加的如虎添翼吗?只是后来觉着麻烦,要应酬的事情也太多,总归是要头疼,本来支撑家业就够累的,再有这样的银号,来银子倒是方便得很,可要操心的事情也太多。

    不过当初毕竟是有过这样的心思和想法,她爹和她大哥也研究了许久,她跟在旁边儿,或多或少的也听了些的。

    到银号去取银子,要拿着凭信,等到了柜上,这凭信又要一分为二,银号留下一份,取银子的人手上留下一份。

    但是张氏跑到银号去取银子的时候……即便是一分为二,等到她回了湖州,许恭也不可能把另外那一份留在她手上的。

    按照如今的形势看来,打从一开始的时候,许恭就是要舍弃张氏的,他要张氏来顶罪,那就一定也对张氏有所防备,或许他也会觉得,张氏一心爱慕他,不会对他心存疑虑,便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所谓的证据,留待来日,反咬他一口。

    可是许恭做这样的事,又势必会谨慎小心,不会容许出现一丁点的差错。

    魏鸾深吸口气:“银号的凭信由来一分为二,你怎么会多出一份来?当初你回湖州,总不见得是许恭没叫你交还给他吧?”

    张氏黯然摇头:“奴才一回了陈家,他第一件事就是向奴才要了那凭信,之后才交代了别的事,银子如何托冯正北交给王石头,还有这银子要如何分几次给了王石头,又是要怎么拿捏住刘吉两兄弟,这都是后来的话了,其实也都是许恭早就策划好了的。”

    她缓了口气,也勉强的平复自己的心虚。

    如今想想这些事,她才会觉得,自己错得有多糊涂呢?

    当时她回家,怎么着也算是风尘仆仆归来的,许恭真的爱她吗?如果爱她,她回家时,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她呢?她出门大半个月,走了那么远的地方,一个女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只身一个人啊……

    他好似一点也不担心,不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更不怕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会提心吊胆,茶饭不思。

    许恭所关心的,只有她手上的那份凭信。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没觉得如何,虽然也失落过一阵子,可那样的失落和黯然神伤,也只是转瞬之间而已,很快便又被许恭的甜言蜜语给包围,她便又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那她最早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多要了一份凭信,现在想来何其讽刺?

    她干这样的事情,实则辜负了姑娘,也是要冤枉周家的,可如今能够证明自己的无辜和上当受骗,竟还要靠姑娘的那些叮嘱——做人做事,总要多留个心眼,陈家高门大户,门槛高规矩更大,行差踏错,便招人话柄。

    她就是怕招人话柄,更是怕来日出事,那时候在城南那家银号的,她自个儿掏了银子,给了柜上的小掌柜,好说歹说的,多要了一份凭信。

    思绪戛然而止,也是为着魏鸾沉声的催促,张氏稍稍回过神来:“奴才给了小掌柜的银子,倒也不多,一点碎银子而已,那地方虽然不算穷乡僻壤,但毕竟不如湖州城这么富庶,银号柜上的小掌柜,一个月原也拿不了多少月例银子,奴才出门的时候,许恭单给了奴才十两银子上路的,奴才多留了心眼,便只同那小掌柜说,奴才是个忘性大的人,时常把东西随手的放着,回头便找不见了,所以每回上银号取银子,都会多要一份凭信,横竖也不会对银号造成什么损失,他们那里都是留底儿的,我即便有两份凭信在手上,也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他后来也就信了。”

    魏鸾侧目去看黎晏:“这……”

    黎晏却点头:“这倒也没什么,他能白得了银子,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不妨给你这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总不见得你还拿了另外一份凭信到柜上去闹事,他们开银号的,根本也不怕人会找上门来闹事儿。”

    他把手摊开,是手心儿朝上的:“这东西你会贴身收着才对,日夜不离身吧?”

    张氏心说这位齐王殿下真是神了,这样的事情都猜的到。

    她看着黎晏,吞了口口水,缓缓地背过身去,抬了左手在胸口那里摸索了一阵,好半天,再次转过头来时,手上果然多了样什么东西。

    魏鸾拧眉凑上前去三两步,张氏自己也有眼力见,这东西毕竟是她打怀里掏出来的,黎晏的那只手虽然还在她眼前,可她绝不会把这样的东西放到黎晏的手上去。

    故而张氏猫了猫腰,又把头略低了低,手上的东西便送到了魏鸾的手上去。

    魏鸾把那东西捏在手心里,仿佛还带着张氏身体的余温,她又捏紧了三分,其实有些想铺开来看,不过在动作之前,到底是先去看了黎晏面色,见黎晏虽然是面不改色的,但隐隐拿了眼神示意她不必这样做,她便把手上的动作全都收住了。

    那头黎晏把手收回来:“这东西算是物证,你这个人,便算是人证,但是你总要知道的,陈昱卿是陈正廷的亲生儿子,那是他的嫡子,有朝一日你要在公堂上指认他的时候,他当堂反驳,你会怕吗?”

