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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湖州来信

    第245章湖州来信

    拖上个把月才处置,郭闵安没有那么大的心,更没有那样大的胆子。

    秦令歆那枚玉佩,既是天子看重广阳王府的心意,更有在西北边陲重镇的意义,这枚玉佩丢了,事情就绝对小不了。

    这回湖州的人命案子,杜启崖敢压着不发,一拖数月过去,知道黎晏出面,事情才算是有所了结,其实杜启崖的胆子已然不算不大,毕竟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关系,杜启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可他仍旧这样做了。

    但是于魏鸾看来,把这枚玉佩的事情放到杜启崖的身上,他那样大的胆子,都不敢一拖个把月,别说个把月工夫过去了,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他也不敢。

    一旦这枚玉佩流落民间,又或是落入什么歹人之手,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去,那是了不得的。

    魏鸾一时间有些心慌,想通了这些,原本不安定的那颗心,就更加的心慌。

    她小手一攀,扯上了黎晏的袖口处,又摇了摇。

    黎晏能感受到一股外力拉扯着,回头去看她,见她面色有苍白意味:“你怎么了?”

    他反手无握住她的手,又稳住她的身形。

    实际上魏鸾也不至于就站不住脚,人也稳稳当当的,可落在黎晏的眼中,她那样的面色,便很叫他忧心。

    魏鸾方才是有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涌上来的,不过还是能勉强稳得住,这会子瞧见黎晏眼中的担忧,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你说郭知府会不会已经把这件事情呈奏御前,毕竟那枚玉佩……你当时跟我说过,那枚玉佩,如果将来我有机会拿着它到西北走一走,它也许会为我带来不少好处。广阳王殿下在外征战时,军中何等威风,那些旧部至今都认他的,这玉佩要真的是流落在外,落入有心人之手……”

    她一面说,一面吞了口口水:“我怕郭知府担心这件事,急着就把事情呈奏御前,如果惊动了京中,叫陛下知道,那怎么办?”

    她这样说,魏子期面上一黑:“这玉佩和西北军中还有关系不成?”

    他一句话问完了,可是没人回应他,他心下越发急切,催促着问了一声。

    魏鸾这会儿实在心虚了,脖子瑟缩一阵,一抿唇,把黎晏之前说与她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魏子期。

    魏子期果然捏紧了拳,又稍稍松开,如此反复几次,他盯着魏鸾那张俊俏的小脸儿,手笔猛然就抬高了。

    那一巴掌摊开来,几乎在一瞬间落下去,却没能落在魏鸾的脸上。

    黎晏面色铁青,眸中闪过阴鸷,死死地攥住了魏子期的手腕。

    他咬牙切齿,开口时声音里全是冰冷,不含一丝温度:“当着我的面,你还敢动手?”

    魏子期奋力挣了一把,却没能从黎晏的手上挣脱出来,他暗暗心惊,从没想过黎晏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知道黎晏生于皇家,从小是练过的,可是他养尊处优也是事实,又不是日日去练,他小小的年纪,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道。

    魏子期深吸口气,又试图着挣扎了一把,仍旧没能摆脱黎晏的钳制。

    于是他咬了咬牙根:“殿下,我管教自己的亲妹妹,应该用不着殿下插手吧?”

    他扬声反问,魏鸾却已然红了眼眶。

    她并不觉得委屈,她知道大哥因何愤怒至此。

    她弄丢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倘或事情已经闹到了御前,魏家便再无回天之力,如果陛下动了心思,抄家灭门都不在话下,或许广阳王殿下会出面求情,毕竟东西当初也是秦令歆要留下来的,事情还是他们引出来的,可能不能平息了天子之怒,那就得两说了。

    而且魏鸾是最清楚的,陛下对魏家从来就没多大的好感,有她在,陛下能有什么好感呢?陛下心目中最属意的齐王妃,从来都只有秦令歆一个人,可是陛下没办法拉黎晏回心转意,又不愿意跟黎晏闹僵了,弄得彼此心里难受,太后夹在中间也左右为难,实在没那么个必要。

    但是现如今放着魏家这样大的罪名在,陛下只要心思动一动,魏家便不复存在,这不是黎晏求情能平息的,谁也救不了他们。

    她红着眼眶却不愿意哭出声,大哥想动手打她,那巴掌已经高高扬起,激怒了黎晏,她再哭,只是火上浇油,叫黎晏越发怒火中烧,觉得她委屈到了极点而已。

    是以魏鸾拼命的忍着,又去拽黎晏的手腕:“你放开我大哥吧,出了这种事情,他心里急切,况且本就是我做错的……那种东西,我一开始不收下,也不会有今日祸端,或是收了,不给任何人知道,偷偷地放起来,也就算了。”

    黎晏不甘心,可她用了很大的力道试图拉开他,他怕她反而伤了自己,也就松开了手:“你别太过分了!”

    这话是丢到了魏子期脸上去的,魏子期生受了一句,心下的怨气和怒意便更重。

    他并不是不心疼魏鸾的,从小长这么大,除了爹以外,就数他最心疼这个妹妹,何曾愿意动手打她。

    但是她今次犯的错,实在叫人……

    魏子期面皮紧绷着,嘴角也拉平了,他好像努力的在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想要把那种几乎冲昏头脑的怒意给消下去。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他悠悠吐出一口气,胸腔处又起伏不定:“殿下怪我想动手,口口声声说我过分,难道殿下心里不清楚,事关重大,这件事情有多要紧吗?一个弄不好,我们魏家就是抄家灭门的罪过,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当然是知道的。

    黎晏把手背会身后去,但仍旧下意识整个人拦在魏鸾的面前,替魏鸾稍稍挡了挡,虽见魏子期眉心跳了跳,他却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我都明白,所以我方才便说了,给郭闵安去信。”

    “如果……”

    “大哥,现在再说如果,已经没有用了。”魏鸾拦了那么一句,她也知道魏子期想要说什么。

    如果来不及呢?来不及拦住郭闵安的口风,他的奏折已经送到了京城,那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可既然来不及了,现在站在这里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她想着便摇了摇头:“先给郭知府去封信吧,现在也只能期盼他还没把这件事情报到京城去,盼着他看在黎晏的面子上,对咱们魏家有足够的包容度,只是这个包容能有多少,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

    郭闵安收到湖州的来信,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彼时魏家还是有知府衙门的衙役换着班的守着,魏家门前也再不见人来人往,是一片清冷荒寂。

    郭闵安为了魏家的事情,已经头疼了很多天,元乐郡主的玉佩在魏家丢了,到现在为止也没把东西给找回来,甚至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魏家宅里该审的审了,该问的也问了,碍着齐王府的面子,他不敢上刑,就怕齐王殿下回了齐州,要来找他麻烦。

    齐州的差事,不好当啊——当年齐王殿下自请到齐州封地来,闹了那么久,才心愿得偿,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往后他的差,难当了。

    其实做些年间,魏家一直也都是本本分分,偶尔有些小打小闹的事情,这样的人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过去了,虽然齐王不在,可魏家那个二姑娘,分量总归是在的,他虽说是个四品知府,也少不了看一看齐王的脸色。

    到后来更好了,齐王干脆跑到了齐州来,处处有齐王盯着看着,多少年如一日,对魏家那个阿鸾的心思就没变过,视若珍宝,捧在手心儿上护着,连带着魏家也水涨船高,地位比之从前更加不同,连他平日见了魏业,不也还是客客气气的?

    魏业倒是个有分寸的人,从不会在他面前拿乔托大,可他也不敢在人家面前颐指气使,说来这个知府做的实在窝囊。

    就连现如今出了这样的案子,他都斟酌着没敢给京城递奏折,就怕齐王殿下“秋后算账”。

    照理说来,这种事儿他尽力了,可是处置不了,东西没找到,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事的,回了上面,自然由上面来调查,可这样一来,魏家的麻烦也就大了,要是魏家保不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魏家那个阿鸾自然也保不住,齐王纵使当时无可奈何,那时候还能不找他麻烦吗?

    郭闵安头疼不已,这会儿坐在后堂中,拿指尖儿不住的按着太阳穴处。

    外头有衙役一溜烟小跑着靠近了门口的方向,一时不防备,装了门口的三足高几,上头放着的花差点儿没跌落下来,自然就惊动了屋里头的郭闵安。

    他平日里不是个严苛待下的人,可今日正是心烦的时候,一时听见外头的动静,猛然拔高了音调:“哪个混账东西在外面鬼鬼祟祟!”

    那衙役压根儿也没打算鬼鬼祟祟,他是光明正大来的,这信从湖州来,明说了是齐王殿下要交给他们大人的,他有什么好鬼鬼祟祟的呢?

    只不过是无意中把动静给闹大了而已。

    他晓得大人这些日子为了魏家的事情焦头烂额,虽说他不知道魏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多少日子了,魏府外头围着的那些人也没给撤回来,可见这个事儿就不会小。

    大人心烦,他还惊扰了大人,平白挨了这么一句骂,他也只能生受了。

    他站了站,猫着腰:“大人,齐王殿下从湖州送来了信,说是要交给大人亲启的。”

    屋中郭闵安一惊,腾地站起身来,带的手边儿茶盏一动,那白瓷小盏滚了两滚,应声而碎,杯中茶叶散落一地,热茶也有大半洒在了他的官服下摆处。

    他疾步往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手一抬,两扇雕花门被拉开来,屋外的光线洒落进来,金光粼粼的,闪的他双眼一眯,几乎睁不开来。

    外头衙役见他出来却面色不好,自然也不敢嬉皮笑脸,只是把手中的信封双手捧着,往上递一递。

    他始终是猫着腰的,这会儿越发躬身下去,一面见了礼,一面把东西交付出去:“刚刚送到的,说是挺急的。”

    急,齐王当然会急了。

    郭闵安黑着脸把信接过来,他果然没猜错,就说了魏家人费那么大的劲儿把消息送出去的,齐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果不其然,这封信送回来的这么快。

    当初魏家人要送消息出去,他是知道的,没叫人拦着罢了。

    这事儿他也有私心,消息送出去了,齐王还有个挽回的余地,给足了齐王的挽回余地,他才有退路,至少是在齐王殿下面前,有那么一条退路,真要是把魏家人的消息给封死了,不叫他们把出事的消息送出去,那他也拖不住日子,早晚得把事情给闹大了,他受不住的余地,非得惊动了京城不可。

    郭闵安深吸了口气,冲着那衙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那衙役嘴角动了动,开口有话想要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儿,又索性咽了回去,讪讪的收了后头的话,再拜了个礼来,转头离开了后堂这块儿地方。

    郭闵安是眼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才反身步回堂中,顺手带上了一扇门。

    这封信捏在他手上,分量是沉甸甸的,他几乎可以猜到齐王殿下会说什么,却又抱着一丝的希望……

    等在一旁官帽椅上坐下去,郭闵安上手将信拆开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深吸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去,如此几次,才将折在一处的信纸展开来,细细的去看那信中所写,一字一句,全然不敢有所遗漏。

    这封信的落款处,不单单是齐王殿下的落名,甚至有齐王殿下的印章盖上去,郭闵安呼吸一窒,殿下对这件案子,真是够重视的,连印章都拿出来了,这只是私下里给他送回来的一封信而已,又何必来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四十六章:拿齐娘

    第246章拿齐娘

    叩门声阵阵,敲打在郭闵安心上。

    他手上拿着那张信纸,已然呆坐着出神了好半天,实在有些看不懂,这齐王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一个人,又没个人来商量主意,便一时走神,分了心。

    直到那敲门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才慢慢的拉回了郭闵安的神思。

    他猛地回身,回过头来扫向门口的方向。

    适才他反身回堂中时,只是将一半的雕花门顺手带了带,并没有将门彻底的给合上。

    这会子望过去,是背着光的,他眯了眯眼,隐约瞧见个人影立在门框边儿上,手一抬一落,一下是一声。

    郭闵安揉了揉太阳穴处:“曹禄啊。”

    门外的人得到了回应,才敢提步迈进门来,等进了门躬身见过礼,只管平声的回他:“大人,魏业差人送了口信,说是想见一见大人。”

    郭闵安越发眯起眼睛来。

    齐王殿下的信才送到他手上,魏业就托人从宅子里递出话来,想要见他,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莫不是齐王殿下的消息,也先送到了魏家宅中去吧?

    信纸早被郭闵安随手撂在了一旁的黑漆元宝纹四方案上,他拿了指尖在小案上轻点着,发出阵阵闷响声:“魏家今儿有外头的什么人要进吗?或是有什么人要递消息进去吗?”

    曹禄愣了一把,摇头就说没有:“大人怎么这样问?这不都有好些日子了,是不许人送消息进去的吗?”

    郭闵安哦了一嗓子,吸了吸鼻子:“也没什么,齐王殿下派人送湖州给我送了封信,我估摸着,魏业这时候要见我,怕是也得了齐王殿下的消息,才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曹禄喉咙处滚了两滚:“殿下的信送来的这样快啊?”

