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 门涛

    说了这么久了，下面我得说说我们的主人公门涛了。

    门涛到金陵已经第二年了。大学生活对他来说，是单调枯燥的，他与班上乃至学校的其他学生都大有不同。其他学生都是来上学的，这是最基本的。可对门涛来说，大学和金陵是他第一次出门远行，除了高考时，他第一次去县城考试，高中毕业前，他没有走出过他生活了十九年的汉水镇。大学对他而言，首先面对的是生存，入学前，他带着家里千辛万苦、千方百计、千言万语凑来的六千二百元到的学校，六千二百元也许对现在很多家庭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对门涛，对门涛的父亲门德贵来说，却是那么一大笔他们从来想也想不到，也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数字。可六千二百元，来校时的车费，交了学费、住宿费，买了几样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门涛手里也就还剩下七百二十元了，这七百二十元，就是门涛这一学期的所有资本了。

    当其他同学一入学就在憧憬着新的精彩纷纭的大学骄子生活前景时，门涛却像一头饿了一冬的困狼一样焦灼地开始了寻觅食物的旅程。

    金陵这地方历史底蕴深厚，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缤纷，到处都是浓郁的文化气息，大学头一个月，同学们不是忙着相约外出游玩就是困惑于到底选择进入哪个社团。可门涛却已去试了好几个工作。入学前，门涛就已作好了计划，平时自己努力上学，到了周末自己就出去打工，学校的课程自己是不能耽误的，自己的底子本来就差，而且自己的上学机会是多么的珍贵，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影响自己的学习。

    金陵这地方，虽然是南方的大城市，可门涛前两周，逛了半个城，却一直没找到一个能用自己的工作。门涛只想每周六和周日工作，他甚至也去了几个建筑工地，可人家对他的条件都不同意。好不容易，他在一家快餐店找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做服务员，每天五十元还管饭，这样一个周末，就有一百元，门涛一周的生活就有了着落。

    绝处逢生般的门涛很珍惜这第一个工作，他努力地表现着自己，尽自己的全力做好这个工作。每周六一早，他就在快餐店门口等着老板开门，到了晚上，他也是老板关门后才会走的。本来他的工作就是收拾餐后的碗筷，清理桌子，打扫卫生，可是在他的工作不忙的时候，店里的其他工作，洗菜、洗碗，什么他都做，他不偷懒，他把这第一个工作当成了自己的救星，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没有这个工作，他的人生会是怎样？慢慢地，店里的所有人尤其是老板，都对门涛充满了喜爱，一个月后，老板就又每天给他加了十元钱，而且知道了他的情况后，让他星期五一放学就过来，不但过来吃饭，星期五也给他开三十元的工资。

    快餐店离学校有点远，坐公交要四十分钟，可走路却要一个半小时，为了省公交两块钱，除了星期五放学去餐馆，门涛是做公交去的，为的是早一点到，多给店里干些活，其余的他都是走路，他给自己订了一个目标，自己要存钱，自己的生活费只能自理，最关键的是明年的学费，第一年的学费，父母已经是竭尽了全力，担惊受怕到了尽头，自己只要有能力，就绝不能再给他们增添负担了，自己一定要自立起来，钱，哪怕是一毛钱、一元钱，自己都要珍惜！

    不知不觉，每周就那样慌慌忙忙的过去了，两个月了，上课就认真学习，平时就是沉寞寡言，在学校里，门涛很闷，他没交什么朋友，同学们也都把他看作一个怪人，宿舍里其他人经常一起出去游玩、聚餐、唱歌什么的，只有门涛孤孤单单，自行其事。从大山里来到金陵，门涛无形中感到了周边的压力，虽然这种感觉，在他上中学，上高中的时候，他都隐约的有过，但是都没有现在这么的强烈！

    金陵，到处是高耸入云的高层建筑，有宽敞纵横的马路，有琳琅满目的商场，有金碧辉煌的大酒店，有迷人温情的公园，到处是车水马龙、人潮汹涌、莺歌燕舞、花红锦簇，可这一切，对于门涛，都没有生存、都没有自己每周到手的一百三十元重要，他无暇他顾。

    自己现在身上的衣服还是高二那年买的运动衣，已有很多褪色，还有一件西装和一件中山装，都是高中时的，还好，自己这几年，没怎么长个，体型也还是那么削瘦，都还能穿，可是在学校里、在教室里、在宿舍里，门涛都能感觉到到自己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脚上的运动鞋也似乎开始了抗议，已经快出现了裂缝。馒头是门涛在学校最主要的主食，并不是他爱吃，而是吃馒头可以不要菜，就着开水就是可以的。可无论怎样，大学的生活，门涛已经开始了，而且自己已经在自立了。

    第三个月了，门涛又去给自己的卡上存钱，卡是门涛找到工作后的第二周去办的，那次存了八百元，其中有从家里带来的七百元。在自助柜机前，门涛准备存三百元，这是最近三周的收入结余，看了卡上，显示的余额已经是1900元，这其中也有自己国庆放假连续上了七天班的收入，突然，一阵凉风吹来，门涛这才意识到，已是十一月份了，金陵的秋天和冬天似乎很亲密无间，已是有几份凉意了，他下意识了看了一下脚，脚上的运动鞋在金陵已经补了两次了，第二次补的时候，那补鞋师父的眼光已明显的告诉自己，这鞋没有补的价值了。得给自己买双鞋，最好也给自己买身衣服。他又掏了下身上的钱，还有一百五十几元，想了想，他没有存钱，把卡取了出来。

    门涛在一家李宁店里，给自己选了一双特价鞋和一身运动服，花去了二百八十五元。他已经决定，这个假期和过年他不回家了，他要抓紧时间工作，存钱、存钱、再存钱。

    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学校的课程不是特别困难，门涛的学习成绩也只是中等，这和他在中学、在高中都是一样，他好象一直以来，学习都是中等。放假了，还好，假期学校的宿舍还是可以住，学校里还有一些也是因为各种原因或者勤工俭学，或者想是游玩不想回家，或者纯粹为了自由自在而不回家，学校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假期住校的同学要集中起来一起住，便于学校的管理。

    门涛和其他不同班级的同学就在一个宿舍，其中有几个大二、大三的学长。每天都是门涛走的最早，回来的最迟。一天晚上，回到宿舍，已是快十二点了，宿舍里两个学长同学还没睡，还在喝啤酒，其中的一个招呼了门涛，并问起了他的情况和工作，于是之间开始了聊天。那两个学长，也是因为家庭困难，假期也在打工，但他们的工作就轻松多了，而且收入也比门涛的多，他们干的就是后来门涛做了几年的工作：发宣传单和参加促销活动，每天能有一百到一百二、三十的工资，而且不用起早贪黑。门涛就动了心，其中一位学长，说刚好也缺人，门涛就让他给自己报个名。自己明天还去快餐店再干一天，也给人家说一声，后天就可以和学长们一路了。第二天，门涛给老板说是干不了了，家里让回家。门涛撒了个谎，他实在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跳了槽了，他说不出口，他是很感激快餐店对他当初的收留。快餐店的老板对门涛也是很不舍，说是可以给他再加十块钱工资，或是让他回来后下学期还来。

    当天晚上，他给家里写了封信，父亲不识字，他是寄给村里的同学的，让同学去给父亲念，说了自己放假和过年不回家，自己在打工，已能够养活自己和供自己上学，让父母不再要为他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操心了，自己年底前，会给家里寄一千元钱，让父亲把上学走时借的有些紧急的钱给还一些。

    信写好了，这一夜，门涛又没睡好，一整夜，在梦中他都在门家村的山沟里、山坡上游荡。