    张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人会有畏惧心的,而且杜启崖这个人,大概还是会偏心陈家的。

    如果说在陈家和孙家之间,杜启崖不敢明显的偏袒谁,只能两头拖着,一面敷衍,一面去捞银子,可如果换在了她的身上,杜启崖不会护着她的……

    张氏定了心神:“奴才不会怕!”

    她其实一面说,一面又哽咽起来,眼眶的那种湿润,实际上也没有如何褪去。

    她抬眼看过去,虽然在这个年纪的人了,还是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黎晏倒是还好,可是魏鸾看着,却心下动容。

    魏鸾抿了抿唇:“你后悔吗?”

    张氏叫她的话说的愣住了。

    后悔吗?

    怎么会不后悔呢?

    眼下成了这样子,她何止是后悔!

    张氏放声哭了出来,却是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口来。

    黎晏和魏鸾面面相觑,还需要再问下去吗?

    魏鸾失笑着摇头:“人活一辈子,大概都是这样的。你自认为你与许恭相爱,他知你懂你,更真心的怜惜你,你也为他付出了很多。你的真心,你的操劳,你替他照顾一双儿女。六年过去,你本以为,你们这样的感情,虽然或许为外人不理解,可你们彼此理解,更拥有彼此,这辈子,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可是谁又能够想得到,有朝一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许恭利用了你,他只是要完成他主子的指派而已。”

    是啊,谁说不是呢?

    原本魏鸾一味的追问许恭,难道就不怀疑,从一开始,张氏就是在利用孩子接近他,博取他的好感,从而利用他,让他心向周锦,为周锦做事。

    那又要为周锦做什么事情呢?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却也一定不短。

    等到六年过去了,张氏认为时机到了,便哭着跪在许恭的面前,向他诉说周锦的委屈,还有周锦的那些冤枉。

    这么多年来,周锦在吴氏的淫威之下,而陈昱舟又在几个哥哥的压迫之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许恭明白其中的道理,周锦看似风光,说到底,不过是个买来的丫头罢了。

    但现如今呢?

    转过头来,魏鸾觉得,是张氏上了许恭的恶当,从一开始,就是许恭欺骗了她,是许恭拿孩子,去戳中了张氏心窝最柔软的地方而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四十四章:做个了结

    第234章做个了结

    “我简直不敢相信……”

    从府衙大牢出来,魏鸾大口的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她从没有何时,觉得夕阳西下时的余晖是那样的好看的。

    她贪恋着那样的温柔光芒,抬眼望去,天边挂着的是一片片的彩霞。

    黎晏快步跟上去,又在她身后站定住脚步,拍了拍她肩头:“别难过。”

    魏鸾吸了吸鼻尖儿,他果然是最懂她的。

    她收回目光,侧目略一抬头,与黎晏四目相对,见他眼底满是担忧,便无声的笑了笑:“也说不上多难过,只是替张氏不值罢了。初见许恭时,我还问他,就没想过从头到尾只不过是张氏的计谋而已,现在看来,是许恭骗了她才对。”

    “名不正言不顺,总归不会有什么好报。”黎晏也是止不住的叹气,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或许本就是一段孽缘,“他们自己种下的因,得的自然就是这样的果。但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张氏心甘情愿的。”

    真的这样轻描淡写就算了吗?

    女人动了真心,什么都能豁得出去,要不是张氏一颗真心待许恭……不,要不是许恭骗走了张氏的真心,张氏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黎晏好似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一抬手,在她头顶上揉了一把:“其实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不是?别替她不值了,有今天的下场,也都是她自己作的孽,她若是个安分守己的,有家室,又有儿有女的,当初又怎么会和许恭私通呢?”

    说来也是这样的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魏鸾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可惜了……

    这世上有情人太少,真心该被好好珍惜与呵护,只能说张氏看错了人,也把真心交付错了人,一切不过是一场孽缘,时至今日,有什么罪业,也只能张氏自己担着。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便当她是自食恶果吧。”魏鸾长舒了口气,“我原也不是心疼张氏,只是怜惜那一颗真心罢了。”

    她一面说,又一面唉声叹气的:“接下来呢?你要把陈正廷捉拿归案,到公堂上去审问吗?”

    “等到明天吧。”那份凭信早被黎晏揣进了袖子里去,他略抖了抖袖口,“有人证又有物证,其实陈正廷也跑不了。”

    这些事情魏鸾是不懂的,可她就是觉得,陈正廷不会这样乖乖认罪,尤其是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按照张氏的说法,杀亲生儿子,也是为了自己那该死的面子,难道他会当堂认罪,承认自己杀害了亲生儿子,连畜生都不如吗?