    郭闵安至此才抬眼,却是一个白眼扔过去:“你以为那是谁家?这也就是魏二姑娘不在府中,跟着殿下一起到湖州去了,要是二姑娘在家,这样子叫禁在了府中出不来,殿下的信送来的才要快呢。”

    “是……是是,大人说的也是。”曹禄叫他不善的语气弄得有些尴尬,立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反手又挠了挠后脑勺,“那大人,这会儿去魏家吗?”

    现在去魏家,也不知道魏业到底要说什么,要是一个应付不妥当……

    曹禄虽然说没人给魏家递消息,可难保齐王殿下有法子暗中送了消息进去,只是给他这个知府留了些许面子,才没惊动官府的人罢了。

    他犹豫再三,目光又在曹禄的身上游移了许久。

    曹禄叫他打量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吞吞吐吐了半天:“大人看我做什么?”

    其实曹禄是个能议事儿的人,也不是十足的糊涂虫,从前衙门里头遇上棘手的难办的事情,郭闵安一个人心烦气躁的时候,也好把曹禄叫到跟前来说上几句。

    曹家在齐州也算有些家底,几辈子到如今,出了这么一个曹禄,考取了功名在先,后来一路做官仕途都不算太顺遂,弄得曹家老爷一气之下,索性花了银子捐了个散官闲职,就供在他齐州知府衙门里了。

    是以这个曹禄呢,同齐州城中的权贵人家多有往来,大场面也没少见,有见识又还算有才干,只是有些不大正经上心而已。

    换句话说,他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横竖也只是个散官闲职,好些事儿根本就轮不着他来操这份儿心,那干脆撂开手当看戏似的,上头吩咐交办了什么,他才会去照办,要是没人吩咐话下来,他也就乐得清闲自在。

    郭闵安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案,猛然收住了手,拿目光示意曹禄看那张摊开在小案上的信纸:“这就是殿下送回来的信,你来看看。”

    曹禄啊了一声:“我看啊?”

    郭闵安眯眼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你听不懂我说话?”

    曹禄见他隐有动怒的迹象,忙说了一声不是,上前三两步,又在一旁稍稍站住脚,略一躬身,长臂往前一伸,拿过桌上的信,想要看时,又先把目光落在了郭闵安的身上。

    在曹禄的内心深处,是根本就不想看的。

    齐王殿下和那个魏鸾之间,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情分,魏家一出事,他就知道事情麻烦了,果不其然,那之后一直到现在,郭闵安这个知府,只敢把魏家的人禁在宅中,不敢审问,更不敢用刑,这哪里像是魏家人犯了事儿,简直当祖宗一样供着了,他可一点儿也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去。

    但他也不知道郭闵安是不是有意为之,魏家人是全都拘在府中了,但郭闵安特意吩咐了,要是魏家有什么人有话想跟官府说的,就告诉他,横竖他在衙门也整日无事,就暂且把魏家这一摊子事儿丢给他来管了。

    既然是要他管的,那魏家出的到底是什么事儿,郭闵安就大致与他说了一遍。

    那会儿曹禄就在想,果然当初元乐郡主到湖州,他心里突突的,那感觉全都是对的,这不人离开湖州没多久,魏家就出事了。

    天子赏赐,与高仪公主一模一样的那枚玉佩不见了踪影,这还了得了?

    不过要他说,这元乐郡主和魏鸾,也都是心够大的,一个真敢送,一个真敢接,这种东西,就由得她们私下里送来送去的了?更何况元乐郡主心系齐王殿下,和魏鸾简直是势不两立的,她送的东西,这个魏鸾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接下了,也不怕这里头有什么猫腻,要是当初没收她的玉佩,魏家也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

    曹禄拿着信没看,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始终都落在郭闵安的身上。

    郭闵安啧声咂舌:“让你看信,你看着我干什么?”

    曹禄这才欸的又应了一声,把心一横,低下头去,专心的看起那信中内容。

    等到他仔仔细细的把那封信看完了,再抬头时,眼中全是惊诧:“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另有内情,信中不便多言,只不许为难了魏家人,也别把事情闹大?”

    郭闵安面色略黑了黑:“你觉得呢?”

    这里头有什么内情呢,曹禄是不晓得的,但齐王殿下信中威胁的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他深吸口气,怪不得郭闵安看起来郁闷焦躁呢。

    本来为了这件事,郭闵安就有些焦头烂额的,一出了事的时候,就有不长眼的撺掇着他给京城上奏折,不过全叫郭闵安给压了下来,说是先找到那玉佩要紧,这么些日子过去,东西虽然是还没找到,但至少也没人再提给京城上折子的事儿了。

    曹禄心里想着,这事儿要闹到了朝廷上,摊开了,那魏家的罪业就真的大了。

    郭闵安不是不想,是压根儿就不敢。

    真要是给魏家招个灭门之灾,齐王殿下回头还不把郭闵安给整死吗?

    但这威胁也没这样明目张胆的吧?这位殿下为了魏鸾,还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吗?

    他自己是长在宫里的,不会不知道元乐郡主的玉佩何等贵重,这东西叫魏家弄丢了,就是兹事体大。

    曹禄反手摸了摸鼻尖儿,把手上的信纸又放回到小案上去,等收回了手时,另一只手也从鼻头拿了下去,抄着手又站回原处去:“大人想的没有错,齐王殿下这是叫您别给京城上折。这封信嘛……这封信送回来,总也要些时日,殿下其实也在赌,赌您还没给京城上奏折,将此事上禀,闹到御前去。”

    谁说不是呢。

    所以郭闵安在烦躁之余,也有那么一丝的庆幸。

    好在他早就想到了齐王殿下的态度,心中有所顾虑,所以一直都没有敢上折子,要是做事儿不过脑子,事情一出,他就慌里慌张的惊动了京城,闹到陛下那里去,如今给齐王知道了,还能有他的好?只怕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郭闵安冲着曹禄摆了摆手:“你坐着说话吧。”

    曹禄也不扭捏,应了一声就往他左手边儿坐下去:“但是大人,殿下说另有内情,在信中不方便多说,我怎么觉着,这是要替魏家脱罪呢?”

    郭闵安横了他一眼过去:“你就是不长心,现如今一切都未定,你敢说魏家一定有罪?殿下都这样说呢,谁还敢说魏家一定有罪?”

    他越这样说,曹禄便越是觉得讪讪的。

    本来也不是他非要自讨没趣的,是郭闵安要拉着他商量齐王送回来的这封信,好端端的,拿他撒气,数落他做什么?

    曹禄低下头去,在郭闵安瞧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下官一时失言了。那大人,依着殿下的意思,现在是要叫咱们把魏家的人先给放了?反正那么大的家业,他们又跑不了,估摸着殿下回了齐州,是要亲自主持这个事儿的。当初元乐郡主到齐州来,本来也就总跟殿下待在一处,这玉佩说不得还真的另有名堂呢。”

    “话是这么说,而且有齐王殿下愿意担待起这件事,我还乐得轻松了呢,广阳王府的东西是那么好丢失的吗?又是天子赏赐下来,是天子隆恩的象征,我夹在里头,左右为难,一个处置不当,既要担个失职不查的罪名,还要把齐王殿下给得罪了,可问题就在于……”

    郭闵安一时又顿住声,唉声叹气的:“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再要等殿下从湖州回来,少说还得等上个把月,便说如今魏家出了事,殿下和魏家兄妹心中急切,路上脚程会快些,那没有一个月的日子,他们也赶不回来。”

    曹禄面色一僵。

    是了,难办就难办在这儿了。

    郭闵安一直最担心的,根本就不是玉佩丢失,魏家到底应该担什么样的罪责,从来都是那东西不能在外流落太久,得尽早找回来。

    如果能把玉佩安然无恙的寻回来,这件事就是当做没发生过,也不是不能够的。

    可东西找不回,小半个月过去一点儿线索都没有,那只能上禀陛下,至少得叫外头人都知道,这东西丢失了,倘或有人敢持元乐郡主这枚玉佩行不端之事,给人拿住了,也就把东西找回来了,况且也不怕再节外生枝,徒生事端。

    “要不然……”曹禄艰难的开口,三个字说出口,又犹豫了。

    郭闵安眉心一跳:“你想说什么?”

    “要不然拿了齐娘先过一堂吧。”曹禄闭上眼,豁出去似的,说完了睁开眼,再去看郭闵安的面色,果然是面色不虞,可他左思右想,其实真没什么不妥的。

    曹禄勉强给自己定了定心神,咬了咬牙:“魏二姑娘有这东西,连魏业都不知情,魏家宅中也只有齐娘还有二姑娘身边四个贴身服侍的丫头知道,再有就是魏大姑娘和她身边儿那个丫头。二姑娘这趟出门,带出去了两个丫头,要说东西丢了,那也只能是齐娘和剩下两个丫头最知情,咱们不好拿了大姑娘来问话,免得伤了大姑娘的名誉,也真损了魏家体面,等殿下回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可齐娘嘛,总归只是个下人罢了,她虽说把二姑娘奶大了,但下人不就是下人吗?现在出事了,她本来就是头一个难逃干系的,就是有二姑娘在,会不会一味的袒护她,都得两说,何况是二姑娘不在呢?”

    其实曹禄说的也不算错,而且这小半个月以来,这事儿也在郭闵安的心头转了好几个过儿了。

    东西找不着,线索也不够多,到底是怎么丢的,又是怎么闹到知府衙门的,那天给衙门里送上一封信来揭发此事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一切的一切,到如今,全都摸不着头脑。

    所以郭闵安本就一直在想,总要问出些线索来,才不算是他无为。

    可是要拿了齐娘来问话……

    “魏家二姑娘落地就没了亲娘,齐娘把她奶大,跟亲娘没什么两样的,拿了她来问话……这事儿我在心里想过,可就是一直没下了决心。”

    直到此时,郭闵安说这话都还带着一股子犹豫不决。

    曹禄摩挲着下巴想了片刻:“魏业不是正好要见大人吗?大人不放试探试探魏业的口风,最好是叫他自己说出口来,请了大人拿了齐娘到府衙问话,即便是上了刑,那也都是他魏业自己的事儿,跟大人总没关系了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四十七章:不卑不亢

    第247章不卑不亢

    魏家这些日子人心惶惶,从前魏家上下没人觉得公门中人有多可怕,不要说那些做主子的,便是魏家有些脸面的奴才们,知府衙门的衙役也不敢同他们使脸子,这便是人家常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不至于在外作威作福,可出门在外行走,底气十足,见了人丝毫不胆怯的。

    可是如今衙役官差佩刀将魏家团团围起时,没有人会不害怕。

    起初那两日还有小厮心大好事儿,贼头贼脑的往门口跑,跑出来看佩刀的公门中人又是怎么样的凶神恶煞,后来发现人家真是面无表情,公事公办,众人好奇的心思渐渐就淡了,再过几日,谁也不敢往门口瞎跑,唯恐撞到刀尖儿上去,给人家拿去做文章。

    本来魏家树大招风,还不知从前有多少人背地里眼红,现如今魏家出了事,人家不都等着看笑话,拿把柄吗?

    底下的奴才们心里都有数,以前是他们仗着魏家作威作福,在外头人面前拿乔托大,这会子反倒被魏家给牵累,人家能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

    郭闵安到魏府门口的时候,府门是紧闭的,只有旁边的角门看了一扇,留着供人进出。

    这扇门好几日没见有人进出过了,府里的奴才看着外头佩刀的衙役心里害怕,魏业也放了话,门房上早就没了当值的小厮,也委实不必再去当这个值,是以郭闵安进府时,也无人前头引路。

    一直等到他绕过影壁墙,才在影壁墙后看见了王川。

    郭闵安脚下一顿:“你在等本官?”

    王川欸的一声,稍稍躬身迎上来,脚下的步子踩的细碎,走的极快。

    他始终低着头,秉持着一贯的谦恭:“我们老爷叫给大人递了消息,想请见大人,虽没见大人派人来知会,可老爷还是叫奴才在这儿先候着大人,大人倘或不来,便也算了,可要真的来了,这外头没人为大人引路,也实在太不成体统。”

    王川一面说,一面侧身把路给让出来,又比了个请的手势来,就那么侧着挪动了两步:“老爷在正堂等大人。”

    魏业的确会办事儿,王川身为魏家的大总管,也确实会说话。

    其实郭闵安倒觉得,魏业叫王川在这儿等,根本就不怕王川会扑个空,他愈发笃定,魏业一定暗中得了齐王殿下的消息的,所以魏业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看在齐王的份儿上,他也一定会来。

    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敢轻易拂了齐王殿下的面子呢?

    郭闵安一路跟在王川的后头,也并不多问他什么,他没那个习惯,横竖魏业要见他,有什么话,魏业都不会藏着掖着,一定直来直往的跟他说,向个奴才追问不停,有**份不说,还会叫他在魏业那里失去先机。

    他并不知道殿下都跟魏业交代了些什么,加之他今天愿意应魏业所请,到魏家来,也是觉得曹禄所言其实有理,已经拖了小半个月,如果能叫魏业自己松了口,他们拿了齐娘先回府衙去问话,一切也算是有个进展,所以这趟来,他自己本就小心谨慎的。

    魏业在外头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识过呢?他一字一句,落在魏业的耳朵里,魏业会不会上钩,他拿不准,实在拿不准啊。

    郭闵安那头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王川便已经引着他到了正堂外。

    王川显然没打算跟着他一起进门去,只在门前小院儿正中站住脚,回身叫大人,仍旧是毕恭毕敬的姿态,那个请的姿势还那样摆着,弯着腰,示意郭闵安自个儿进门去。

    郭闵安斜着眼风扫了一圈儿,也没多说什么,略一提下摆处,大步迈开,径直上了垂带踏跺,进了门去不提。

    果然魏业在屋中等着他,且魏业真是个十分有分寸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未在主位落座。

    郭闵安稍稍眯眼,魏业的身后摆着一架十二扇的琉璃屏风,屏风底座的雕花又是工艺精湛,他仔仔细细的看,又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屋中一切陈设,无不贵重精致,却又与他上次到魏家来时所见全然不同。

    他不动神色的深吸口气。

    魏家果真是家大业大,魏业好手笔,也好会享受。

    看来这小半个月把他拘在府中,真是叫他憋坏了。

    郭闵安嘴角略往上扬了扬,就已然瞧见魏业站起了身来,往他面前方向迎上来几步。

    等到走近一些了,他又收住脚,一本正经的同他见了个礼。

    郭闵安下意识的摆手,好似十分熟稔一般的开口:“太客套了,我呢这回也只不过是公事公办,这堂中又没有外人,咱们坐下说话吧。”

    魏业面不改色,仍旧噙着淡淡的笑意,一面又引着郭闵安往主位上坐过去。

    郭闵安话是说得好听了,可迈开的步子,本就是径直朝着主位而去的。

    他的一举一动落在魏业眼中,魏业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这也就是图个嘴上好听了,说穿了,看在黎晏的面子上,哪怕魏家如今弄丢了那么要紧的东西,郭闵安见了他,照样还是要端着些客气,也不敢真就把他们家怎么样。

    魏业随着他一起落了座,就坐在郭闵安的左手边儿。

    “我听曹禄说,你再三的叮嘱,说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跟我商量。”魏业那头刚一落了座,郭闵安的话音便起了,而他是在话音落地时,才望过去了一眼,“怎么了?”

    这口气……

    魏业后背一僵。

    他总觉得,郭闵安这样的口吻实在有些生疏,与他方才所言,并不相同。

    郭闵安分明说过不必太生疏,过分的客套是没必要的,虽说魏业心里多少也明白,也不过是场面上说的场面话而已,但要说一转脸立马又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样子,这架子端的十足,这前前后后的,自己活打了自己嘴巴子,郭闵安应该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才对。

    他吸了口气:“郭大人,您不是不知道,我们魏家经营这么些年,都是靠我一个人撑着,便是说子期这几年能支应事儿了,可总有不足之处,更何况如今子期还不在家里。这小半个月来,您把我们拘在府中不许走动,连门都不叫出,外头的事情,可是要乱成一锅粥的。”

    魏业一面说,一面唉声叹气的:“就是丁点儿大的生意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底下的人要是再有黑了心肝的,背地里趁着这个时候动手脚,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他说着又侧目去看郭闵安,却见他面无表情,好似根本就没把这话听进去。

    魏业略一怔,其实在请郭闵安过府时他也想过,这一切同郭闵安都没什么关系,郭闵安要做的,是找回元乐郡主的那枚玉佩,至于魏家生意如何,出不出乱子,他才不会管呢。

    但是他又不能不找郭闵安来谈谈这个事儿。

    本身要说来,家里的生意摊子铺开的是大,但外头柜上都有掌柜们支应,即便是他一时不在,也不会说就方寸大乱,不然这么些年来,他培养的手下的那些人,倒真成了吃干饭的了。

    只是他先前带着魏子期出去跑了一圈儿,刚在外头新寻了三五个窑口,如今正到了出瓷产瓷的时候,他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哪怕说不叫他出府,可只要外头的人能进来,他柜上的掌柜们能到他跟前回个话,他也没这么发愁。

    偏偏郭闵安下的令是,不许任何人进出。

    魏业是知道轻重的,那种东西骤然丢失,闹到衙门里,魏家上下就是立时收监了都不为过,郭闵安其实已经很留着情面了,可即便如此,生意总不能全耽搁了吧?

    他吞了口口水,见郭闵安面上淡淡的,也晓得他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犹豫须臾:“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郭大人其实也为难得很,如今还容我们在家里头这样安心的住着,已经很顾着我们的面子,本是不该再令大人为难,可这个事儿……”

    郭闵安好似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扭脸儿,正好与魏业四目相对:“你这话呢,我也并不是不能够体谅,在外头做生意,原本就不易,真出了乱子,还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才能‘拨乱反正’。”

    他有意咬重后头四个字,实则话里有话。

    魏业又不是个傻子,自然是听出来了的,当下面色便有些难看。

    他从不知道郭闵安是个这么难说话的人,而且他所求还未曾开口……

    “郭大人,就一点儿也……”

    “要我说呢——”郭闵安一扬声,打断了他的话,正好外头王川带了个小厮来奉茶,他就顺势把话给收住了。

    王川有眼色,加上魏业先前一定也吩咐交代过,他带着人放下茶盏,转身就出门,绝不多留片刻。

    郭闵安看着他退出去的背影盯了好久,又低头去看手边儿放着的茶盏——这小盏精致,通体是白瓷,釉色温润,釉质也厚实,茶盏的边缘处又有一层靛蓝釉色,煞是好看。

    他把茶盏拿在手上看了好半天,也没就着吃上一口:“这是你们自己家的窑口烧制出来的吧?”

    魏业说是,倒有些意外:“大人对瓷器还有研究?”

    郭闵安一面摇着头,一面把东西放回桌上去:“研究谈不上,不过我府上也买过些你们魏家窑口产出的瓷器,大约还是能瞧得出来,并且这茶盏烧的确实不错,我想你们魏家瓷器生意做了这么些年,自己家的窑口开了那么多,这样的东西,也不大会到外头去买,恐怕也看不上外头的。我听说,前几个月你带着子期在外头奔波劳碌,才新收了几个窑口?”

    魏业一拍脑门儿:“要不为着这几个新收的窑口,我今日也不会跟大人开这样的口了。那几个新收来的窑口,如今正到了出瓷的时候,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又赶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郭大人,你看是不是能……”

    “魏业啊——”郭闵安拖长了音掉,仍旧将魏业的话打断,也是打进门以来,头一次开口叫他一声,“要放在平时呢,或是换个别的什么事儿,我不为难你们,你呢自己心里知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妨与你坦白直说。可元乐郡主的玉佩,兹事体大,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你也是在京城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用不着我来提点吧?”

    魏业面色一沉,霎时间便说不出话来了。

    看这个样子,郭闵安是不打算卖这个情面给他了。

    他心下一沉:“大人,那即便是仍不许我出府,叫我柜上的掌柜,入府中来回话,您给个通融,也不成吗?”

    “从外头进了人入府,夹带了消息进门,你觉得我能通融吗?”郭闵安斜着眼扫过去,“不是说我不信你,可是魏业,小半个月过去了,郡主的玉佩仍旧下落不明,你们府上呢,更是一点儿线索也不给,我碍着齐王殿下的面子,不把你们收监下狱,你今儿请了我过府来,怎么还敢开这样的口?”

    魏业心下咯噔一声,他这话已然说的很是不客气,摆明了是怀疑自己。

    他拧眉:“郭大人,这衙门里要审问,只管提了人过堂去,我可从没有从中作梗,阻拦不许吧?只不过是知道此事的,原都是我内宅中的女眷们,便是仆妇奴婢,那不也还是我魏家家生的奴才,怎么着也算得上女眷二字,郭大人有自己的考量,半个月时间过去,不提人到堂去问话,这不能算在我头上吧?”

    郭闵安算是见识了。

    他早就听闻过,魏业这个人,昔年在京时,面对那么多的权臣勋贵,不卑不亢,只是他从没有见识过而已。

    今日,坐在魏家正堂的主位上,听着魏业的话在耳畔响起,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见识了!

    郭闵安冷笑一声:“你说这话,是在激我,还是讽刺我?”

    魏业平着声说不敢:“大人自己说过的,也不妨实话与我说,那就是看在殿下的面儿上,可往难听了说,不还是怕动了内宅女眷,殿下回城后,与大人算这笔账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四十八章: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248章揣着明白装糊涂

    郭闵安手上的白瓷小盏碰了桌案叮当响,连带着里头浮动的碧色茶汤荡了又荡。

    他终于转过头,那目光不含温度,透着冰冷寒凉。

    可魏业好似根本就不怕他。

    郭闵安觉得这个人真是古怪的厉害。

    他很少跟魏业打交道,其实说来奇怪了,以前在任的知府,又或是他的那些同窗旧友们,他所见官商勾结原也多了去,说穿了,这世道,没人跟银子过不去,要单凭着朝廷这点儿俸禄就能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那是痴人说梦。

    那些人挥霍无度,恣意潇洒,哪来的银子?还不是靠着似魏业这样的富贵人家,孝敬上来的吗?

    郭闵安入朝也有二十年了,一步步的爬到今天的位置上,又坐稳了齐州知府这把交椅,他甚至这其中的肮脏,心中虽有不屑,但那也不过是秉持着读书人最后一点本心罢了。

    这些年他在齐州为官,手上并不干净。

    曹家、宋家、温家……这齐州城中稍稍说得上名号的,谁没给他知府衙门送过银子?

    可唯独魏业。

    郭闵安冰冷的眼神始终落在魏业的身上,他一时觉得眼前的人影是飘忽不定的。

    他看不真切,也捉摸不透。

    魏业,究竟在想什么呢?

    “魏业,我给你们家留了面子,也成全了你的体面,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郭闵安的冷言冷语还未止住,把视线调转回来,不肯再看魏业一眼,“犯了事儿的,是你们家,东西丢了,也不是我捏造出来诬陷你的,我便是拿了你魏家女眷,又如何?殿下回了齐州城,我也是公事公办,殿下再为你们家抱不平,又能真的拿我怎么样?”

    他一面说,一面冷笑了一嗓子:“殿下高看的,是二姑娘,可不是你魏家和魏业。”

    这句话是戳了魏业心窝的。

    他何尝不明白呢?

    黎晏心里分量重的,从来只是魏鸾一个而已,真出了什么事儿,护住了魏鸾,黎晏也就不会再插手了,以往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捎带手的帮衬着魏家一把,人前人后抬举魏家,给魏家体面,那是看在魏鸾的份儿上,又不妨着谁的事儿,黎晏才肯给这个体面,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黎晏真的还愿意插手吗?

    魏业拿不准。

    他心下怅然无措,面上却始终不肯表现出来。

    他今日请了郭闵安来,是为自己的私心,言语间不卑不亢,也是希望郭闵安能知难而退,退一步,成全了魏家,也成全他自己。

    只是魏业没料到,郭闵安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压根儿就不吃他这一套。

    看样子,这个人来之前,也是铁了心了。

    魏业回头细想,将郭闵安进门后所说的字字句句,全都在心上重又过了一遍,临了了,他隐隐的品出味儿来。

    他把嘴角往上扬,那弧度又拉的大:“郭大人,你心里有想办的事儿,我今日请了你来,也自然有我想办的事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觉得呢?”

    郭闵安这才来了兴致,高高的挑眉再看过去:“说来听听?”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真不必这样兜兜绕绕,要论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我好歹经商多年,也在京城混出过名堂的人,郭大人真想要在我这儿讨着什么好儿,只怕很难。”

    这话绝不是魏业夸大自个儿,郭闵安眼中一时闪过赞许:“一直都知道你是个不卑不亢的人,这世道,人前人后,不卑躬屈膝,真是难得——”他又把话音往长了拖,“说吧。”

    这只老狐狸!

    话说到这份儿上,都不带接茬儿的,非叫他先松了口不可。

    魏业眼底闪过阴鸷,只是又匆匆敛去,未曾叫郭闵安瞧了去。

    他深吸口气,再开口时,那话简直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从他口中丢出来,又掷地有声,全都砸在郭闵安的脚边儿:“大人食君禄,出了事要为君分忧,我魏业也曾食君禄,即便离开京城多年,也不会不思为君分忧。郡主娘娘的玉佩丢失小半个月,又或许更早些,只是事情闹开的晚了,咱们谁也说不准,这样的东西,不用大人告诉,我也知道兹事体大,所以大人要调查,即便提了我们府中女眷到堂去问,又即便是有牙尖嘴利,抵死不认的,大人动了刑,那都是情理中事。”

    魏业把下巴往上挑,面上是一派坦然:“大人是为了案子,更是为了把玉佩找回来,不然真落入有心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自然了,能尽早将玉佩寻回,也是为了我们魏家好,我头一个要感念大人恩德。”

    郭闵安听他说来,心里痛快又舒畅,魏业真的是聪明人,且是个极其上道的聪明人。

    蝇头小利他是从不看在眼中的,如今要真是把着所谓的内宅女眷不松口,不叫他动魏家的任何一个人,诚然他魏业的面子是全了,可也为此事,将知府衙门彻底得罪了,更严重的,是事情很可能越闹越大,惊动京中。

    魏业晓得,发展成那样,才对魏家没有任何好处。

    更不要说眼下魏业还忧心外头新收的几处窑口出的瓷,一来二去,退这一步,才会海阔天空。

    郭闵安长舒一口气,悬着的那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只是仍旧不接茬,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又反问了两句:“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咱们也不要弯弯绕绕的打哑谜,这时间,可不等人。”

    魏业面色一黑又一沉。

    郭闵安是真不打算给魏家这个脸了,他得多怕黎晏日后找他麻烦,话说到这份儿上都不行,非要说个清清楚楚才算明白吗?