    魏鸾一味的摇头:“我觉得他不会认。”

    “他当然不会认。”黎晏掀了掀眼皮,又觉得无奈,“一会儿回了客栈,先去见见许恭,张氏说的这些话,拿来问一问他,才最合适不过。张氏于陈正廷而言,毕竟没有那么亲近,说出的证言和供词,都比不上许恭的有力,如果能让许恭先认了,那陈正廷就无所遁形了。”

    魏鸾啊的低呼出声:“可是许恭会吗?”

    她兀自摇头。

    和张氏相处六年,未必一点情分也没有,许恭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吗?看他对陈正廷那样关切,只怕他不是,可既然他不是,对待张氏,又如何真的就成了铁打的心呢?

    然而在他要做个选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张氏,选择了忠于陈正廷,要他供认陈正廷的那些罪状,怎么可能呢?

    她小手一扬,扯上黎晏的袖口处轻拉了拉:“我觉得你去问他,也是白问,并不见得比你直接拿了陈正廷上堂问话会好到哪里去。”

    她想了好半天,又想起当初她舅舅和舅母到家里去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话,一时想起还关在大牢之中的孙昶:“当初说表哥错手杀人的时候,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在,所以舅舅和舅母彻底绝望了,上上下下的使了那么多的银子,都没能叫表哥回到滨州,只是在牢里过的稍微舒坦些,比现在的张氏要强一些而已。你想啊,这么多年不走动,要不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法子了,我外祖父不会叫舅舅到齐州登门,而且最开始的时候,我爹是不想管这件事儿的,横竖意思也是管不着,一个弄不好,就要担个草菅人命的骂名了。”

    魏鸾说到这儿的时候,又顿了下,抬眼去看黎晏,带着不确定和迟疑:“其实有了人证物证,是可以直接顶罪结案的吧?”

    黎晏不假思索的说是:“但最好还是叫陈正廷自己承认。”

    她几乎想都没想,脱口问他:“为什么?”

    黎晏低头看过去,她脸上两道好看的柳叶弯眉早蹙拢到了一处去,眉峰高高的隆起。

    他见不得她皱眉,从小就见不得,于是上了手去抹平她眉间的不悦:“这件案子如果不牵扯到你和魏家,我怎么结案,都不怕人背后议论,如今有了张氏的供词和物证,派人拿了陈正廷,不管他认不认,只拿了他归案,由着杜启崖去顶罪,这案子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魏鸾是个聪明姑娘,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她,因为魏家,更多的,是因为湖州城的风言风语,他不能草草结案。

    即便如今手上有了人证和物证,也要陈正廷心甘情愿的认罪伏法,不然外头总会有流言纷纷,伤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名誉,还有她和魏家。

    魏鸾心头暖暖的,那股子暖流又很快蔓延至她周身:“我明白了,只是觉得很为难你。”

    黎晏去握她的手,那小手软软的,她又一向养得极好,他捏在手心儿里,连眼底都柔软了一片:“没什么为难的,从一开始就想得到,来湖州这一趟不是那么好走的,我要是嫌麻烦怕麻烦,当初也不会答应来了,只是事到如今我越发后悔,真的不该带你一起来,你爹他……”

    说来就又要扯到魏业身上去,这里头便又牵扯出湖州的流言和京城广阳王府奇怪的举动。

    黎晏自顾自的收了声,免得说得再多些,引起她的怀疑来。

    他乍然收了声,魏鸾反倒不疑有他,反手握了他一回,就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这时候提这些做什么,上回不是说好了,都不再提了,便是真有什么,也只等着回了齐州再说吗?”

    她勉强的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僵硬的:“回客栈去吧,好在你没把许恭扔到大牢里头去,就押在客栈中,我估摸着陈正廷这会儿也早就醒了,赵隼应该没再叫他见过许恭,不过出了这种事,不见到许恭他不会轻易离开,现在回客栈,十有八九还能再见见陈正廷。”

    ……

    魏鸾猜的没有错,陈正廷果然没有离开,是以黎晏带着魏鸾从外头回客栈时,两个人刚刚饶过影壁墙,就瞧见了大堂门外抄着手来回踱步的陈正廷。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陈正廷此时怕是慌了神的。

    他并不是因为许恭可能背叛了他而伤心悲痛,更不是不甘心,他只是怕许恭会出卖他。

    这个人……

    黎晏心下冷笑。

    许恭大半辈子都给了他和陈家,为他卖命出力气,可是真出了事儿,他照样不能全然信许恭会三缄其口,绝不出卖他。

    陈正廷先前的昏厥,现在想来,也应该是知道事发,许恭藏不住了,一时急过了头,想着如何能补救回来,才会急的昏过去,绝不是因为所谓的许恭背叛了他,杀了他的嫡长子而气急攻心的。

    黎晏沉了沉气,又定了定心神,踱步上前。

    陈正廷那头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瞧见了他和魏鸾正一前一后的往自己的方向步过来,于是连忙迎过去:“殿下,我……”

    黎晏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陈老爷还没回府,是想等我回来,放你去见一见许恭?”