    揣着明白装糊涂——魏业从前在京城见识过这样的人,其实陈正廷也是个中好手,但真是有好多年了,再没同这样的人多打交道,今儿遇上一个郭闵安,他才算是服了。

    魏业噙着笑,却笑不达眼底,显然不是真心的:“清乐院里只有齐娘和忍冬、忍云三个人知道玉佩的事,郭大人今日都可以带回衙门去。至于鸢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四十九章:得寸进尺

    第249章得寸进尺

    他既然松了口,郭闵安自不会一味的刁难他,原也就不是为这个而来的。

    于是在魏业话音稍顿时,郭闵安便很是自然的将他的后话给接了过来:“大姑娘贵重人,便是知道些什么,我也不会拿了她到府衙去问话,只是大姑娘身边的那个祺玉……”

    台阶是要彼此给了,才能两个人都下的来,魏业虽然不满郭闵安今日言行,可事已至此,他不愿追究计较,便点了点头:“丫头自然由得大人带走问话。”

    话至于此,郭闵安也得到了自己想得到了,且比他原本设想要轻易的多,他松下那口气,整个人也彻底的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两只手一侧一只,搭扶着扶手:“所以你又要什么呢?出门?还是让你手底下的大掌柜进府回话?”

    这个人……

    魏业恨得牙根痒,但如今是有求于人,他又能怎么样?

    他生压着那股子怒意,几不可见的缓了好几口气:“看大人如何方便吧,如果能出门,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郭闵安撇着嘴看他:“魏业啊,这虽说是个交易,但咱们彼此所得与付出,总不能相差太多。我从你府上带走人,是我原就能干的,当然了,我也不是过河就拆桥的人,其中缘由咱们也都清楚,是以我到底还是承了你这个人情的,只是你这个事儿嘛——”

    他把尾音拖长,人又坐直一些,斜着眼好似不经意一般扫过去,果然魏业的脸色相当难看:“你脸色这么难看,心里怕把我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吧?”

    魏业说不敢,那张脸都快要笑僵了,他反手摸鼻尖儿,又把眼皮往下压,试图掩盖眼中的愤恨。

    郭闵安欸的扬了音调:“是什么就是什么,实话实话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话说回来,真不是我要为难你,你这个节骨眼儿非要出门,也不是不行,但有几样,咱们得先说好了,总归呢,你卖了这个人情给我,叫我在齐王殿下面前好回话,我也不能不厚道,是不是?”

    打官腔到这个地步,魏业实在是懒烦与他绕弯子,索性也不笑了,面无表情的白过去一眼,就差没朝着郭闵安吹胡子瞪眼的了。

    郭闵安好像真的不放在心上,也并不觉得魏业这般形容有多不恭敬,大抵平日里毕恭毕敬的脸看多了,一时看了魏业这样的,倒也觉得新奇,况且今日本就是他得了个大便宜在先的,拿了魏家内宅女眷,无论怎么看,都是长了他的脸。

    于是他想了想:“其一,出门可以,但要离开齐州,是万万不能。”

    魏业起先愣了下:“大人是怕我要出城,亲自到窑口去盯着?”

    对于生意上的事情,郭闵安是不大了解的,只不过是怕没问清楚就松了口,回头魏业真得寸进尺要出城,故而提了这么一嘴。

    这会子魏业顺势问,他自然也就顺势点头:“新收来的窑口你不放心成这样,我倒怕你一时没分寸,真要出城跑去监工。”

    魏业这回是真的笑了:“郭大人,我好歹也是场面上过来的人,就这么没分寸,拎不清吗?”

    他如此反问,那便是答应了,语气虽然不好,郭闵安却也不与他计较,只拿指尖儿在紫檀木的扶手上叩了三两下:“其二,你要出门时,我得派两个人跟着你,你也不用想着摆脱他们,真从他们的视线里丢了,魏业,那咱们可就没这么好好说话的了。”

    这算是寸步不离的监视他?

    魏业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郭大人,我要出门到柜上去,你弄两个知府衙门的官差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这又算什么?”

    “你自个儿也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郭闵安听得出他的咬牙切齿,还有他心中的愤懑不平,只是一概不理而已,“或许你清者自清,我呢,也愿意相信你与郡主的玉佩丢失无关,可外头的人不知道会如何说。现如今是我一力压着,少有人知你们府上弄丢了这样的物件儿,可总归你们魏家犯了事儿,城中百姓是知道的,结果呢?你府外衙役未曾撤走,你却大摇大摆的在城中出现了,身边儿还没跟着衙门里的人,百姓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还是叫两个人跟着点儿的好。”

    “你——”魏业那口气倒腾上来,却又哑口无言。

    郭闵安的安排是周全的,也防着外头有人要拿这个说嘴做文章。

    他从离开京城回齐州,齐州的知府前前后后换了三任,他没给衙门里送过一两银子,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仍没想过要给郭闵安送点儿银子息事宁人,自然不愿外头把他传的不堪。

    于是待魏业静下心来细想过后,也咬着牙就同意了。

    郭闵安并不意外,聪明人有这么个好处,再生气,他自个儿也能想明白。

    魏业见他半晌不再吭声,冷着嗓子问他:“还有吗?”

    “至于这第三嘛……从你府上带走的女眷们,我自然不会轻易用刑,可凡事都怕有个万一……”

    得寸进尺!

    真正得寸进尺的人,是他郭闵安!

    魏业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那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郭闵安:“郭大人,人我叫你带走了,只要不碰我的鸢儿,怎么都好说,也什么都好办,至于人进了你知府衙门,怎么审,怎么问,要不要用刑,那是你郭大人的事,与我们府上都没关系,我也管不着,更不敢管——”

    他咬了咬牙:“几个丫头,都是主子们面前得脸的,祺玉更是贴身服侍鸢儿长大的,至于齐娘……”他稍一顿,面上挂了冷笑出来,“她把鸾儿奶大,下手轻了重了,郭大人自己斟酌去。大人,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总不见得,你要把人带回去用刑,来日还要我在齐王殿下面前替你分说吧?要这么着,真有个屈打成招的出来,那不成了我自己作孽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五十章:威胁

    第250章威胁

    郭闵安要把人从魏家带走,少不得一阵的闹腾,是要惊动内宅的女眷们的。

    彼时叫衙役们四下里封锁住,他倒大摇大摆的跟着魏业入了内宅,先前魏业倒也打发了人到宅子里去交代下去,叫女眷回避一二,不该走动的,就不要在外头瞎走动,以免冲撞了贵人,又紧着让孙喜去魏鸢跟前回了话,叫祺玉到清乐院去候着。

    祺玉真是打小就跟着魏鸢服侍的了,两个人一块儿长起来的,长了这么大,就从没分开过。

    那会儿得了孙喜这个话,魏鸢也起了护短的心,一味的护着祺玉不许她跟着孙喜过去,可祺玉明白事理,知道这事儿拦不住,一味的僵着,只会平白伤了她们姑娘的脸面,传出去,叫姑娘落个不识大体的名声,那便太难听了,于是她倒再三的好言劝说,去宽慰了魏鸢的心,才在魏鸢的注视中,跟着孙喜出了月洞门,一路往清乐院的方向而去。

    魏业是带着郭闵安直接往清乐院的,魏鸾身边儿那两个年纪小一些的丫头,听闻要拿了她们到府衙去问话时,当下便哭死了过去。

    这样子啼哭吵闹,实在不成体统,魏业一时头疼不已,只是碍着郭闵安在场,不好训斥她们罢了。

    还是齐娘从廊下闪身绕过来,径直下了垂带踏跺,步至郭闵安与魏业面前,蹲身一礼,回过身来又去呵斥两个小的:“知府大人和老爷面子这样子哭哭啼啼,作死呢?”

    她大约平日里约束管教这些个小丫头惯了,这几个丫头也叫她拿捏惯了,遇上事儿又拿她当主心骨,这会儿齐娘一开口,忍冬和忍云倒果真收了声不再哭,只是低声的抽泣是难免的。

    魏业按了按太阳穴处:“你们也不要闹,出了这样的事情,知府大人来提你们到衙门去问话,那是应当应分的,何况今次还是知府大人亲自来的,你们的面子已经够大了,这事儿要跟你们没关系,到衙门里去说清楚了,自然也就没事了,难不成大人还冤了你们吗?”

    郭闵安面色微变了变:“魏老爷这话就言重了,怎么会冤枉了你魏家的人。”

    齐娘看着他二人站在那里阴阳怪气的,心下不屑更多。

    魏业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虚伪的,令人作呕的。

    她稍稍退离三两步,叫了声老爷,等到魏业侧目看过来,她便又端了一礼来:“我虽说也只是个奴才,可毕竟把姑娘奶大的,郭大人要提了我到府衙大堂去问话,我是不敢不去,只是若真伤了体面……”

    齐娘的话音一顿,矮身做礼的姿势保持住了,也没起身:“那可是二姑娘的体面。”

    她一面说,一面又扬起唇角来笑:“我一个奴才家能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说到底都是姑娘抬举,是老爷抬举,我也不敢说知府大人会拿我们几个奴婢怎么样,大人做父母官的,更不可能屈打成招冤枉了我们,只是我平日里一贯想得多一些,去是去,可话要说在前头,真伤了姑娘体面,还得老爷您替姑娘找补回来不是?”

    她话里有话,棉里带刺,郭闵安听来只觉得刺耳,可是要说她几句什么吧,话到了嘴边儿,又没什么好说的,人家又没说衙门一定屈打成招,更没说衙门会把她们如何,只是说了,这有丑话呢,总是要说在前头。

    这话听来不对味儿,却是那么回事儿。

    是以郭闵安也只是脸色沉了陈,背过身去,懒得看她,也没计较什么。

    倒是魏业那头,听了齐娘这一席话,登时脸色大变。

    齐娘压根儿也没理会郭闵安,目光一直落在魏业的脸上,这会儿见了他脸色大变,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老爷,我说的不对吗?”

    魏业知道她在说什么,这是在要挟他。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当年齐娘出事儿,鸾儿找了黎晏出面,花了三天的时间,又把齐娘给救了回来……

    那时候他既懊恼又庆幸,一来恨手底下的人办不好差事,这十几年过去了,如今连灭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二来……齐娘自外头回来后,养了大半年,才把身子给养好,但多多少少还是落下了病根儿。

    后来齐娘找上他,到底是跟他说了实话,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知道,齐娘知道他所有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并不只齐娘一人知晓,她如果在魏家出了任何意外,他多年来想要保守的秘密,便会人尽皆知。

    魏业气的恨不能立时掐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可是他不能,非但不能,他还要暗自庆幸——好在那几个蠢货办事不牢靠,不然齐娘真死在了外头,只怕他的事儿,早就人尽皆知了。

    时至今日,她又拿这个来要挟他。

    魏业眯了眼,往旁边儿让了让,压低了声音叫大人。

    郭闵安回头去看他:“怎么了?”

    他摸了摸鼻尖儿:“有几句话,想单独同齐娘说,大人也听见了,她说起话来是口无遮拦,也是为着她把鸾儿奶大,家里上上下下一向高看她两句,她没个约束,倒越发不成样子,今儿是叫大人笑话了。”

    郭闵安也不疑有他,横竖话是齐娘自己说的,又不是魏业冤枉她。

    他拿眼角的余光扫了齐娘一眼,见她虽说站在那儿,面上却全是不服气,心下也厌烦,便摆了摆手:“去吧。”

    魏业抱拳做了个礼,转回头来时,阴恻恻的盯了齐娘一眼,连叫一声都不曾有,迈开了步子,径直往清乐院月洞门的方向过去。

    齐娘是紧跟着上去的,等到走近了站定住:“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怕当着知府大人的面儿,我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她一面说,一面高高的挑眉:“也是了,这要是在知府大人面前松了口,哪怕是露出去半个字,恐怕知府衙门的人,也就不会只盯着元乐郡主的玉佩不放了。”

    “你想干什么!”魏业怒极,却不敢放声质问,唯恐惊动了那头的郭闵安。

    齐娘好似得意,可眼中全是恨意:“我不想做什么,只是警告你,别打量着把我送进了知府衙门去,再串通了什么人,在衙门里对我下黑手——”她尾音拖长了,咬牙切齿的说后头的话,“你的心狠手辣,我是见识过的,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声,当年与你说的话,到如今,依然如此,而且你记好了,是只要我出事,老爷,您可听清楚了,甭管我是在哪里出的事儿,这笔账,都会算在你魏业的头上!”

    这个女人——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他不知道孙氏哪里来的那样大的本事,叫齐娘对她忠心耿耿,哪怕是她过身已经十四年,而这十四年间,齐娘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是他魏家在供着,那真是好吃好喝的供给了她,她却从没有一日松过口。

    铁石心肠吗?恐怕不是。

    魏业当年派人去查过,也想过拿她的家人来要挟她,可到头来是一场空,那些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魏业估摸着,在齐娘心里的分量,还比不上魏鸾的头发丝儿,能威胁到她什么?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他是真没有想过借郭闵安的手对付齐娘,更从没想过要她有去无回。

    时隔多年,他也算是认栽了,横竖该闭嘴的,也都差不多闭上了嘴,齐娘日日住在魏家,算是活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又一心顾念魏鸾,倒也不怕她无端生事。

    只是这个女人未免过分。

    魏业咬了咬牙:“你别得寸进尺,多少年相安无事的过来,我再没动过那样的心思,你也不必时时刻刻拿这个来威胁我——叫你死在知府衙门?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我要有这通天的本事,还能叫郭闵安把魏家团团围住,弄得我出不了门?”

    他解释的再多,落在齐娘的耳朵里,也都只是狡辩罢了,她真是半个字也不想同这个人多说,便吸了吸鼻子:“你想不想是你的事儿,我好心提醒你,那是我的好意,老爷也会说多少年过去了,我这也是怕老爷一时犯糊涂,忘了当年我说过的话,万一闹的一发不可收拾,我可比老爷更心疼姑娘。”

    魏业眼中闪过肃杀,待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正好赶上孙喜带着祺玉进了门来。

    他一见了人,便忙收了声,连眼中的肃杀也敛去,换了一副温吞模样,装腔作势的与齐娘交代着什么话。

    孙喜一进门也是先瞧见了他们的,犹豫了下,到底是迈开腿先往魏业的方向过去:“老爷,大姑娘方才闹了一场,死活不愿意放祺玉去,祺玉劝过了,只是奴才带祺玉来的时候,大姑娘还哭的伤心。”

    魏业心里有些不耐烦,叫齐娘那样子威胁了一通,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又听孙喜这样说,一时觉得这个女儿实在不识大体,亏得先前她持家时,他还觉得她做的不错。

    齐娘是了解魏业的人,一时见了他眼底的不屑,便知道他心里头怎么想魏鸢。

    今儿这矛头是她挑起来的,她既然没想就这样打住,自然是更要借题发挥的,于是便赶着孙喜的话又开口:“大姑娘是心善,祺玉好歹服侍她一场,又是跟着她一起长起来,受这无妄之灾,当然会不好过,老爷劝一劝大姑娘,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大姑娘这样情深意重,比世人不知要强多少,我是真心为老爷感到高兴的。”

    她一面说,一面蹲身去拜礼。

    魏业心里明白,这是存了心要恶心他。

    自从当年出事之后,齐娘见了什么人都是淡淡的,除了魏鸾,仿佛什么人、什么事儿都不能入她的眼,就是平日里见了他,也没个正经礼数。

    他其实想过计较,杀不了她,总能磋磨她,日子过得好不好,舒心不舒心,那还不是他说了算的吗?

    只是后来魏业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要不了她的性命,这样磋磨她,没什么用,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魏业也是实在懒得计较,所以后来处处都由着齐娘去了而已。

    他也不接这个话,只是催了两声:“我知道了,别叫衙门里的人等太久,你们去吧。”

    祺玉看他脸色不大好,本来有心替魏鸢说几句话,可是齐娘上了手来拉她,她一时来不及开口,只顾得上匆匆做个礼给魏业,就已经叫齐娘给拉走了。

    跟在郭闵安身后走出魏家大门时,两个小一点儿的还在吸鼻子,祺玉倒显得镇定自若,只是心下怅然。

    她几乎没有出过门,她们姑娘是长女,规矩一点儿错不得,不像二姑娘小的时候还敢偷偷溜出府去玩儿。

    没想到长了这么大,少有的几次迈出魏家二门,竟还有这样的情形。

    知府衙门……她连想都不敢想。

    祺玉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齐娘走在她右手边儿,眼角的余光自然瞧得见,递过手去,握住了祺玉的手:“傻丫头,你没做过,就没什么好怕的,衙门又不是吃人的地方,等知府大人升了堂,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知道的便说不知道,大老爷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

    祺玉其实是不怎么喜欢齐娘的。

    她一直都觉得齐娘倚老卖老,仗着奶二姑娘一场,便真拿自己当主子一样看待,所以平日在家里,也少与齐娘有往来。

    实际上她觉得齐娘知道——那么大的人了,所见所闻比她要多太多,不然方才她只是瑟缩了一回,齐娘就晓得她是在害怕了吗?

    可齐娘明知道她并不是多待见她,还愿意这样来安慰她。

    祺玉眼窝一热:“我是有些害怕,又担心我们姑娘……大爷和二姑娘都不在家,姑娘身边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走的时候她哭的泪眼朦胧,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齐娘无声的叹了口气:“先前见大姑娘持家,有板有眼的,你且放宽了心吧,等你从衙门回了家,大姑娘保管好好儿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五十一章:阻拦

    第251章阻拦

    孙喜想往外头送信的时候,是叫王川发现了的。

    魏业如今同郭闵安做了这样一个交易,是能出门儿了,郭闵安前脚把齐娘她们带走,他后脚就带了王川那个儿子出门去。

    本来外头的事情耽搁了小半个月,他是要王川陪他一起的,就怕真有个什么事儿,小孩子家家的应付不过来。

    但王川到如今心里惦记着叫他儿子学本事,就在魏业面前说了几句好话,魏业操心柜上的事儿,也愿意给他这个脸面,就带了他儿子一道出门,旁的都没提。

    孙喜不知道这一层,只当王川跟着一起出了门去,这才忧心齐娘被带回知府衙门的事儿,想着总要给魏鸾去封信,好歹得叫姑娘知道,哪怕是来不及赶回来,至少也能想想法子。

    郡主的玉佩丢失的事情,说来实在是古怪的很,知道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连他都是不知情的,现在出了事儿,就怕齐娘她们在衙门里受委屈吃苦头,姑娘拿齐娘当亲娘一样看待的,哪里受得了这个?

    而且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总觉得这里头得有猫腻。

    偏偏他信写好了,也使了银子给门上当差的那个衙役时,王川的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孙喜大吃一惊,忙把那封信收回来,却已然来不及。

    王川冷着脸看他,又同那衙役说了几句好话,领了孙喜进宅子里去。

    孙喜面上是有慌张闪过的,他拿不准王川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跟着他走了好半天,也不见王川开口说话,于是他犹豫了下:“大总管……”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他不开口倒还好,叫了一声,引得王川脾气上来,脚步一顿,回过身去看他,手也高高的扬起。

    孙喜心下咯噔一声,眯了眼睛去看他。

    王川扬起的手到底没有落下去,他好似挣扎了片刻,重又把手垂回身侧:“你是齐王府出来的人,平日我对你也算客气,但是孙喜,今天这个事儿,你又怎么说?”

    “大总管想叫我说什么?”孙喜声儿冷下去,“齐娘和忍冬忍云进了知府衙门,那都是二姑娘近身服侍的人,我想法子知会二姑娘一声,难道有错?倘或齐娘她们在衙门里受了什么委屈,二姑娘面上挂不住,等到殿下回了城,少不了闹出一场风波,大总管来平息吗?”

    “你——”王川恨得咬牙,“你现在是魏家的奴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的主意就那么大?”

    “不是我的主意大,是大总管自个儿没把二姑娘放在心上罢了。”孙喜扬了扬下巴,冷不丁的反驳回去这样一句。

    他到魏家服侍也有日子了,对王川一向都还算是敬着,毕竟是在人家手底下办事儿,王川平日里脾气性子也都还不错,对底下人挺和善,又从不会给他脸色看,即便是王川一心想叫他儿子做魏家这个二总管,也从没有因此而为难自己。

    这些好处,孙喜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大总管,我也听说过,大夫人从前在世的时候,没少抬举您,现如今您的心,就那样冷,一点儿也不顾着二姑娘吗?”

    孙喜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王川。

    他是个伶俐的人,在齐王府当差的那三年,又都是在门房上,往来齐王府的各色人等,他见得太多了。

    那些个贵人即便不提,他原本在王府中受底下奴才们的挤兑,这伙子小人,他也见得多。

    可是王川这样的……

    他是后来听说的,当初宋家大姑娘掌掴二姑娘,王川在章氏面前可是一句好话也没替二姑娘说,乃至于后来章氏和二爷把二姑娘送到庄子上去小住,他也是管都没有管的,哪怕是私下里到庄子上去看一回二姑娘,都不曾有过。

    而上回二姑娘出事儿,叫他给齐王府送消息,他却又派了自己儿子去。

    这个人……

    孙喜抿唇:“大总管,前阵子大姑娘说,总该想个法子给湖州送信,叫殿下和大爷还有二姑娘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儿,其实咱们心里都明白,这是想叫殿下给郭知府施压,防着郭知府动魏家,只要请了殿下出面压着,郭知府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魏家头上动土。可您说,这回齐娘进了知府衙门,我要知会二姑娘,又有什么错?”

    “齐娘知道郡主娘娘的那枚玉佩,这一向也都是齐娘负责看顾着,现在出了事,她早就该叫知府衙门的人带回去问话,拖了小半个月郭知府才来提人,已经很给咱们府上面子了!”

    王川双手背在身后,实在看不惯孙喜眼下这个模样,嗤了声:“做奴才的,自作主张,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大姑娘主意正,可也是叫老爷点头同意了的,你呢?你要给二姑娘送信递消息,老爷知道吗?”

    他反问了两句,又细想了想,孙喜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干的这个事儿,于是就更有了话说:“你也知道这事儿不妥,所以你才背着人,只当我跟着老爷出门到柜上去,没人管得住你了,你才去找了人要使银子,再给二姑娘递消息。孙喜,你是还嫌外头说咱们府上的话不够难听的,是吗?”

    其实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本来齐州城中眼红魏家的人就不在少数,这次魏家突然出事儿,那些人等着看笑话,更有甚者,知府衙门只是围府而不抓人,外头说什么的都有,隐约听见几次围府的衙役们说起来,无非说他们魏家攀龙附凤,有了齐王殿下这棵大树便好乘凉,如今连知府衙门都不敢轻易动魏家,诸如此类的话,孙喜听上三两句,便知道那后头的话还会有多难听。

    所以他没想惊动人,自然也是知道,惊动了人,这个消息就送不出去。

    这会儿王川点透了,他便也不再藏着掖着:“可大总管细想想,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齐娘要真受了委屈,二姑娘咽不下这口气,还得请了殿下找补回来,大总管这会儿怕外头人说的更难听,就不怕回头真出了事儿,人家传的更不堪吗?”

    他连着问了好几声,王川只是冷眼看他,也不应他,他略想了想,又添了几句:“本来郭大人围府不抓人,就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咱们心知肚明,那我就不懂了,情是承了殿下的了,这面儿上还要个好听,还不愿意叫人家说,这算什么?殿下的这份儿情,承一次是承,承两次也是承,我给二姑娘递消息,防着齐娘出岔子,请殿下知会郭知府一声,那毕竟还是二姑娘的奶娘,奶大姑娘,又照看姑娘这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要升堂问话,也该有点儿分寸——”

    王川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分也不拖拉,说完了,定定然望着王川:“怎么到了大总管口中,就成了我擅自做主,不为府上考虑了?”

    “齐娘不会有事。”王川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口的,“老爷比你晓得姑娘的脸面最要紧,不会叫齐娘在衙门里出任何岔子。孙喜,就是你自作主张,叫我抓了个现行,还不愿意认——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好似懒得同孙喜说那么多,把手递过去,是手心儿朝上的姿势:“信给我。”

    孙喜下意识往后躲了一把。

    王川眉心蹙拢着:“给我!”

    他咬重了话音,孙喜瞧他那个样子,是真的动了怒的。

    王川上了年纪,平日里不轻易发脾气动怒,人家说大动肝火总归伤身,他好似很记着这句话,平素底下的奴才们有了什么错处,他顶多训斥几句,不会同他们置气。

    孙喜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那封信。

    就为了,这封信?