    陈正廷又点头:“大总管那里我再三的说了,他不叫见,说是没有殿下放话,眼下谁都不能见许恭……”

    “是我说的。”黎晏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冷不丁的斜一眼过去,在台阶前站定住,“许恭现在涉案,而且有张氏的证言,证明他的的确确是参与了此案,手上沾了血的。陈老爷,周姨娘只是有涉案之嫌,便被关在了你陈家西院,不许人见她,更不许人与她交谈,许恭这样的,怎么可能叫人见他呢?”

    “可是殿下,许恭毕竟跟着我服侍了这么多年,他又是陈家家生的奴才,我实在不敢相信……”陈正廷面上的急切是不作假的,只是他究竟为了什么,他心里有数,黎晏和魏鸾也心里有数罢了。

    他的后话仍旧没能说完,黎晏也实在懒烦听他絮叨,板着个脸转过头来,正视着陈正廷,连语气也不大好:“陈老爷,事实放在这儿,是我冤枉了许恭,还是张氏随意攀咬?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凭张氏一介弱质女流,如何能在你陈家宅中成事?没有许恭支持她,帮衬她,两个人里应外合的,陈昱卿的命,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交代了呢?”

    陈正廷再无话可说了。

    许恭和张氏的关系摆在那儿呢,而且这会子齐王殿下就这么把人押着不许见,一定是许恭也坦言了罪行,不过有没有把他供出来,那得两说。

    齐王的客气,只能当客气来看,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后头,究竟藏了什么别样的心思,竟连陈正廷都一时难测。

    他抿了抿唇:“殿下,我真的不能……”

    魏鸾见他纠缠不清,略一拧眉:“陈老爷,许恭做这种事,你怎么反倒还有心袒护他一样呢?”

    陈正廷一愣,立时扭了脸儿去看她:“这不是袒护!我只是想问问他,为了什么……”

    他有气无力的垂下头,带着说不出的丧气和悲伤:“他毕竟在陈家太多年了,殿下您是知道的,家生的奴才和外头买来的又不一样,打他小的时候,我就把他放在柜上去历练,真是要我还怎么对他好,还怎么去栽培他?便是这样的恩情,他都一点不知道感念,现在……现在成了这样……”

    黎晏知道这是做戏给他们看,自然也没觉得魏鸾那句话问的有何不妥,陈正廷这幅模样落在他眼中,叫他觉得恶心至极。

    他实在无意与陈正廷站在这里周旋,便沉了沉声:“许恭为的,不过是张氏而已,我也替陈老爷问过了,当初他见不得张氏跪在他脚边哭着哀求,所以才同意了帮张氏做这件事,目的也很简单,他们要的是你陈老爷后继无人,你这一辈子,嫡子也只得三个,三个嫡子都没了,那就只有陈昱舟能继承你陈家家业。”

    他一面说着又顿了下,像是怕陈正廷再追问别的,自己又添了两句话:“他也说了,陈昱舟也不会安然无恙,不然落在外人眼里,一定会背地里嚼舌头,说是陈昱舟对三个哥哥动了歪心思,只不过不管他们会对陈昱舟做什么,总归不会要了他的命就是了。”

    陈正廷果然倒吸口气:“怎么会……就为了一个女人,许恭他怎么会这样背叛我……”

    “他做都做了,做一次是做,做两次也是做,陈老爷,你现在来纠结为什么,已然毫无意义。有张氏的供词,许恭自己也供认不讳,陈老爷,回府去吧。”黎晏一面说着,已经迈开步子上了台阶,等到他站定住脚,再把脚尖儿调转个方向,回过头去看陈正廷时,带着三分居高临下,“至于周姨娘,和这案子也大抵脱不了干系,张氏是什么都没说,但许恭交代了,幕后主使之人就是你的这位姨娘。我看陈老爷先前气急攻心厥过去,本不想告诉你,但陈昱卿毕竟是你儿子,你也该知道这一切,明日我会升堂问案——”他拖长了尾音,眼中隐有玩味闪过,说出口的话更是言有所指,又模棱两可的,“陈家的命案一拖数月,孙家大爷在牢中也吃了不少的苦头,陈老爷,这一切,也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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