    王川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这样子,他又凭什么保证,齐娘在衙门里不会出任何的岔子和纰漏,二姑娘的脸面不会有损伤……

    孙喜本还想同他分辨几句的,可是一时又觉得无趣。

    王川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眼下是老爷不在府上,等老爷回来了,这事儿王川八成得告诉老爷去,这信送不送的……

    “算了。”孙喜低声轻叹,一抬手,把那封信交到了王川手上去,“大总管,我今儿算是见识了,等姑娘回来,我一定原原本本的说与姑娘知道。”

    “你要告诉姑娘,没人拦着你。”王川把信往怀里揣好了,连看都没看孙喜一眼,“你当初是为什么进的魏家,我知道,老爷更知道,你向着姑娘,无可厚非。不过孙喜,做人做事,别太不给自己留后路,即便你背后还有齐王殿下撑腰,可你现在终归是魏家的奴才。这件事,我不会告诉老爷,但你最好也收收心,别想着给二姑娘递消息,请了殿下再给郭知府施压,倘或再叫我发现一回,我一定告诉老爷。”

    他不说?

    孙喜眉心一拧,嘴角动了动,正要问两句,王川却已经返身离开了这地方。

    王川的态度实在可疑,连自己说他狼心狗肺,辜负了孙夫人昔年的抬举,他都没有只言片语的反驳,可是却又这样态度决然的不许他给二姑娘送这封信。

    真是奇哉怪也。

    孙喜双手背在身后,左手的手指在右手的手背上不停地轻点着,心思是百转千回,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缘由,何况王川拿住了他,又不到老爷面前去告状,真是叫人看不透。

    他定了定心神,手指也突然不动了,眸色一暗,迈开腿,径直往魏鸢的院子而去。

    ……

    魏鸢是哭过一场的,眼眶红润,还有些肿,她深以为今次祺玉是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知府衙门那种地方,听来便叫人觉得可怕,升堂问案,就怕郭闵安要动大刑。

    是以孙喜叫人回了话说有要紧事要见她的时候,她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趴在自个儿屋里的罗汉床上。

    底下的小丫头进门回了她的话,魏鸢也提不起什么兴致,随口就要打发了丫头去。

    那小丫头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愿意在她跟前,唯恐触了她的霉头,自己要遭殃,是以得了话也不劝,就要往外退。

    人没退出门呢,魏鸢突然回了神叫住她:“你叫孙喜来。”

    丫头愣了下,话也不多,欸的一声应了,就出门去引了孙喜来。

    孙喜进了门,自然也不敢到处乱看,弓着身同魏鸢见过礼,掖着手站的远远的。

    魏鸢叫丫头拧了湿帕子擦过了脸,这会儿见他请过安不开口,啧了声:“你不是有要紧事要回我吗?怎么不去找爹或是母亲?”

    “老爷方才出门去了,夫人那里……”孙喜顿了声,后头的话没说,转了话锋,与她提起魏鸾的事儿,“奴才本来是想着,齐娘她们进了知府衙门,谁也保不住会不会吃苦受委屈,忍冬和忍云倒还好些,可齐娘是二姑娘的奶娘,祺玉又是大姑娘您身边儿第一得脸的丫头,倘或伤了体面,那伤的便是您和二姑娘的体面,所以奴才想着,好的给二姑娘送个信儿,也叫二姑娘想想法子,总要叫郭大人心里有个忌惮,也别觉着带了几个丫头回去,真审问起来,没个轻重的,可大总管他……”

    他一面说,一面又摇头叹气,把王川的所作所为与魏鸢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魏鸢稍稍提起精神来,人也坐正了:“川叔拦了你,不叫你送信,还警告你再动这样的心思,便要去告诉爹?”

    孙喜始终低着头,这会儿越发弯了弯腰,回了个是:“奴才实在看不懂,大总管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事儿奴才的确是自作主张,可奴才也是为了您和二姑娘着想,到了大总管嘴里头,奴才倒成了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从王府出来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拿魏家当回事儿一样。”

    魏鸢捏了捏手上的帕子,又去打量眼前的孙喜。

    孙喜说为了她和鸾儿的体面,她是不信的,孙喜的眼里,怕只有鸾儿的体面,他不就是齐王放在鸾儿身边用来保护鸾儿的?

    她想了好久,也沉默了好久。

    孙喜没忍住,略抬了抬眼,悄悄地打量她:“大姑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五十二章:不屈

    第三百八十八章全都是假的

    最后的那句话,刺痛了王羡的耳朵,更刺痛了她的心。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侧目去看崔长陵的神色,才知道,她没听错,就是顾盼说的那样。

    顾盼的长姊,在悉心调教了她们两年之后,把她们姊妹七人,给卖了。

    王羡惊呼出声,捂住了自己的嘴:“你最小的那个妹妹,那时候不是才四岁吗?”

    顾盼眸色清冷,听着王羡低吾的话语,她的心,仿佛早就死了一样:“她早就死了。”

    死……了?

    王羡瞳孔放大,下意识的去掐住崔长陵的手腕处。

    她摇了摇头:“她怎么……”

    她其实不敢问,那应该是顾盼最伤心的事情了,她并不是很愿意去戳人家的心窝。

    一路过来她对顾盼的敌意和不满,此时竟丝毫也提不起了。

    王羡眼眶红润,努力的克制着,不叫眼泪掉下来。

    顾盼瞧着她那几乎哭出来的模样,非但不悲不痛,反而放声笑起来:“小郎君真是悲天悯人,我都没有哭,小郎君的眼眶就已经湿润了。”

    “她是怎么死的?”崔长陵打断了她的话,也不想让王羡说出什么难听的来。

    王羡不懂人心,她只会觉得顾盼铁石心肠。

    可其实并不是。

    顾盼不哭,是因为她早就哭不出来了,她的眼泪救不了她,也救不了她的妹妹们,所以不如不哭。

    王羡不满,丢了个白眼过去,崔长陵只当没瞧见而已。

    顾盼吸了吸鼻子:“我们被卖到花想楼不久,就有个官家郎君看上了我们小幺,可她只有四岁,楼里春娘不敢卖,人家哪里管这个呢,好大的手笔,非要把我幺妹给买回家去……”她说着又噗嗤笑了,“令君大概想不到,我也是在很多年之后才知道,当年春娘点头放人,是我长姊同意了的。”

    她,同意了的?

    王羡只觉得这女人实在恶毒,为了银子,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吗?那是她的亲妹妹,年仅四岁而已!她把人卖到花想楼这种地方不说,还同意了人将她买回家去……

    然而崔长陵敏锐的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你阿姊同意?”他反问了一句,沉了沉声,“也就是说,你阿姊若是不同意,春娘是不会放人,且根本不怕对方强抢的是吗?”

    顾盼说是:“令君真是才思敏捷。”

    崔长陵合上眼,再三的冷静,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要冷静下来,眼前这个小娘子,她叫顾盼,是花想楼的小娘子,仅此而已。

    可是他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冷静!

    他明知道,顾盼只是个假名字,她或许出身十分尊贵,她的那位阿姊,如若不是嫁与权贵人家,又如何能辖的住襄阳官家郎君!

    顾盼见他不说话了,一时也没多做他想,耸了耸肩头:“我幺妹被买走三个月,就死在他们家里了,那畜生觉得晦气,拿草席把她裹了,草草扔到了乱葬岗去,我跪着求了春娘一天一夜,春娘看我们实在可怜,才放了我去寻回小幺尸身,为她置办了棺椁,入土为安了。”

    那三个月中,没有人知道顾盼的幺妹都经历了什么,可她一定是被折磨而死的。

    从小养尊处优的女郎,一朝落入豺狼口中,四岁啊,她美好的人生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

    崔长陵死死地捏着拳头,关节处泛了白:“你的长姊,婚配许的是谁家郎君?”

    顾盼一眼望过去,正好望进了崔长陵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中。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挪开的意思,后来是顾盼笑了,她笑的那样灿烂,却又那样令人心疼。

    崔长陵不住的皱眉:“顾盼。”

    他咬着牙叫她,王羡反过来在他手背上轻拍了拍,略一抿唇,跟着也叫了声顾盼:“你的冤屈,我大概明白了,你费尽心思,今天这样当街拦住夫子与我的去路,应该并不只是想讲个故事给我们听的。”

    她一面说,顾盼一面在笑,那模样有些疯癫,和初见她时,一点儿都不一样。

    那时王羡觉得她是安静的,可眼下,即便是近乎癫狂的顾盼,都是令王羡心疼不已的。

    她站起身来,很想去抱一抱她,可崔长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她应该不喜欢人碰她才对。”

    顾盼的笑声戛然而止:“是,我不喜欢任何人碰我,我痛恨那些曾经碰过我、想要触碰我的畜生,他们都该死!”

    崔长陵始终平着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早已掀起波澜:“他们的确都该死,所以顾盼,你的阿姊,又是做了谁家宗妇。”

    “宗妇?”顾盼退了两步,靠在门框边儿的墙上,她笑的花枝乱颤,笑的眼泪掉了下来,“令君觉得,谁家的宗妇,敢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事情呢?对了,我好像忘了告诉令君我阿娘是在我们离开后的第三年过身的,我长大后也调查过,阿娘的死,是那个毒妇一手造成,因为那几个月里,阿娘近乎疯狂的给她去信,想要去看一看我们姊妹,起初她借口拖延,到后来拖不下去了,拖的阿娘起了疑心,她便索性,杀了她的生身之母!令君,您现在还会觉得,这是谁家的宗妇吗?”

    她一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终于感受到了湿润二字:“高门宗妇,将来是要支应门庭的,令君觉得,她够资格吗?做了这么多灭绝人性的事情,给她阿公与婆母知道,她还有什么活路?”

    其实顾盼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那不是士族高门,她的长姊也并不与阿公和婆母生活在一起,常年以来,她的婆母是无暇分心管他们日子过成什么样的。

    杀了自己的阿娘,却能够平安无事的活在这个世上……

    崔长陵深吸一口气。

    八年前,河东柳氏嫡长女得天子赐婚,嫁秦王为妻,同年与秦王于建康成婚,随后远赴凉州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八年前,河东柳氏与废王谋逆,柳氏男丁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先帝高恩,不累及柳氏女眷,河东柳家旧宅,也照旧许她们住着,只是褫夺一切封赠。

    五年前,河东柳氏主母在家中过身,身后事草草处置,秦王妃从头至尾未曾露面,从那时起,所有人都以为,秦王妃与柳家,早在柳家出事之时,便断绝了往来。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他,他们,乃至于先帝,全都被蒙骗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秦王妃柳氏

    “你那位长姊,就是八年前得天子赐婚嫁了秦王为正妃的河东柳氏宗女,而你,便是昔年河东柳氏的后人,对吧?”崔长陵即便是在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都保持着他的沉着和他该有的冷静。

    他那样平静的注视着顾盼,在顾盼唇角的抽动中,又问她:“如果我没有猜错,早在几年前买走你幺妹的那位郎君,他姓萧,对不对?”

    “夫子”王羡蓦然回身去看他,又不敢相信的再去看顾盼,她想叫顾盼,可是不知道跟顾盼说什么。

    她一直都相信崔长陵的判断,而崔长陵的猜测又很少会出错,可是这样的猜测,叫她怎么相信?

    秦王妃?萧家郎君?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秦王妃当年美其名曰说要把几个妹妹接到凉州抚养,就只是个圈套,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利用这几个妹妹,建立和襄阳的联系,她的目的,是拉拢广阳王,最终好扶持秦王谋反,而彼时秦王又有这位王叔撑腰替他说话,再寻了什么由头,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兴兵起事……

    而秦王妃显然做的不错,那个四岁的孩子,便替她搭上了萧家的子孙。

    顾盼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王羡揉了揉耳朵,觉得这就是一种煎熬和折磨。

    “顾……”

    “小郎君不用问了,令君猜对了。”

    顾盼生风,盈盈一脉。

    她终于又是初见时那个眼角含媚风流的顾盼了。

    顾盼眉心一挑:“令君是怎么猜到的?”

    “你觉得这很难?”崔长陵把手心儿摊开,上面却有了汗珠,“你有心提醒我,好叫我知道你阿姊并非谁家宗妇,她的身边是无人管教约束的,我细细想来,你所说种种,也只有秦王与秦王妃。两位殿下常年远居凉州,而太后近年来又颐养起来,再不去管他们的事情,也是秦王这些年看似安分,叫太后放下了心的缘故吧,再加上秦王世子在京为质子,太后大抵以为,他们夫妇二人,看着孩子的份儿,也不敢兴风作浪,才大意了。”

    崔长陵早就听说过,当年先帝为秦王指婚,钦点了河东柳氏女为秦王妃,太后便很是不满,觉得柳家配不上宇文氏,那柳家那个所谓的宗女,又是不知根不知底的,柳家常年在河东,从没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活过,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柳氏是什么脾气性情。

    可是架不住先帝一意孤行,赐婚的圣旨一下,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而成婚之初,秦王待柳氏倒也还好,据说是为她有倾国容色,可自柳氏怀有身孕起,秦王便开始不住的往王府里头添人,起初太后也申饬过,后来秦王不服管教,太后也伤心了,索性撂开手不管这些事儿。

    是以多年来秦王也算得上是宠妾灭妻的一把好手,而世子又在三岁上便被抱到了京中抚养。

    崔长陵委实想不明白,柳氏所做的这一切,又是图什么?

    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顾盼:“她……”

    顾盼好似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他还没问出声,她就已经先开口答了:“她为了入主含章。令君,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了吗?还是今日我带给你的震撼太大,叫你不敢想了呢?”

    她叹了口气,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仇怨,终于在今日找到了宣泄口,那种发泄出来的感觉,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顾盼抚了抚胸口:“打从一开始,她就想做大晋的皇后,秦王再不喜欢她,再不宠爱她,只要她能助秦王成事,来日秦王御极,她就是唯一的皇后。”

    王羡彻底呆住了:“他们这是谋逆篡位,竟还做着皇后的美梦!”她恨得牙根痒,“她牺牲了自己的亲妹妹,杀害了自己的生身之母……”

    “小郎君这话说错了。”顾盼一扬声打断她,“我们姊妹几个,与她都不是一母同胞,大伯一辈子也就只得了她这么一个嫡女而已,至于我说的阿娘……那是我们大伯母。”她顿了顿,眼皮往下垂了垂,长长的睫毛盖在眼前,敛去了她眼中所有情绪,“我阿娘是在出事之处,就一脖子吊死在我阿耶的书房里了,婶娘是出事后的第二个月,病死的,我们那一家子,就只有大伯母看顾我们。那时候大伯母不给她写信,就是怕连累了她,不想打扰她的人生罢了,却没料到,是她先不放过我们……畜生,她是畜生,她根本就不配为人。”

    这样粗鄙的话,王羡是不爱听的,总觉得是脏了自己的耳朵。

    可是今日,她头一次觉得,这样的话,成了最美妙的。

    柳氏是真的不配为人。

    如果不是她,柳家大妇即便再苦再难,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底下的女郎们养大成人,况且那种境况下,大妇为娘的,还惦记着不能连累了柳氏。

    然而柳氏又做了些什么呢?

    柳家那位大妇大概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人,她哪里能料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个蛇蝎心肠的恶毒人,竟把自己的妹妹们,推向这样的火坑里。

    王羡喉咙滚了滚:“你之前说,你的妹妹们,大多都不住在花想楼了……”

    顾盼说是啊,声音有些飘渺:“被买走了,再不然就是几经倒手,总归成了人家的玩物,我们六娘命好些,襄阳的那位伏波将军,令君应该知道吧?”

    她一面说着又转了小脸儿去看崔长陵,见他不动声色的点头,才又说下去:“他给我们六娘赎了身,在外头置办了宅子,把我们六娘养了起来,去年还生了个孩子,我也没去见过,总归她过得好,我做阿姊的也就放心了,现如今这样的身份,还是不来往的好,也省的人家背地里还要指指点点的。”

    王羡呼吸一窒:“那你呢?”

    “我?”顾盼反问,又反手拿指尖儿指了指自己,“小郎君是想问,我为什么没被春娘给卖掉,是吗?” 2k阅读网

第三百五十三章:用刑也无妨

    第253章用刑也无妨

    齐娘听了他这话,当下便神色一凛。

    维护?

    她无心维护任何人。

    在这种时候,她一个奴才,能维护什么人呢?

    忍冬和忍云……两个小丫头跟着一路到府衙来,已然是瑟瑟发抖,她只不过是于心不忍而已。

    出了事之后,她和王川是在家里头调查过的,其实魏业也知道这事儿,只不过是郭闵安不知道罢了。

    可是这会儿郭闵安阴阳怪气的说这话……

    齐娘肃容看过去,宝座上的男人可以说是满面春光,她觉得这男人叫人看来真是恶心。

    她吸了吸鼻子:“奴婢没有要维护任何人,这府衙大堂之上,当着知府大人您的面儿,奴婢能维护什么人呢?”

    她一面回了话,一面又噙着笑去摇头,看起来无害极了:“只是奴婢心里明白,忍冬和忍云两个人是无辜的,同郡主娘娘的玉佩丢失,并没有任何关系。”

    “哦?”郭闵安一扬声,显然是叫齐娘的话勾起了兴趣来,“无辜?官府尚未过问,你就敢说她两个是无辜的?这话听来倒是有趣。本官在官场这么些年,刑名也干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犯人也见的多了……”

    犯人两个人叫齐娘登时蹙眉,明显是不悦了。

    郭闵安嘴角上扬,却心下冷笑,不动声色的又开口:“倒不是说你就是个犯人,我随口那样一说,你别忘心里去——”

    他拖长了尾音,又笑吟吟的:“你瞧,说着说着就打岔了。原本我也见得多了,你这样的,真是头一次。”

    齐娘知道他说什么,也知道他这会儿都只是伪善而已,索性冷下眼:“大人这样说,奴婢觉得面上真是挂不住。只是大人,在出事儿之后,奴婢和王川调查过,忍冬和忍云压根儿就没跟府外接触过,更几乎就没出过清乐院的门,所以今日奴婢才会说,这两个丫头是无辜的。”

    她歪了歪头,又嗤笑一声:“大人您瞧,丫头们真是没干过这事儿,难道到了公堂上,奴婢要同您扯谎吗?您方才说了,既然那两日奴婢病倒了,就总归有别的人去看着那玉佩,奴婢既然把差事交代给了忍冬和忍云,现如今出了事儿,自然是她们两个嫌疑最大,可奴婢明知道与她们无关,就自然知道什么说什么,也谈不上维护不维护的,您说是不是呢?”

    真是伶牙俐齿。

    郭闵安认认真真的打量起齐娘,这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又跟着魏家从京城到齐州的,场面上的人见得不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一定有。

    眼下这番话说的不动声色,却真是为忍冬和忍云开脱了罪名。

    郭闵安啧声咂舌:“调查过?你和王川在内宅里头查过,这两个丫头没跟外头的人接触过,那——祺玉呢?”

    齐娘脸色变了变,一旁的祺玉小脸儿煞白,她扭头去看齐娘,却见齐娘几不可见的冲她摇了摇头。

    祺玉勉力定了定心神,叫了声大人:“奴婢是大姑娘身边儿服侍的,自从二姑娘出城到湖州去,我们姑娘就没到清乐院去过,奴婢自然也没去过,您便是不问齐娘,到府中随便去问一问底下的小丫头,也都能为奴婢证明的。要说郡主娘娘的玉佩丢了,真跟奴婢没有关系。”

    “得,一个呢是在出事前后,压根儿就没进过清乐院,另外两个呢,是出事前后没跟外头的人接触过,更几乎没走出清乐院半步,至于齐娘嘛——”郭闵安手肘撑在官帽椅的扶手上,好整以暇的瞧着齐娘,“你那几日又正巧病倒了,这么说来,你们都是无辜的,都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可这玉佩在你们魏家,在魏二姑娘的闺阁中,除了你们,就只有魏大姑娘知道,你们要都是无辜的,也都有人能为你们证明,那说来说去,只有大姑娘有嫌疑了。”

    他面色一沉,再没了先前打趣调笑的模样,一侧目,扬声叫曹禄:“你去魏家走一趟,请大姑娘移步吧。”

    祺玉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不,齐娘的心也一个劲儿的往下沉了沉。

    她不信郭闵安敢动魏鸢,不然等姑娘回来,不会与他善罢甘休,郭闵安要是有这个胆子,今儿就该一起带了大姑娘到府衙来,不至于只拿了她们几个做奴婢的开刀。

    这会子公堂上三五句话没问完,话锋一转,要人到魏家去提了大姑娘来……

    到底是干刑名的出身,摆明了拿大姑娘吓唬祺玉的。

    齐娘侧目去看祺玉,她面上果然写满了惊慌二字。

    偏曹禄那头眼下又十分配合,听了郭闵安的话,竟真的站起了身,拱手做个礼,就要提步出门。

    祺玉忙去磕头:“大人,我们姑娘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没到过清乐院,我们姑娘一样没去过呀,您既信了奴婢是无辜的,怎么却要拿了我们姑娘到衙门来问话。”

    她是真心维护魏鸢的,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

    齐娘就跪在她身旁,她每一下磕头,额头碰在青灰色的地砖上,都能发出声音。

    这丫头真是……

    齐娘想上手拦的,郭闵安先她一步开口拦了祺玉的举动,等到祺玉红着眼睛直起身,额头上果然已经见了红肿。

    郭闵安下意识的拧眉:“你还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为了你主子,把头磕成这样子……”

    祺玉拿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其实那一包眼泪没掉下来,只是浸湿了眼眶而已:“大人要拿了我们姑娘到大堂来,奴婢怎么能不着急,我们做丫头的不打紧,可姑娘的名誉比什么都重要,姑娘既没做过……”

    “你怎么就晓得,大姑娘一定没做过呢?”郭闵安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不肯再听她的求情,“其实方才齐娘说,忍冬和忍云没出过清乐院,也没跟外头的人接触,我就懒得搭理她。后来你又说,从魏二姑娘离开齐州,你就再没到过二姑娘的清乐院,我仍旧懒得搭理你。这会儿你们都说自己无辜,那我只能去请大姑娘移步,到府衙来问几句话,你却又要说,大姑娘也是无辜的——”

    他蓦然拍案,那惊堂木未动,是郭闵安摊开了手掌,重重的拍在红木的长案上:“你们个个儿都无辜,那郡主殿下的玉佩是自个儿会飞,趁着无人注意时,不翼而飞了吗?”

    祺玉支支吾吾,解释不出别的话来。

    齐娘眯着眼:“大人说懒得理会我们,奴婢不懂。”

    “你不懂?”郭闵安哼了声,是从鼻子里挤出的音儿,“齐娘,你这么伶俐的一张嘴,脑子会转不过这个弯儿?忍冬和忍云也好,祺玉也好,甚至是魏大姑娘也罢,真要偷盗这玉佩出府,需要自己动手吗?你们魏家家大业大规矩大,能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丫头,底下的小厮丫头谁不高看两眼,她们真要偷玉佩,交代给别的什么人也就死是了,自然了,还有你——本官可听说过,你在魏家地位不同,为着奶大二姑娘,连魏业都愿意抬举你,乃至于你顶撞了当家主母,魏业都不拿你怎么样。齐娘,你要想动一动那玉佩,自己装病,叫外头人只以为你与此事无关,可背地里却指使了别的什么人去偷东西,又怎么说?”

    齐娘后背一僵。

    她今日所见这位齐州知府,本以为他吊儿郎当也没个正形,先前她们三言两语,他又好似全然信了,她那会儿还在心中不屑,这样的人,竟也配做一方的知府。

    可是郭闵安突然正经起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一个字都没有信,只是当个趣儿一样的听她们几个在这里辩白。

    “怎么?还不愿意说点儿什么?”

    郭闵安的神情愈发得意起来,忍冬和忍云早不敢抬头看,连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肩头瑟瑟发抖,一味的缩着脖子。

    只有祺玉抿紧了唇角扫过齐娘一眼,可也只是一眼而已,便又匆匆收回了目光。

    其实那一眼齐娘看见了,她面上强撑着,心下已然掀起波澜。

    郭闵安有一双鹰一般犀利的眼,加之他为此案心力交瘁,今日同魏业做了这么个交易,才能名正言顺的把人带回府衙来审问一番,自然一丝一毫的细节处都不肯轻易放过,故而祺玉的那一眼,便入了他的眼中。

    曹禄是在看见了郭闵安把惊堂木握在手中时,回过身来拜了个礼。

    从方才他起身要出门,便没有再落座下去,这会儿他站的比众人所跪之处稍稍靠前些,自然也是把祺玉的目光看在了眼里,心中有了计较,才愿意开口叫住郭闵安。

    郭闵安一愣,也是没想到曹禄突然开口。

    他拢了拢眉心:“怎么了?”

    曹禄弓着身子,抬眼看上去,眼神明亮,闪烁着光芒:“大人移步内堂,下官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大人谈一谈。”

    “现在?”

    曹禄说是,仍旧做着礼未收。

    郭闵安觉得这时候趁热打铁才最好,祺玉显然是有了松动的,这丫头一心都只有魏鸢,她怕魏鸢名声受损,绝不可能叫衙门里的人到魏家去拿了魏鸢到堂上。

    可是曹禄……曹禄是知道事儿的人,平日又不轻易开口,眼下他突然说有话要私下里说……

    郭闵安再三的想了,随后站起身来:“跟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闪身入了内堂去,只留下齐娘她们仍旧跪在那里,两个小一些的还是不敢抬头乱看,可齐娘却横过去一眼扫过祺玉。

    衙门的师爷和主薄还在,她又不敢开口,只是拿眼神警告了祺玉一番。

    然则祺于也只是愣了须臾而已,便别开眼,索性不再看她。

    齐娘知道,郭闵安得逞了,他利用大姑娘拿住了祺玉的心,杀人诛心,这位知府大人真是个中好手。

    却说郭闵安那里带着曹禄入了内堂中,他也顾不上坐,等收住了脚步,一回身:“你是看见了祺玉的目光了的吧?”

    曹禄说是。

    可他越说是,郭闵安反倒越来气:“曹禄,你也在衙门里当了几年的差,虽说是闲散人,平日也不管事,可你总见过断案时的情形,这府衙中的卷宗,你也没少看!祺玉分明有所松动,你却这时候……”

    “正是因为祺玉已经有所松动,下官才要请大人移步。”曹禄不慌不忙的,“大人拿了她们回衙门,不就是想撬开她们的嘴,好早日找到玉佩的下落吗?”

    郭闵安点了点头没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曹禄比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郭闵安往一旁坐过去,站在他身边儿,略弯一弯腰:“大人敢用刑吗?”

    郭闵安险些拍案而起:“胡说什么!”

    “下官是不是胡说,大人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曹禄嘴角是上扬的,眼底却全都是不怀好意,“即便祺玉松了口,说出什么同齐娘有关的话,倘或齐娘矢口否认,两个人一时又僵持不下,大人,您敢用刑吗?”

    他说的不错。

    祺玉下意识看向齐娘的那一眼,一定不是在求助,而是她分明知道些什么,且她所知的,一定与齐娘有关。

    而祺玉痛苦又挣扎,如果不是他突然说起要去拿魏鸢到府衙,祺玉一定不肯供出齐娘。

    但眼下的问题就在于,如果齐娘不认呢?

    那女人伶牙俐齿的,他方才就见识过了。

    用刑……吗?

    郭闵安深吸口气:“你想说什么?”

    “下官想说的,很简单。”曹禄眼底闪过狠戾,“她二人若僵持不下,祺玉要咬死了齐娘,而齐娘又反过头不认,说祺玉诬陷她,大人便用刑,也没什么不妥的。公堂之上,嫌犯对峙,若有旁的人证物证,倒也算了,若然没有,便各自用刑,谁在撒谎,总有熬不住板子,愿意说实话的那一个。”

    郭闵安呼吸一窒,眯着眼,缓缓抬头,视线也是缓缓的,落在了曹禄身上。

    过了好半天,他才咬紧了牙关,慢悠悠的问曹禄:“年前你爹到魏家提过亲,我没记错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五十四章:开口

    第254章开口

    曹禄是面沉如水,郭闵安这话,便是往他心窝上戳的。

    提亲这件事,到如今已然成了他们曹家的笑柄。

    他如今年纪到了,早些年的时候为着在官场上不稳定,家里虽说是花了银子给他捐了个官儿,可到底初来乍到,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谁也说不准,所以那会儿按着他爹的意思,便把成家的事情往后搁了搁。

    曹禄自己也是一直到今年年初才知道,他爹那哪里是先往后放一放,想叫他先立业再成家呢?打从魏家回齐州的时候,他爹就盯上了魏家大姑娘。

    人家讲低嫁高娶,他曹家在齐州城算是有头有脸,可真要放到魏家跟前儿,那点子家底原不够看的,即便是他早年考取了功名,可偏偏又不争取,倘或能有个不错的前程,那魏鸢配他便是高攀,也不怕魏业有不答应的。

    他爹那会儿就动了心思,一直到他考取了功名,这份儿心思暂且搁下去,想着他要是能出人头地,将来不怕没有一门好亲事,可从他官场失利,他爹便又把眼睛盯在了魏鸢的身上。

    今年年初时,他在齐州知府衙门任职正好满了三年,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而魏鸢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他爹这才登门去提亲。

    可是不料魏业一口便回绝了——要说魏业这个人,明面儿上的事儿他也真不会做的太绝了,那时虽回绝了他爹的提亲,但却并不是那般强硬,只说魏鸢还小,他舍不得这么早就给孩子定下亲事,只想再多留两年,况且如今他又是公门中人,再怎么说也是个六品,他们魏家原不过是做生意发家的,家业看着是大,可要与他们曹家作配,只怕稍显不足。

    他爹弄了个没脸,后来这事儿也不知怎么的在城中传开了,一来二去的,他们家的脸也算是丢尽了,后来为这个,两家的走动也少了好些。

    曹禄知道他爹仍旧不死心,其实如今看来,宋家那个宋宜,未必就比魏鸢差到了哪里去,况且宋宜的亲哥哥又高中,只等来年秋试下场,若能再中,将来前途便无量,只是曹禄心里也清楚,他爹之所以死死地巴着魏家不愿意松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齐王殿下。

    但他读圣贤书长大的,骨子里也有文人的傲气,这些年在官场上,也见惯了底下人的卑躬屈膝,魏业这样弄得他们家颜面尽失,这口气,他爹能咽下去,他却不能。

    今次魏家出事,他心下不知多高兴,后来郭闵安又把魏家的事儿交给他去盯着……

    “大人,您不也正因为一早就知道此事,才会叫下官去盯着魏家的事情吗?”曹禄皮笑肉不笑的,一拱手,“您说下官公报私仇也无妨,横竖下官心里的确是痛快,便也不怕旁人来说。只是大人也想一想,如今僵住了,您把人拿回了衙门来,要是审不出个所以然,来日齐王殿下的心里,难免还是有个疙瘩解不开。虽说今次是魏业自己松了口,叫您把人带回来的,可下官也能想象得到,就凭魏业的为人,来日在殿下面前,‘不经意’的带出几句什么不中听的话,受罪的,还是您。”

    郭闵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魏业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压根儿不指望魏业守口如瓶。

    今天魏家走这一趟,魏业委实没沾什么光,想做的事儿倒是做成了,可家中女眷被他这样明着带回府衙,这面子可丢尽了。

    诚如曹禄眼下所说,真要是撬开了齐娘她们的嘴,问出个所以然来,倒也罢了,回头齐王真要发难,他也有话可说,能够应付过去,可要是什么也问不出,落在齐王殿下的眼中,大抵便是他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故意给了魏家难堪了……

    郭闵安觉得憋屈的很:“你瞧瞧我这个知府当的吧,分明是魏家出了内鬼,我今日就是拿了魏鸢到堂也不为过,可为着齐王殿下——”

    他那尾音拖长了,又戛然而止,其实要说什么,他和曹禄心照不宣罢了。

    曹禄仍旧弓着腰站在那里:“大人此时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多少年不都这样过来了,难道魏家从前就真没有作奸犯科的时候了?大人在齐州做知府这么些年,魏家真是一清二白的?只怕未必。大人,您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成了,谁叫咱们这位殿下,把魏家的魏鸾当心头肉一样供着呢?宫里头都不说什么了,哪里轮得着咱们说三道四。”

    是,他们为官为臣的,是不配对着一位亲王指手画脚,更不该背地里说三道四。

    而且郭闵安不是不知道,早些年齐王还没有离开京城时,陛下放他在各部中历练,那是个能独当一面的能人,这位殿下到底宫里头长大的,那是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一身经国治世的本事。

    可怎么到了齐州,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都怪魏家的魏鸾,真真是红颜祸水,平白糟蹋了齐王殿下的一身本事,到如今为了个姑娘,齐王也成了是非不分的。

    只是这话郭闵安不敢带到明面儿上来说罢了。

    眼前站着的这个曹禄,平素看着平庸无为,可他真是个庸碌之辈吗?公报私仇的事儿都敢干,还敢堂而皇之的认了,这个人,骨子里带着一股狠戾,只是平日众人都叫他这副读书人的面孔给哄骗了而已。

    郭闵安好半天都不吱声,曹禄拿不准他心里头到底怎么想。

    眼下话也说出口了,曹禄一向还算是个谨慎的人,就只怕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撺掇着郭闵安对齐娘和祺玉用刑,这事儿真传到魏家人耳朵里,再或是进了齐王殿下的耳朵里,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郭闵安点了头倒还好,总归这事儿也是郭闵安拍板定案的,他一推干净,有什么事儿也轮不着他一个小小的六品散官来担待,横竖前头还站着这位齐州知府。

    要是郭闵安怕了……

    曹禄眼神变了变:“大人,您这么犹豫不决,还不如干脆就不要把人带回衙门来。”

    “你说什么?”郭闵安眼中闪过阴鸷,“曹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混账话吗?”

    曹禄却挺直了腰杆:“下官当然知道——大人,难道您在齐州一日,就忌惮齐王殿下一日吗?您官在四品,陛下委您以重任,叫您把齐州政务一肩担了,如今遇上魏家这样的案子,您畏手畏脚,一拖半个月,不敢动魏家人一根手指头,这也就算了,到现在把几个做奴婢的拿回衙门里来审问,却又连用刑都不敢——”

    他一句话再三的顿了,其实眼底是有不屑的,只是很淡,好似也是怕真的惹怒了郭闵安,这才有所收敛一般。

    曹禄在激他,郭闵安心里清楚的很。

    他倏尔拍案而起:“曹禄,这样子激怒我,是怕我不用刑,而你今日怂恿,来日传出去,你就再没用好日子过了吧?”

    郭闵安一面说,一面哦了一声顿一顿声儿,紧接着又把前话接上:“不光是你,还有你们曹家。你们家到底是要做生意的,还要在齐州混下去,少不了要看魏业的脸色。年初魏业拒了你爹的提亲,我也没见你爹有多硬气,就彻底跟魏家断了往来,这生意上,该来往的,不照样来往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魏业为了面子上过得去,知道这事儿拂了你们家的脸面,生意上对你们家也算诸多让步和照顾,从年初到如今入了十月,你们曹家,没少捞着好处吧?”

    要说来令人不齿,可郭闵安到底为官不钻营商场上的事儿,这些同他原本是毫无关系的,只是有时候闲来无事,当个闲话听一听,心里头过一过,觉得这些做生意的人,真是有意思的很,分明为儿女的婚姻之事闹成这样子,却还能仗着这样的事情,从人家家捞好处,一辈子到头,连点子骨气都没有,全为了银子而活着。

    所以郭闵安有时也觉得奇怪,曹禄生在那样的家里,他爹又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教出他,还有一身的傲骨,不轻易低头,也不为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现在更好了,为了报复,也不怕得罪魏家,甚至是得罪齐王殿下。

    也不对,他还是怕的。

    郭闵安勾了勾唇角,左手一抬,落在曹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不过呢,你说的也对,我在齐州任知府,总不能一直窝窝囊囊的当着这个知府。你也为官久了,到了年底吏部考核政绩,我能不能再往上爬,全是看我在齐州能不能有所作为,我要为齐王殿下就缩手缩脚,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说不得回头吏部斟酌再三,还要把我从齐州知府的任上拿下去。”

    他收回手,负手在身后,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我大半辈子的努力,才走到今天,也不能为这个就断送了。”

    曹禄原本听他先前那些话,是气不打一处来的,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郭闵安说错了吗?那些事儿本来就是他爹做的,郭闵安只是看不惯他有心激怒,才拿来说嘴罢了。

    后来又听郭闵安是采纳了他的建议,一颗心跌回肚子里,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大人说得很是,怎么着也不能为这个把自己的前程给断送了。其实大人反过来想一想,也大可以安心。这案子不是您无中生有,玉佩也不是您弄丢的,齐王殿下便是来日有心为难您,吏部的诸位大人,甚至是陛下,总是能看见您的赤诚之心的。”

    赤诚之心?说的可真是好听。

    郭闵安回头看他,似笑非笑的嗤了声:“怎么着?顶着齐王殿下降罪的风险,对几个奴婢动了刑,这就是我的赤诚之心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您又不是要跟几个女人过不去,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查清楚案子,早日把郡主娘娘的玉佩寻回来,也是为着不再生事儿,咱们早知道,那玉佩要给有心人得了去,只怕要惹出大乱子。”曹禄脚步放慢下来,同郭闵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往前头走着,“这才是您的赤诚之心。”

    郭闵安懒得理会他,他的这张嘴,如今他才算是见识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大堂时,郭闵安的眼最尖,瞧见了齐娘的双手放在膝盖处,手腕子转动,再揉着她的膝头。

    他上了高台,往明镜高悬下置的官帽椅坐过去,才落了座,便扬声叫齐娘,见齐娘抬眼望上来,噙着笑问她:“你在魏家受奴才们尊重,主子们也不拿捏你,是不是有好些年,没这样跪过人了?”

    齐娘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作立时收住了,眯了眯眼,看看郭闵安,又扫过曹禄,抿紧了唇角,默不作声。

    郭闵安也不在意:“你还是不愿意开口,也没什么,祺玉啊——”他拖长了音,转而去看祺玉,“想清楚没有?你们要还是不肯说,一味的只说自己是无辜的,本官只能派人去请魏大姑娘了。”

    看样子他和曹禄到内堂一通嘀咕,是越发坚定了要撬开她们的嘴的这个念头了。

    而祺玉先前的匆匆一瞥,郭闵安也没有忘记。

    她不开口,总有人憋不住会先开口的。

    祺玉死命的咬紧了下唇:“大人,我们姑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做什么,她是魏家的大姑娘,偷了郡主娘娘留给二姑娘的玉佩,对她有什么好处?对魏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可不好说了,总要请大姑娘来问上一问,才能知道,是不是?”郭闵安拢指于案,指尖在案上轻点着,“看你这样子,是不打算老实说了,”他一面说着又叹气,“曹禄啊,还是你辛苦一趟……”

    “大人!”祺玉一躬身又叩首拜下去,“齐娘病倒的那几日,是起过身见过人的,且她偷偷摸摸的,像是专程背着人!真的跟我们姑娘无关啊大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